邵真不说不动,木头人似的吩咐了下面的人验明了正身,才额外施恩的在那张长着桃花眼的脸上多看了两眼,道:“怎
么这个时候来?”
袁嗣被邵真手下没轻没重翻遍了全身,正没好气,听了这话立刻不满道:“老子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倒是你,千
里迢迢把我找来,自己倒睡死了。这待客之道真是好啊!”
邵真此时已经上了台阶,闻言回头扫他一眼,转身接着走。
“咳!你这个……”袁嗣有意骂点对方听不懂的方言,不料搜肠刮肚半天也寻不着威力大的,而再一抬头,邵真已经翩
翩上楼去了。
袁嗣被气得哇哇跳脚,可着客厅里的摆设砸了几个,才长舒出一口气道:“老子要报复你老子要报复你!”
叶腾是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有分量的,见他稀稀拉拉砸了不少,便慢吞吞问道:“您今天是住楼上还是楼下?宵夜要不
要来一份?”
袁嗣扭头看着他,一字一顿说:“给我找个白床单来,再来个滑板,快去!”
不一会东西找全了,袁嗣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所有人都去睡觉,自己一边怪笑着一边念念有词的上了楼,来到相隔邵
真卧室不远的大露台上,批单子上阵。
他这造型很大程度上是照搬旧时候的鬼片,很没有新意不说,装备也不好用,不是滑板不受控制多滑了几米,就是床单
扇不开。
费心鼓捣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一次发挥正常,抖着白布作出了效果,床上的人却完全不为所动。
袁嗣贼心不死,下楼招呼了自己的人把他倒吊起来荡在了窗前,一边摆造型一边吆喝众人:“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家听他的话一齐用力,结果就是用力过猛,眼睁睁看着他横冲直撞的划开了落地窗,摔到屋里去了。
“……”袁嗣歪在地上动了动手指,凄惨道:“……呃……救命啊……救命啊…… 救……”第三个命字还没出口,顺着
头顶上的高大阴影一看,呲牙裂嘴道:“……哦呵呵……你醒了……睡得好吗?…… 啊……今晚月亮真是……真是……
疼啊……你别拉我……别……千万别用仍的……对……放在门口就好了……天一亮就会有人把我捡走回收再利用……啊
……”随着一声短促的呻吟,一个疑似人体的东西顺着楼梯下滑了几格,彻底没动静了。
——旁白语:袁嗣说“我不是摔死了,我只是累了,休息休息一会哈!”
34.
袁嗣不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真要说起他的来历,规范来说,他曾经也是苏润西教养过的。
一个帮派要培植可靠得力的助手,往往一开始是以两位数起头的。
苏润西当年有先见之名,算是顺泽第一个放弃门户之见,着手从各地选拔贤能人才的大佬。——他的想法很简单,以中
国经历了5000多年的禅让制为戒,很多开明睿智的老子,儿子多是不成器的傀儡废物。由此可见,一个人的才华荣耀如
果可以传承,靠的不是自家一言堂的阿谀奉承,而是后代接班人有能力奉行他,延续他,直至一个时代的结束。
不得不说,这样的想法在当时过于恢宏豪迈,甚至有点不合时宜。
但是对于一个旅居海外多年刚刚归国的年轻人来说,他确实照着自己的想法招来了二十个人,而后在苏家的大厅里,指
着自己老爸的遗像说:“从今以后我要终结这个制度,只要大家有本事,第一把交椅谁做都可以。”
此言一出,下面站着的十几岁的小孩子立刻就跃跃欲试。他们也许还不明白坐到那个位置要付出多大代价,但是权利是
男人天生就要追逐的。
苏润西激励了后辈们的雄心,随之而来的便是地狱一般的磨练和测试。——负重50公斤越野跑、七天野外无食求生、和
战友作战的同时要以最惨烈的方式干掉对方。
长达75天的集训,最后剩下来的简直都不是人。袁嗣就是其中的一个。虽然他一直不被看好,但是当结果出来,三个人
一齐站在大厅里,苏润西挨个看过去,他突然发现袁嗣的忍耐力恐怕是第一的。
为此,他做了个试验。——扔了肉骨头出去,让大家一起做猎狗奔腾追赶的模拟。很不幸,命令一出,邵真第一个不屑
,而袁嗣则惟妙惟肖的化身为狗,瞬间跑出去十几米,直到追到骨头回来。
苏润西面无表情,转头问另外的两个人:“你们为什么不去?”
邵真没说话。倒是另一个随后就死在三方争斗中的孩子回答说:“新社会的主人恐怕不能抛弃尊严。”
“哦?”苏润西白他一眼“你错了,你们还不是这个社会的主人,要想在如今的世道上立足,有主人翁精神什么用都没
有,相反,这种思想还会禁锢你们。当代的教育之下,大趋势需要的不是你们牛气哄哄,凡事不肯做小伏低。相反的,
它们更愿意接纳和融合孙子辈的后来者。”话音一落,袁嗣就眨巴着他的桃花眼笑了。
然而苏润西话里的赞赏并没有他的份,他在三个人中第一不喜欢袁嗣,第二不待见那个怀揣着主人翁思想的老古董。于
是在之后的层层对决里,他光明正大的偏袒了邵真。
袁嗣对此非常不满,包括最后他宣布由邵真跟着自己的时候,袁嗣甚至企图杀掉邵真代替。
苏润西听到消息后没有阻止,他很愿意看看自己相中的人能力几何,关键的是,他会不会心软。
事实证明,邵真没有让他失望,袁嗣也没有。
苏润西把袁嗣叫到面前,亲手给他的伤擦完药,突然决定放他走:“你将来会是个大人物,好孩子,你要相信有今天的
结果,不是你的错,是我,我这个人限制太多。”
袁嗣似懂非懂,只深深和他对望了片刻,掉头走了。
那时,已经是三年以后。
如今再回来,一切都变了,袁嗣给苏润西恭恭敬敬上了香,趁四周没人,便嘀咕着和遗像说话:“我回来了!早知道你
是个短命鬼我就没事来串串门,唉,其实你想过没有,你死得这么早,可能是因为作恶多端,上面报应啦!咦?我忘了
你从来不会有这种觉悟!活着惹人讨厌。死了还端着架子,瞪我干吗?叫你瞪我,叫你……”迎面看见邵真,袁嗣惊叫
着一步跳开了,指着供奉用的柜子花容失色道:“……有……有耗子……耗子……那么大个……”
邵真看一眼他比划的尺度,扯扯嘴角:“米老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袁嗣不管,只嘻嘻哈哈挂到邵真身上,歪头一看他身后跟着的聂加又哇哇叫开了:“哎呀,这是谁?你金屋藏娇了这么
个好东西都不告诉我,让我摸摸,竟然是活的啊啊啊啊啊!”
聂加被他的爪子弄得又痛又痒,当场眼泪汪汪的看向了邵真,邵真面无表情,抬手招人把袁嗣扔出去了事。
******
彭道承的日子又变成了一滩死水,不过这是就他自己来看,外人是不知道的。
他在这几个月里自认为遭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对什么便都带了一种无奈的超脱,然而当超脱过后,全身就被寂寞扒的
什么都不剩了。
这一天睡到半夜,彭道承无端端就想来点酒。
他的私藏很丰富,从钻表到各式珍稀珠宝,最看重的还是酒。
男人之于酒,很像英雄和宝剑。彭道承自斟自饮,半瓶洋酒下肚突然就有了一点愉悦。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前半生为名为利,身不由己。到了如今这个年纪,终于知道了温情喜爱,很多事处理起来
却是难上加难了。
人但凡走得太快,挣得太狠,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后悔的事情也就越多。
彭道承对着窗外的月亮遥遥干了一杯,第一次坦诚面对了自己的失败。——他和邵真比恐怕什么都是不差的,只是爱情
这个东西不等人,他在人家肯给的时候不要,转头再想去夺,事情已经不由人了。
彭道承可以想象,如果现在聂加还清醒,对他的反复和怯弱,除了瞧不起之外,只怕也不想再把自己的真心掏出来了。
毕竟人最怕伤心,而他一直在这样伤害他。
不知不觉中天一点点亮了,彭道承裹着被子看着太阳慢慢爬出来,他身边是两个空了的酒瓶和半张床。——曾经瓶子和
床都是满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美好都要用曾经来形容了。
他们属于他,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在他还来不及品味欣赏,就消失不见了。
彭道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聂加会成为他念念不忘的一段疼痛,这有多意外就有可怕。
阿山吃过早饭,来书房汇报了这个月的进账之后,顺便交代了关俊的近况。
关俊之前一直是彭道承的左膀右臂,经历了一番事故之后被撤职查办,如今好不容易从枪下活了半条命,彭道承就想对
他开个恩典。
他的身边已经慢慢空下来了,很需要得力的人来填补。
“你去把大关带回来,就说事情过去了,活着就好。”
阿山答应着去办,果然,下午的时候关俊就出现在了客厅。
彭道承当时正在摆弄下面新进上来的改良小丸药,抬头看见关俊,错愕之中百感交集。——他们一起共事这么久,危难
的时候同进退,该享乐了,他却表现的有点容不下人。
“大关啊!坐。”彭道承想做出个久违了的笑容,无奈他最近都在愁眉苦脸,笑和哭差不多。
关俊还是恭敬,除了神情憔悴,行为作风还和以前一样。
彭道承很欣慰,和他对视了一会,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响,震得关俊一愣,立刻就本能的跪
下了。
他惶恐不安:“彭哥!”
彭道承不吭声,只低头看着他的后脖子发愣,半晌,才吸着鼻子微笑着:“你知道自己是我的什么吗?”
关俊毫不犹豫:“是刀枪,只要彭哥需要我随时都能穿透敌人的胸膛。”
彭道承摇摇头,有点悲从中来似的发起感慨:“你错了,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如果我不干这一行,你现在这个年纪应该
正在读书,别人家父母能给的我虽然不敢比,可是一天三顿温饱,一个好前程还是可以保障你的,大关,我问你,你想
出去走走吗?见见世面,多认识一点人,再回来就可以脱离这个行当洗白,好好过日子。”
关俊死命摇头,刚要说表忠心的话就听彭道承又说:“咱们这种人过的不是正经日子,好人家的姑娘不喜欢,可是出去
留学就不一样,你这么聪明,又能忍,只要出去了就是好样的。大关,以前的事我也不说谁对谁错,总归是我对不起你
,可是如果有选择,我又怎么舍得这么对待我的儿子呢?”
彭道承注视着关俊的眼睛,认清对方瞳孔里那个人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怅然姿态替他谋划未来就心满意足的笑了:“
好孩子,听我的话,明天收拾收拾,决定个地方,走吧!走了就别再回来!”
关俊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在赶自己,不同于落水狗似的落井下石,彭道承给了自己一条好出路。可是有什么用呢
?他从那么小就跟着他,一跟就是十几年,天下那么大他可以归去的地方也只有这里。
“彭哥!”关俊哽咽着,说话艰难“我哪也不去,国外再好,我也离不开你,如果真要走,除非我死,不然……”后面
的话夹带了哭腔,说到后来地板上已经滴了几大滴泪水。
彭道承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乍一看见对方决堤的眼泪还是不免心软,他烦躁的挥挥手:“算了,容我再想想!”
35.
袁嗣在苏家憋了两天,几乎连耗子洞都掏遍了,问起动向,邵真也只说:“上去把聂加请出来。”
聂加此时正在游艺室打电动,被人催着叫,就不耐烦的转着眼珠瞪了那人一眼。
邵真听了回话,果断的说:“那咱们过去好了!”说着就率先迈开大步出了书房,领着袁嗣往三楼走。
袁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倒是第一次乐意合作。
“聂加。”邵真在房门口端正了一下态度,想想又低垂下脑袋,灰溜溜坐到他旁边去。
袁嗣摸摸鼻子,'哈'的一声,也坐下了。
聂加还在专注于游戏,打完通关的时候才歪着头左右看了一眼盯着他的两个人,他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不过出于本能
还是藏起了游戏手柄,蜷缩了双腿支支吾吾的说:“……我才玩了一会……你们不要抢哦……”
袁嗣闻言呛了一下,'唰'一下站起来用身体挡住了大屏幕,佯装着要把电视抱走的样子,一边用力一边自语道:“这个
已经过了保修期,修起来费用好贵的,唉,现在的小孩子也太不知道爱护,三两下就玩坏了,作孽呦!”说着暗自拔了
电源,只见前一秒还熠熠生辉的画面一下子就消失了。
聂加吓了一跳,还茫然抓着游戏手柄不放。他潜意识里不喜欢大人的鬼心眼,但是似乎没有办法。自己闷头坐了一会,
爬到邵真面前拉了拉他的袖子。
邵真看看他,又看看在一旁兀自演戏上瘾的某人,点点头。
聂加得了首肯,从地上一跃而起,紧接着就跑到弓着腰的袁嗣的背后,严肃道:“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先生,请举起
手来!”
袁嗣僵硬了一下,察觉到盯着自己腰间的物体可能是枪,便颓然呜呼了一声,转过身来。
聂加也不含糊,看他乖乖面对了自己,二话不说抬枪对准了他的脸就来了一下。——水柱凌空喷出来,滋滋作响。
袁嗣脸上脖子上全是水,打了个激灵才明白自己着了他的道,待要发作,只听邵真咳了一声,说:“彭道承不是简单人
物,这些年涉猎的行业也多,如果你要硬来恐怕只能占到一时便宜,还是放长线吧!至于方式方法,你自己定。”
袁嗣点点头,一转脸又挥舞着手臂做了张牙舞爪的样子追逐着聂加乱跑乱叫。
******
彭道承其实没有什么可想的,对关俊说的打算送他出去的的话也不全是试探。——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简直就像亲
人一样,如今顺泽形势不好,他在铺好路子,打倒邵真之前,如果可以多送两个人出去,日后无论成败也算有条退路。
翻来覆去琢磨了一下午,第二天当真遣了人去办出关需要的手续。
彭道承亲自点验了保险箱里的房契地契,以及一些买来准备升值用的宝石,金条,一一拿出来估算了数目,而后仔细分
了比例,存到了关俊国外名下的银行。
剩下的一应不用他管,他和关俊好好休闲了几天,甚至去了附近的景点游览了两日,再回来就准备送人上飞机了。
关俊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庆幸一切可以恢复如初。
彭道承也不多话,他身边能走的都走了,倒也不多谁一个。不过还是在离别前一晚,通知了厨房做了丰盛佳肴,打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