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取薛适的学校,名为北京财经大学盛英学院。
学校地处偏僻,在通州区的外沿,四周皆被荒草包围。有玩笑说,出校门往东走十余分钟,手机便会收到“河北省欢迎您”这样
的短信。校门外那唯一一路郊区线公交车,都被大伙戏称为盛英学院的专车。
学院从零四年才开始招生。薛适去的时候,只有两届学生,拢共一千多人。各类设施都有待完善,所有部门也都还处于摸索阶段
。
就是这样一所几近简陋的学校,如今回想起大家共同建设打拼的四年,薛适发觉,她还是挺招人爱的。
九月下旬,新生军训,薛适犯了个令他后怕不已的错误。
午休时,薛适想起家里电脑的下载软件里还挂着几十集综艺节目《康熙来了》,便给母亲发短信,托她帮忙挂机下载。
次日傍晚,当日训练结束后,薛适回宿舍,见母亲发来这样一条短信:
刚下完一个流氓片,是同性恋的。什么情况?
薛适盯着手机屏幕,身上直冒凉气,而脸颊倒像是被人连抽了几百个嘴巴,灼热难耐。他努力回想,之前确实用该软件下过许多
同志毛片,但看过后都被删掉了。如今母亲所说的漏网之鱼,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薛适调整呼吸,只得装傻充愣,发予母亲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毛片?
之后,薛适趴在床上,两手攥着手机,忐忑等候。他知道母
亲回短信速度慢,但那一分一秒,确实煎熬至极。
薛适开始猜想,母亲是在什么情形下看到那片子的。她是否独自一人,是否不曾张扬给父亲听,是否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还
是将此事当做笑话,一笑置之。
少顷,母亲才回了句:
画面不清楚,是一个成年人鸡奸小男孩的。
薛适盯着鸡奸二字,口干舌燥,想说这古早的词汇,着实是有些年代。
那应该是当初未下载完成的低画质短片,因为分享的源少,薛适便挂在那里,忘记删了。
他双手发抖,脑中不断盘算,遂谨慎措辞,小心翼翼地编写道:
我不知道。我确实下过毛片,但都是正常男女的,而且只是为了增加上传量,这样才能提升我的下载速度。搜关键词的时候,输
入的是英文,都没在意,可能就下错了。您把它删了就行。
薛适心率难以平静,只得不断深吸,祈求母亲别再多想。
不久,母亲只冷淡回了四个字:
已经删了。
薛适放下手机,坐在床上,眼神呆滞,好似劫后余生那般,对自己的侥幸脱逃仍是不可置信。
军训完毕罢了,包括日后每个周末回家,母亲都没再提起过这件事。但薛适心中,就如同埋下了一个深沉的疙瘩。他对性取向的
保密警惕,也再度提升到了神经兮兮的地步。
身为同志,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都可能招来难以估量的悲惨后果……
军训结束,十一长假。
重又单身的薛适,不甘于这种飘零无依的状态,便重新登入了同志网站。只消草草一瞥,他就不禁感叹,这世道的变化实在太快
了。
薛适初次发布交友信息时,正上初二,十四岁。当时,那个年纪还算是稀缺资源,关注的网友络绎不绝。
而今,网站上那些成群结队的小男生连作一片,十五十四,甚至十三,大把大把的幼齿,各尽所能,都用夸张奇巧的言语,竭力
吸引着他人的目光。
无意间,薛适见某个招摇卖弄的初三少年,公然哀叹自己垂垂老矣。顿时,薛适压力倍增,只觉自己将要入土,还不如服药自行
了断,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完结才好。
寻觅一番,薛适锁定了目标。
对方二十四岁,北京人,家住东四环,在影视公司上班。二人简单了解过后,便定下了约会的时间。
次日下午,薛适赶到电影院,与对方见了面。那人热情地打了招呼,大方介绍,说自己名叫谢飞。
谢飞比薛适高出半头,偏瘦,还穿一身松垮的休闲服。他头发不长不短,偏分齐眉。脸型消瘦,下巴细长。五官虽不出众,鼻子
却是极挺的。两颊的痘坑,在挨近看时才能分辩,让人感觉并无大碍。
影院内,薛适破天荒地坐在了最
后一排,他偎着谢飞,全然没有看电影的心情。
正放映的,是阿汤哥主演的《世界大战》。前方的观众们,都沉浸在眼花缭乱的视觉特效中。环绕四周的火爆音效,亦将耳膜震
得隐隐发胀。
薛适张望一番,见角落位置躲着一对情侣。那一男一女倒也大方,亲得十分火热,俨然已顾不上其他了。
薛适置身于这惹人犯罪的环境中,毫无抵抗能力。他不经诱惑,便依偎而去,引谢飞出手,又将此次约会的性质,完全恶化了。
薛适俯身,拉下对方的裤链,掏出了对方肿胀的下体。他见谢飞的器具颇大,便心生欢喜,毫不矜持地含了下去。
谢飞忍着呻吟,浑身抖动。少顷,他从薛适口中抽身而出,用气声央求薛适,同他回家,抑或开房,只要能泄欲,怎样都行。
薛适不曾犹豫,即刻答应。二人稍整衣着,便在电影放映的中途,匆匆离场了。
半小时后,天色渐暗。计程车驶到了谢飞所住的大院门口。
薛适率先下车,听到一阵篮球碰撞地面的响动。他循声望去,见院内那正对大门的位置,竟有一片胶地篮球场。碍于天色,那些
青年们互相擦撞的身影,已是看不太清了。
薛适盯着那高高的院门,暗自发笑。它就像是个单薄的牌坊,却又故将中西风格结合,遂显得十分迥异。下方的门洞两侧,各安
插着一个玻璃门房。保安缩在里面,煞有介事地控制着汽车档杆。
门外,谢飞低头,问薛适道:“去我家吗?我妈晚上可能会回来,说你是我同学就行。”
薛适摇摇头,淡然回绝道:“还是开房吧。”
谢飞点头,带薛适向东走了去。
院门以东,那排紧密相连的扁平楼房,自动形成了大院的屏障。抬眼望,上半部像是居民楼,下半部却像是门脸房。楼层中部,
横跨着各类广告招牌,有银行,药房,以及洗衣店。再往前,那酒店的霓虹灯,就格外显眼了。
谢飞将手搭在薛适肩上,二人一起,挤进了酒店的旋转门。
他们走进标间,毫无废话,也不费时洗澡,就搂在了床上,互相拥吻,瞬时沉浸。
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没做爱了,亦或是保险套的褶皱妨碍,薛适只觉,谢飞在自己体内的蠕动,引不起丝毫快感。
忍了少顷,薛适还是逃离了对方。他捂着后身,用齿缝吸气,不断发出了轻微的嘶声。
谢飞倒也不勉强,只是躺下,教薛适帮他口交。
薛适俯身,再次含住对方的下体。还未过多舔吮,谢飞便猛然抬起了薛适的脑袋,另一手,则握住自己将要喷薄的下体,快速套
弄起来。
猝不及防之间,谢飞喷射而出,精液猛地就窜进了薛适的右眼。霎时,薛适只觉眼内如
火燎一般,疼痛至极。他紧闭双眼,两手不停揉搓,脸上的黏液,全都粘到了指头上。
谢飞仍自顾自愉悦地呻吟着。薛适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进了卫生间,将水龙头大开,两手捧起汩汩的水流,不停往脸上泼着。
许久,当眼睛能勉强睁开时,薛适看着镜子,才发现自己的右眼眼球,已然被红血丝铺满了。其中几根稍粗的,就像是细小的血
管,覆在眼球的表面,微微凸起,仿佛还在跳动着。
薛适不愿让对方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再加上心情低落,便借故要去买酒,遂穿上衣服,出门了。
空手而归后,他敲敲标间的房门。谢飞应声打开,手里却攥着薛适的手机,正饶有兴致地翻看着。
薛适想,自己的生活与对方没什么交集,又没存什么见不得人的裸照,便任由他看了。
谢飞靠在床头,盯着薛适的手机,频频发笑。薛适则坐在窗边,独自揉着那只通红的眼睛。
蓦地,谢飞窃笑一声,调侃着问了句:
“你也认识墨宇呀?”
霎时,薛适便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浑身一颤,警觉地反问道:“你认识他?”
“认识呀。”谢飞没抬头,继续浏览着薛适的电话簿。
薛适本不愿多想,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俩……做过?”
“是啊。”谢飞点点头,毫不在意。
一股气血,立即顶进薛适的脑袋,冲得他头晕目眩。他盯着地毯,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做……0?”
谢飞听了,嗤笑一声,好似这问题愚蠢到了顶点。他仍不看薛适,只用不屑的口吻,回了声:“当然了!”
薛适觉得非常难堪,他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老早了。”谢飞有些厌倦,肯定不懂,薛适为何这么纠结于此人。他没多想,就敷衍道:“三四月份吧……早忘了!”
薛适盯着对方,僵硬地笑了一声,仍不相信,便略带期许地蛊惑道:“咱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谢飞终于放下手机,望向了薛适。他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胸,挑着眉毛炫耀道:“他这儿有个疤,做气胸手术留下的,对吧?哼,
谁还能起这么特别的名字啊。”
薛适顿觉呼吸困难,很不明白,如此隐私的事,墨宇是当做资本见人就夸,还是他和谢飞确实发展到了一定程度。
薛适撑住扶手,无力地笑着,问道:“你们俩……也是开房吗?”
谢飞仍没察觉到薛适的异常,十分顺畅地坦白道:“没开房。他小姨在北京,有家小公司,公司里有床。他趁他小姨不在时,带
我去过两次。”
薛适的喉咙,像是被噎住一般,恶心想吐。他记得,墨宇的确提过小姨的事,但从未带薛适
去过。那一阵,他还是领着薛适,满北京城找阴暗肮脏的犄角旮旯,随意将就。
薛适没了回应,坐在那里,兀自发呆。他都不愿想,谢飞所说那两次幽会发生的时点,究竟在不在二人交往的过程当中。
谢飞见状,没有丝毫知觉,他突然想起什么,便拍拍脑袋,骄傲地补充道:“前段时间,他还在网上约我来着呢。但我俩时间不
对付,没凑上。”
当下,薛适愤懑不已,竟对墨宇开口邀约的时间点,纠结至极。他仰起头,撑着自己血红的眼睛,死盯着谢飞,大声逼问了一句
:“哪天!”
谢飞一怔,不解地叨咕着:“你怎么了……”
薛适仍盯着对方,面目狰狞,逼迫地等着答案。
谢飞吐口气,摸摸脑袋,费力回忆道:“啊,那天……他说他在老家呢。过几天回北京以后,再跟我约具体时间。”
那时,薛适与墨宇还未分手。
薛适浑身发冷,瘫在了椅子里。
他自知,自己没有任何资格,指责墨宇的偷情念想。更何况念想只是念想,未必形成了事实,这比薛适与武叔犯下的既定错误,
要轻上许多。只是,萦绕在心头的失落感,依旧强烈。他的心内,开始无理取闹地咒骂,不断质疑着墨宇口口声声所谓的真心。
他想起墨宇为自己创作的那首钢琴曲,就如同幻觉,根本就是臆想。所有记忆,仿佛在瞬间没了根基,都变得那么不切实了。
薛适这才深切体味到,同妻的悲哀。
与自己热恋交往的那个男人,心里,竟有着完全不同的欲望与需求。试想一个女人,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看上对方,决定将一
生幸福都赌在他的身上。可是,那男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一部分的欲望,只为了完善他在亲朋好友面前的伪装,就选择隐瞒欺骗
,这不可恨吗?
如若对方结婚以后,能斩断自己对于同性的欲求,能自欺欺人地用这虚假的身份过完后半生,那也算是演得到位,功德圆满了。
但能忍住自己真切欲望的凡人,能有几个呢?
待事后被人拆穿捅破,让女人看清,自己老公的外遇对象是男人不说,他还是个求着被干的贱种。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对方设进了
这样的绝境之中,任谁不会崩溃呢?
薛适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瞬时浸过满眼的血丝,带着无从忍受的刺痛,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谢飞慌了,这才有所觉悟。他呆愣至极,手足无措地问道:“你怎么了?突然哭起来了?”
薛适用力吸着鼻涕,抑制着哽咽,浑身颤抖,费力说道:“墨宇……是我的……前男友……”
谢飞一怔,懊悔地感叹着。无论他怎么劝,都止不住薛适的啜泣了。
本可能有些发展的二人,只因这件事,便终止了联系,再无音信了。
第63章:薛教授的台前幕后
之后的一段时间,薛适都没再与网友聊天见面过。对于自己以空虚填补空虚的恶习,他也有所厌倦。在性这方面,他才开始审视
自己,并不断琢磨着,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二零零六年元月。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寒假即将来临。本就吵闹的男生宿舍,像是提前过年一般,白日集体网游,熄灯扎堆打牌,每时每刻都欢快
得不行。
又是一夜。舍管大叔恶狠狠地拉了电闸,眼前瞬时漆黑,楼道内齐刷刷地爆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哄骂声。伴着强烈的共鸣,各间宿
舍房门纷纷大开,有召集玩牌的,也有偷偷去接电线的。那些不知疲惫的宅男们,全都切换成了夜间形态。
薛适亦是相当沉浸在这乐趣之中的。他跟着舍友,笑呵呵地挤进了隔壁房间。推门看,昏暗中,自班男生早已凑齐,正聊着荤味
十足的话题。
开场很俗套。先是那瘦小的河北哥们惨遭围攻,被嫌没眼光,看上的女生都是歪瓜裂枣。
聊得最欢的,则是那手舞足蹈的胖子。他眯着自己的小细眼睛,开始咂摸班上女生的身材优劣,并按胸部大小做了个排行。男生
们连连称是,薛适也跟着陪笑,却毫无感触。他连班上女生的名字都叫不全,听着众人的热络探讨,自己只是一头雾水。
接着,色胚们聊起了毛片,薛适才将将支起了耳朵。
被讨论的,自然是各种颇有难度的性爱姿势。上铺两个男生,笑闹着做起了现场演示,却相当入戏,把床摇得吱哑作响,玩得不
亦乐乎。
坐在角落的四眼,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属于那种难得开口却至死方休的毒舌。他坏笑着盯着胖子,冷不丁说了句,胖子老二短
,什么姿势都用不了。
霎时,屋内男生哄笑。很多时候,人分不太清楚,玩笑与中伤之间的分隔。胖子指着四眼,笑闹中带着恼怒,即刻便骂了起来。
薛适一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他听势态不对,也不抬头,就冷淡开口,自顾自说道:“咱也不能跟片儿里的比。首先,人家是刮
了毛儿的,视觉上就占优。其次,人种也有分别。黑人最长,白人其次,黄种人最短。理论上,居住地的气温和纬度也有影响。
一般而言,靠近赤道居住的偏长……”
还未说完,薛适听众人安静,都齐齐盯住自己,纷纷等着下文。他环顾四周,有些讶异,便憨笑一声,赶忙住口了。
胖子紧跟着问道:“那中国人平均是多长啊?”
薛适挑挑眉毛,故作认真地说道:“几年前,有个小规模的官方调查,问中国男人勃起后有多长。当时得出的结论,是十三厘米
。”
话音刚落,众男生暗暗比对,各自成绩,都清晰浮现在了脸上。
薛适见个别人略显失落,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