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何其 下——顾思乱

人年龄，真的是小孩子的举动。我咳嗽了一声，苏羽笑着将遥控器抛给我。

我惶恐地接住：“苏羽，轻点。” “这句话留到晚上再说吧！”苏羽坏笑。

孔绮一溜跑到我跟前，双手摊开向我要遥控器。苏羽双手环胸在她身后笑着望向我。

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我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地看。

孔绮赌气地说：“孔言，你还是我哥么！哥哥。”说到哥哥二字的时候明显的讨好笑。苏羽环胸对我说：“孔言，给她就给她吧

。”但是说出来的话是一回事，语气却是另外一回事。

我咳嗽了下：“你们两个真让我难做。” “那么难做之后你最终会将遥控器给谁呢？”苏羽不依不饶地问我。

孔绮也负起地后退几步走到苏羽身边，学他的动作，双手环胸地望着我。

面对着两人炯炯有神的目光，我踌躇再三后对苏羽说：“你都那么大了，让着孩子一点不好么？” “什么孩子，你觉得成年了

也算个孩子吗？”苏羽反问我。

“但是好歹你是比她大的。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我出口之后才发觉自己触碰到了苏羽的另外一个禁忌。苏羽嘴上的弧度果然骤

然变冷，他讥笑说：“三十多岁又如何？就算孔绮到了四十多岁，你依旧会将遥控器给她的。”说完不等我的反应就转身拿了沙

发上的外套迅速离开。

门被他甩得很响。

“砰”一声，我的耳朵都要震聋了。震响之后是一室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到的寂静。

孔绮瞪大眼睛满是恐怖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轻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将遥控器递给她，摇摇头：“不知道，我出

去下。”孔绮点点头：“要不，我还是走了算了。我觉得，我——” “这不关你什么事。”我说。

孔绮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吞咽回去不再开口。

我匆匆出门跟上苏羽的脚步。

但是出了门之后才发现苏羽一直在门外，并没有走远。我看着靠在墙壁上的苏羽，苏羽抬头看着我。

长长的走廊里就我们两个人站在这里。

“我是不是还是这么无理取闹？”他问我。

“这就是你。”我说。

“你会觉得烦吗？”他的眼睛里折射脆弱的光芒，如同一闪而过的烟火。

我走上去抱住他：“苏羽，孔绮是我妹妹，那么她也是你的妹妹。”我以为苏羽是在吃孔绮的醋，觉得我偏心于孔绮了，所以我

这么说。但是苏羽却问出了一个我措手不及的问题。

他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就响在我的耳边：“那么如果那遥控器换成你，孔绮换做你父母，你会怎么做？”我的心咯？一下

。

“嗯？”他继续重复问我，“那么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我低声说，抱紧他的身体。苏羽也紧紧抱住我。

我真的不知道，起码现在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在家庭和爱情之间做出如何的选择。我怕我选错了就会万劫不复。

但是我真的不想要舍弃任何一样东西。

无论苏羽还是家庭我都想要牢牢地握在手中，不想要放弃。这两样都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部分，一旦缺少我将不再是完整的我

了。

我死死地抱紧苏羽，苏羽闷哼了声，但是我依然没有放手。我也不想要放手。

失去了苏羽的两年，我没有一次再想着重头再来一遍的愿望。我想，如果时间倒流，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会阻止苏羽离开我。

哪怕唐安琪会用各种手段对付我，我也不会放手。

因为没有苏羽的日子是难熬的，我度日如年。从没有想过相思之苦会如此让人煎熬。每一夜每一天我都是那么的痛苦，都想要将

时间拨回到那一天晚上去阻止苏羽的离去。

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主动放手让苏羽离开。

但是，我不能骗苏羽。我不想要欺骗苏羽，我不会开口期许任何的美满结局，那样太水月镜花触摸不及，我不信的，苏羽也不会

信的。尽管我知道我只要一开口说出来，哪怕再荒唐苏羽也会去相信的。

但是我不能骗苏羽。

我不想要骗他。

所以我只能回答“不知道”.这是最飘忽也最安全的回答。

第二日孔绮就回家了。出门的时候孔绮还是对苏羽很抱歉兼害怕的样子，苏羽则笑着说：“你难道就想要一直躲在你哥后面不长

大了？小丫头，果然是个小丫头。”孔绮最讨厌别人讲她小，当即被激将地跳了出来：“苏羽我才不怕你。我有——我不怕你！

”装腔作势的纸老虎，我笑着揉她的头，她恼羞成怒地低吼。

苏羽笑着接过我的手去揉她的头：“多听你哥的话，还有，小姑娘，早点去谈场恋爱，别总缠着我们。”孔绮破天荒地没有阻止

苏羽的骚扰，她低着头闷着声音哼了声。

我说：“我也要顺道回家，跟家里通通气。可能明天才要回来了。”苏羽“哦哦哦”了几声：“你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了。”好气

又好笑地摇摇头，我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熬夜，还有记得准时吃饭。再不济我准你打电话叫外卖，千万不要挨饿。” “哈哈

哈，苏羽你被我哥给宠过头了吧！”孔绮叉腰大笑。

苏羽别过头冷哼了声，但是红彤彤的耳朵出卖了他的内心。我笑着与之道别就拉着孔绮下楼。

开车回家的路上，孔绮问我：“通通气，是什么意思？”我转头看了她一眼，顺手摆弄了下上面的后视镜。镜子上吊着的流苏下

缀着苏羽最新摄影出来的小照片，是一朵小雏菊。黄色的小雏菊旁是一只爬的欢快的七星瓢虫，很鲜明可爱的颜色对比。

“就是试探一下。”我说。

“你要坦白吗？”她试探我。

我摇摇头：“不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是空头白话，到了时候我才知道下一步到底是什么。

就像数学题目中的解题方法步骤你有许多，但是等到真正面对了确定的题目之后你才知道，你所需要的方法是哪一种，不是所有

的题目都会有多种解法的。

“哦。”她缩回脑袋正坐在副驾驶座上，转头看着旁边的风景。

“那么，”她复又转过头问我，“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不答应怎么办？”她指的他们当然是父母。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保

持沉默来回对她的问题。

“你会怎么办？”她不放过我继续问我这个问题。

我被她逼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道一句：“再说吧。”真的，只能再说吧。因为我也不清楚我下一步会如何做。

有时候觉得苏羽的话真的挺对的，我真的挺孬的，有时候连自己也有点看不起自己。但是我又能如何。

一架天平上的两个砝码都太重了，我不敢轻举妄动使之平衡失却。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车子一直开着开着，就进入了C城地界时，孔绮突然冒声：“哥，我觉得昨天苏羽哥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我手一抖，幸好经过

磨砺也不再这么容易滑车了。我呼了口气挑挑两边的嘴角试图绽放一个看似好一些的微笑：“你想多了。” “不是，是真的。

昨天你让我出去后，我看到苏羽哥就坐在沙发上，但是电视才刚被打开的黑屏模式。而且，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再有——”

她说着说着竟然上了兴头，想要学侦探福尔摩斯的样将所有的细节都解剖给我看。

我打断她的猜想：“你可以去创造一个孔绮猜想，学哥德巴赫猜想。” “啊？你不要将数学上的东西灌输给我，我不要听关于

数学上的事，烦死了。”孔绮挥挥手，似乎要将我冒出来的东西给打散，看来她对数学厌恶到了一定的境界。

“那么，哥，你打算如何跟家里人坦白？”她又转回到了原点，头也伸得像长脖子鹅一样，就差没有突出两眼球给我看一看。

我空出一只手强制转过她的头：“好好看你的风景。”她哼了声不再理我。

回到家，妈妈正围着围裙向安嫂讨教鸡块的做法。孔绮看到了黄橙橙的鸡块立马扑上去抱住她大呼万岁，我看着妈妈被扑得踉跄

后退了几步，但是脸上洋溢着无法言说的满满的笑意。

看到我，她放了孔绮向我招手：“知道回来了？”我尴尬一笑：“没有，我总是会回来的。” “家是你生命的港湾，累了必须

得回家。”妈妈对我眨眨单只眼睛，孔绮张着双手直呼“可爱”，“型妈”，安嫂捂着嘴巴在旁咯咯咯地笑。

妈妈笑完之后对我示意：“你爸爸在楼上书房内，你去找他吧。他念叨你好久了。” “爸爸会念叨哥哥？妈妈，你没有开玩笑

吧！”孔绮惊呼，但是眼睛却是对着我的方向，揶揄的笑意充满了她的眼底。

我的心情愈发的重起来。面上没有任何改变，我只是点点头就转身上了楼，身后传来孔绮缠着妈和安嫂要学可乐鸡翅做法的声音

。

如果爸爸和妈妈不答应，如果要我在家庭和爱情之间做出抉择，我会选择哪一方？

那个天平在我的内心底无限地摇摆。

我一步步上楼，蹬蹬的脚步声是那么沉那么重，我突然希望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不要停下来。

起码，我可以不用抉择。

但是总会走到书房的。我敲了门之后等到里面传来“请进”我打开门。

爸爸坐在书桌后，戴着他的老花镜，看到我之后虽然脸依然是板着的，但是眼底还是带着我熟悉的暖意的。

这就是家。

“终于晓得回家了！”他略嗔怒地说。

拉来一把椅子坐下，我笑笑：“还不是想要自己尝试下养活自己。” “养出了什么结果？”他靠回了椅子背靠上看我，手上的

文件也被放在立着的相框旁。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我走近说。

他板着的脸上的表情缓和起来，嘴巴从一条直线也缓缓地划成了一道弧度。我也笑了起来。

但是随即他却问我：“那个你上次带来的房东呢？”我一愣。

“为什么要提到他？”我有些惊愕，而且，可能是我有些害怕的缘故，总觉得爸爸提到苏羽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

“没什么，问问，毕竟是儿子在外的朋友，我当爸的随便问问罢了。”他说。

我在心底里呼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口：“他在家里。” “是他的家还是你们的家？”他问我。

我一惊：“什么意思？！” “你一惊一乍做什么，我是问——算了，也没什么可问的。”他揉揉太阳穴，“老师做的怎样了？

” “在乔音中学当数学教师。还不错，总体也就如此了。”我心有余悸地开口。手心里一惊湿润一片，我总觉得他似乎发现了

什么。

“独自租房子住？”他问我。

“没有，苏羽依旧和我合租房子。”我说。

“哦——”他点点头。

“他是苏东城的什么人？”突然，他开口。

爸爸今天和我的谈话中关于苏羽的事情好多，而且他这么问，估计也是知道了苏羽的事情了。我有些奇异，但是我依旧是本分回

答：“他是他的儿子。” “苏东城的人怎么样？”他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我不清楚，应该还好吧。” “那么苏羽呢？”他继续笑着问我。

“苏羽他很好。”我说。

他忽然问我：“你是按照房东的标准来回答我的问题的，还是用伴侣的标准？”我惊悚地抬头看他，他依旧是笑咪咪地看着我，

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任何温度。

瞬间，在我四周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我可以清楚感觉到背脊上滚落下来的冷汗，额头上的细密汗水。

“你以为你们两个就生活在世外桃源没有别人知道么！”他将文件夹甩过来，我被砸得叫不出疼痛。他暴怒地窜了起来，手中的

笔也扔到了我的脸上。我来不及反应，脸上一下刺痛。

“你——你，实在荒唐！”他气得哮喘起来，我赶上去抚他的背顺他的气。但是他一把打掉我的手。我被打得踉跄后退几步。

“我们不是老古董，我和你妈知道时尚。我们可以理解孔绮孔绮爱美穿超短裙，穿有些暴露的衣着，但是为什么你要喜欢个男人

？你有病吗！你说你自己有病么！不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变态，对就是变态，你说你自己是个变态么？喜欢个男人……”他气

得发抖。

“爸，我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我们的，但是我对苏羽是真心的。我们两个人是认真的。没有谁抱着游戏的态度，而且我们也没

有毛病，也不是变态。”我压着自己的呼吸频率。

他抖着手指着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告诉你，别人就是用’有病‘的想法来看你俩的。男女结合是大道，你们俩个男人，你

们自己不嫌臊得慌？我说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当初失恋后……” “不是，这不干我失恋任何事情。我只是喜欢上了苏羽，就这

么简单。而关于男女结合，爸，古人也有’龙阳‘’分桃‘’断袖‘来称呼同性恋的，所以此事古人也有。至于关于别人的想法

，爸，当初你难道就因为别人的看法就不娶妈妈吗？”我激动地说。

当初爸爸还不是很有钱，只是个刚出道的做生意的人。而妈妈却出自书香门第的姑娘，有许多人追求。面对这两个人的结合，其

实乡里乡亲还是有些嘀咕的。最终父母也没有顾忌他们在背后的嘀嘀咕咕，最终喜结连理。

爸破口大？：“住口！他还没有那个资格和你妈相提并论。而且，这根本是两码事。”我深吸口气，不打算在苏羽和我妈身上议

论。我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呵，什么时候。就是你带着他回家的那晚，你们两个——行，当初我也就是奇怪

他为什么一大早从你房间里出来。后来我想要了解一下你的生活就请了人去，但是谁知——”说到最后他都咬牙切齿了。

“我以为他走了也就好了，没有想到现在他又回来了。”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身体一下子瘫坐回位子上沉默以对。

“妈知道吗？”半晌之后我开口。

“你还想着你妈？！”他厉声喝道。

又是一片沉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爸爸这个态度摆明了他的观点，而且观点鲜明不可动摇。但是我呢？我也不想要动摇我的信

念，我不可以负了苏羽。但是我也不想要和家里人决裂。

世间安得两全法？

一声叹息后，我抬头对着爸爸开口：“爸——我不会和苏羽分开的。”说完我立刻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