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清香味混着周围的青草植物气味,很令人安神。孔绮回抱着妈妈,我呆立着。爸爸走过来站在妈妈身边,当时的他对我们来
说就像是顶天立地的擎天柱,什么都不能打败他。
妈妈抽噎着说:“现在,我只有你们了……” “我们一家都在一起的。”爸爸在旁沉稳地说,可是言语中的悲伤也是不可掩盖
的。
我瞪着眼睛回望身后的圆月。
月亮是那么圆那么亮,可奈何别离天。
此刻妈妈的手握在我的手上,温度一如既往。她的眼眶红红的,表情委屈得好似个孩子。我们所有人都对她隐瞒着真相,而我是
那个罪魁祸首。
当年像擎天柱一样的爸爸此刻躺倒在床上,难道我要让当年哭着说只有我们的妈妈再次伤心吗……
其实我可以狠一点,直接开口,说我喜欢苏羽。我想要和苏羽在一起,你们不要再给我插手了。
但是这将会造成什么后果?我需要背负如何的包袱?
很想要学在秘密花园里听说的那对远走国外的情侣,不顾他人的眼光就离开此地远走双飞。可是,那真的不是我可以学的潇洒。
忽然累极了,或者说我一直都累极了,只不过此时此刻我受不了了。我不能再承受了,这些不是我的生命中所能够承受的。
我不想要失去任何东西,奈何没有办法可以让我得到所有东西。而我在试图挽回一样的时候往往会将其他的东西给遗失。
会不会,到最后,我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会不会,到最后,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讷讷地呢喃:“我会去相亲的……我会去的。”不要逼我了。真的,不要逼我。
“什么?”妈妈愣了一下。
“他说他会去相亲的。我就说你想多了。”爸爸在后附言。
“啊……”妈妈疑惑地轻叫出声,她的眼里仍然是解答不了的疑惑。可是比疑惑更多的是喜悦,那种浓浓的几乎让我窒息的喜悦
之情。
我挣脱了手中的温暖,转身离开。
可是再怎么走也逃不开妈妈那暖暖的声音:“孔言,那我去帮你安排了。”早已忘记是如何走出那间房间的,等到回神的时候我
已经到了苏羽身边。
静悄悄地打开家门,黑漆漆一片的客厅内又少许的夜光从大开的阳台玻璃门内射进来。光的亮度只允许我看清那静静躺着的沙发
。
我刚轻嘘了口气,大灯就“啪”一下瞬间点亮。
苏羽环抱双手正站在我对面,他倚靠在雪白的墙壁上,墨黑色的头发散在额前,头发下的眼睛比黑夜还要暗沉。抿成一条线的嘴
唇在下一秒倏忽上翘,吐露出来的话却刺得我满身疼痛:“那么晚才回来,看来约会得不错。” “苏羽,我——”我辩解。
“说,我等着你说。”他也不截断我的话,只一味地看着我,那沉沉的目光我承受不起的重量。我反而别过头说不出话来。
“孔言,你说呀。”他的话里带着笑意,可那笑意实在冷,我禁不住走上前去拥抱他。他打掉我伸出去的双手,嘴角的笑意依然
那么凉:“为什么不说了?”我深吸口气:“苏羽,我只是去见了一个朋友罢了。” “你知道的,孔言,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他眯起眼睛看我。
苏羽最讨厌别人撒谎。我心下一寒,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确定你’只是‘去见了一个朋友罢了?”他嘴畔的笑意不减,眼里的笑意不加。
哽咽顶上喉咙,我抬起拳头咳嗽了声:“苏羽,我——因为家里担心我的婚姻问题,所以我去相亲了。”他弯起的嘴角以慢节奏
拉平,倚靠在墙壁上的身体也渐渐站直,双手颓然垂地。他眼里的感情混乱,我的呼吸也跟着他一起紊乱。他无力地扯扯嘴角:
“你果然不会说谎。但是此时此刻我宁愿你骗我,说她真的是某个普通朋友。”苏羽对我的家庭一直是含着某种感情来对待的。
也许是因为自小缺少本应有的母爱的缘故,他对我母亲向来是很尊重甚至很崇拜的。而我对我爸的印象是很严厉,不同于苏东城
的严厉。他曾以一句话感叹:“我心目中的爸爸就应当如此。如果当初他也如此,恐怕我也不会拿起那把刀了。”我突然有些后
悔刚才要这么开口,用家庭来压他。也许这只是我担忧恐怖下意识开的口,但是我现在十分后悔:“苏羽,你听我说。”我比划
几下手,但是张口闭口又说不出话。
他点点头:“孔言,我好累。” “苏羽。”我喊他的名字。下一刻,他的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很轻很轻,我几乎察觉不到
任何的重量。他伸手搭上我的腰,呢喃着开口:“孔言,我真的好累。” “苏羽。”我手拍上他的背。他的头蹭了蹭我。我呼
出口气,吹得他头发丝微动。
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紧紧地互相拥抱,心脏贴着心脏,心跳搏动着心跳。
多么想要让这一刻永恒下去。无限拉长的时间,无限绵延的爱意。
“孔言,有时候你这样子真的不好。”他突然开口,破坏了此刻的氛围。我扑哧一笑:“怎样不好?” “伴侣是要哄的,哪怕
你们两个如何相爱,你都要哄着他。你们要永远地在一起,所以,白色的谎言是必要的。”他轻轻地在耳边告诉我这些道理。
我对他的话没有否认,只是点点头后又附加了自己的理解:“两个人在一起,除了爱之外还有信任。如果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无
法给你,那么又怎么来保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虽然我驳了他的观点,可他却是格外的开心。
“孔言,你是一个好的伴侣,但绝对不是一个好情人。”拉开我俩的距离,他看着我的眼睛咧着嘴笑着对我说。
我挑挑眉毛:“我不需要当情人,伴侣就够了。”他顿时笑得可以将眼角逼出一丝隐隐的褶皱。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们俩个已
经过了三十岁了。
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随意交谈。
床头灯的光芒很温和,将我俩的心情也柔化起来。
“孔言,跟我说说那个女人吧。”苏羽用手肘戳戳我的腰部,我哭笑不得:“你要我说什么?” “说说人家兴趣呀理想呀什么
的?”他不怀好意地笑,“或者,说说她是C还是D?再不济,我们讨论一下她的鼻子有没有隆过。”我皱皱眉头:“怎么在你口
里她就那么不济?” “那是,除了我谁能够配的上你。”他一扬头,得意非凡。我也被逗笑了,搂过他。他靠过来,缓了会儿
说:“孔言,其实这几天你避开我接电话并且之后离开约会我都知道。甚至,我还清楚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跟她聊了什么。
”他平静地说。
我点点头,没有插嘴。
他嘁笑了声后又道:“我一味地任着你去见,不是我不管,而是我不敢管。” “啊……”我惊讶。他略低头,视线所及的地方
都是一大片的雪白被子。我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手心略有些湿润,他手的温度也比我的低。他似乎有些想要挣脱我的手,我
牢牢地抓住了他的,他也只是挣扎了那么一下就反抓住我的手。
我笑了笑看他。
他回笑看我:“孔言,你知道么,我真的有时候很羡慕你。”我挑挑眉。
“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家庭:有一个虽然严厉但是爱你的父亲,有一个温柔而又关心你的母亲,甚至连妹妹都那么的活泼可爱讨人
喜欢。你的家庭简直就是一个——”他轻笑出声,“俨然我小时候做梦才有的家庭。”他的声音轻轻的淡淡的,但是语气是藏不
住的浓浓的羡慕。联想到他以前的生活,我疼惜地拍拍他的手。
日复一日的相亲还在继续,苏羽有时候甚至会给我出谋划策。这个不是好现象,我宁愿他嫉妒地摔门拉住我不要我走。可是他会
抱着耳朵对我说:“问问她喜欢兔子吗?”或者丢完画笔对我说:“她喜欢呆板的教师吗?”我有时候实在气不过会拉过他严肃
地对他说:“苏羽,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很难做。”甚至有一次我实在不想要如此了就爽约了她。苏羽对我勾勾嘴角,露出一个
不算笑容的笑容。我就陪着他一整天。
可是一到晚上妈妈的电话到点的打来。那真是催命的符咒。苏羽淡定地坐在一旁,看我焦头烂额地应付。他抬抬眼睛,看着我,
露出一个毫无意思的笑容。可我却确确实实地从中看出一丝怆然。我的心一凛,电话那头的声音也瞬时化作了无意义的嗡嗡声,
直到妈妈实在怒了的呵斥声传来我才猛然回神。
我没有避开苏羽打电话,相反,我一手电话一手苏羽的手。但是握在耳边的手机重的让我举不起来,而左手心里的苏羽的手则轻
的好似一团雾。
经过这一次我也不敢再爽约了。虚与委蛇地应付了几场之外我也发现了陈楠楠姑娘的一些优点。苏羽说我那是进步了。
可是我却希望我是退步了。
直到一个月后,我在餐厅门口遇到了戴着一副茶色蛤蟆镜的苏羽。他一身驼色风衣站在人来人去的街头,几日不察觉,他竟然又
瘦得下巴几乎可以削葱。白得过分的脸颊上肉都找不到了,黑色的头发有几缕粘在了下颌角,红得好似要燃烧的唇色看得我痛心
不已。
我的身边是墨绿一身连衣裙的陈楠楠,她亲昵地挎着我的手腕嘴里还在跟我讲着新上映的电影。
一条宽大的马路中飞来飞去的除了不间断的车辆,还有烟尘灰雾。
两旁的商店里传来欢快的歌曲,混着车辆的奔驰声,嘈杂的人声,那么响那么热烈,几乎要灌满我的耳朵。可是我就是听得见远
在那头的苏羽的呼吸声,那么悠长那么缓慢。也许那只是我的幻觉,也许那是我的呼吸声,可是我就是听得见,我可以听得一清
二楚。而且,听得我的心都疼痛不已。不得已,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对面的苏羽站在那头。
正对着我的苏羽孤零零地站在那,稍长的头发在风中略显得凌乱。他几乎是僵硬了,没有任何动作,单只是看着我。突然,挽着
我的楠楠拉拉我的手抬头和我说话,我礼貌性地低头,眼睛只是一?那移开后又转回对面。可是只看到了扯着嘴角的苏羽转身离
开,那么决然那么果断。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任何的提示。
耳边还响着楠楠的声音我的身体已经缓缓立直。苏羽的身影即将没入人群,那一身驼色在寒冷的季节里像是一棵枯老的树。
我猛然抖落手上的那只手腕,不顾楠楠的尖叫不顾左右的车辆我发疯一样冲入马路,奔向对面。苏羽的身影若隐若现在人群之中
,很多人都穿着驼色风衣,可我就是知道哪一个是他。但是,我追不到了……
猛烈奔跑之后才发现,我又丢了苏羽。
紧张地环顾四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欢欢乐乐悲悲喜喜,可都没有苏羽的脸。
我的喉咙紧得几乎要窒息,我几乎要哭喊出来。想要好好喊一通,叫一道他的名字。
可是没有人听得到,没有人愿意看到我们在一起。
只有无数陌生而又嫌弃的眼光,只有那些带着鄙夷带着莫名的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打转。
“苏羽……”我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额发。突然,肩膀上搭上一只手,我欣喜若狂地握住那只手回转身体面向来人——楠楠奇怪而
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没事吗?”我没事吗?
我从来都没有事,但是我从来又都存在着事。
迅速地回到家,一打开门,我立刻大喊苏羽的名字,鞋子都来不及换就冲了进去。冲冲冲冲到卧室画室卫生间,都没有苏羽。我
颓然地靠着墙壁坐下,可是眼前却突然落下一道身影。
我缓缓抬头。
穿着围巾的苏羽正拿着铲子好笑地看着我,黑色的毛衣将他的面色衬得愈发苍白,可他眼里的光芒却像个明星。他笑着问我:“
你是想要cos雕像么,孔夫子?”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笑着举举手中的铲子:“今日我下厨。”苏羽欢快地赶去厨房,我踉跄起
身跟着过去。他欢乐地哼着我不知道的歌曲,在我的种种提示下手忙脚乱地烧菜。
第一次下厨,很失败。黑乎乎的菜几乎不能看。可是我吃得不亦乐乎,苏羽一脸幸福地盯着我吃。然后他自己也吃了几根,可是
吃到后来却吃不下去了。
两个人从厨房很顺理成章地来到了卧室。
没有任何的话语,只是一味地亲吻和爱抚以及……
时而激烈,时而温柔。
黑色的夜空中挂着圈满满的月盘。不是农历十五,月光也不那么明亮,可单只是这些银辉就可以隐没一整夜的星群。
曾经沧海难为水。
有谁愿意在经历过爱情之后还选择去将就某个人?
每每都相信,良月夜,花满天。可诗人最爱入诗的的良夜,却是别离天。
第二日,我早早就醒了。苏羽一大早就穿戴整齐地坐在我身边,看见我睁开眼他也没有任何惊讶,单只是一味地凝望着我。
他身后的天空都还是灰蒙蒙的暗沉。
天都还没有睁开它的眼。
苏羽轻声笑着对我说:“醒了?”我捉住他的手。
他从来没有起早过。除了偶尔弄醒我抓着我去锻炼之外就是上一次的离开。
而他没有吵醒我,单只是看着我。
我牢牢地抓紧他的手。
可他只是笑,笑得我心底发虚,头皮发麻,他还是笑。
“苏羽……”我哑声出口。
他摇摇头:“孔言,我该走了。” “苏羽……”我感觉眼睛异常疼痛,说来说去也只是他的名字。他的面容在不开灯的一大早
根本就是模糊不清的,更何况我的眼睛就已经模糊了。
苏羽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拉开我的一根根手指:“孔言,梦该醒了。” “谢谢你,孔言,陪我梦一场。也许我们可以梦到最后
,但是我下不了手。”他笑着对我说。
我已经胸闷到说不出口。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曾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在床头柜下看到过那把刀,很锋利的刀,崭新崭新的。
而且,我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走。
我也在两难。
家庭和爱情,这个选择题,我向来蒙不准。
哪怕我在数学上已经是可以闭着眼睛做题目也是绰绰有余了,但是这道题我向来是犹豫不决的。现在考试结束了,我没有选择,
考官替我作答了。
哪怕我再割舍不下,我也必须得放弃一个。
因为考试时间到了。我一直都是个学生,从来不是个合格的老师。
我好恨好恨好恨,为什么要如此歧视同性恋者。凭什么他们就该隐瞒着自己的性取向,凭什么他们就得躲在世界背后站在阴影里
。
苏羽低下头轻轻地亲我眼睛,我下意识地闭眼,那充盈在眼眶里的泪一下子都决堤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手心里的手已经被迫离开,苏羽站了起来。
他轻声慢步地倒退出卧室门外。我看着他一步步离开,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