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莫知+番外——亓柚兮

夜倾城满目不可信的看着手持夺魂弓箭的楚岑，一手徒劳着按压着自心口速速直流的鲜血。

“夜倾城……我不理解……你究竟……”

楚岑丝毫没有回答她的意思，他一手扔了弓，一把揪住夜倾城的衣领，把她提到了自己面前，那双琥珀色眸子中，属于妖怪特有的邪气之光，盈ying满满。

“哼……笑死人了，楚岑，你不会和你母亲一样傻吧？傻到居然真的相信我？哈哈哈……”

——上代紫宸教主夜倾辉一生爱着的亲妹妹，勾引夜倾羽诞下夜玄征的紫宸四公主，上一代中出身最为低贱的，曾被选为献给慕千山神的进贡品夜倾城——

这一切，真的是世人看到的那样么？这一切，就是所谓的真相么？

不，你错了……天下人都错了……甚至连极为工于算计的夜倾羽也错了……

“楚岑，你知道，为什么夜氏一族统治慕千山，统治紫宸教这么久，而人人畏惧，无人来犯么？——就连紫宸的总宗，碧海无涯教也无法奈何我们么？”

“太简单了”夜倾城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气也不带缓的，接着说——

“他们都以为那些二八夜氏女子，是献给了慕千山神，可是真相呢？哈哈哈……真相是……她们都被历代教主给吃了啊！！生吞活剥，和血带肉的吃的一干二净了啊！！”

她看着楚岑紧缩的琥珀色眸子，继续道——

“虽然你只是个下贱的半妖，但是我想你也明白吧……这种极为残忍的办法是为了什么……这可是你们西域妖怪为了提升妖力的特产呢！！所以……一代又一代的教主……都不是人呐，是——鬼！”

“而我呢！在这种不人不鬼的地方长大的我，从小就是个深深沉迷于毁坏自己所爱之人，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在我面前支离破碎，而感到无限幸福与喜悦的女人！——所以，虽然知道夜倾辉深深迷恋爱慕着我，却反而装成一副贞洁烈女的姿态去玩弄他，去驱使他，使他变为一只匍匐在我脚边、舔鞋的狗……”

“后来呢……我看到夜倾羽为了王位居然去抢属于我的东西，我好恨啊，所以我，再次勾引了夜倾羽，不过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了我怀上他的孩子后，就警觉的察觉出我是个，连他也无法驾驭的女人，准备在我生产之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我！可惜……可惜天不随他意，你母亲，那个傻到可笑的逸倾城居然出现，用千生剑救了我，救下了随口许诺她是一辈子好朋友的我！”

“你！”被真相震惊到一时无话的楚岑语塞了一下。

“夜倾城，这些我不管！我要知道的是——你为何要夺取母亲内丹，害她不得不封闭自我，沉睡至今？！我母亲她救了你！救了你不是么？！你到底何其残忍？！”

“楚岑”，夜倾城突然定定看着楚岑那双与其母逸倾城极为相似的琥珀色眸子，话题一转——

“你知道，你的生父是谁么？不知道吧，我猜，无论是逸倾城的师兄路萨斯（莫澜轩）还是他们海澜云烟教……对此事统统都是闭口不谈，讳莫如深吧？”

“你怎么知道？！”

是——楚岑曾经千般百般的追问过莫澜轩，皆是被他插科打诨的给搪塞过去。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其实啊，我儿夜玄征不应该是紫宸教主，紫宸教主应该是你——是楚岑你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呵呵，好——我再说明白点，你生父是，夜倾辉！哈哈哈……那个臭男人居然会真的爱上我的替代品！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居然会输给那个纯净善良到愚蠢的狐妖！所以我手段尽出，不断离间着你父亲母亲的关系……最终，我赢了啊……重伤了那个对我毫无防备的逸倾城，盗取元神内丹，要不是她师兄出手相救，估计连命都丢了呢！哈哈哈……”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开始利用逸倾城的身份继续活着，继续摆布着夜倾辉和夜倾羽……让他们为我杀尽一切他们所爱的人，甚至让他们自相残杀……可惜，我不满足呐，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更痛苦呢？那就是把我的孩子夜玄征也加进来，让他们三个相互憎恨，相互仇杀！”

“夜倾城，你这个疯子！”

楚岑气的咬牙切齿，阵阵寒意上窜。

“疯子？这个词，真是……太折辱我了！你不会懂得，不会懂——看着你们这般挣扎的无限快意！楚岑啊，你不用怀疑，我其实，一直都深深爱着你们，无论是你父母，夜倾羽，我的夜玄征，甚至是你——我是多么的多么的爱你和夜玄征啊！！——所以你小时候，被我当成威胁路萨斯（莫澜轩）的人质，一直养在身边，甚至还传你沧澜一脉，我看着紫宸教那一代的高层众人，那样羞辱，折磨着你——你这个妖怪……而不管不问，不是你想的那般，因害怕暴露身份而无力去管，而是因为——”

她顿了一下，接着语气激昂的说着——

“因为我爱你啊楚岑！甚至于，后来，我把你送给了我的孩子夜玄征，不是为了要帮他，而是为了能更好的折磨你们，看着你们相爱相杀……都是源于我爱着你们啊！！你不知道我看着你和他这么的痛苦，我是何其的喜悦！哦对，还有爱上夜玄征的傻子段寒之，和那个，为了你不惜去死的傻丫头无迹，真是太和我……”

“住口！夜倾城！！够了，你不要再说了！！！”

终于，楚岑再也忍不住，崩溃一般的开始冲夜倾城咆哮——

“说什么你爱我们！说什么合你意！！夜倾城——你不是人，你简直是——鬼！”

“哈哈哈……说的好啊，我就是鬼，是连——骨髓都要吸食干净的鬼！”

楚岑看着现在已经彻底沦为妖魔的夜倾城，刷的一声——腰间的2把佩剑之一——斩杀之噬邪剑，出鞘。

“是鬼么？是鬼的话——就让我把这一切都送回到地狱里去吧！”

然后——

寒光一闪间，“啪”得一声，夜倾城的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滚落在了楚岑的脚边。

她头颅朝天，瞪大了双眼，狠狠地，注视这个让她疯狂、爱恨交织的世界，永不瞑目。

……

“杀啊！！！”

“冲啊！！！兄弟们上啊——”

“……”

砰的一声脆响，紫澜殿那水晶打造的大门被门外攻教多时的中原武林盟军给彻底砸开。

“夜……玄……征……”

手持噬邪剑的那人，就这么直直看着紫金王座上那死去多时的玄衣人，声线竟然毫无波澜的一字一顿的念出了，这个早已深深刻在自己骨血中的名字。

然后，他转身，一切情绪掩藏在了凌乱的挡住眼睛的长发间，彻彻底底。

他看着那么多争先恐后挤入殿内，手里拿着从狼牙棒到圆月弯刀的各种兵器的武林盟众人，琥珀色的眸子，眸色慢慢加深、加深，遏制不住的妖邪之气，无风自动，扬起了他那未用簪子束起的如瀑墨发。

“来的正好……”

……

第三三章：尘埃落定（下）

杳杳飞花，散落天涯，让那些白骨，别忘了回家

生死茫茫，雪衣如华，伶仃的残影，梳弄着牵挂

谁还在哭啊——哭伤了城墙，谁还在笑啊——触目的苍凉

谁的眼啊，嘲笑这浮华，谁安静地，不用再说话

流萤四散，殇歌安详，远行的灵魂，不再回望

槐火纷乱，寒烟微凉，你却在彼岸，莫失莫忘……

谁还在哭啊——哭暗了天狼，谁还在笑啊——透骨的丹砂

谁的青衫，被暮色埋葬，谁的梦，还有蝶翅轻展

暖黄烛光，谁剪了一晚，门前石阶，泪多了几行

谁推开了，那雕花的窗，怕你漏看，引路的沉香

＊＊＊＊＊＊

咣当——

楚岑扔下了手中的噬邪剑，看着，浮尸遍地的紫澜殿，微微挑了嘴角，一抬手——

哗哗哗——火光四起，烈焰熊熊——

燃烧！燃烧！就让一切都葬送在这把地狱业火里好了！

接着，他转身，强迫自己抬眸，一眨不眨的看向九阶台阶之上的男人。

那抬头定定看着的姿势执拗到几乎僵硬，那身影的伶仃感，让人呼吸维艰。

在浓烟烈火中，楚岑那形单影支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已经站了一百年的幻影。

没有一个人，仅仅是一个身影，仅仅是一个身影，就有这样的惨恻。

让人仅看一眼，就能直直流出泪水。甚至，让人——

很奇怪为什么这身影还能笔直地站着，没有破碎，没有倒下……

最终，楚岑亦步亦趋的走上了九级台阶，走到了王座里那人身边，那动作缓慢到，缓慢到像是用生命在走着，像是在也走不完走不出这——

咫尺，而已。

“夜玄征……”他艰难的开了口，那声音，已经变调扭曲到了连楚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你知道么——我其实一直……一直想，维持着一种平衡，我和你，我和落羽，甚至于，我和夜倾城……有些东西，需要维持着平衡，才不会破裂……我也一直都知道，风雅主人的真实身份，我……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我是……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能力，我以为我能帮你分担，但……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居然已经……”

接着，他伸手，放在死者的颈项上，而后，缓缓摩挲。

冰凉到无论如何捂着，都不可能再有一丝温度的触感，让楚岑像被电击了颤抖了一下。

“你说你调查过我，那么，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不是人，是妖怪呢？——不，是半妖，而已……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都很感谢你，玄征……感谢你，能一直陪着我……一直没有讨厌我……甚至于，求我陪着你……我，我……爱你”

一滴、两滴、三滴……

一滴接着一滴的泪水自惨白的侧脸流下，直直溅落到夜玄征那浸了血的玄衣上，眨眼消失不再。

“我一直很自卑……半妖这个非人非鬼亦非妖的身份，让我觉得……无法接受我自己，这个身体也好，这个灵魂也好，都无法为我自己接受。你根本不用对我那么好，根本不用求我留在你身边……我配不上……根本就配不上你……，不是我总在拒绝你，不是我不愿接受你，是我——不愿接受我自己！是我——配不上你！”

“可惜……玄征……可笑，胆怯如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我居然逃跑了，居然不敢来见你……我、我、我……”

他再度哽咽。

半晌，他伏下身，抱住了那已经开始慢慢变得僵硬的身体。

在阵阵血腥后，是微酸带甜的腐烂味道。

要多么用力仔细分辨，才能分清楚那最深处，那曾经浓郁的过分的迷迭香气。

但如今——

那气味已经淡得像一个回忆……

一时间，殿内沉寂得像一个坟地。

突然——

撕拉——

浴血钢刀穿透人体那沉闷而干脆的声音，让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楚岑怔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低头——

森冷的长刀穿透了他的胸膛，溅出的血滴顺着剑身凝结在刀尖，滴落在他的手上。

“楚岑……”

身后那人，用着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慢慢呼唤了一声。

——闻落羽

而后，他动作快到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差，抽出那把穿透楚岑心口的鸣鸿刀，一手拉着，把还僵直在原地的楚岑，抱在了怀里。

“楚岑……即是，你我终不能……生时同衾，我只求……同年同月，死后同穴……原谅我的自私。”

说完他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却锋利无比的匕首，反手，朝自己心口方向，狠狠一刺——

然则——

一瞬间究竟都有多长？一分？一秒？还是无法计算？

没人看清在那生死一线间被闻落羽死死扣在怀里的楚岑是怎样出手的，一瞬间抬手，一瞬间握住了那把刺向闻落羽的匕首。

“落……羽，我要你……活下去！”

还未等闻落羽反应过来，就见楚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反手一指——

强劲的妖风卷着闻落羽，直直夺门而去，不见了影踪。

……

“咳咳咳，咳咳……”

大口大口的鲜血，止不住的，从楚岑口中堪堪吐出。

他踉跄了几步，几乎是跌在了夜玄征怀里。

他抱住他，费力地说——

“再等我一下，玄征……再等我……”

然后，楚岑起身，一手握住千生剑，划破长空——

＊＊＊＊＊＊

“驾！驾！……”

哒哒的马蹄声，从远极近，踏碎了鲜血，踏碎了肃杀。

被血水染得看不清颜色的黄衣少女，在紫宸教的入口处，翻身下马。急急往里冲——

但是——

她定住了……一步不敢上前的定住了——

一人，应该说连她都不能确定究竟就是人还是鬼的，浑身血污的男子，手持一把靠近剑柄处竟是呈现镂空状的长剑，踉踉跄跄的走在紫宸教内。

他，一挥剑，火光一片，火性之烈，几乎是瞬间，烧毁了一切。

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被困在里面的中原武林盟众人，明明出口近在眼前，他们却是想瞎子一般，看不见……

或者说，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控制住了他们，就是活活想把他们统统烧死。

最终，紫宸教内各大殿宇，红光连片，再也不见昔日模样。

夜玲珑看着眼前的惨像，突然开始大笑，不知道为什么的大笑——

狼烟四起中，那名持剑男子，嘴巴一开一合，像是在念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