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名媛,张溶月。
……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朱高炽慢慢转身,正视着张溶月。
这个女孩子的勇气,是他所没有的。
但是……
“对不起。”朱高炽郑重的说着,恭敬拱手为礼。
张溶月呆了呆。
随即笑了。
只是笑容很是勉强,再加上不停滑落的眼泪……
朱高炽垂下眼眸,不想再看,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的——伤心欲绝。
转身,便大步离开凉亭。
他的举止很绝情。
或许他该安慰一下?
但,朱高炽知道,这种时候,张溶月需要的或许是任何人的安慰,但绝对不是自己的。
在朱高炽离开后,张溶月双膝一软,慢慢跪坐在地,低着头,依然笑着,双手掩面,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着:
“太好了!我终于说了出来了。这下……就可以彻底死心,就可以……没有任何遗憾了……”
匆匆走进松竹院,便见朱高煦和朱高燧,还有张辅,北平城的布政使李大人等候。
朱高炽顿了顿脚步,先是挂起温和的笑意,收拾起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
“让各位久等了!”朱高炽说着,便匆匆走至主位,坐下。
“大哥(世子)多礼了。”
“好了,都是自家人,现在这种局势也别整些虚礼了。”朱高炽笑了笑,示意众人坐下,才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了。李大人,请明日出份告示,告知北平百姓,即日起,发放米粮,有需要着可前往府衙领取。”
“大哥!这——”高煦和高燧都甚为不解。
如今正是急需粮草的时候,怎么……
朱高炽只是肃然摆手,“安静。”
“是……”高煦和高燧对视一眼,只好坐下。
“李大人,明日,我会派人给府衙送去两担米粮。”
两,两担米粮?
李大人有些困惑,“世子,这,是不是太少了?”
朱高炽只是笑了笑,悠悠的开口,“放心,李大人,如果不够,我自会再叫人送去。”
李大人只好讪讪一笑,坐下。
“张辅,明日起,我们用新的暗号。”朱高炽转头看向张辅,神情严肃,“从明日开始,城门的守卫暗号每日一换,从明日起,我,高煦,高燧,我们三人轮流定下暗号,你亲自过来王府对暗号。”
张辅一凛,这么慎重?难不成……
“世子,可是朝廷那边……”
朱高炽慢慢摇头,“还没有收到消息,但是……也该差不多了吧。”朱高炽喃喃说着。随即苦笑一下,有些自嘲,“我这也是怕万一而已。”
“世子,小心总是好的。”张辅了然的点头,心头很是佩服,世子虽然处事温和,但在谋略上却甚为周详和敏锐。
今日卫士捉获的那人果真是南京那边的探子,前来搅乱人心!
若朝廷尚未打到北平,北平就先人心动荡的话,将来如何坚守?
幸好世子及时发现,如今又做了部署。
那发布告示,发放米粮之事表面看去似乎很没有必要,但对稳定现在因为打仗而有些人心动荡的北平来说非常重要!
打仗虽然兵力谋略很重要,但是若无安定的后方,只怕会更为艰难!
如今,这后方有世子坐镇!
这场仗,他们肯定能赢!
75.靖难篇(五)
朱高炽将事情一一交代后,张辅等人便告辞离开。
朱高煦离开之时,犹豫了一下,转身对朱高炽说道,“哥,这几日,您若是出府的话,还是多带些护卫为好。”
朱高炽愣了楞,随即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朱高煦叹息一声,“哥,您别只是嘴上应着才好。”
“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婆妈了?”朱高炽笑呵呵的上前拍了拍朱高煦的肩膀,却意外发现,不知何时,朱高煦已经比他高了。
再细看,恍然发现,不知何时,他这个弟弟已经长成一个挺拔稳重的少年了。
不由心头感慨,哎,这时光真是流逝得飞快呀。
“哥,弟弟说的可是真的!”朱高煦很是郑重说着。
“好!我知道了。”朱高炽笑眯眯的拍了拍朱高煦。
朱高煦无奈,他这个大哥,不管何时怎么都是这幅悠哉悠哉的模样!
这么不看重自己的安危?!
走出松竹院时,转头,看了眼还站在屋檐下背负双手,细眉弯弯的朱高炽,朱高煦心头有些复杂,他曾经嫉妒过,在父王心里非常重要的大哥,事实上,他现在也很是嫉妒。
但嫉妒,却不厌恶,心头反而敬重。
只想着自己要努力,要勤苦,要赶上这个哥哥。
只是……有时,看着这个人,他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没办法赶上似的。
送走了朱高煦等人。
朱高炽转身进了书房,匆匆走至书案前,有些失望,书案上每隔三天就会出现的特殊的一封信,此时还没有出现。
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慢慢坐下,朱高炽将书案上的一些信件慢慢拆开,专注的看着。
待看到某封写着,“李景隆领军而出。”,朱高炽细眉一弯,李景隆?
摸摸下巴,想起这几日,跟着和尚老师详细分析和了解朝中大臣的时候,和尚老师说的八个字——
“寡谋而骄,色厉而馁”
若是这李景隆带兵的话,那倒是……不必过分担忧。
只是,还是需谨慎小心才是。
朱高炽若有所思,又想着还没有出现的信,心头不由发愁。
怎么……还没来呀?
不过,战场之地,送信不快,也是自然。朱高炽自我安慰着。
轻轻叹息一声,朱高炽继续低头专注的看着信件,不时拿起毛笔,写着什么。
然后……月色开始洒入书房中。
直至书房外,知琴的声音响起——
“世子,天色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朱高炽回过神,扬声道,“知道了,你们不必守夜了,下去休息吧。”
书房外的知琴很想推门进去,押着世子去床榻上休息!这都几天了啊。自从王爷出征,世子就每夜都到三更才睡!
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
虽然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但是……世子也要注意身体才是啊。
知琴站在书房外,瞪着房门,手里紧紧绞着手绢,真是!世子和王爷都严令不许任何人到书房去,连打扫都不允许!
三保这时走了过来,看了看知琴绞着的手绢,呐呐道,“知琴,你的手绢……”
“三保!”知琴转头,泪眼汪汪,“怎么办?世子又不休息了!”
三保一呆,随即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知琴,你下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知琴忙不迭的摇头,“我也要在这里守着!”
书房里的朱高炽听着外头两人的对话,笑了笑。
哎,这两人。
算了,赶他们去休息他们也不会去的。
朱高炽低头,想着,赶紧处理好信件,今晚早点休息吧。
只是,自己还没看到那封信,哪怕是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的。
将最后一封信看完,记下了一些事情后。朱高炽便将信件小心叠放好,起身,看了眼窗外的月色,这个时间,已经是三更了吧。
看了眼窗台,若往日没有及时出现在书案上,一般三更时分就会出现在窗台上,但这时……还没有……
朱高炽的心很不安。
老爹……没事吧?
怔愣的站了许久,朱高炽才回过神,想着书房外头守着的三保和知琴,朱高炽便转身走了出去,一打开房门,便见知琴靠着门框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身上盖着三保的外衣,而三保,几乎在朱高炽打开房门时,便马上转身,恭敬作礼,“奴才见过世子。”
“三保,你送知琴回去睡吧。今晚我睡书房。”朱高炽温和说着,顿了顿,瞅着马三保神情有些憔悴,便开口说道,“你也别守着了,好好休息,休息够了,你才能保护我不是?”
马三保一怔,抬头见朱高炽眼眸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便低下头,低声道,“奴才一定会保护好世子!但是……也请世子照顾好自己。”
朱高炽笑眯眯的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马三保这才搀扶着知琴退下。
朱高炽看着马三保和知琴离开,才合上房门,转身,走向书案,几步远的距离,便见书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信。
朱高炽一怔,随即不由咧嘴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便见信的封口上,墨色笔迹的画了一只肉包子模样的图。
朱高炽快速的拆开信,拿出信,展信一看。
信上的内容很是简单:
李景隆必会攻打北平,炽儿要多加小心!
仔细看那笔迹,甚是匆忙,必是匆促间写下的。
朱高炽凝视着,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老爹现在平安无事……
低头盯着李景隆三字,朱高炽心头一沉,看来,北平的安稳日子要结束了啊。
公元1391年九月。
朱棣率军援救被朝廷军队围攻的永平,李景隆闻讯,率军朝北平扑来!
这日,清早,朱高炽急速召集朱高煦和朱高燧,张辅。
“李景隆要来了。”朱高炽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着。
朱高煦等人顿时神情一紧。
张辅神情凝重,“世子!属下这就去准备!”
朱高炽摆手,温和一笑,“别紧张!你先去把在北平城外卢沟桥的守军撤了。”
张辅一怔。
朱高煦惊讶,朱高燧则是几乎马上开口急急道,“大哥!不可!那可是咱北平城的第一道守卫!”
“没事。”朱高炽悠然一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才继续慢吞吞的说着,“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们北平已经没有了守卫的能力……”
朱高炽说罢,朝张辅呵呵一笑。
张辅若有所思,看着朱高炽,恭敬拱手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朱高煦和朱高燧这时还是甚为不解,但见张辅奉命而出后,也只好怏怏的待在一边。
待张辅退下后,朱高炽看向高煦和高燧,神情严肃,“从今日起,张掖门和西和门由你们两人负责守卫!”
朱高煦和朱高燧心头一怔,想不到大哥竟会让他们负责守卫城门,心头有些激动,忙拱手应下。
又细细的嘱咐了一些事情,朱高炽便让高煦和高燧下去好好准备。
又将手上写好的东西交给三保,叫三保交予北平布政使李大人。
三保忙应下。
于是,这日——
北平城门周围出了一份告示。
告示很简单,其一是,即日起,北平戒严,百姓不得出城。入夜即刻归家不可逗留生事。其二是,每三日,百姓可到府衙领取米粮,每七日,府衙会开办义诊。其三,凡北平百姓,已经落于户籍十五年以上者,可报名参于守城。
告示一出,百姓们纷纷围了上来,看着告示,有人大声读出,有人指指点点,一时间,甚为喧哗热闹。
朱高燧趴在城楼上,看着底下百姓的议论纷纷,不由撇嘴,“大哥就是麻烦!”
“三少爷此言差矣!世子此举甚为精妙!”
朱高燧皱眉转头看去,“道衍大师,这话何意?”
道衍看着底下百姓们,慢慢开口,“虽然敌军未至,但戒严全城,杜绝细作入城,发放米粮,开设义诊,稳定人心,争取百姓的认同,户籍十五年以上者才可报名,一来表示不会无故征兵,二来表示燕王军力雄厚,前者稳住百姓之心,后者暗示百姓,此战,燕王有战胜的把握,还有最后一点,户籍十五年以上者,即已经在北平待了多年的人,对北平会有归属感,一旦参与守城,定会用心竭力!”说罢,道衍看向不住点头,若有所思的朱高燧,微微一笑,“所以,世子此举看似简单,实则精妙啊。”
“可是……这样的话,报名参军的人也不会很多啊。”朱高燧嘀咕着。
“贵精不贵多!而且……贫僧敢打赌,报名参军的人只会多不会少!”道衍说道,微笑。
朱高燧摸摸鼻子,心头暗想,那样最好了!
如今北平的守城兵力,只有他们三兄弟手中的兵力,不足两万。
而李景隆的兵……
朱高燧皱眉。这场守城之战,肯定会很辛苦。但是——
他朱高燧绝对不会后退半步!
此时,北平燕王府,芳华院中……
张溶月走进徐氏的院子。
看着徐氏坐在榻上,望着窗外叶子已经开始凋落的大树发呆。
神情平静,眼睛却很木然。
张溶月脚步微微一顿。
轻声开口,“王妃?”
徐氏慢慢回过神,看向张溶月,微微一笑,“张小姐你来了。坐吧。”
张溶月轻轻点头,在丫鬟搬来的圆凳上坐下。
“你……昨日可曾完成心愿了?”徐氏看着张溶月问道。
张溶月一愣。
徐氏轻叹,“今早,世子来给我请安的时候,我问了……还望张小姐不要怪罪世子,只是我心头担心,所以就问了。”
张溶月慢慢低下头,心头有些羞愤,昨日……虽然不曾后悔,但是,被除了世子之外的人知道,这心头还是甚为恼羞。
“张小姐,其实……我很羡慕你。”
张溶月一愣。
“因为我……假如我当年有你的这份勇气,或许就不是现在这般。”徐氏有些自嘲的说着。
张溶月不由抬头。
“或者,一开始,我就妥协了,我选择了……徐家,所以,不一样吧。”徐氏有些晦涩不明的说着。
但,张溶月听着那句,“我选择了徐家”,心头有些了然。
“女人,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嫁于会疼惜自己的男人为好……而若是两情相悦,就更是美满,但,自古以来,情之一字,总是伤人伤己,哎,世子如此做法,其实我甚为赞同,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就回家吧。”徐氏拉起张溶月的手,柔声说着,顿了顿,又轻声道,“其实,这也是世子的意思。”
张溶月只是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一只手却是藏于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
南京。
“李景隆?!皇上竟然派出了李景隆!?那个脓包,他只懂得吃喝玩乐,他懂得打战吗?!盛庸和铁铉都比他强,他们竟然不推荐!!”
“好啦,好啦,方兄,你就不要这么生气了……”
“张石!不是我说你,你甚为吏部尚书,虽然这打仗的事情不归你管,但这会儿,你怎么就不给皇上上个折子呢?!”
张石无奈苦笑,“你怎么知道我没上折子,可是,皇上没有采纳呀!”
“哼!如此行事!也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