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决定亲自跟在後面见机行事。
海棠约人之处,安丞远之前搜寻海棠之时倒也有所经过,只是一片不大的树林,树木并不繁茂也非林立,仅稀稀落落数余,因而
视野都能算得上是较为开阔。想必是担心被跟踪才选择此处吧?安丞远无奈地摇摇头,却见稍远倒是有几棵壮硕大树,便迅速藏
至背後,反正凭自己的功夫还是能听到二人交谈。但又想起海棠并不介意有人在暗,便也更加放松下来。
因先前海棠已将地点与时间皆告知於他,安丞远提前许久便至,海棠应比自己晚些时候。估摸著时间差不多了,果然见海棠从一
旁走来,倒也没有多加张望,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第十八章
等了一会,果然见等待之人缓步走来,竟还是当日一身黑衣装扮,只是没有蒙面,那样貌安丞远自然熟悉不过,不是辰王龙宣泽
又会是谁?
亲眼见到辰王再度出现,安丞远屏住呼吸,不愿一时冲动打草惊蛇,静下心来听二人交谈。
“宣泽,你来了。”没想到一开头便听见海棠这样唤道,安丞远觉得心中别扭无比。明明是叔侄,竟只叫对方的名字,而且他就
是听出了那麽一丝丝亲密的感觉……这样一想,心中异样更是激化,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麽了。
“棠儿。”辰王的称呼让安丞远差点冷哼出声,他倒是同皇上一样的称呼,只不过这般亲切怕是并非叔侄亲缘罢!
海棠倒是没有让辰王继续说话,反倒慌张道:“宣泽,你别再想著你那些打算了,西黎国帝与你深交,你好好待著便是,何必…
…”
“棠儿,你怎得如此言语?”听得出辰王声音也添了几分急切,“我只是为了你而已!如今你被软禁,我又怎能弃你不顾?”
“你放心,我一直装傻,还装哑巴,龙亦卿不会对我怎麽样的。等到他们放松警惕,我再偷偷逃跑,好不好?”见辰王马上欲反
驳,海棠又道:“我跟你一走,他们马上就知道我是与你一起去了西黎,龙亦卿那麽执著,向西黎宣战都说不定,我们不能害二
国交战啊!”
远处的安丞远听到这些话,虽然还有所疑惑,但听见海棠竟说出什麽趁机逃跑一事,心头一跳,从未想过对方居然有这般计划,
但想起海棠的往事,却也觉得并不稀奇,只是再度有种被隐瞒的感觉,暗自不快起来。
“太危险了,棠儿,龙亦卿那般精明,就算没有发现你是装的,也绝对不会容你偷逃。”
“我现在不是待在那个将军府吗?安丞远现在可是完完全全地相信我,今天我见你都是他同意的,之後说不准我都能叫他帮我逃
走呢!”海棠声音中甚至带了几分得意。
“你太天真了,怎知他不是虚与委蛇!”辰王不屑道。
安丞远来不及辩驳,心先凉了大半。他原本以为是海棠先有所感动才对自己打开心扉,说出多年前的一幕幕真相,怎想到海棠居
然一直是这样想的!什麽叫自己完完全全相信他,什麽叫能叫自己帮他逃走……思及此却又不禁更加失望,若是没有听到海棠说
这些话,说不定将来某一天自己真的助他逃走也说不定。
如此想著,安丞远感到越来越心寒,他已分不清海棠所言真真假假,又或许从头到尾本就是海棠计划好的一切。深深感到彻底被
利用的不堪与愤怒令安丞远攥紧双拳,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制服二人。
没想到,辰王忽然神色一凛,“不好,有人过来了!”
安丞远下意识便觉得是自己暴露了,又想起刚才海棠所言,正怨愤不已,便从树後走出,正要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忽听四周响起
众多脚步声,抬头一看,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许多兵士?!
安丞远一愣,此处明明视野并不狭窄,他为何都没有注意到竟会埋伏如此多的军兵,而他们动作迅速,转眼间已将海棠与辰王重
重包围,而自己也才完全暴露於二人眼前。
直到此刻,安丞远才忽觉不对,却见兵士中走出一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拱手道:“奉安将军之命,属下人等前来捉拿反贼!”
我何时命令过你们来捉拿什麽反贼?而且你们明明不是我的兵!想要大声辩驳的安丞远,却转头看向那二人,只见辰王一脸冷意
,海棠却是满面震惊紧盯著自己。
被那样惊慌的神色注视著,安丞远也清楚地看到海棠眼中的失望之色,不禁心中一痛,刚才对海棠那些怨怼早不知抛到哪儿去,
脑中第一反应是想要告诉海棠是他有所误会。
但正要开口,辰王却先出声,“呵,棠儿,我说的不错吧,此人怎麽可能真心对你?”
闻言,海棠脸色更加苍白,原本凝视安丞远的眼神也有些飘忽起来,最後竟是将头扭至一边不再看他,却见双肩微微颤动,似是
在隐忍莫大的苦楚。
见状,安丞远很想解释,但辰王刚才的话却令他更加气愤,忍不住张口回击:“可笑,你们步步为营,计划层出不穷,凭什麽叫
我真心相待?”
然此言一出,便见海棠倏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般地看著自己,双眸泛红,嘴唇都有些轻颤起来。安丞远这才恍然醒悟,自己刚
才所言,简直就是在承认今日的确是自己带兵伏击二人。
“反贼!事已至此,还不束手就擒!”那带头的兵士大喝一声。
安丞远脑中嗡嗡作响,比起他认为海棠对自己有所计谋,此刻海棠眼中的失望与悲伤更要令他心痛!像是自己背叛了海棠,安丞
远极想要辩解,却又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边辰王冷哼一声,忽然一把握住海棠的手腕将人拉入自己怀中,面上多带了几分嘲讽,“就凭你们,也有本事擒我?”说罢,
紧紧抱住了海棠,忽的纵身跃起,施展轻功生生地从众兵包围中脱身,一眨眼竟无影无踪!
来不及感叹如此高深的功夫,众兵反应过来赶紧追去,只留安丞远一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没有漏看,刚才辰王逃走时,他怀中的海棠转头再度看向了自己。那双眼中除了浓重的悲哀之色,更多了几分……恨意。那种
仿佛被利用,被背叛後的痛苦神色,令安丞远彻底怔住,动弹不得,心中疼痛与憋闷愈演愈烈。
明明自己,也可能是被利用的一方……想起先前海棠那几句冷情之语,安丞远本该继续愤愤下去,此刻却怎麽都抵不过海棠这般
悲痛愤恨的神情对他的打击来得更大。简直像是自己亏欠了海棠,却又无法言明一切,心间似有一团郁气沈积,让他喘不过气来
。
第十九章
这时,却见有几个士兵跑了回来,其中包括刚才那个带头者,他沈声道:“将军,那反贼逃得太快,怕是追不上了,这……”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我何时下令让你们来此了?!”安丞远终於忍不住爆发,冲著几人怒喝道。
只见那人也是一愣,接著慌张跪了下去,“将军息怒!是皇上命我们前来相助将军捉拿叛贼,却不知来了并不见将军带兵,以为
将军是在等我们——”
“你说什麽?”安丞远睁大双眼,不顾打断对方,径直问道,“你说……是皇上派你们来的?”
“正是。”
闻言,安丞远堪堪退後几步,一时间呼吸竟有些凝滞。
为何会是皇上——
一瞬间,安丞远感到手脚发凉。他退後几步,四肢脱力地靠在一棵树上,双目无神地望向远方,而那正是皇宫所在的方向。
皇上,难道你早就……
无力再思考下去,安丞远苦涩地闭上了双眼。
待他独自回府,还没坐下便受到召见入宫的旨意。心下一沈,没有想到皇帝这般著急。但事已至此,他也确实该与皇帝“详谈”
一番了。不多收拾便匆匆随人进宫,接著直接被领到御书房,这次皇帝并没有在批阅奏折,而是端坐一方,见安丞远进来,便似
笑非笑地看著他。
安丞远径直跪下行礼,“臣参见皇上。”
皇帝示意让他起身,紧接著张口道:“丞远,为何让那二人逃走了?”
安丞远一凛,就算知道此时就让他入宫定是与今日之事有关,他也没有料到皇帝如此直接,第一句话就如此这般问出口,甚至於
其他事都被直接跳过一样。
见安丞远沈默不语,皇帝倒也没有太大反应,那般微妙笑意仍挂在脸上,“丞远啊,别紧张,朕不打算治你个什麽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令安丞远倏地抬头看向那位九五之尊,口中却喃喃道:“皇上,为何……”
“你以为,朕成日待在宫中,就会对你们这些事一无所知了?”
皇帝的脸色忽的阴沈下来,语气也变得十分冰冷,“丞远,朕知道你也是一直虚与委蛇,就是为了引出辰王,所以朕便放任你去
处理,没想到今日竟会让那二人双双逃走。”
听到这话,安丞远刹那间胸口一窒,想起辰王约莫也是这般意思说与海棠听的。明明事实并非如此,为何一人二人皆要这般强加
於己?
沈静了一会,皇帝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你该不会要告诉朕……你是真的欺君罔上吧?”
安丞远一惊,却仍是道不出只言片语。纵然满心急愤,但此时此刻思绪早已混乱不堪,面对著高高在上的皇帝更是不知如何应答
。
皇帝嘴角再度扬起,眸子里浮起一丝狡黠,“朕懒得追究这些。想那二人不日必定逃回西黎,朕命你前去西黎把人要回来。当然
,城中军士随你差遣,如何?”
“去……要人?”安丞远这才张口,眼中惊愕显露非常。
“辰王不行的话,起码把棠儿带回来。”皇帝注视著安丞远沈声说道。
“我……”
“莫急。”皇帝伸手一挥,眼中闪现一丝诡异的光彩,“无论你是要解释什麽,还是要拒绝朕刚才的命令,先想想安老将军。”
安丞远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觉得眼前的人让他陌生无比,简直与自己所熟知的皇帝判若两人。
安老将军……若不是父亲已在前年过世,他自会认为皇帝是在出言威胁。
然再度思量,安丞远却又无法继续辩驳。纵然父亲已逝,皇上也是在用父亲的名义施压,保准自己无法违抗皇命,甚至是……做
出不忠之举。他不能只代表他一人,他背负著整个安家的名声。
连皇上……也是自始至终在利用他吗?
认清了这一点,安丞远已无力再多解释,最後还是默默地应了下来,心境却早已如坠入冰窖般寒意四起。
入夜,安丞远却依然独自盘腿坐在辰王府的别院内,凝视著一池清潭,久久不语。
皇帝对所有事情想必是皆有掌握,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将军府里有内应。如此想著,他也不愿回去,而是一人来到这
里,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望著池中倒影之月,他不再去思考这烦心种种,脑中却晃过一幕幕有关海棠的点点滴滴。从相遇的疯疯傻傻,从来没有料到後来
竟会发生如此多的曲折与波澜……
想起那人装疯卖傻的背後,明明是一派冷淡与沈寂,却又会动情伤感,在自己面前强忍泪水。那样的神色,无论如何也绝不会是
伪装出来的。
然忆起他与辰王,那般亲密却也并非虚假,真如他言,不是被迫做了男宠,而早已是你情我愿,犯下这不伦之为麽?
安丞远闭上双眼,不愿眼前再度浮现辰王是如何抱著海棠离开,海棠又是露出怎样的悲痛神色,却仍紧紧靠在辰王怀中……
为何一想到那二人,心中竟如此酸涩,远比皇帝的利用和被误解的不平还要来得更甚。
紧紧得捶住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间的疼痛一般。忽然间,他脑海中却渐渐浮起双亲相处的画面。
二人门当户对,却非他人做媒,而是偶然结识并终成眷属,这在当时亦是传作佳话。後来二人相敬如宾,即便父亲常常征战,母
亲也总是毫无怨言,做好自己的本分,感情也从未生疏过。
说来惭愧,他这麽多年来被看作清心寡欲,其实内心深处,只是向往同父母这般,拥有一个与自己相知相许之人共度一生,才算
是真真值得了。因此早年他便推脱了诸多提亲,也不过是在等候那样一个人罢了。到後来,他戍守边关,又成了威武不凡的大将
军,渐渐地敢来求亲之人也少了,怕是都在估摸著亲事说不定得由皇帝来定。
一回神,不知不觉竟想了如此之多。安丞远再度睁眼,见那明月已悄悄潜入流云,但依然隐隐可见。而海棠的面容,也仍印刻在
脑中无法消散。
难道,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把海棠当做心中的那个人了麽……
第二十章
风格迥异的宫殿之中,走出一个有些较之格格不入之人,仔细打量了几番四周,又遣退了伺候的下人们,这才闭紧门窗,朝内室
缓缓走去。
床榻之上,一脸倦容的海棠抱膝而坐,眉宇间隐隐的透著些伤感。见人来了,方才敛了些去,轻轻地唤了一声:“宣泽。”
辰王走过去坐在床边,安抚般地将人轻轻搂至怀中,声音里尽是温柔,“棠儿,别担心了,待在这儿很安全。”
靠在辰王胸膛的海棠点了点头,双眸渐渐无力支撑而合了上,辰王想他定是经历太多,此刻安顿下来便已疲乏地入眠,有些心疼
地低下头,在对方额上轻轻一吻。接著将人放躺在床上,又盖好了锦被,自己却毫无睡意,只是守在旁边注视著那人的睡颜。
然没过一会儿,海棠便又缓缓睁开双眼,望向一旁的辰王。辰王伸手摸了摸海棠的头发问道:“怎麽了,睡不著吗?”语气中尽
是关切。
海棠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辰王低笑一声,便俯下身吻住了海棠的双唇,力道很轻,却没有很快离开,而身下的海棠慢慢地伸
出双手搂住了对方的脖颈,似是想要加深这个吻一般,眼角却渗出了泪水,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看到海棠哭了,辰王赶紧起身,轻手替海棠拭去那泪滴,微叹了一声,倒也不言不语。
二人这般静默许久,海棠先开口了,“我告诉安将军我们的事,他也是一样的反应,可这次我却心里难受得很。”
辰王一愣,放在海棠脸旁的手有些僵硬,面色也冷了三分,“傻瓜,给他说什麽。”
“我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以为他能理解,结果……”说著,海棠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我把他想的太好了是不是,三王叔?”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辰王心头一紧,海棠总是在极度苦恼时便会无意识地恢复这般叫法,他虽有些恼却也无可奈何。深深吸了一
口气,辰王双手扳过海棠的头,令他同自己对视,“棠儿,你为何要对他如此在意?你在我面前提别人,是将我的感情置於何地
?”而字里行间,似是有难以化解的压抑与无奈。
海棠倒也不移开视线,只是静静流著泪,而那泪滴从旁滑落,径直流至辰王的双手上,突如其来的湿意令辰王指尖轻颤,但他仍
是未松开禁锢。心中愈发感到苦涩,辰王忽的低下身子直直咬在海棠的侧颈上,令海棠一声轻呼。接著也不顾对方,辰王对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