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药,项皓生为他披上大氅,颜楚凰笑道:“不必,我又不是受了什么打伤,手脚能动,倒是那个狼崽子,你可要好好栽培,我见他不知我姓名,见我此般狠辣还敢与我周旋,以后定是个好将才,”说着转头看向死在一旁的那将守,“如今我为你出去丞相的儿子,这位置若那狼崽子大了有本事了你便让他做,定不会吃了亏。”
项皓生听毕,点点头,道:“我等你颇久了,如今定有人洞察你一举一动,举手投足必定被掣肘。”
颜楚凰眉间一扬,不屑道:“山高皇帝远,我部署得当,何人敢丢了性命便来,我颜楚凰便当一回勾魂锁,夜叉王。”
第四十一章
项皓生微皱眉:“你为牵制我项家军而来,若你此番回去恐怕无法交差。”
颜楚凰顿时收起笑容,道:“此番来,那完颜恪就是给了我一个闲差事,我与你关系他早已知晓,要牵制你岂非难事,只是怕我坏他大业,把我支走罢了,但是……”
“上次那个名唤萧涉闲的人……”项皓生猛然一顿,接过话头来。
“无错,萧涉闲为人阴险,此次我单独出行,为他来说,绝对是个天赐良机,”颜楚凰道,“他太于忠心,唯恐他自家主子败于我手,要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
项皓生听闻,心中顿起一股焦酸,一手拂上颜楚凰肩头:“此段时间,也是苦了你。”
颜楚凰一笑,神采飞扬,更像是战后的风轻云淡:“你难道还不知我?越是难行之路,越是走得闲适,萧涉闲可悲,完颜恪在身后处处掣肘,施展不得,为何不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听闻楚凰来了?”只听帐外传来畅快之声,帐布一掀,黄衫黑甲之人一头闯了进来,见了门口身首异处的尸身,也刹不住脚,一阵疾风般的声响后绊倒在地,脸向着头颅对个正着,顿时吓得脸都绿了。
“诶……诶……!谁杀的人,这人……”苏三思也不爬起来,顺着仔细端详一阵,“这人不是丞相大人的好儿子么?此番身首分了家的样子倒是比平日好看一些?”说完一边站起,一边揉着膝盖,“啧啧啧,就算这样还是难看的要命,”说着抬头一望项皓生“皓生,你终于还是忍不住把他杀了?”
颜楚凰看了苏三思一眼。
苏三思顿感满身寒气乱串,打了个趔趄,缓慢移过来,满脸堆笑道:“原来是楚凰杀的,我就说,皓生不会这么没有忍耐力的。”
颜楚凰“哼”了一声,扭转头,不再看苏三思。
项皓生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开口说话。
苏三思手一拍,气愤道:“杀得好啊,我早就看那姓周的不顺眼,昨日还抢了那我从家中带来的桂花糕,真真气死我了。”
颜楚凰项皓生听罢相望一眼,不禁笑了出来。
“姓苏的,有胆你就别如此斤斤计较可好?想我这般豁达之人,怎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楚凰莫这样说,众人对事事看重不一样罢了。”苏三思表面淡淡的辩解,脸已经红到后耳根。
寒暄几句后,苏三思被几位兵将叫去巡山,苏三思笑了笑,挺直身板,顿时气势乍升,英姿飒爽,严肃中不带一丝戏谑。
苏三思走后,颜楚凰奇怪问道:“诶,为何他未问起顾香溪?”
项皓生微叹一口气,把那晚苏三思的话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颜楚凰听罢,一手抚着榻沿,双眼望向那手,摇头道:“三思心思本是细腻,平时嘻嘻笑笑,倒是我们轻视了他,害他落了担忧。”
项皓生此下无言。
“你我必定要保得他二人周全,除非如此,我定无法心安。”
项皓生轻笑了一声,见颜楚凰眼神颇有愧疚,急忙安慰的拂拂他的肩,道:“三思香溪寄命于你我定是信任你我,虽上心,却切记关心则乱。”
颜楚凰抬头莞尔一笑,双眼明亮皓洁:“此事暂且按下,此番我来暂留七日,如何在此逗留,朗国探子随便去禀,只要这七日漳州不生事端便好。”
项皓生点头,道:“如此安排最好不过,我必定维持。”
凄绿惨红之树名为招提木,深山寂林最是茁壮,长于此处小院中却是诗意绵绵,慕容锦一袭青衫立于树下,锦微微张开金色眼瞳,看着絮状红花,口中轻轻述来:“知得一分半解愁,登高寻到三声鸣,星河天旋谁人眸,望释天下处处情。”
“好诗!可定义哀怨,闻一,动心弦,闻二,生杀念。”万无度一袭红衣,渐渐从树后黑暗出隐出。
“为何此番你没有跟去?”慕容锦双手垂在身侧,又低下眼眸,仿佛阖上双眼一般。
清风暗送,招提木香气四袭,浓烈如此时万无度的笑。
“我为西州王卖命,听闻部署。”
慕容锦语气淡然,声线柔和,隐约搀着一分丧心病狂的失望:“这样才好。”
“哦?锦儿有些莫名的不安?”万无度调笑道,一手挽着招提木纤长柔弱的枝条,“这是为何?”
慕容锦转过身,缓缓踏步要走,只听闻身后声音依旧慵懒风流掺杂这一丝认真,“锦儿,你为何此般孩子气,我倒是不留不是,留也不是了,你道要如何?”
明明是温言细语,到耳中却如千年未化的冰霜刺骨,慕容锦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样的话,确如最软的毒刺,无法拔出。
慕容锦迟疑一时,心中早已想得清楚透彻,可为何还是无法迈开脚步。
听闻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近,随后背部一阵温暖,微微转头去看,一件深红大氅披上肩头,温和如此。
“秋露一过便要凉了……”
几日下来,尽然出乎颜楚凰意料,萧涉闲丝毫无动作,似乎把他遗忘了一般,颜楚凰心中虽是不安,却也觉得怡然自得,算算下来,这几日虽处处防范,却过得极为欢乐,项皓生的相伴,苏三思傻头傻脑的逗笑,当然还有那个名叫秦汉书的狼崽子的暗袭,都让颜楚凰身心极为放松。
而听探子回报,完颜冲与西州王相谈居然十分顺利,颜楚凰虽知完颜冲无碍,朝中定是起了大变化,若是不出意料,完颜恪的这次代政不是替换了次党,便是收买了臣子,此些身在漳州,着急也无用,索性就好好玩乐,回了开羯再想良策。
眼看七日已到,明日便要着手启程,颜楚凰拉着项皓生进了漳州城市集,想着要为乡萍带回一些宁国的物品,以解她对家国的相思。
颜楚凰眼睛尖得厉害,扫了一眼便看见一小贩所卖的小事物中有一株凤头钗,走去捡起一看,果真做工精细,一问价,居然低得离谱,颜楚凰笑眯了一双眼,打量打量那小贩,又仔细看看那头钗,戏谑道:“诶,你这凤头钗就拿做工不说,就连这材料也远远超过这个价,你这事物,是贱卖吧。”
那小贩原本谄笑,原本这头钗还要便宜几分,这两位买客衣着华贵,一眼看便是贵家公子,便提了几成,不料这买客居然说出“价钱不止如此”,一时居然傻了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颜楚凰笑着青袖一拂,拿出一张锦帕,便把那头钗包起来,那小贩见如此便知卖出去了,格格巴巴的说道:“客官好眼光……这钗明艳却不庸俗……送情人自是最好……最好……”
“哦?”颜楚凰疑惑的一皱眉,又取出那钗,看看钗有看看项皓生,伸手便贴着头皮把那钗插上项皓生的发间。
项皓生顿感头皮一阵发凉,呆在原地木若呆鸡,那小贩更是傻了眼,句话不吱。
只见颜楚凰端详了项皓生一阵,忽地低头撇眉,随着摇头轻叹一口气,摘下头钗,颇为失望的说道:“我看,这头钗还是比较适合当娘的戴。”
说着便拿了银两正要付,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千机算尽,这位青衣白氅的公子,近日可有小心行事?”
“此话从何说起?”颜楚凰转身瞧见对街矗立一为胖道士,手举救世幡,一看便是算命之人。
那人微微一笑,脸颊肥肉急速抖动,极度拙劣的显现他的高深莫测:“这位公子印堂发暗,嘴角生纹,三日之内恐怕……”说着佯装惋惜摇摇头,“在下不忍再说下去……”
颜楚凰听闻,“哼”了一声,口气更加戏谑浪荡:“此番说来,还请大师多为指点,为在下渡过这一灾劫呐!”
那人点头笑道:“必定必定……”说完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锦囊递给颜楚凰,“这锦囊贫道炼化九九八十一日,能趋吉避凶,只要……”,说着伸出三个短胖手指,又颇为不好意思的收回,后又谄笑开来。
颜楚凰毫不迟疑接过那锦囊,看也不看一眼,便收入袖中,又随手扔了三两纹银,转身要随项皓生离开,不料那胖道士又急忙叫道:“公子莫急走,莫急走啊。”
颜楚凰不再回头,那胖道士见他也不停,只得扯着嗓门喊道:“喏,这锦囊虽我炼化,还需在此地呆上个七八日,才生效啊,公子可听贫道说了,诶!!”说着一脚深一脚浅的追上来,“公子可要听贫道劝啊,可千万别丢了上好性命啊。”转头一看,几个小乞丐正围在自家摊位上去抢拿那些个做法器具,心中一急,又放心不下的看了颜楚凰一眼,一跺脚,转头向那些个小乞丐骂道:“天杀的……”又急忙照顾自家摊位去了。
二人回到营地,项皓生心中像是打个个疙瘩,仿佛一静下来便想起那胖道士的话,扬手掀开帐帘,便见了颜楚凰正收拾行装,地上扔着那胖道士的锦囊。
颜楚凰听闻响动也不回头,只是戏谑一笑,语气更是调侃:“这骗人的道士,什么炼化八十一日,里面分明就是装着麦麸。”
项皓生不禁也笑了,道:“你这是上当受骗了罢。”
颜楚凰也不转身,自顾收拾着,嘴中却是换了另一番语气:“我以为他是何人派来通信的,这锦囊中或许有什么消息。”说着摇摇头,“看来这处处提防小心却是花银两,我为娘亲所买的钗都不值这个价。”
项皓生听颜楚凰如此一说,心中不觉好笑,这人真是可爱得要紧,处处算计处处提防,如今却被一个神棍所骗,这样不说,偏偏这神棍伪装手段极为拙劣,这还暂且按下,可这人又计较得厉害,几两纹银的事,眼看就是要当作污点记一辈子了,恐怕周围人都憋在心中肝肺都笑了个死烂吧。
只听风呼啸而过,颜楚凰抬头一望,只听“哈哈”几声大笑而来,随着便接了几招,顿感这招式熟悉无比,却比平日疲软了许多。
秦汉书见也是伤不了他,也没有如平日一般的怄气,而是退到一旁捂着肚子大笑,眼角挂着泪珠,显然方才疲软的几招便是笑极所至。
只听秦汉书上气不接下气的笑道:“狗贼……听……听说你……被一个神棍,神棍骗了三大两银子!!!”
颜楚凰正在气头,竟然忘了自身配有紫索,伸手便抽出项皓生的断章,一剑就杀上去,秦汉书一看,心中直道不好,急忙拿刀去挡,只听“哐当”一声,虎口撕裂,刀也顺势落地,还没反映,只感脖子凉凉的,一看,一把寒剑架在颈上。
这下秦汉书到是收了笑容,挺直了小身板闭紧眼斩钉截铁道:“哼,狗贼,要杀便杀,十三年后又是一个秦汉书!!!”
项皓生一把夺过断章,道:“楚凰,消气便好。”
颜楚凰“哼”了一声,转身坐到榻上便不再说话,那秦汉书也似乎非要不头扭断不可,嘟了嘴站在原地,也不理睬几人。
项皓生顿感头大,看来颜楚凰不仅仅对苏三思如此,对这小孩也是如此,这样夹杂二人之间真是……真是好生不快活。
不过如此一闹,项皓生倒是心中疙瘩顿解。
月上梢头,颜楚凰上东边山头安排部署,项皓生驻守营地,三更时分,项皓生进入颜楚凰营帐,见颜楚凰未归,可行囊却不见了,心中有些急,唤来守卫问是否见了颜楚凰,二位守卫摇头道:“今夜夜黑风高,我与他怕夜袭,便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军若是颜大人回来我们不知道,若是问今夜有多少敌探我们便数得上数。”
项皓生想到这行囊也不见了,恐怕是那人悄悄回来,凭仗他之轻功,要瞒倒这二人也是不难的,想到此处,倒也放下心来。
第四十二章
两日后苏三思接济粮草归来,见营中颜楚凰大帐已拆,也顾不得粮草安排堆放,便直冲直撞入到项皓生帐中,问道:“楚凰走了也不知会一声。”
项皓生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看手中之书,苏三思见他不应答,眉头一瞥,伸手就夺过他的书,埋怨道:“皓生你也真是,现下我也无法问问香溪状况。”
项皓生也不理睬,顺手从案上拎起另一本,心中想道楚凰才夸你,现下又原形毕露,口中问道:“你行程为何迟了两日,若是守时莫非还赶不上不成?”
苏三思一听,面上起了变化,急忙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疑惑的小声说道:“这可不怪我,这还真的奇了,我们一行人走到愁山的那梨树林,说起来那梨树林那日还真是邪门,看似稀疏平常,我们一行两百人居然足足走了三日才走出来。”
项皓生一闻,心中一凛,隐隐感觉出事了,却又不知原因何处,便搁下手中书,问道:“恐怕是入了阵法。”
苏三思自顾自的倒了杯茶,道:“看来不像,想来我也熟知行兵布阵,我也怀疑一二,却就是找不到生门死门。”
项皓生疑惑的“咦”了一声,道:“那你们如何走出的。”
苏三思猛地一搁茶杯,一拍大腿就站起来,语气更是疑惑不解:“那可真邪门,第三日,我们醒来那篇梨树林便不见了,你说说,这是不是传闻中的鬼打墙。”
项皓生听毕,也站起身来,心中不安越来越炽烈,火烧火燎一般,却碍于无法牵线如针,那针口大小的线索就在眼前,偏偏如老人一般无法看清,越是深思越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手心捏出冷汗来,心中直道要出大事。
只听帐外传来打斗吆喝之声,项皓生与苏三思便除了大帐来看,只见一黑衫做探子打扮之人扭到在地,手中紧抱着个包袱。
项皓生顿感脑中一闪,顿时脑中烟火霞满头乱串,耳边竟然想起那日借口蹩脚胖道士说的话,似是失了理智一般,夺过那包袱,那包袱虽是冰蚕丝所制,现下抹在手中却是如烧红的砧板一般,又刺人又烫手。
“这是从何而来!!!!!”众人只听一声嘶吼,杀气飙升,密织绵延,如巨大的网一般,沉重不容人承担。
项皓生素来淡然冷漠少情,众人见他此番无理无智,眼红得如战场修罗一遍,不禁都后退几步,秦汉书也不自觉的把牙咬的咯咯直响。
那人见项皓生周身气势乍升,有将自己千刀万剐投入无间阿鼻道的霸气威逼,更是问道一股浓烈妖魔气息,不自觉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三思看着项皓生手中因恐慌而微微随着颤抖的包袱,想了一时,小心问道:“着包袱真是楚凰的,那真是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