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明白其中的厉害,十三爷放心,但凡四爷、十三爷有吩咐奴才万死不辞。”
被胤祥口中的厉害关系吓到,隆科多终于打起十分精神,铁了心跟随胤禛。见他知晓厉害,胤祥也不再客气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给他。
“即日起除非有皇阿玛的旨意,或者四哥、我的同意,不许任何人调动你手下的一兵一卒,畅春园子里的侍卫更要是你的亲信。这单子上的人要盯好了,特别是发现有来自外地的访客一定要立马告诉我。外松内紧的道理不用我说吧?”
展开叠的方整的宣纸,上面林林总总罗列了十多个官员的姓名,隆科多大致扫了一眼,几乎都是十四阿哥胤祯的人。
“四爷哪儿怎么办?”
“四哥那里我自然会跟他解释,舅舅不必挂心,你只要把自己该做的做好了,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嗻,奴才这就去办。”
虽然胤祥告诉隆科多自己会向胤禛说明详情,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话没那么容易说出口。若说自己知道了什么,胤禛必然会打破沙锅问到底,谎言经不住盘问,一来二去他就能猜到。可要是咬死了不说原因,胤禛自然知道自己有事瞒着他,凭两人几十年的情谊定然能推断出缘由——必然跟自己有利害关系,到时候又是少不了一番辩解、争吵。无奈之下,最终胤祥也只能模棱两可假装不经意让胤禛为年羹尧写封信。
年羹尧时任川陕总督,管辖西安、延绥、甘肃、宁夏四巡抚,挟制西藏驻军与京师的来往与物资供给。
“让年羹尧多注意老十四?”
胤禛皱眉狐疑地打量上下胤祥,见他无意识避开与自己对视,心里立刻有了警觉,他有事瞒着自己。
“老十四有段日子没往京里来信了,前两天你四嫂到宫里给德妃娘娘请安,她还抱怨说十四都不懂得报平安。你怎么想起他了?”
“咱们兄弟里只有他手里握有兵权,让年羹尧多注意一些也是好的,毕竟皇阿玛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胤禛很少追问胤祥做事的原因,他既然开口胤祥知道这位精明的四哥一定发现了问题。他干巴巴的对胤禛解释,只求别再问下去。
终于胤禛缓缓的点了点头,可深沉的目光一直挂在胤祥身上半刻也没有离开,似乎是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深邃的眸子几乎让人陷进去不可自拔。
“你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也知道该如何与年羹尧说。不过有一点你也记得,我不问只是怕你为难,不忍你伤身劳神,可若日后让四哥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今天的帐连本带利我一起算!”
“所谓委屈也是要和所得对比的,俗话有得必有失,祥弟没觉得自己委屈,四哥也别挂心。”
“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打算,在这事儿上咱们兄弟谁也劝服不了谁。”
数日后远在陕西的年羹尧收到雍亲王府来信。舞动的火苗吞噬了薄如蝉翼的宣纸,年羹尧夹在手指间一点点见它在眼前化为灰烬,直到火蔓延到手指,才把手撒开。燃烧殆尽的纸屑摇摆落下,等落到地面时最后一点火星也消失不见。
“来人呐。”
“大人有何吩咐?”
“在关卡增派人手,严查过往信件。运往边关的物资都暂且停下,从今往后任何运往驻地的物资,必须经我同意才行。”
“嗻。”
康熙六十一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胤祥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站在寂静的后院里。九月十一日,隆科多密报大将军胤祯派人回到京城府邸,徘徊数日后离京。十月三日,胤祯有信送进皇宫德妃手中,翌日宜妃借口探望德妃……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
两天前康熙爷病重,从南苑回驻畅春园,以有病不能亲自行十五日南郊大祀礼为由,命雍亲王胤禛代行主持十五日南郊大祀。
胤禛派来请安的护卫、太监每隔一日就来一趟,他挂心康熙的病情,也挂心京城的局势,而且只留下胤祥一个人指不定他会干出什么来。
出乎意料的是胤祥淡定的很,胤禛每日命人往畅春园请安,胤祥则每日往斋所派奴才报平安。如今康熙身边所有的侍卫都是隆科多的亲信,胤祥派人将他们的家底一个个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一旦发生兵变他们会拼死保护胤禛安全。
一切布置就绪,只等那一天来临。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乌黑的发辫上就布满了白霜,胤祥抬手把辫子撸到身前,把雪花抖落干净,却仍然没有回屋的打算。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胤祥静下心情,成败是非在此一举。
“十三爷。”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不一会儿就来到胤祥眼前,来人气喘吁吁,前言不搭后语的把话说完,还没缓过气就发现眼前的胤祥已经不见踪影。
他稀稀拉拉的说了不少,胤祥只抓住一个重点,康熙爷病重急召胤禛速归,另命胤祉、胤祐、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祹、胤祥,以及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进宫。
“皇阿玛!!”
病榻前的康熙爷已经奄奄一息,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他努力瞪大了双眼,一个个扫过跪在下面呜咽哭泣的儿子们。每一个都停留一段时间后再一开,仿佛要将这些人的音容笑貌永远的记在心里。最后,停在了胤祥身上。
“皇阿玛……”
胤祥动了动嘴唇,声音压在肚子里叫嚣着要奔出来,几乎撑破了胸膛。看懂了胤祥的口型,康熙面上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而后疲倦的将视线移开。
“雍亲王到!”
胤禛快马加鞭终于赶回了畅春园,被满屋的哭声差点惊飞了神智,他几乎是跌倒在龙床前,见到康熙颤微微伸手指站在外围的隆科多,瞬间红了眼眶。
“朕……”
康熙干涩的嘴唇张开,音符经过嗓子的挤压已经变了声调,却依旧能听出其中不可侵犯的威严。
“朕决定传位于……”
胤禩突的抬起头,几乎可以称之为失礼的盯着康熙爷,只要新君未立。他就还有一丝希望。
对上胤禩的视线,康熙爷终于再度挂上了他以往高深莫测的表情,说出一半的话也吞了回去。
“隆科多……遗……诏……”
一生勤勉的康熙爷在二废太子,圈禁大阿哥胤褆后,终于在选定了储君人选后与世长辞。
“皇阿玛……”
几位阿哥哭成一团,即使被康熙打压半生的胤禩,也不得不悲伤的面对阿玛的辞世,或恨、或怨、或悲,这一切都再与康熙无关,从此他只是活在他人口中的“先帝爷。”
“臣隆科多领旨。”
还是隆科多最先反应过来,取出早已备好的遗诏,当着所有皇子的面前展开宣读: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太祖皇帝之子礼亲王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
刚刚还此起彼伏的哭声一下止住,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胤禛身上,他距离康熙爷最近,正趴在龙床上啜泣,即使心里早有了准备突然间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臣胤祥拜见皇上。”
跪在最后的胤祥,忽然起身越过前面的几个哥哥,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胤禛面前跪下,在胤禛还不知作何反应的当空跪拜行礼。
“祥弟……”
胤禛也还在跪着,下意识就想伸手把胤祥扶起来,却没想被胤祥抢先一步将他的身子支起来,人斜靠在龙床的床柱上。
一人低头,一人抬头。
胤祥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他,“四哥,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大清的皇上。”
第64章
铎跌跌撞撞从酒楼里出来,在台阶时幸好店小二及时搀了他一把,才免了摔跤。
“戴爷小心点,要不让小的送您回去?”
“我自己成!”
戴铎手撑着门柱,有气无力的在鼻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挥手,“爷没醉,还能……能喝三大碗。”
店小二知道他的身份,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雍亲王府上的红人随便打个喷嚏也能吹出自己一万八千里,三步并两步赶到戴铎身边陪笑道,“戴爷的咱们酒量谁不知道,可这黑天半夜的万一有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您,怎么能没个人跟在身边。”
“你个小兔崽子嘴可够甜,”戴铎呵呵直笑,伸胳膊搂住店小二拉过他耳朵,“等我和四爷说说,让你小子也到亲王府来,好开开眼界。”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小二还不快给戴爷磕头。”
背后有戏谑的声音传来,来人慢条斯理的拍拍店小二的肩头,“雍亲王府那是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的地儿,难得今天戴兄开了口,凭他在四爷跟前的面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以后跟着四爷飞黄腾达,不比在这小店里做活计强。”
“小的借常爷吉言,亲王府小的是想也不敢想,只求二位爷常光顾小店也就知足了。”
“狗屎扶不上墙。”
戴铎脚下打晃,指着小二鼻头恨铁不成钢,“雍亲王府是什么地儿,跟你这个破店比,等王爷知道把这楼拆……了垒猪圈!”
“阿哥们家里的猪圈也还嫌它晦气,”戴铎酒后胡言乱语,那位常爷也跟着起哄,“戴兄,咱一把火烧了它,今年三十的烟火兄弟我可还没看够呢。”
“烧……烧了好。”
戴铎爬地上四处乱摸,“火、火、火呢?”
“二位爷高抬贵手,小店庙小可经不起您二位大佛那把火。伙计不会说话,戴爷真带他去了王府,没得给您和王爷丢脸,他就是个下贱种,祖宗八辈也没给他在大宅门进进出出的命。”
掌柜劈头盖脸将小二骂一通,雇了两顶轿子千告罪万赔不是,总算把人顺利送走,回身赏了伙计一个耳光。
“你不知道他们什么人?那是咱们平头老百姓躲都躲不及的主,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管好你的嘴!小心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戴管事,您这是喝了多少?”
两个门房扶着人进院,戴铎身上的酒味顶风隔着八百米都能闻着,胤禛不好酒在王府里谁都记着他的规矩,谁敢当差饮酒以他的脾气有千百种法子醒酒。
两人搀着戴铎专拣不起眼的地方走,途径胤禛书房的小院更是步步小心,索性掩了他的嘴,省的发出动静。
“我还当府里闹贼呢。”
院子的尽头突然响起清冷的声音,六月天气居然能冻的人打一哆嗦,“今儿是月初天上也没个星星、月亮的,三位好兴致大晚上的在府里散布。”
“四爷、四爷。”
枝叶繁茂光亮不足看不清胤禛的位置,两个奴才也不顾戴铎能不能站得住,撒了手冲着院子跪下求饶,“戴管事喝多刚回来,奴才们怕……怕他不小心出……出事,才……”
“够了。”胤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人带进来。”
书房没点蜡烛,三扇窗户打开着,隐约有些光透进来,两个奴才似乎见到胤禛架着腿坐在椅子上,让戴铎跪到他面前,提心吊胆退下去。
“喝够了?”
“四爷?”
戴铎酒虽然喝得不少,可神智还留三分清醒,只要他还没醉的一睡不醒就忘不了胤禛的声音,连滚带爬的行礼站好。
“喝了不少嘛,早知道你好这口,府里酒窖里有的是,跟爷说,让你进去住上十天半月。”
“回四爷的话,奴才今天不当班……所以,所以才多喝了……两口。”
他打了一个酒嗝,屋里顿时扑鼻的酒臭味,胤禛嫌弃地捂住鼻子,眸子里的怒气堆积愈深。
“在哪儿和谁喝的?”
“在……香源楼,和奴才的两个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我记得你是江南人,老家来人了?”
“是京城的朋友,”戴铎酒蒙了心没听出胤禛的言外之意,还一个劲儿的解释,“大家聊得来就多……多喝了几杯。”
“下次就算喝死了也别进我雍亲王府的门!”
胤禛突然发难,信手一推桌上的茶杯,在戴铎身旁摔的粉碎,“没出息的样子,丢爷的脸!滚,三天之内别让我见着你。”
轰走了人屋里独留胤禛一个生闷气,想喝茶才发现杯子刚被自己毁了干净,张口就要叫人。
“不是祥弟说,四哥脾气也太急了点,明天问又能怎么样,戴铎喝成那鬼样子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胤祥一直在内室,直到听不见戴铎的脚步声才撩帘出来,他知道胤禛一发怒就要找茶,忙将自己的递到他嘴边。
“再说咱们也没证据说他和常乐说了什么,戴铎也跟了四哥十多年,这点我还是信得过他,除非迫不得已不会卖了咱们兄弟。”
“那你说他一雍亲王的奴才和老八的心腹在酒楼里喝酒畅谈为什么?”
嫌胤祥的话不中听,胤禛把他手推一边连茶也没心情喝,连带对戴铎的不满一股脑的发到胤祥身上。
“我倒不知道雍亲王府和他八贝勒府如今是成一家了,不止门挨着连下人都是通用的,闲了大家就互相串门子喝酒!”
“四哥……”
知道胤禛是在迁怒胤祥也只能支起耳朵乖乖听着,等他发够了脾气才又递了杯子过去。
“你也说和八哥是邻居,戴铎、常乐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也难免多说两句,日子久了出去吃饭喝酒也还说得过去。即使咱们和八哥他们几个,在人前不也是有说有笑的,心里什么样有几个知道。”
“咱们那是做给皇阿玛看的,他要做给谁看?给我?给你?还是给老八?让老八以为他叛主了,弃暗投明了?你是不是还要我谢谢他自愿请缨甘愿堕落?”
“我就说了一句,你倒是准备了几十句等着我。”胤祥苦笑,“早知如此,我就不把瑞福看到的和你说了,反而惹你心烦。”
胤禛瞪了他一眼,把从胤祥手中杯子夺下来自己端着喝,“那是四哥不对,劳烦十三阿哥大驾特意跑过来一趟,明儿个我一定登门亲自赔罪。”
“我的四哥,你是非要把弟弟推出门外才甘心是吧?”
胤祥脾气上来扭头就要走,可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握住。
“大半夜来来回回折腾什么,又不是一两步说到就到了。”
见胤祥真的要走,胤禛才换过闷来,讪讪的不好意识,张嘴结舌要留人,“在我这儿过一夜不一样。”
“四哥这话说的,哪儿能一样啊。什么时候雍亲王府和十三阿哥府成一家了,不止下人们随便用,连床都是一样的,闲了大家就互相串门子?”
胤禛的话被胤祥编编改改又全部倒回去,憋的胤禛有气也没处发,干瞪眼却没法对他骂一句重话。
见胤禛没话说,胤祥似笑非笑转回身,“我还以为四哥要说,‘八贝勒府和十三阿哥府怎么比呢’,原来是十三弟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