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厚厚的06年过年时于北辰送的手套下楼。
将院子里长凳上的积雪用手扫掉,坐到上面,脱下手套,手里握着一把白雪。嘴里喃喃:“空白……空白……”
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放下雪块,翻起羽绒服,艰难地直起身子掏出手机。
来电显示的是骆杨。
真是,于北辰不知道怎么搞的,到现在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他打过去也没有人接。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这几天怎么样?”
不好,又很好。“就那样。你呢,今晚怎么过?”
“一个人啊,还能怎么过?”没给苏幕柽说话的机会:“骗你的,我现在跟我一个老乡一起呢,竟然有点不习惯。”
“老乡?怎么认识的?”
“做兼职的认识的,就是顶替你位置的那个,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就是家里有点苦。”
“……你们晚上准备吃什么?”
“哈,我请他去饭店~我的工资~”
“我的工资都用来买飞机票了。白做了十几天。”
“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凳子上的那一团雪块渐渐消失化成雪水:“家里出了点事。可能会晚点。”
跟骆杨可以像朋友那样聊着天。
挂断电话,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中竟然有阳光透过灰色的云层,落日的余晖洒在整个院子里。
池塘里的水上面也积了一层雪,有枯黄的叶子落在上面,院子里的腊梅种的很多,味道有些冲,风轻轻吹过,满庭的芬芳。
“喂!”
听到叫声,他首先是惊讶,而后循着声源,抬头。
“外面风大,你快进去!”
舒轻微竟然光着上身站在打开的窗前。
现在室外的温度差不多零下十几度。
“闷死了。”舒轻微招招手:“你什么时候上来?”
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带着凉凉的热意,风轻轻的吹过,不是寒冷刺骨的风,凉凉的风中暗香浮
动,两两相望。
套上手套,折了一支腊梅,看了眼依旧站在窗前笑吟吟地舒轻微,就咚咚地跑回屋里。
脱下外面的羽绒服,舒轻微已经关上了窗,站在床前正在掀被子,
“天这么冷你也敢就这样吹风!”
舒轻微抓着他不凉并且还很温暖的手:“躺了这么多天,闷。”
要上缠着绷带,他伸手去摸,还好,不是凉的。“快躺回去!”
像是一个教育做错了事的孩子的妈妈。
又像是拧着老公的耳朵惩罚他的小媳妇。
如果苏幕柽知道舒轻微
现在的想法,他一定会拧他的耳朵的!
舒轻微表情很是委屈,眼睛可以说的上可怜兮兮,躺回去,“帮我把被子盖好。”
“躺好!”一边说一边帮他掖好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一个黑黑的头颅出来。上面有双眼睛闪啊闪啊闪的。
“别眨眼了。”到底想干嘛?
“我想出去晒太阳。”
“明天,今天的太阳看看,看明天的天气,天气好的话,你可以带着老花镜坐在院子里葡萄架的长椅上,像个老头一样翻着相册
或者年轻时看的书。”
舒轻微的眼睛闪了几闪:“你的……梦想?”
现在谈什么梦想,太不现实了。“不是。”
“嗯?”
“快睡觉!我去把饭菜热一下。然后叫你起床。”
“喂!”
“我是有名字的,不要老是叫喂!”
“喂~”舒轻微不厌其烦,像个任性地小鬼:“喂喂喂喂喂喂~”
拿他没办法,“你可以当作自我催眠,我下去了,有事打我手机。”
“不大声叫么?就楼上楼下的距离。”
“……你能保证不现在就叫?”
舒轻微将手拿出来,摸摸他的手,带进被窝里:“不能。”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手贴着他的皮肤,暖暖的。
舒轻微的手一顿:“什么?什么故意的?”
用跟体温比较非常凉的手抓着他的肩膀:“你知道我问的什么。”
被凉凉的手一碰,胳膊上迅速起满鸡皮疙瘩:“当然不是。”他笑笑,手抓的更紧:“谁会傻到拿自己赌枪?”
“那是为什么?”
“意外。”
“说实话。”
舒轻微动了动胳膊:“意外。”
不说真话就算了。
他翻翻白眼。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也知道个大概了,只是这样过于冒险了。
“真的有傻瓜自己挡枪的。”苏幕柽说:“但是黄继光用来救人,是英雄,有些人只会是个傻瓜。”
“那又怎么样?”
“你差不多什么时候能好?”
“这不是我能预料的,医生的事,事实上,我觉得我现在就挺好的。”
“我想初三回学校。”
32.
隐隐地觉得苏蓄很不喜欢他和舒轻微呆在一起。
从他老爸回来之后,他就一直窝在厨房里,弄不明白,家里哪个人不比他的厨艺好。他还属于什么都不会的初级阶段。
舒轻微要求去下面的餐桌上吃饭。
“你以为呢?上次我可是手术后一醒来就下地了。”
苏幕柽抿着嘴不说话。
“喂。”
他还是不说话。
“喂,跟你说话呢。”
“……都说了我不叫喂。”
“喂!”
苏幕柽一言不发地下楼,舒轻微裹着宽松的睡衣,外面添了一件黑色大衣。
苏幕柽忙着端菜,拿饮料和白酒。
老头只喝白酒。
舒轻微平时喝红酒,现在也只能喝喝饮料,加热的。
一家之主去外面点燃得炮爆竹,即使在偏僻的住人很少的别墅区,外面也是一片劈劈啪啪的爆竹和经久不息的烟花在天空绽放的
声音。
苏幕柽瞪着舒轻微面前的一大杯白酒。
自己面前也有一杯,同样规格的酒杯。
他们老爸直接用的碗。
老头给他们倒的酒,他怎么敢说什么,感谢还来不及。
舒轻微好像很得意地看着他。
吃饭完,三个大男人一起守夜,每年的这一天晚上,他都会觉得家里少一个女性。
以前会觉得,老爸应该再找一个,现在不那么想了,老爸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过的,深爱过一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死了,他一
直没有娶妻生子。
现在更加不敢聊这个话题,家里面只有舒轻微一个人在适婚年龄。
他不说,他老爸开始说了。
“过完年,你25岁了。和孙家的女儿处的怎么样?”
苏幕柽坐在舒轻微身边,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和委屈的语气说:“我19了。”心智怎么说也有25了不是?
前前后后加起来,比舒轻微还大了那么几个月。
“嗯。”舒轻微少有地没礼貌,一直磕着瓜子,懒懒地回答:“还不错。”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舒轻微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所有的懒散收了起来,坐直了身体,表情回到受伤之前的样子,说不上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您的意
思是……?”
“给我找个候选人,这是最后的要求。”
“没问题。”
“有人选了?”
“有。”舒轻微从口袋里掏出烟。
什么时候装进去的?!
借这他老爸手上明灭
的烟,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谢谢。”
苏幕柽深陷沙发,嘴里裹着阿尔卑斯,想通了他们说的事情。
“哥,你要结婚了吗?”
如果说是,他不能保证将嘴里的瓜子壳……好吧,最多吐到地上。
舒轻微吸着烟,什么也不说,也没有看他一眼。
倒是老头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直往沙发里缩。
“现在,会不会太早了?”苏幕柽试图解释。
25岁,也不算太早。
但是舒轻微是事业型的男人啊,不到30岁怎么可以结婚呢?
上一世是30岁订婚,多少岁认识孙书雅他不知道,大概在27岁到30岁之间。
这一次遇到是24岁,好歹中间给个两三年过渡一下啊。
他已经看淡了。
不管他结婚或者不结婚,生活可以有所改变,心态却是不能改的。
没有少了谁就活不了的事情。
早就已经想好。
在学校里度过剩下的三年半,然后在这个城市或者是那个城市找份工作。或许结婚,或许不结婚,到时候再看。
他们家老爸依旧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苏幕柽又塞了个水果糖进嘴里,嘎吱嘎吱得嚼着。
舒轻微将一根烟抽完,按灭烟头,说:“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苏蓄点着头。
“再说人家女方不一定同意。”
苏幕柽窝在沙发里,抱着双臂看着春节联欢晚会,一会儿笑得死去活来,才发现另外两个人都在看着他。
“你们不觉得好笑吗?爸,你不是最喜欢么?”
气氛跟往常一样不好不坏,总之也是个温暖的团聚的新年。
在最后他突然想起来,骆杨跟那个老乡不知道怎么过的。
从屁股底下摸出手机,上面十几条未读短信,全部都是同学发过来的祝福短信息,一一回复。
都是些后来断了联系,偶尔在线遇到也不会说一句话的同学。这个时候,他需要珍惜。
回复完给骆杨和于北辰发祝福短信,两个人都没有回复。
讪讪地摸摸鼻子,他吃了大半的糖果,现在专攻咸瓜子和果脯。
传统的家庭里春节一般都是走亲戚,他们家很不同。
他们老爸也是个孤儿,从小在江湖上打拼,到现在作为一帮之首,高高在上,往年春节里上门的人可以将他家门坎踏得矮一公分
。
舒轻微现在又是事业有成,来送礼拉关系的人不比他爸的客人少。
那个时候,人多得他一
直呆在房间里,一个都不认识。
他们家没有所谓的亲戚。
跟那些人说不上话。
小时候不懂事可以死皮赖脸地叫叔叔喊阿姨,现在他也不愿意露面。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春节会有多无聊。
但是,他们老爸宣布了个重要的消息。
要去美国定居。
上一世,他爸是在他21岁时说的,那个时候,他从小玩到大出生入死的一个兄弟因为一次帮派的拼杀牺牲了,从此看透了打打杀
杀的生活,带着他深爱的那个女人的骨灰盒去了美国,将继承权交给了舒轻微。
舒轻微没有做出评价,不置可否。
他也没有立场说什么,想问原因,但知道不该问,就没有问。
跟舒轻微说初三回校,舒轻微直接掀开被子,露出搀着厚厚绷带的腰:“真的?”
两个字,一个疑问的语气,就让他败下阵来。
而现在老头要常年在美国定居,只剩下这么些天,他当然不能走。
而且,他发现,家里某个人变得过于彻底了。
“喂,肩膀好酸,过来给我按摩按摩,把你手上的狗毛洗掉。”
“喂,我饿了,要吃饭。”
“到现在才发现有些渴,喂,给我倒点水来。”
“喂,你听到没有啊?就你就是你,一张苦瓜脸的,我要洗澡!”
“喂……”
“喂喂喂……”
苏幕柽脑袋变成以前的1.5倍。
他总是喂过来喂过去的,不指名道姓,还外加一脸嫌弃,嫌弃他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狗毛,嫌弃他做的饭难吃还要全部吃完,嫌弃
他倒的水不是太热就是太冷,嫌弃他沾热水给他擦身体的毛巾总是快速冷掉。
杀伤力最大的就是——
“喂,床上好冷,你过来暖被窝~”
苏幕柽:“……”
他简直将这十一年来没有说够的话说了至少百分之五十。
“你有没有觉得我全身一股味道?”舒轻微捏着鼻子:“我是说,臭味。”
他诚实地摇头:“没有,再臭这药味也能盖住。”
他身上的药味太浓了。
“我要洗澡。”
“不是正在洗吗?”
“洗澡洗澡洗澡~”
复读机又开始了。
“医生说不能沾水,明天医生过来我帮你问问。”
“我现在就想洗。”舒轻微固执地抓住热毛巾。“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洗的,现在帮我洗一次怎么了?”看着苏幕柽的脸,他说
:“好吧,
洗一下腿是没问题的吧?”
苏幕柽腾地一下脸迅速红起来。
“我的某个部位一直没洗,好脏。”舒轻微笑着,将毛巾扔回他另一只手,“我是说脚,你脸怎么这么红?”
苏幕柽:“……你怎么到现在不洗脚!?”
舒轻微显得无辜:“你没给我洗啊。”
他还能说些什么?
舒轻微站在浴缸边,他拿着莲蓬头水温调到偏热水量刚好,给他冲洗。
舒轻微不能弯腰,分开腿站着。
“这样能洗干净么?沐浴露呢?”
他关掉水,拿沐浴露挤在手上,抹在他的小腿上。
舒轻微的腿修长结实,站着看不出来腿上的肌肉,线条修长漂亮,摸起来都能感觉到非常有力,用水冲掉小腿上的泡沫。
又挤了点抹在他大腿上。
犹豫了一下,仅仅几秒的时间,他用的是调水温的时间来犹豫的,“自己洗还是我洗?”
舒轻微全身只剩腰间的缠着保鲜膜的绷带和一条内裤,雾气蒙蒙的浴室里,他像是终于睁开眼睛,黑黑的眼珠看向站在他面前弯
着腰的他:“……我不能弯腰。”
洗就洗。
抹出泡沫然后仔细冲洗掉,注意不弄上水,又将他上半身仔仔细细用热毛巾擦了一遍,才关掉水。
舒轻微脸色微变,套上睡衣:“你出去一下。”
“嗯?”不是该穿睡裤?
“我小便。”舒轻微皱起了眉:“你不出去,你要看?”
“谁看你了!”
“你说什么?不知道谁小时候每天早上都偷看我尿尿的。”
“是啊是啊。”他用毛巾擦着手,“不知道是谁勃起骗我说要尿尿的。”
舒轻微一把将他推出去:“你现在还要看?”
“知道了知道了~别推啊,你自己穿裤子小心别弄伤腰。”
“男人的腰可不是那么容易伤的。”
“是啊是啊,你也就中了两枪。现在连水都不能碰。”
舒轻微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
33.
苏幕柽回自己的房间洗澡去了,给他洗澡的时候弄得身上都是水,即使卷起了裤管也没有用,整了整裤脚上的水,用衣架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