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白泽却是个知晓天地、通万物之情的骨灰级神兽,早在黄帝治世的年代里,便奉天帝之命,下界授其世之理,并作《鬼神图鉴》赠予黄帝,上达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无论是珍奇异兽,还是过去未来,无不一一罗列与此,其所作贡献之大,至今仍为仙凡两界津津乐道,而其博学多闻的睿智和无以超越的尊崇,使得天狐也对其颇有好感,平时闲来无事却也欢喜与之交谈求学问,只是虽然崇恩帝君是掌管天界一切珍奇神兽,但这白泽却是直接听令于天帝,大部分的时候都守于天帝座下,为其解析万事万物之生存变幻,必要是少不了四处奔波,分忧解难。
也许,天帝念及这白泽的功绩及平日的情分,所以仍将其召于座下,为其打理天庭事物,而不至像其他神兽那样,因某些关系而遭到这番冤屈之惩,也难怪在这的各兽们难以下咽这口恶气。
想到这里,天狐也忍不住叹息。
“天狐老弟,似乎不欢迎我?怎得看到我,竟似不认识一般?”白泽前脚已踏入厅门,朝着天狐慢吞吞道:
“哪里,小弟颇念及当年大哥与小弟之情份,只是如今小弟我身分实在欠妥,深怕误及白泽大哥之清誉。”天狐此话实乃发之肺腑,他略微有些觉得,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源于自己,就连那崇恩帝君,难保不是也受了他的牵连?
白泽似乎不爱听这话,撇过头不语,白毛覆盖的脸上,无法看到他的眼神与表情。
天狐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往日只要待在白泽身旁,就会有无限的舒畅与安祥,如今面对着他,却只觉得压抑与不安,只是这感觉又从何而起呢?
正在思忖间,却见白泽已大踏步走过自己身旁,竟向斯龙所在的偏厅走去。
众人皆不明所以,纷纷紧随其后。
天狐不知斯龙这会是蛇是人,如若以化成人身,怕是会惊到众生,引起误会,便向身边的土麒麟和白虎使了眼色,让其摒退后辈小兽们,带着白泽和凤皇入了偏厅。
果真斯龙已是人身,端坐在椅子上,怀中那花咪竟还在眯着眼呼呼大睡。见天狐三人入内,斯龙急忙将花咪抱起身,走到门口相迎。
白泽还是那副面瘫样,绕着斯龙慢悠悠转了一圈,看得斯龙浑身不自在,倒是凤皇略为一惊,扭头看向天狐,露出询问之意。
天狐忙道:“此人是我当年在灵虚山的好友,其原身是头顶独角的金丝大蟒爵斯龙。斯龙,这两位分别是我们远古神兽界的元老,这是凤皇,那位是白泽兄。”
斯龙一听,心里惊叹着这交流大众果真非同寻常,这些便是那万年前开天劈地的神兽啊,忙将花咪置于椅上,恭身拜向二位。
“原来是天狐的朋友,那便也是我们的兄弟了,斯龙小弟不必见外,大家都请坐吧。”凤皇见这白泽如此行径,心知这斯龙或有来历,便笑意盈盈,唤来仆童斟了清茶献上果盘。
此时三只神兽,早已褪去那皮毛与彩羽,那偏厅四把椅子上,便坐着三位飘逸俊男,以及一位手捧花猫的人形四不像。天狐与斯龙坐成一排,恰与那白泽和凤皇打成对面。
如此正合了天狐心意,既得以暂时脱身,又能借这白泽的博知与凤皇的神力助斯龙一臂之力,便也如实相告道:“白泽兄,你瞧我这朋友是否有所不妥?”
“确实有些奥秒。”白泽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与刚才那头庞然大物完全天差地别,另有一番秀美温泽,只是那长长白发太过飘逸,仍有意无意地将那对美眸遮于发下,让人忍不住便想伸手拂去那挽如雪散发,一睹其白皙容颜。
凤皇甚少有机会见着白泽人形,屹今算来也是只有天帝或帝君举办盛宴时,碰过几次面而已,且总是相隔甚远,无法得以窥其全貌,便假意端起那茶杯,侧过身对着白泽的雪丝吹起气来。
白泽虽有察觉,却也无意理会那凤皇,对着斯龙问道:“斯龙,你可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对自己的身世可有了解?我看你形似甚为不一般,是否可以禀实相告。”
斯龙听闻,也没多细想便道:“小弟自有记忆以来,就在那灵虚山自行玩耍修行,身边也并无父母兄妹,小弟我实在知之甚少,还望两位大哥能助我解开这谜团。”
“哎,刚才听天狐说,你之前一直与常人无异,而这身形与病状也是近期才显现出来的?”凤皇吹了半天,连那发梢都未动一下,便只好回过神听他们对话,偶尔插上几嘴。
“可否让我瞧瞧你那后背?”白泽的要求不过份,斯龙侧过头看向天狐,见天狐点头示意后,爽快地走到白泽身前,转身褪下上衣。
天狐虽瞧过几次,心里也有所准备,但再次瞧见依然觉得触目惊心。许是昨晚发作之后,后背的骨骼更加奇异肿大,那两块突起的肩胛骨快似要撑破那皮囊,已将此处的皮肤撑得薄而油亮,连那交错的毛细血管也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眼皮底下,若是再像昨晚那样发作数次,无疑游动的骨头将会磨破皮肤,到时就算不死,也必是体无完肤了。
“啧啧,这东西可吓人,莫不是中毒什么的?”凤皇看了一眼便撇过头去。
白泽倒是镇定自若,反正这东西长在别人身上,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好半天才跟天狐道:“此怪事我也是第一次碰到,可能是身体某些部位出现了变异,若你们同意我便想办法施几针,看看效果可好?”
天狐也不好替斯龙作主,但那连白泽都法得知的事物,却也实在稀奇,眼下他也找不着更好的法子,看那斯龙一副豁出去的神情,便也只好同意了。
“那我便试上一试了。”白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慢慢将其摊开于案上,不一会儿那细长不一的银针密密麻麻扎满了斯龙整个上背。
凤皇这两天操心着大会的事,已几天没静下心来了,这会难得清静便在旁边一小榻上眯着睡着了,倒是恰巧花咪醒来见状,急忙跳到斯龙怀里,左蹭蹭右蹭蹭,天狐只好一把拎起他的尾巴,丢到了头外让白虎他们招呼着。
花咪被安置在了那白虎身上,雄纠纠地向那外院而去,自从跟着斯龙去到那荒蛮之地,虽然有他陪伴心里快活得紧,但是伙伴们却一个个都不在身边,有时候也难免无聊叹息,这会看这整屋子的兽群,贪玩性子早已被唤起,便是最能折腾的了。
“啊……”天狐在门外与那青龙寒暄了几句,正欲推门入内,却听见斯龙那痛彻心扉的惨叫。
天狐急忙入内,见白泽正在收拾那银针布包,斯龙双眼紧闭却似昏迷一般,凤皇也被这声渗人的叫声惊醒,茫然地看着他们,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已无大碍了,如没意外的话,以后应该不会再发作了。”白泽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些笑容,虽然看似轻微淡雅,在凤皇眼里却也弥足珍贵,回想起刚刚那梦境,竟走上前去用衣袖替白泽拂去那渗出的细汗。
天狐谢过那白泽后,便将斯龙置于榻上,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平静悠长,总算也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46.昆仑夜话
当夜,斯龙便醒转了过来。
全身上下那怪异的绒毛和鳞片仍未褪去,肩胛两也边尚有某种紧绷的不适感,但与白天相比,那刺痛已完全消失,如今只是行动上显得较为笨拙,做什么都得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来。
诛寒君在一旁正襟端坐,不时询问着斯龙的身体状况,土麒麟与斯龙亦是相识一场,马上差人送来了白泽临走前配制的舒筋活骨汤药,语重心长地宽慰了一番才离去。
“斯龙大哥,你醒来了嘛。”偏门的小门被一阵疾风撞开,一团花毛滚到了榻上。
咣当一声,斯龙手上的那碗汤药,尚未来得及入口,便被这毛毛躁躁的花咪洒了一地。
知道自己闯了祸,花咪先偷偷瞄了一眼斯龙,又瞄了一眼天狐,心里咯瞪一下,低着头慢慢挪到了里榻的角落。
天狐绷了个脸,起身向外走去,斯龙伸手将这闯祸精搂到了身边,这小家伙一定是在外面疯玩了一下午,脸上都花里胡哨一片,背上那层沙泥都快有一斤重了。
不一会儿,仆人端来了一碗喷香四溢的烧猪骨汤,说是天狐大人差他送来的,因为那是唯一的一碗汤药,如今只能将就着喝些汤水补下身子了,说着便将那地上的碎碗残渣打扫干净,很快退了下去。
花咪听了越发觉得心里难受,斯龙倒并无多大婉惜之意,心道既然病都治好了,如今那药也不过是活络筋骨的辅助而已,也不见得会有多大效果,何况这是花咪大意之过,无论无何也不会表露一丝不快的,只是这身鳞毛让他觉得很不顺心。
花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蹦到了斯龙的身上,在斯龙身上蹭了半天,斯龙笑着说脏猫该去洗澡了,花咪倒是不害臊地伸出小舌头轻轻舔着斯龙那毛茸茸的脸庞,斯龙也不再言语,温柔一笑,其实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深夜,隐于此山。
万籁俱静却闻得虫声唧唧,漆黑深林却觅得月隐星疏,睡意朦胧却照得心底透亮,诛寒君辗转于榻上,清冷之夜,斯人无心睡眠。
无奈起身,踱至院外不远处的石亭负手而立,脑中不断闪现白泽离开之前那一幕:
也是在这石亭子上,那白泽看似有满腹之言望向他,山风吹过额头那捋散发,天狐看着他那对毫无惊澜的眼珠,带着一份从容与淡然。
“白泽兄,都说你能悉知万事万物,我需要你帮我揭去那层谜雾?”
“呵,天狐老弟莫不是也喜听信传言,那只不过是世人与仙友们抬举鄙某罢了,我只不过对那事物兴趣广泛,遇事喜欢揣测思考而已,这万事万物变化多端、层出不穷,可不是我所能掌握和洞察的了的啊。”
“白泽兄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这天界之中,我只钦佩您一人,不仅仅是您那无人能及的睿智与博学,还有您对待万事万物的那份公正与豁达,如若说是崇恩帝君塑我仙缘,那我也相信是您影响了我的内在。”
白泽眼中掠过一丝愁容,转过头望向无边云海,不再看他。半晌才道:“帝君之事,恕我无可奉告。”
“今日麒麟再三提醒小弟,若不是白泽兄的指点,他恐怕至今还未找到小弟,而我也许已被随那天劫而灰飞烟灭了,所以请受小弟一谢。”说着,便凛然下跪恭手一拜。
“天狐老弟,你我何须如此见外。只是,鄙某如今受命于人,实在无法做出任何僭越之事,而且有很多事,也并不在我的所知所想之中,这一切就让他随缘吧。”
“白泽兄的那份淡然,小弟我还是学不精啊。”天狐摇头苦笑着,过到那白泽身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明日我便要给他们一个决定了。”
“那么,撇开一切杂念,去听从你自己的心。”白泽转身拍拍天狐的背,“我走了,希望不久能再见你们,一个都不缺。”
天狐望着乘风而去的白泽,不管是人身还是那兽身,总有那份清冷的傲然之气,令他觉得安定,在他还是幼狐的时候,一有什么不痛快,或者与那崇恩赌气,便听他讲那些佛谒,只是狂躁捣蛋的他总是听不明白,于是那白泽每次都会加那句:去听从你自己的心。
可是,要撇开一切谈何容易,饶是他如何淡定冷漠,也无法就这么听之任之,这一切无疑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无论是对于昔日的那些伙伴,还是崇恩帝君他,今夜只要一想到他,诛寒君便是心底一沉,思绪便也戛然而断。
呼……是否,当年是自己眼见为虚,一切正如白虎所言只是崇恩所布之局?如若是局,那崇恩他会在哪呢?
还是说如今这一切,才是一个真正的局呢?他这灭不掉的天狐,在天帝眼里是永远容不下的那粒沙呢?
诛寒君忽觉好笑,遥想当年也是这么一个进退两难之局,但他却选择毫不犹豫地往下跳,如今他仍会为了那崇恩与整个神兽界付之一炬,只是心中却觉得有万般不舍,也许该找个时间,再去看看他,如果有机会,一定好好陪陪他,不管他想干什么,只要他开心便好了。
山峦拱残月,映着那一抹苍白,显得清冷无瑕。
诛寒君望着那如玦之月,脸上浮出的那股笑意,仿佛能看到心底想着的那人,好想就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
“天狐老弟,想什么呢?”
诛寒君回头,未见凤皇人影,无奈摇头只好跳上那四角石亭之顶。果见那凤皇正嘻皮笑脸地坐在石亭某一角,诛寒君跟着坐在了他的对角上,这多年未见,凤皇那点稀奇譬好却是一点未改。
“这夜黑风高的深山,冷嗖嗖的。”凤皇说着,便从身后捧过一坛酒,放肆地喝了一大口道,“喏,喝些酒取取暖罢。”
这神兽未曾见过怕冷的,何况你这只喷火的大鸟,张嘴便能将山石熔化,天狐接过酒坛,也不急于揭穿,心知这凤皇必有事要商谈,便意思喝了一口。
“哈哈,怎么样?这酒有劲吧,是天帝在这边的珍藏,我偷偷去搞来的,要说这仙酒也真是多年未曾喝到了啊。”凤皇说着,催促着诛寒君还酒,又是咕冬咕冬直往肚里灌,也不顾那酒湿了衣襟,直到气急不已方才罢休。
天狐见他喝得痛快,心里也不免有些怀念起来,附和道:“确实如此,这酒实该天上有,要被凡人喝得,闻着也便醉了吧。”如今自己心底也被那打不开的结所束缚,索性今晚也畅开怀喝个痛快吧。
几回下来,两人酒气冲天,双双倒在了那石顶之上。
“老弟,你觉得白泽那兽如何?”凤皇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诛寒君正巧对月遥想着千里之外的某人,思绪硬生生被他这话打断,脱口道:“清秀脱俗,有某淡淡的忧伤之美,让人惹不住便想呵护,只可惜了他那对美眸,也不知他这会可睡下了。”
“恩,听说他的眼睛确是很美,总有一天我要烧那他额头那撮白毛!”凤皇说着便带出了一蓬火苗。
什么白毛?诛寒君回过神来,隔了一会才哑然失笑。一阵风吹过,诛寒君用手拂去落在脸上的绿叶,他好想知道,如今浮现在眼中的那张面容,究竟是哪个。
“你看我都给烧糊涂了,跟着你乱扯。”凤皇平躺着,转过头一脸凝重,“白泽确实很可疑。”
“呵,那么说你都看到了?”天狐抬头望向苍穹,他害怕的事情终究成了事实,原来那一拜不是多余,而是真的要拜断那份情谊。
“恩,幸好我还记得你给使的那小动作,等你带那花咪出去之后,我假装睡得深沉,学他那样把头发盖住眼睛,居然被我发现他将那两根长针刺入了斯龙的天柱与魄户位,待他起身收拾银针时,我过去数过,确实少了那两根长针,如今定是还在那斯龙的身上。”凤皇说着便翘起了二郎腿,“就怕那斯龙会有危险,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否该阻止他。”
“不妨事,先静观其变,看斯龙身体有何变化吧。”诛寒君胸有成竹着。
“哎,天狐老弟,你说白泽他自从你离开之后,便从未参加过我们的交流大会了,如今你一出现,他便奔过来了,连我都觉得可疑,那目标还真明确得可以啊,以前他根本不屑与我们为伍,就连我这凤皇他都不打正眼瞧过。”石亭周围一片醋意弥漫。
“不止,白泽生性便不爱管闲事,今日那份心意似乎过分热情了些,另外他的医术并不精湛,你不觉得他带着那套银针有些可笑吗?昆仑山上那药神的医术恐怕都赛过他好几倍了,所以斯龙不会有大碍。”
“唔。那斯龙体形怪异,却也不是无迹可循,你不觉得身形部位都挺眼熟的么?”凤皇朝着诛寒君神神秘秘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