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啸天说不出来,呼吸急促,鼻尖尽是酸涩,只是盯着孟宇那一脸眼泪,伸出手替他擦擦。
“于啸天,我不想费那么大劲儿喜欢一个人了。”
于啸天一愣,神情都变化。
孟宇说,我不要喜欢你丫了,多没意思。
于啸天觉着脑袋疼,被孟宇这话激怒,想要整个人都将要被撕裂,“你说过你翻不过南墙,就老实等着。”
孟宇说,我可老实了,可人等着等着,会累的,我得往回走了。
“你打不通胡同儿。”于啸天说着这样儿的话,却指尖发颤,没自信了,他还会不会在南墙下候着,等自己解决好一切,然后在一块儿。
打不通就慢慢儿打,终有一天,忘记你,我打通胡同儿走出去,又是一条光明大道儿等着我,于啸天,我又不是非你不可。
于啸天苦笑,彻底笑出眼泪,孟宇你玩儿我啊。
孟宇也笑,歪着脑袋,流里流气,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谁玩谁啊。”转过身,笔直地往回走,握紧拳头,别再回头。
于啸天看着那背影儿,终究不能再盯着,慌乱得很,于是跨上摩托,落荒而逃。
孟宇做了梦。
梦里面,于啸天和自己蹲在胡同儿口儿,头挨着头,亲密无间。
梦里的于啸天小小一只,脸上写满青涩,冲着同样青涩的孟宇乐,神采奕奕,月光下,浓密的黑发,眼神璀璨如星,他问孟宇,想不想喝北冰洋汽水儿?
北冰洋汽水儿?
嗯,可好喝了,你没喝过?
自己仍傲气,鼻子出气,冷哼一声,直说没喝过那就不是北京人。
“走,喝汽水儿去~”
随后自己踏着于啸天的脚步,跟着走,脚印叠着脚步,然后一个恍惚间,脑门儿撞上墙,回过神来时,于啸天已经不见,就剩自己傻愣愣的用脑门儿和一堵墙死磕。
没了陪伴,慌了手脚,孟宇站在那堵墙下喊,于啸天你跟哪儿呢,不许躲猫猫,那都是小孩儿才做的事儿。
“你幼稚。”声音稚嫩,还没变声。
“傻逼,不许躲开我。”
“我是妖怪么,你就那么怕我?我又不是要拐带你去卖!我……我只是喜欢你。”
可对方任孟宇怎么骂都不再出现,烦躁的屁孩儿一头轻撞上南墙,在一场用力的喜欢里,把自己弄得鼻青脸肿,惨败不已。
在意的人,一旦失去就很痛很痛的,揉一揉伤口,孟宇在梦里自言自语,云淡风轻的洒脱一笑,傻里傻气,收拾好了伤口,未来的路还是要走不是。
再撞撞南墙,想把自己撞醒。
这次却真的痛,一睁眼,梦醒了,抬眼打量四周,原来自己打床上滚了下来,一头黑线。
挺着脖子,僵着一张脸站起来,就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儿狂响不已。
还没睡醒就听到这种声响,暴躁暴躁,于是用力打开门儿,“爸妈你们干嘛不开门儿啊!”仔细一瞅,家里就自己一个人,揉揉脖子,站在门口儿问,“你谁啊。”
门外那人笑笑,隔着铁门儿喊,给我开门儿啊。
孟宇迷迷糊糊地说,爹妈不在家。
张煜扬被那句‘爹妈’不在家逗乐,腹诽孟宇你又不是未成年小孩儿,逗起闷子,“我是狼外婆,开门吧。”
孟宇瞄一眼猫眼儿,看清来人就给人开门儿,盯着张煜扬快要迈进客厅的腿说,“换鞋。”
“真事儿。”
“就乐意事儿!我昨儿个才拖得地。”
张煜扬换好鞋,学着孟宇的模样,一屁股坐地上,“唷都拖上地了,当待业青年的日子挺清闲啊。”
孟宇一脸黑,萎靡不振,“你就那么爱戳人伤口是吧?”
“可能么?我是那种人吗?”
“我觉着挺像的。”
“去你的。”张煜扬把一信封塞孟宇手里,“这是片酬,昨儿个杀青了。”
孟宇捏着自己毕业以来赚到的第一份钱,脸上半点喜悦都没有,只是愣愣地应了一声噢。
张煜扬问,你怎么这阵子都不来片场了,我一人可忙了没你这个壮丁帮忙。
孟宇深深看张煜扬一眼,满脸认真的开口,“我去你们片场,然后我在遇上于啸天,我要是弄出一场血雨腥风怎么办。”
提到那人名字,心里颤一下,巴不得立马儿冲他悲壮的来一次破口大骂。
张煜扬看了看孟宇那一脸倒霉相,“还难过?”
孟宇避左右而言它,瞎扯一通。
贱兮兮的人重复疑问,还难过?
暴躁暴躁,于是瞪起俩眼珠子,“难不难过干你屁事儿。”
“我这是关心你嘛。”
“劳您费心了哈。”
张煜扬叹口气,直说孟宇你现在越来越会呛人了,拢拢孟宇肩膀,“没事儿,翻过这页照样乐呵。”
孟宇说,我昨儿个看见他和李依然的绯闻了。
“嗯,啸天公司干的,想拿这个噱头把之前那事儿给彻底抹掉吧。”
孟宇打个呵欠,“那怎么是李依然呢……于啸天那眼神儿得多差会看上她?太假啦。”
不提难过,就算自己看到那些新闻时,便知道定是假的。
孟宇站起来,揉揉肚子,“我饿了,特饿。”瞥一眼张煜扬,你还有事么,没事就走吧,我要出去吃东西了,不招待你了。
张煜扬苦笑,说你还真不跟我客气,连装装都懒得去做。
孟宇换好衣裳出来,盯着还坐在地上那人问,“一块儿出去?”
“没事儿你先走也成,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等我走了你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谁知道啊,这是我家。”
张煜扬摸出一张名片看了眼,“孟宇。”
“嗯?”
“传大07届,应届毕业生?”
孟宇一拧眉,表情凝固一下,你要干嘛,转行了?不干剧务干起社区片警来了?
张煜扬慢悠悠开口,跟着孟宇走下楼,“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
张煜扬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在孟宇眼前晃一晃,“2011年6月20日,这是你毕业前夕投给CNR?”
孟宇一急眼,“你从哪儿来的这玩意儿!”
张煜扬说你甭急,这是复印件。
孟宇不动脚了,就杵在原地,声音低沉,“你拿着这个干嘛?”表情从未有过的认真。
跟前儿那人弯起唇角,“别说,孟宇你声音还真挺温柔的。”
孟宇抢过那份档案看了看,满眼挫败,像是蒙了一层灰。
张煜扬拍拍孟宇脑袋,别傻愣着,走吧。
“上哪儿?”
“复兴门外大街。”
宇宙像是一瞬间万籁俱寂,喜悦劈头盖脸的过来,孟宇绷不住的笑,“你的意思是?”
“我先说啊,这事儿还不确定啊。不过那边听了你在学校四年来的电台录音和毕业作业,对你对声音的驾驭能力评价还是挺高的。”
孟宇沉默很久,纯粹的笑,脸上像是挂上北京的朝阳,“张煜扬,谢谢。”
张煜扬也沉默,一边走一边说,别谢我,我没帮你什么。
“那是……?”
“孟宇,别问我,我不能说。”吊儿郎当的笑笑,“那人不让我说。”
“好,我不问。如果另有其人,替我道谢。”最是真挚的脸孔。
往前迈步,踏着最是炽烈的艳阳,走在路上,一个接着一个脚步绵延开。
多么清楚,那个地址,那三个字母,意味着什么。
那个夜晚,于啸天问,你以后想干什么。
一字一顿,满是认真,从事播音相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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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R: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传大就是传媒大学啦XD
(这个就是我之前提及的为毛孟子有时那么知性的原因~~)
顺说,虽然我直接提及了CNR,但是没DJ原型,勿代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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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轨迹,日复一日的循环。
时光流走,他和他都努力,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各自的生活战场上,千万种姿态。或骄傲的扬起脑袋,或经历挫败,而后一人搭上回家的地铁,车厢人不少,城市仍热闹,身边却少了某个谁插科打诨。
不该不知足,都陪伴对方走了那么一小程,都认真,虽然那时迷迷糊糊,暴露出天真,对爱情一无所知。
过去藏在心底,忘掉委屈,最终只记得对方的好。
强迫自己把那场遇见当做路上的小插曲,收藏或遗忘,不再提及就对。
2011年终究过去,撕下日历揉成团儿,扔进垃圾桶里,扔掉时间,扔不掉记忆。
这一个毕业的夏天,第一眼看见你,在我家楼下,给我一花盆气得脑冒青烟,最是愤怒的模样……
爱的道理懂得不少,可真正遇见时,谁又不是手足无措。
六点半一过,外边儿就响起鞭炮的声音了,城市在这一天总是热闹得很。
孟宇看了看时间,十点半,放下筷子,掏出红包给小辈们。然后套上大衣,把工作证挂上脖子带着,带上一壶润喉的中药,出门儿,门外没了暖气供应,尽是冰凉。
日历上画着一个红圈儿,1月22日,2011的最后一天,老历大年三十儿。
时间来不及,只能跟路边儿打车。可这是大年三十儿,大街上就没几辆出租车,好半天儿打到一辆,孟宇弯着腰进了车,冲司机师傅喜气洋洋的说上一句,“您新年好啊!”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打量孟宇,笑笑,“新年好!大年三十儿不挨家过您上哪儿啊?”
“复兴门外大街,广播电台。”
“好。”司机师傅打开车内的广播,开了一会儿问,“你是孟宇吧?”
孟宇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脑袋,“是。”
司机师傅一脸惊喜,“真是你啊,刚一听声儿我就觉着像!我特喜欢听你主持的《北京时间零点整》,每天开夜车都是靠你们节目熬过去的,得,今儿过年,又遇上你,我就不收你钱了。”
孟宇打起官腔,“谢谢您喜欢哈,不过这钱还是要收的,大过年的我可不占人便宜。”听到车内广播里的声音,嘶哑又性感,怔愣住,“您喜欢听他的歌儿啊?”
司机乐,你说于啸天?还真是,他哼歌那劲儿不错,他演那戏我看不下去,都是我老婆女儿爱看,可他这些歌,是真不错儿。你们电台没事儿也可以放放他的歌儿啊,夜晚听特有感觉。
孟宇说,放着这首我没听过,叫什么啊?
“《为你去拆墙》。这歌名挺逗吧,不过唱得挺惨哈。”孟宇再听不进司机师傅对于啸天的调侃,捂住鼻子看着窗外,夜色里的北京,一切照旧。
进了台里,导播早早坐在直播间外的椅子上,说句新年快乐,径直走进去。
还有20分钟倒计时,打开网页,按下搜索,于啸天《为你去拆墙》。
搜索结果:于啸天,《为你去拆墙》,所属专辑:《一路向南》。
打开专辑列表看上几眼,歌名果然千奇百怪,依旧走小众独立风格儿。
《小丫挺的花盆砸下来》《我这不是黑车》《后海胡同》《向南》《豆汁儿记》《地铁一号线》……
“你的花?”
“这盆花该打楼下落下来么?”
“北三环中路,北京电影儿制片厂。”
“我这不是黑车。”
“豆汁儿跟泔水似的。”
“喝吧您就,这不是DDVP,毒不死你。”
“我想去买打口碟……”
“你还会弹吉他?”
“撞上南墙得回头。”
“我可以跟墙根儿站着么?撞上墙了,怪疼的,可现在还不想往回走,因为我现在觉着就是往回走也只有一条死胡同儿等我,走不出也回不去,不如我就站墙根儿边儿等着……”
“在哪儿?”
“阜城门地铁站。”
“等我。”
“操他妈!!他的手是你们能随便踩的么!”
……
一眼就看明白,这每一首,都与自己有关。
攥紧拳头,不甘心,于啸天你这又是干什么。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一秒一滴答,最后一下,准点报时,“北京时间零点整。”
放完一曲音乐,孟宇扶住麦克风,超玻璃外的导播和监制比一个OK的手势,声音温柔而低沉,“现在是二零一二年一月二十三日零点零三分,你正收听的这段声音来自复兴门外大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北京时间零点整》,我是孟宇,很高兴渐深的夜色里,还有你的耐心等候。其实说真的,在这个时候我的确不知道怎样打招呼的方式才是最好,晚上好,我的朋友?亦或是,新年快乐,我的朋友。节目开始的那个声音,来自我非常喜欢的一位歌手,林志炫,《记得》。”
“这样的夜晚本该聊些热闹的话题,可我相信,也有更多人愿意在这样的夜色里,回忆过去,美好也罢,遗憾也罢,翻阅起旧日回忆,回首张望自己成长的轨迹,总不免也是一份小幸福。今天我们的主题是,拒绝遗憾。这些年来,有没有一个人一件事,日后想起来,总觉得当时做得还不够好,总觉得如果我有时光机,回到那时,回到最初,我能做得更好。”
“时间不等人,岁月流逝,有些东西总也寻不回,一路磕磕绊绊,难免留下遗憾。如果现在,收音机前的你,正遇到了值得你认真的事,抓住他,别让自己遗憾。曾经的遗憾,亦或是现在你有想要抓住的东西,请发短信来与我们一起讨论……编辑你想同我们说的话……”
刷新一下页面,放广告的三分钟内几百条短信进来。
喝一口润喉的中药,继续直播。
“来自河北唐山的1891……她说曾经在高中时遇到一个男生,非常喜欢他,可是三年中却到了最后也没有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孟宇笑笑,试图用笑音安抚电波那头的那个女生,“暗恋总是美好的,希望终有一天,收音机前的你能够再遇上他。”
“来自河北石家庄的8862……TA说大学时候很叛逆,大一那年,父母让过年回家自己却拒绝了,也在那年,最疼爱自己的姥姥去世了。”
“姥姥一定,也在天堂想念着你。”
时间在毫无察觉间流过去。
看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五。
孟宇揉揉太阳穴,疼得不行,“一点十五了,夜色渐凉,请注意把保暖。算算时间,春晚也快结束了吧,收音机前的你呢,睡着了么?还是仍在同家人一起玩闹,又或者是出了门儿,放烟火或炮竹。最后一条短信,来自……”
“来自……北京的……5417。”
“5417说遇上过这么一个人,有着驴脾气,给了他很多的喜欢,认真也倔强,一往无前。给了他实现梦醒的机会。当时的自己对喜欢的界定万分模糊,打小儿认准一个人,却到最后明白,那不过是如小鸡破壳一般,看到的第一个就认准,一场习惯罢了。而当自己理清一切解决好一切,确定自己对他的在意,不止是感谢那么简单时,却早已经渐行渐远。想透过我们的电波……对那个人说上一去……”第一次在直播时,发音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