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者(穿越)上——小黛猫

作者:小黛猫  录入:04-12

蒙阿术想了想,说:“会不会是塔里忽台的人故意换成杂服?除了右大营,离这里最近的就是脱脱人的后营,不过怎么也要整整一天的马程,除非他们昨天夜里就开拔了,否则还到不了这里。”

拔都拓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过了一会儿突然问:“找到接应那两个人出谷的秘道了吗?”

蒙阿术拿出一个哨子放在唇边长长短短地吹了几声,隔了片刻,远处的山坡上响起了一阵鸟鸣。蒙阿术听了一会儿,摇头说:“还没有。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南稷小孩走到半山上就停了下来,不过商牧攸也已经追上去了。”

拔都拓的眼里闪过一点淡淡的怅然,掉过头避开了蒙阿术专注的目光,自语般地问:“你猜,来接应他们的,会是南稷人,还是脱脱人?”

蒙阿术抓着拔都拓的肩头,恳切地说:“阿拓,你应该留下他。”

“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族人和朋友,然后把他独自留下来吗?那样的话,我宁愿亲手杀死他,干净利落的,一刀插在心脏里。”拔都拓用手抚着心口的位置,摇头笑了笑,“走吧,我们一起过去看看。那个人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在战场上,永远不要指望一切都能按照你想的样子发展。现在塔里忽台行踪不明,这条信道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蒙阿术跟在拔都拓身后走着,就在他前面两步远的地方,是他刚刚以血效忠的主君。在勐塔人的风俗里,血誓是最高等级的誓言,接受了血誓的人就是他将一生尊奉、绝不背叛的主人。蒙阿术知道,拔都拓总有一天会成为勐塔大漠上最著名的英雄,最尊贵的巴特,说不定,他还会成为勐塔人的王。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本来应该热血沸腾的他,眼里看到的那个背影却显得寂寞而失落。

蒙阿术见到过别苏死时拔都拓抱着弟弟冰冷的尸体无声痛哭的样子。那个从小就与众不同的人,流泪的时候没有抽泣的声音,只有一阵阵闷在胸膛里的喘息,好像周围的风和空气都被他吸进了身体里。那样的拔都拓像是一把折断了的宝刀,让所有人都觉得陌生,不敢接近。蒙阿术不想再看到那样的拔都拓,当拔都拓把刀插到他希望留下的那个人的心脏里时,也就几乎等于在他自己心里插了一刀。

一定会有办法留下他,既留下他的人,也留下他的心。

他是南稷人又有什么关系哪,对也速人来说,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怕是爱上了脱脱人那也是爱上了。草原上的民族永远都应该跟随着自己的真心,勐塔神会祝福真爱的。季风来的时候,两个相爱的人可以顺着季风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就会找到勐塔神赐予他们安家落户的草场。

蒙阿术捏着自己流血的手指,拼命地在想让那个人留下来的办法,连拔都拓伸手递过来一条布带都没有注意到。

拔都拓有些无奈地看着身旁突然变得魂不守舍的好友。已经到了应该隐藏的地方,蒙阿术还是傻乎乎的站着,直到自己使劲压他的肩膀他才蹲到草丛里,叫他把手指包扎一下也没有反应,还冒冒失失地把伤口凑到了剑芽草的锯齿上,拉出了更多的血来。拔都拓叹了口气,抓过蒙阿术的手,低头用力地吮吸了两下,把脏血吐到地上,然后抓着布带仔细地包裹起来。

蒙阿术在指尖的刺痛中醒过神来,刚一抬头,就被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了全部的视线。

那个人不快不慢地沿着山坡上的小道走来,步子迈得不大,步伐却显得干练而利落。因为身材算不上壮硕,宽大敞胸的勐塔袍子穿在他身上并不太相称,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他挺得笔直的腰背却给人一种意志坚强如铁的感觉,让人怎么也不会产生轻视的心。

走上山坡的时候,那人看到了坐在一块山石上眯起眼睛笑嘻嘻地哼着南稷小曲的少年,脚下的步子既没有变快,也没有停顿下来,还是那样一步一步地平静走了过去,一直走到了少年的面前,摸了摸少年的头顶,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不告而别可不是个好习惯。”

少年扬起带着甜甜笑容的小脸,脚在石头边上一踢一踢的,一副娇俏可爱的样子:“反正有人替我担心,还把拐杖的杖头特别弄了三个尖角的样子,一路拖拖拉拉的弄了好多记号,就在等你追上来哪。”说着,又用脚踢了踢缩在石头旁角落里的另一个少年,“喂,说你哪,我知道你听得懂南稷话,只是不会说。我可帮你说啦,省得你没地方表功。”

坐在地上的少年一脸黑乎乎的灶灰,脚上打着夹板,身上的衣服也扯得很凌乱。听到山石上少年的话,身体缩得更紧,好像恨不得能钻到石头下面去。

那人有些好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少年:“怎么了?不小心掉到灶膛里去了?”

地上的少年低着头不做声,山石上的少年倒是咯咯的笑了起来:“就是,就是,还烫了手哪,就是不让我碰,连看都不让看。”

那人笑笑说:“不要紧,我这里有药,敷上就好了。”

说着,他走过去蹲到少年面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有火绒和火石,还有两个林子里捡来的紫黑色果实。一个裂开了缝的蛋形果实还有火绒火石一起从那人手里跌落,滚落到少年的脚边,少年惊慌地缩起腿向后躲去,却被那人飞快地抓住手腕拉了起来,一脚踢在了少年腿上的夹板上。夹板碎成几块落在地上,露出了少年完好壮实的小腿。少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那人扭着手推到身前,一把冰凉的短弯刀已经压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那人对着山坡高处扬声说:“拔都拓,一个换一个,拿你的兄弟换我的人,怎么样?”

看到他拿出火油果的那一刻起,拔都拓就明白,那个人已经看穿了自己的一切布置。挥挥手让人去把那个小奴隶带来,拔都拓脸色铁青地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去。那人静静地站在半人高的山石旁,手里稳定地平握着刀,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山石上的少年已经从石头上跳下来,站到了他的身边,他们之间那种默契的笑容让拔都拓突然觉得有些窒息。

“如果我下令放箭,你逃不了的。”拔都拓只能用冷酷的态度来掩饰自己心中的酸涩。

“你不会,因为你是拔都拓。”那人不假思索的回答让拔都拓胸口一松,轻轻地喘过一口气来。

小奴隶来的时候,两边的人就一直处在这样的默默对望之中。小奴隶腿上的夹板拆下来的时候可能有些暴力,情况看起来很糟糕,身上的袍子也被扒掉了,穿着脏兮兮的单衣,瘦削的身体挂在了架着他的也速少年身上。但在看到那人的时候,小奴隶还是高兴地笑了,在也速少年们惊讶的目光中用吐音纯正的南稷话说:“我知道你能看出来的。”

那人向前走了两步,一边收刀把身前的少年推了出去,一边笑着摇头说:“不是我看出来的,是小趸。”

拔都拓挥手让人把小奴隶也放过去,蒙阿术却突然抢前一步挡住了小奴隶,指着那人身边笑得甜甜的少年说:“这是阿拓的奴隶,你要他也可以,用你的侍童来换吧。”

那人愣了一下,笑容淡了下去,看着蒙阿术皱起了眉。

蒙阿术转向依旧笑得甜甜的少年,沉着脸说:“看到了吧,他在犹豫,他在犹豫要不要用你来换这个奴隶。如果不是这个奴隶又小又丑,也许他连这点犹豫都不会有!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就算他现在对你不错,可等他有了新人就会忘记你,早晚会把你送给别人的。跟着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留下吧,我们都会像对待兄弟那样对你。”

拔都拓没想到蒙阿术会这么做,还说了这些话。对上那人带着一丝了然的审视目光时,拔都拓迎了上去,忍不住对他说出了那句拔都拓自以为绝不会出口的话:“留下吧……留下来,好吗?”

对面的两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随后的表情却完全不同。

那人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些微局促,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字斟句酌地看着拔都拓说:“是因为……我留下,小趸就会留下吗?”他身边的少年嘴角上却挂着促狭调皮的笑,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着,每个被他目光撞到的人都会心里一酥,然后又背脊一凉。

拔都拓的脸色一下子黯了下来,傻子也能看出那人的话伤了他的心。蒙阿术是听到了那个人的话后才讶然回头,却发现此刻的局势已经超出了自己最疯狂的想象。不光是他,其实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瞪着眼睛,用难以置信的诧异目光洗礼着拔都拓的全身,好像突然之间他变成了一个异常的品种,不再是被称为草原上的“太阳”、也速部的“希望”的那个人。

最先平静下来恢复常态的还是那个人。他又淡淡地笑了起来:“我,不适合这里。”

既然话已经出口,拔都拓反倒放开了,执着地追问:“为什么非要回南稷呢?你不是喜欢游历吗,想去哪里都行,柯兰山脉以西也可以。天下那么大,总有一天,我可以陪你走遍这个世界。视线所及之处,都会是我们也速人的牧场。”

也速少年们听到最末那句话,终于一齐松了口气。拔都拓终归还是拔都拓,是他们的希望,拔都拓是不会抛下这些青春热血的兄弟们。

拔都拓热切地看着那个人,从那人的目光里看到一点让他心暖的赞赏,更深的地方却满是拔都拓不能理解的思维和情绪。那人的眼睛就像是一个深邃的漩涡,里面包含着太多太多拔都拓根本无法企及的东西,如同扑面而来的滔天巨浪,把拔都拓从里到外淋了个精透。

带着渐渐冷却的心,拔都拓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宝刀,刀尖直指那人的眉心:“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唯有一战了!”

第二十六章:别离

太阳已经移到了偏西的天空,午后强烈的阳光让山陵中初冬的风也带着点燥热的温度。

也速人开始向溶洞中的地下河转移,一地纷乱还在,人却消失了,只在山谷的入口附近还能看到几个状似懒散的少年哨兵。他们有的倚靠在光秃秃的树干上,有的甚至躺倒在草地间,嘴里叼着新鲜的草根像马一样地悠悠咀嚼着,除了勐塔人一旦成年就再不离身的一把腰刀,他们身上只带着一把普通的短弓和几支粗陋的自制木箭,看起来倒更像是拿来打野兔山鸡的玩具,而非武器。

在山谷深处的某个地方,一堆草丛轻轻抖动了几下,然后几个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小趸,我背着小奴隶紧跟在他的身后。落后几步的地方,踉跄着被反剪双手又蒙上了眼睛的蒙阿术。我们并没有拿绳索牵着他,是他自己咬着牙一步一滑地努力跟了上来。因为被蒙着眼,蒙阿术只能完全靠听力来判断我们不断改变着的行进方向。他看不到脚下的情况,所以不断地被地上的草根和石块绊倒,膝盖上磕破了好几块,走得很辛苦,但也一直没有掉队。

半山坡上的那一架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

当拔都拓的刀锋指向我的时候,小趸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袖,然后迎上去,站到了拔都拓的对面。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看到小家伙的眼睛里闪动着寒光,那种笑容背后透露出来的冷酷让我都忍不住觉得心头一颤。自从角色错乱地对我说出了挽留的话之后,拔都拓就再也没有看过小趸一眼,直到那一刻,小趸带着甜美却狰狞的笑容站到了对手的位置,他的眼里才又倒映出那个纤秀的身影,然后泛起了讶异的光,有些吃惊,有些遗憾,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无论心里含着怎样的情绪,战意和杀气开始在两个人周围凝聚起来。

我听到小趸清脆的笑声。随着笑声,小家伙的身体在轻轻地颤动。

我不知道小家伙那时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他的样子让我有些担心。小趸的笑声越甜美,身体颤抖得就越厉害,心底里的愤怒也就越汹涌。尽管表面上小家伙把欺骗和伪装当作家常便饭,但我知道,小趸的心里其实有一片很纯净的天地。能够进入到这片纯净之地的人不多,拔都拓也许算是一个。惟其如此,小家伙才会愤怒得被逼出了浑身的煞气。

就在拔都拓举刀过眉,正要发起进击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一乱,小奴隶和蒙阿术拉扯着冲了过来。小奴隶拖着伤腿,拼命地向我扑来,蒙阿术在他后面,一只手拉着他的腰带,一副想要把小奴隶抓回去却又拽不住他的样子。拔都拓的气势为之一滞,小趸的手却在这一刻轻扬了起来,直挥向蒙阿术的颈侧,指间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一闪。

我来不及出声阻止,也不能出声阻止。

难道我能对着人们大叫说,小奴隶其实是被蒙阿术推过来的?

我的身体几乎在小趸发动的同一刻也动了,跃起前冲,一把揽过小奴隶的身体顺势推向小趸,同时伸脚绊在了蒙阿术的两腿之间。也速小鬼惊呼一声向前跌倒,错过了小趸的指锋,然后落到了我的臂弯里。

我低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送上门来的人质,蒙阿术也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我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拉起来,推到身前,有些无可奈何地把刀架在了蒙阿术的脖子上。对面的也速少年们纷纷拔刀举弩,箭尖大部分指向小趸和小奴隶所在的方向。小趸冷笑一声,拉着小奴隶飞快地缩到了我的背后。拔都拓冷冷地凝视着我,我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锋利的刀刃压在蒙阿术颈部,无声无息地破开皮肉,渗出了血珠,顺着弯刀的刀脊轻轻滚落。对面传来好几声惊怒交集的喝骂,也速少年们手中的弩箭都不自觉地微微垂下,频频回望,焦急地等待着拔都拓的命令。

拔都拓捏紧了拳头,那眼神看起来像是一头被人逼进了墙角的野兽。

他一言不发地举起手的时候,我能感到手掌下的那个肩膀抖了抖。

不过,这一天似乎不是拔都拓的幸运日,每当他下定决心的时候,总会被什么打断。

前一次是蒙阿术和小奴隶,这一次是他身后的也速少年。

那个刚才扮成小奴隶的也速少年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引来身边少年们的惊呼,然后几个站在他左近的少年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拔都拓抢过去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马上张在手臂阻止了其他少年的靠近,回过头来怒视着我们:“突鲁花?你竟然在他身上下这样的剧毒?”

小趸的声音从我背后冷冷地传出:“不只是突鲁花,这是我自己配的毒药,随便解毒反而会害死他。想要解药的话,就呆在这里不要追上来,也要妄图跟踪搜索我们。做到这些,一个时辰以后,我会放了蒙阿术,解药也会交给他。”

这次,拔都拓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直到我们走出很远,我似乎还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利刃一般的目光。

一脱出也速人的视线,小趸脸上的笑容就立刻消失不见了,铁青的小脸上像是挂着冰一样。反手将小奴隶扔给我,自己闷着头一路向前走。才走出去几步,他又猛地回头来,咬着牙冲向蒙阿术。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落在也速少年脸上,打得身材健壮的蒙阿术一个趔趄,脸上肿起了红色的指痕,嘴角挂下一道血迹。

小趸高昂着头,眯起眼睛冷笑:“自以为是的家伙,当你自己是天上的神佛吗?你以为没有你来舍身当人质,我们就走不了吗?刚才要不是你搅乱,我已经杀掉拔都拓了!”

蒙阿术向侧旁一倒,马上又扶着身旁的岩石站直身体,噙着苦笑说:“我不能让你杀死他,也不能眼看着阿拓杀死你。别苏死的时候……”

“啪”的一声,又一个耳光落在蒙阿术另一边脸上,不只打断了他的话,还把他的头打得直往后甩,空气里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洒落,也许是汗,是泪,是血。

蒙阿术转回头来的时候真的已经泪流满面,他哽咽着用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别苏死的时候,一直拉着阿拓的衣服,就死在他怀里!从别苏开始呕血,阿拓就没有再看过他一眼,一直到别苏的身体都冰冷僵硬了,阿拓的眼睛里都是空的!那句话,他不是对着你说的,但在他心里,那就是为你说的。他放在最心底的人若是离开,他是不敢看着他们的!他怕别人看到他的脆弱!他是太阳,他是鹰,他是也速的希望,他是不可以流泪的!”

推书 20234-04-11 :一日夫君 中——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