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窝在我怀里好像已经睡了过去的小趸突然动了动,抓住我的手急促地喘着气,一下子睁开眼睛对我说:“小心!白沙的这些事太过诡秘,他们连我都不放过,阿达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去南稷,往北走,或者往西走吧。还有,我到也速部其实是为了送那条腰带,那里面是……”
“是毒药,对吗?”我拍着小趸的背,安抚地笑了笑,心里却再度掀起滔天的自责。
小家伙可能是真的觉得命不长久了才会硬撑着跟我说了这么多话,不是为了缅怀,也不是为了发泄,只是为了让我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希望我能逃开他父兄的追杀。说出那些往事,就像是揭开了一个陈年的伤疤,会让他心里有多痛,可我却没有一点怜惜,兀自在这里打算着丢下他一个人离开。
小趸有些惊讶地望着我,随后又释然地笑了:“我忘记了,阿达是神,什么都知道。”
我苦笑着摇头说:“以后不要叫我阿达了,叫我李严吧,这是我的名字。”
小趸微笑着点了点头,慢慢地放松身体,躺回到我怀里。
我低头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睡吧,别担心了,有我陪着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留下,不再去想离开的事。
罢了罢了,要是理智和冷静只能带来懦夫般的羞愧,那就不要理智了!我这一生,理智太多,隐忍太多,已经活得太久,久到连自己都要感到厌烦了。如果小趸想要靖宁王的王座,那就尽我所能地帮助他达成他的愿望吧,至少这个愿望背后的初衷要比大多数人都纯洁得多了。不过要让愿望变成现实,还要做很多事,而且眼下的局势对我们来说实在称不上乐观。
要梳理的头绪太多,坚硬冰冷的岩石坐着很不舒服,也不适合做长时间的思考。我抖了抖有些发麻的双腿,站起来,招呼一声小奴隶,抱着小趸慢慢地走回到锅炉下面的那间小房间里。床很窄,挤不下两个人。我把昏睡着的小家伙放到单人床上后,就屈腿坐到床架和书桌之间的空地上,仰着头陷入沉思。
第三十五章:挑逗
或许是由于电力不足的关系,室内的灯光总是在闪烁,看久了会觉得累。
我把肩膀靠在单人床的铁架上,头枕在床垫的边缘,闭着眼睛想事。
从小趸告诉我的那些话里,至少可以明白两件事。
其一,是曾经困扰了我许久的靖宁王世子身份问题。既然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知道这位七王子殿下长的究竟什么模样,也就难怪白沙黑沙各部的谍报会出现如此巨大的偏差,甚至到了对面不相识的地步。实际上,要不是他自己说起,我也怎么都不会相信小趸快要十九岁,早已不是小孩子了。一直不立嫡储的靖宁王会突然选择一个长年隐藏在暗处的影子般的儿子作为王位的继承人,难保没有在必要时便于抛弃的考量在其中。骨肉至亲之间的关系变成了完全的利弊衡量,很让人怀疑构成这些人心脏和大脑的材料究竟是什么,我对小家伙家里的那个老头实在是越来越缺乏好感了。
其二,则是南稷在白沙战争当中的参与程度之深,看来远远超出了我原先的猜想。靖宁王是一个布局深远的谋略之士,在零零总总的事件中,有一个年份让我总是很介意。勐塔大乱是始于十五年前的那场大战,在那之后的一年中似乎发生了许多事,甚而一直微妙地影响到眼前的局势。列都和清娴夫人似乎就是在那一年相识的,拔都拓也是此后不久出生的;小趸的母亲是在那一年触怒了靖宁王而获罪的;南稷的皇权是在那一年中逐渐低落的,北部各郡县互相勾连,隐然出现与中央皇朝分庭抗礼之势;而勐塔人的王权象征苏鲁锭和勐塔王那位堪称祸水的宠妃也是在这一年一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的……
我不相信世间会存在过多的巧合。越是离奇的巧合,越是能找出人为的影子。
所谓阴谋,就是巧妙运用各种情势制造巧合的方法和手段。
双臂在胸前交叠环抱,这是我最惯常的思考姿势。
如果是在军部大楼的办公室或是座舰的指挥台上,熟悉我的部下,多半还会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摆放一杯芬芳的红茶。就饮料而言,我一直比较偏好红茶,其次是威士忌。在帝都的那段日子里,我一度很喜欢一种产自某个气候温暖的小星球的山地红茶,不过幸好这种茶叶的产量虽小,狂热的爱好者却不多,总算以我的薪水还能享受得起。思考得有些疲倦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起了这些,不由得对这个世界的物质条件开始有些无可奈何的怨言。
因为室内空间太小,双腿无法伸直,就那么半曲着支在地上,一个膝盖搁放在另一个膝盖上,需要时不时地挪动一下,以舒张阻塞的血脉。不过顾忌着床上的病员,我的动作很慢很轻,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吃饱喝足后躺在树桠上打盹的猎豹。
一只小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缓缓地抚摸着我纠结的眉头,一下又一下,有些用力,好像非要将那里的一点点皱纹都完全抚平才肯罢休。我拍拍那只手,睁开眼,转身试了试小手主人额头的温度,还是有点烫手。
压下忧虑的叹息,我轻声问:“睡不着?很不舒服吗?”
小趸执着地伸着手,我把头伏低了一点,让他的手能够触摸到我的脸颊。小家伙沉静地望着我,眼睛里水雾腾腾的,手上的动作变得轻柔,手指若即若离地描摹着我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迷离地说:“阿达,抱着我好吗?”
我以为他是身上烧得难受,点点头,侧身躺到了狭窄的小床上,床架子立刻不堪重负地吱嘎作响起来。小趸向后挪动了一下身体,可是床太小,即便两个人都侧躺着也还是太过拥挤。我倚在床沿边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对他笑笑说:“转过去躺到我怀里,我从背后抱着你吧。现在这样,我随时可能掉到床底下去。”
小趸没有言语,还是那样沉静地看着我,突然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身体向床里一拉。我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前一倾,因为怕压到他,急忙伸臂撑到了小趸背后的床垫上,然后就变成了面对面侧身深拥着的姿势。那具火热的身体在我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已经紧紧地贴上了我的肢体,纤秀的身躯缩在我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四肢如蛇般缠绕上来,一个湿润温热的物体摩挲着我的嘴唇。
“小趸!”我低声叫。
小趸没有回答,回答我的是他的唇和舌。细小灵活的舌尖趁我开口的时候探进了我口中,轻轻地舔噬着牙床,然后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跟我有些抗拒的舌头纠缠到了一起。我很快从最初的惊讶中平静下来,搂着他换了一个两个人都比较舒服些的姿势躺好,平静地接纳着他的吻。
小家伙的嘴里还留有血腥的味道,有点苦涩,不过并不讨厌。舌头上细小的味蕾带着些微粗糙,正在非常仔细又轻柔地摩擦着我的口腔,从牙床到舌苔和唾腺,精密得好像在做牙科手术。人在觉得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会做出各种各样疯狂的事,所以我没有阻止他,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鼓励这种行为的热情。
小趸很快就对我的淡漠感到不满,放弃了我的嘴唇,侧过头去,开始使劲地扭动着身体。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上,赤裸的上身彼此无间地贴合在一起,细小的手臂环住我的腰,正在试图用他那滚烫的肌肤尽力地碾磨着我冰凉的的肌肤,好像想要让我跟他一样沸腾起来,让心跳、呼吸和意识全都燃烧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小家伙如古典银器般细洁优美的身体上布满了的红晕,白皙的身躯变得妖娆如烈焰中的血色玫瑰,连我都一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离津” 之毒,抑或只是单纯的欲望。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小趸表现得相当老练,肢体扭动的节奏富含诡异而诱惑的韵律,嘴里鼻间发出的声音充满了挑逗的气息,完全甩脱了平时青涩的面具。我开始相信他的实际年龄真的比表面看上去要大很多。
我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却逃避似地垂下了睫毛,急促地低下头,开始在我的胸前亲吻起来,在背后游移的双手也渐渐地从腰侧移向更加敏感的部位。
小趸的手指异常灵活,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巧功夫很出色,能够灵活地使用一些细小的武器进行致命的攻击,只是不知道竟出色到如此地步。跳脱的指掌,此时就像是一只用足尖舞蹈的精灵,以我的身体为舞台,正在踏着诡异的节拍,合着渐粗的呼吸,表演着一段妖艳的销魂之舞。忽上忽下的感觉,好像是坐在单人驾驶的战斗机里在做瞬间失重起落的特技动作。
当他的指尖似乎有意又似乎无意地掠过我的小腹,正要继续下移时,我的呼吸一乱,突然挺身而起,搂着他柔若无骨的腰轻轻一转,抓住那双正在制造事端的小手紧紧按在小家伙的头顶,用我的阴影覆盖了他娇小的身躯。
察觉到我居高临下的目光,小趸依旧闭着眼,微微颤抖起来,却用更热情的态度向我展开了他的身体,灼热的双唇里轻轻地呼唤着:“阿达,让我做你的侍童吧!”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头注视着他:“你心里在想的是谁?”
小趸的身体有片刻僵直,挣了一挣,发现双手被我压制得不能移动分毫,就干脆用纤细修长的双腿勾住了我的腰,将私秘之处完全贴到我的下体上不停的磨蹭着,尖而翘的小鼻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发出不耐而呢喃的呻吟:“阿达……阿达……”
我依旧保持着淡漠的冷静,问:“是拔都拓,还是别的什么人?”
小趸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顿了一顿,魅惑的表情消失了,泪水开始不断地顺着眼角流向鬓角。身体靠得那么近,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小趸当然知道我的身体已经起了什么样的反应,但我的声音还是非常清醒,带了点自嘲,更多的是叹惜,说着跟身体表现完全相反的话语。他松开腿不再纠缠,也不再动,静静地平躺在我身下,无声地哭泣着。
我摇了摇头,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想用别人的味道来掩盖住那种无望的思念吗?就像是一只狗撒尿的味道要用另一只狗撒的尿来掩盖那样?如果我现在做下去,那跟禽兽有什么不同?至少在我们彼此的意识中,这都只是发泄。”
小趸战栗了一下,伸手想要拉我,我已经抽身退开,飞快地跳下床,跑出了那个气氛暧昧的狭小房间。也许在秘道中逃命时我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我毕竟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在受到这样不负责任的撩拨后,一团团喧嚣着的热火从小腹腾然升起,得不到应有的发泄,让我觉得异常难受,如果我再呆在那个小家伙面前,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至少,我大概会狠狠地给他几个耳光,让他好好地清醒一下。
冲到地下河边的时候,我一下子猛扎进冰冷的河水中,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向河水深处沉去。能让四肢立刻麻木的寒冷是我此刻最需要的东西,连血液就快要冻结的感觉刺激着我的神志,总算把那种充血的憋闷压制了下去,可我却不愿意从水里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有点钝钝的痛楚。直到胸口因为窒息而感到闷痛时,我才放松身体,让自己慢慢地浮上了水面。
耳边传来水花扑腾的响声,我从水中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瘦削的身影在水里挣扎着,时起时伏,好像就快要灭顶。我踩着水过去抓住了一只胡乱挥舞的手,绕到背后,用小臂揽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托出了水面,然后看到了小奴隶狼狈地大口喘息着的脸。刚才小东西还在河边清洗我留在岩石上的那些旧绷带,不知什么时候竟折腾到水里来了。
我甩了甩头,伸手抹掉脸上的河水,低头问:“你怎么下来了?”
小奴隶的脸色一片灰白,身体僵硬,双手紧张地扒在我手臂上,努力地喘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我看见老师刚才头也不回地直冲下水,好久都没上来,我怕会出什么事。”
“不会游泳你下来干什么?要是我真有什么事,你也只能下来陪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觉得活够了,下次要找死,记得不要在我眼前。”我不知道是该气还是笑。
小奴隶听到我的话,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灰白的脸色上突然泛起一片可疑的红晕。
明亮清澈的眼神中满是担心,我知道,他多半是看到了我和小趸先前的情形,才会远远地躲到了地下河边来。心里有些感动,但也有些好笑。难道这个小东西竟然以为我会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事而投河自尽吗?哭笑不得之外,我也更加尴尬狼狈。单衣尽湿后,少年人单薄瘦弱的身体明显地暴露在我眼前,刚刚被压下去的邪火险些又被小奴隶那种无辜到极点的眼神勾动了起来。
我在心里不自觉地比较着小趸和小奴隶的身形。小趸虽然纤秀,但因为骨架小,身上有些藏肉,触碰起来软绵绵的。而小奴隶大概是因为从小过度劳作且又营养不良的缘故,身上的骨骼都明显地凸现在皮肤下,触手之处,总觉得是直接摸到了骨头架子上,细骨伶仃,又瘦又硬,谈不上什么诱惑,只是那双眼睛总能吸引人的视线。这么想着,我就愈加觉得自己无耻,差点又要把头埋进水里去降温。
小奴隶眼巴巴地看着我,突然闷哼了一声,紧扒着我的一只手松了开来,想要伸手到水下去摸什么。我吃了一惊,抓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腿,突然,好痛。”小奴隶痛苦地皱着眉,靠我手臂支撑浮在水面上的身体开始扭曲颤抖,又有了要下沉的趋势。
肯定是刚刚伤愈的腿浸泡在过寒的水中时间太长,也许是抽筋了,但愿没有造成严重的关节问题。本来就为他腿上的残疾有些难过,要是因为这次落水再添上什么病根,我心里的愧疚也会越来越深。揽过小东西轻飘飘的身体,我的脸色一沉,想要骂他几句却又觉得有些不忍,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踩着水把他带到岸边,举到岩石上坐下。
顺手拿起小奴隶洗净后搁在岩石晾干的布帛,擦了擦脸上身上的水珠,走过去蹲在小奴隶身边,一边伸手在他的伤腿上按摩了几下,一边抬头问:“哪里痛?是不是这里?现在这样好些吗?”
小奴隶惊讶地望着我不说话。
我对他笑笑,看到他一副快要完全迷乱的无措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这张脸,洗净了血污之后,应该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作为一名军人,这张脸长得过分秀美,所以我一直都保留着帝都政变日落下的那道横亘在脸颊上的伤疤,宁愿破相也不愿意让人嘲笑长相太漂亮,现在应该也已经消愈了吧。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有在成年以后见过自己没有伤疤的样子,不过看小奴隶现在的样子也能猜到,大概美丽得有些出格,毕竟像小趸那样灵秀可爱的模样,也没有见小奴隶有过什么特殊的表情。
我不想再干坐着忍受小奴隶怪异的惊艳状态,低头为他的腿又按摩了一阵后,起身离开。
小奴隶也赶紧站起来跟在我身后,我走一步,他也走一步,我停下,他也停下,我有些恼怒地转过身去,他就睁着圆亮的大眼睛无声地注视着我。不过还好,眼睛里的迷乱已经消退了,小东西的目光还是那样的清澈,里面有无比直接的仰慕和喜欢。
我向他招招手,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仰头看着我。
“你的外衣呢?快把湿衣服脱掉,擦干身体,把袍子穿起来。”看着他身上还在不断滴水的单衣和单衣下削薄的身体,我不悦地皱起了眉。
小东西好像被我说了才刚觉得冷,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赶紧跑回河边去捡衣服。
我背过身,不去看他瘦得让人也不忍心多看的身体。
换过衣服后,我问他:“小家伙,你以后想干什么呢?从这里出去,外面也许就是立见生死的残酷战场,你好不容易才逃出了一条命,真的打算跟我们去冒矢石之险吗?你也看到了,很多人想要害小趸,跟着我们会很危险。如果你留在这里,倒还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