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言倒真没注意两边的房门,也不好随便回答,陈继苦笑着说:“那是煤气表的字数,凡家里没人,到了月底抄表时,很多人都习惯把煤气表水表的字数写在门上,这样抄表员找不到人也不用一趟一趟跑。你说这栋楼没有人住,可是人家明明白白地把煤气表的用字都抄好了,他们是隐形人吗?”
林希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了。
“还有顾婆婆,那天晚上我看到……”他的话没说完,听到“啪”一声响,韩路把手里的杯子摔了,热水淌了一地。
林希言对他怒目而视:“你怎么这么烦人,连个茶杯都捧不住。”
韩路委屈地说:“水太烫啦,你看我舌头都烫起泡了,一哆嗦热水泼在手上还能捧住吗?”
“就你他妈事最多,赶紧把地擦干。”
陈继忙说:“我来吧,小心地上碎玻璃。”
韩路做家务很积极:“我来我来,你们继续聊。”他蹲下身来捡地上的玻璃碎片,陈继想帮忙,林希言拦着他:“别管,让他捡。”
韩路轻手轻脚捡起碎片,眼睛有意无意往门缝底下瞧一眼,接着站起来,拿塑料袋把碎玻璃装好,朝门口走去。他走路像只猫,半点声音也没有,林希言看了心中忍不住骂,贼骨头做什么事都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韩路打开门,把塑料袋放在门口,随后听到“格”一声轻响,很像地板发出的声音。他伸出脑袋看了看,楼道里静悄悄,只有窗外吹来的风发出些呼呼声。
韩路回到客厅,陈继拿了抹布正要擦地板,他立刻主动接过去。
林希言问:“刚才你说看到什么?”
陈继:“我看到顾婆婆收藏的旧照片,上面的人都没有脸。”
“什么叫没有脸?”
“照片被人破坏了,凡是有脸的地方都被刮花。”陈继说,“那天晚上我看到一个人在顾婆婆的房间里上吊,可我跑出去找手机报警,再回来那人又不见了。”
韩路抬起头,面如土色地说:“又是吊死鬼,不会就是我遇到的那个吧。
林希言问:“还有别人看见吗?”
“没有。后来胡风进去开了灯,只看到顾婆婆的尸体。”
“那是鬼,鬼来无影去无踪的。”韩路认真地说。
林希言瞪了他一眼。
陈继说:“虞家花园以前的女主人也是上吊死的,但不在顾婆婆的房间。”
韩路正想说话,林希言揪住他:“你闭嘴,这事跟你又没关系,你别老插嘴。”
“我不插嘴,你们说。”林希言对他凶起来是没道理好讲的,属于一种官兵和贼的不共戴天,韩路这几天和他斗习惯了,反倒是陈继不明就里,觉得林希言态度粗暴得未免有些过分,几次三番下来忍不住说:“你别对他这么凶,我还正想问,你们认为这是鬼还是人,哪个更有可能?”
韩路:“鬼!”
林希言:“人。”
两人互相看对方一眼,林希言目露凶光,韩路畏缩着,低声说:“我内心深处希望是人。”
“那个胡风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刚搬来没两天。”
“他的脸怎么回事?”
“我和他不太熟,没问。”
林希言又点了一支烟,默默想了一会儿说:“今晚我住你这行吗?”
陈继一怔:“我是没问题,可你真愿意住?”
“我就是想看看能闹出什么鬼来。”
住在一个闹鬼的房子里,韩路本来应该第一个反对,可这次他什么话都没说,反而积极地问起陈继冰箱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晚上吃。两个人一起研究了半天菜谱,陈继被他说得头头是道的烹饪心得打动,赶在天还没黑之前去超市买菜准备回来下厨。
他走了之后,韩路在房里乱转,林希言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生怕他手脚不干净,顺手牵羊偷走什么东西。韩路转了一会儿,发现林希言目不转睛地监视自己,立刻明白他的心思,就笑:“你盯着我干嘛,小继是好同志,符合我三大原则中的第二条,我不偷好人的东西,再说这里也没什么我看得上眼的。”
林希言:“别他妈跟我装蒜,你把陈继支开了想干嘛?”
韩路称赞:“不愧是林队,你怎么知道我故意支开他。”
“废话,贼骨头眼珠一转老子就知道你动什么心思,说,你发现什么了?”
韩路先不说话,静静听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有人在外面偷听。”
第二十三章
“什么人?”
“你以为我是神仙。”韩路说,“刚才我把杯子摔了,以为那人会吓跑,可捡玻璃时,门缝外有个黑影。后来我开门出去,听见地板响,这个人身手很好,我悄悄走过去突然开门,他还是逃得不见踪影,这么短的时间,肯定藏在附近,比如隔壁的房间。”
林希言很给面子的多看他一眼:“你刚才故意的。”
韩路露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大家都是明白人,别装傻啦。你能看出我支开小继,难道看不出我故意试试那个偷听的人?”
“我是不信你这么大胆,自从进了这栋楼,你吓得跟条撒了盐的鼻涕虫一样缩着,我以为你手软捧不住茶杯呢。”
“小看我了吧。只要不是闹鬼,我胆子可大。”
“你刚才不说是鬼干的吗?这么快就改口了。”
韩路故作严肃状:“这件事多半有人作怪,门上的猫眼肯定是偷听的人装的,他能进到房里来找东西,自然很方便在吃的里动手脚。”
林希言若有所思:“你的意思,陈继的幻觉是因为被人下了药?”
“要不怎么着,你又不肯承认有鬼,我只好当回科学家了。”韩路说,“而且我敢肯定,这栋楼里根本没人住。”
“你拿什么肯定?”
韩路嘿嘿地乐,林希言想明白了。眼前这人是专门入室盗窃的小偷,而且自诩个中高手,他要是连房子里有没有人都听不出来,早就不知道被抓住多少回了。
“房间里有人没人差别大了。活人总要动弹吧。一分钟两分钟不动弹我信,一天两天除非是死人或者是……鬼。”韩路说到后来就又不靠谱了,但前面几句话斩钉截铁,信心十足。林希言相信他的“专业”结论,韩路说:“至于那些有时会响起来的炒菜声,电视声和说话声,真的有人想装神弄鬼也不难,只是我们得想想这个人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纯粹吓唬人,吃饱了闲撑的吗?”
林希言:“我刚才就说,这个房间有秘密,那人不想让陈继发现这秘密,就装神弄鬼地吓唬他,保不齐是希望他快点搬走。”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可刚才上楼时,就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我没说怕吓到小继,那个胡风,我好像认得。”
林希言这次是真的很意外:“你认得?”
“不敢肯定,但多半是他。”
“谁?”
“真名叫不叫胡风我不知道,他在道上有个外号叫杀人蜂,是干这个的。”韩路并拢手指,做了个切的手势。
“杀手?”
韩路点头不迭:“胡风——胡蜂,嗯,如果这是他的真名,那外号倒也不算太离谱。”
林希言怀疑地看着他:“真的职业杀手?电影看多了吧。”
“我不骗你,再说看电影怎么了,你想想电影圈是什么地方?人都说那是个最肮脏的圈子,为什么说电影圈最肮脏,是因为以前很多搞电影的都是黑社会,那是他们洗钱的地方。电影里有的杀手,现实中就有,这个胡风杀过的人手脚并用都数不过来。”
林希言将信将疑,韩路就继续:“听说蜜蜂蜇了人会死,胡蜂却不会。你说他来这干什么?”
“确定是他?”
“他对我笑。”韩路说,“本来我吃不准,就六分数,他一笑,有八分了。如果他是杀手,小继处境很危险,职业杀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种地方。”
林希言沉默,韩路又说:“明明没人的房子装成很多人住在里面,空房间里有什么秘密?”
林希言看着他:“你怎么一下子这么积极,又想搞花样?”
“什么花样,我当你是朋友才告诉你这些。既然大家是朋友,你同学也就是我同学,小继人不错,我乐意帮他。”韩路忽然一笑,“其实隔壁房间到底有没有人,只要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希言看他眼珠转来转去,也就想通了。不错,房里有没有人,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陈继一直搞不明白是因为他进不去,所有的门都锁了,他想破门而入也没有这个能耐。这些紧闭的门难住了陈继,可难不住韩路,林希言相信只要地上随便捡根铁丝,他能把银行的保险库都开了,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他还有三大原则。林希言越琢磨越不对,狗屁的三大原则,再有原则他也是小偷,身为反扒队长,林希言居然觉得能开锁这个绝技关键时刻非常有用。
韩路还在那得意地笑,陈继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都是照韩路开的单子买的。韩路过去接手,发现陈继身上有点湿,奇怪地问:“外面下雨了吗?”
“没有啊。”窗外夕阳西下,虽然有点初春的料峭春寒,但天气很好。
“没下雨你怎么衣服都湿啦?”
“我也不知道,刚才就觉得有点凉嗖嗖,以为是外面冷,原来衣服湿了。”陈继一脸莫名其妙。韩路说:“快把衣服换了,要不然着凉了。”他把菜拿进厨房,经过林希言身边时还冲他挤眉弄眼,意思是别把刚才那些话告诉陈继。林希言白了他一眼,这种事不用他提醒。
陈继换了衣服让林希言在客厅里坐,自己去厨房帮忙,韩路体现出一个优秀钟点工的素质,坚决不让他插手,陈继只好回来和林希言坐一起看电视闲聊。关于邻居的事,胡风的事,林希言只字未提,只是问了些关于虞家花园过去的情况。陈继对此知道的也不多,大多数是从谢玲那里听来的。
“中介说在你之前这个房间有人住的,证据是租房时送了你半个月上网费,可见这位前房客没有住满就搬了出去。你女朋友谢玲却说这里一直没人住,两个人一定有一个在说谎。”林希言的话再明白不过,陈继也不是傻瓜,自然听得出话里话外的意思。死胖子中介虽然一度也遭到过陈继的质疑,但谢玲说谎的可能性更大,她的失踪本就疑点重重,毫无征兆,只是陈继一直不愿意去思考。他不相信谢玲欺骗他,拒绝相信。
林希言尽管整天忙抓小偷,没时间谈恋爱,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对恋爱中人的情绪心思能够理解,于是便没有继续追问。陈继:“我想先找到谢玲,有些事还是要当面问清楚。”
“打算去哪找?”
“实在不行先报警吧。”陈继摸了摸头发,有点无奈地说,“我都不知道她家里什么情况,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也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
林希言感叹:“你心真宽,有你这么谈恋爱的吗?”
“我还没想那么多,只是每天在一起就挺开心。”
“她长什么样,你就这么喜欢她。”
听林希言这么问,陈继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没得挑啦,绝对美女。”
“我知道你眼界高,长得不好你也看不上。你们这些好学生表面正经,骨子里都是色胚。”
陈继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连忙争辩:“哪有这种事,两个人在一起主要还是看合不合得来,合不来长得再好也没用。”
“你们刚见面都聊点什么呀?”
“聊各自的兴趣爱好,平时喜欢干什么,还有爱看的电影和书。”
林希言:“你们这是诚心谈恋爱来了吗?也不聊房子,车,贷款,父母能不能带孩子。”
“什么意思啊。”陈继笑了,忽然看着韩路,“小韩人倒不错,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林希言也看了韩路一眼,眉头又皱起来,“他是个屁。”
“你干吗对他这么大意见,好像他欠你钱。”
“你要吗?你要给你啊,干家务还不错,就是得盯紧了,手脚不干净。”
陈继不信:“这种话不能乱说。”
“我怎么乱说,他是我街上当扒手抓来的,现在吃定我不肯走了。老子挽救一失足青年容易吗,还得管吃管住啊。”
陈继被逗乐了:“你别说,我觉得他不错,就算一时糊涂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能就把人看死了,给个机会改正吧。”
林希言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总之对他留神点,他的话能不信就别信。”
“知道了。”陈继笑着,“警察和小偷真是天生死对头。”
韩路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他们在背后嘀咕他,突突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林队,我想起一个事。”
“什么事?”
“晚上我们怎么睡,一起吗?”
“滚。”林希言大怒,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陈继忍俊不禁,拍拍他的肩膀:“我去看看他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坐。”
第二十四章
陈继看着满桌菜肴,惊讶得合不拢嘴。要不是亲眼看着韩路一道道做出来,简直怀疑这些菜是从餐馆订的。
韩路给他们倒酒,甚至不是虚情假意的谦虚:“时间紧,就不搞得太复杂了。”
陈继吞了口口水:“时间不紧的话能搞成什么样?”
“时间不紧就没底啦,你想吃什么呀,说出来听听。”
林希言冷冷说:“别耍了,没人要称赞你。”
“称赞我还听得少吗?人活着无非为了吃饭睡觉,好吃是热爱生活的表现,你自己不享受就算了,还不许别人对吃的有兴趣啊。”韩路嘴上这么说,手上十分殷勤地给他夹菜。陈继直截了当地宣布,韩路的手艺已远远超过他失踪的女朋友谢玲。
林希言早先尝过一次,也不怎么意外,为了保持餐桌上的融洽气氛,他只和陈继聊以前学校的事,丝毫不谈虞家花园的情况。
“你记不记得肖诚?”
“记得。”陈继心情略好,“就是那个把女生都迷得晕乎乎的肖诚,人缘特别好的,他现在干什么呢?”
“结婚啦,市医院一把刀。他老婆我见过,长得不漂亮,和以前追着他屁股后面跑的那些小姑娘差远了,可奇怪吧,就偏偏能管住他。”
“一物降一物。”
“也是。”
韩路很关心地扎了个脑袋过来问:“肖诚是谁?”
林希言一只手把他推回去:“关你屁事。”
吃完饭,韩路特别卖力地把碗筷都洗了,闹得陈继很不好意思。晚上三个人一起看了场球赛,直到半夜才意犹未尽准备睡觉。陈继有心把卧室的床让出来,这回林希言和韩路居然异口同声地拒绝。
“哪有让主人睡客厅的道理,你进去睡吧,我们外面将就一下,再说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