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婆婆……阿芳真可怜。”韩路说,“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她活着,你为什么说那个白衣女人也是阿芳。”
“白衣女人是阿芳的魂。”
韩路愣了:“你说她灵魂出窍?这太胡扯了,难道我们看到的鬼都是她想出来的吗?”
谢玲:“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所有的灵异事件都没有单一的解释,白衣女人的鬼魂是一回事,陈继看到的雨衣怪人又是另一回事,我不能肯定地说,这些都是外婆臆想出来的东西,或许宋良的鬼魂另有原因。研究幽灵的专家说过,闹鬼可能是心理作用而产生的错觉幻觉,因为大多数幽灵出现都很突然,消失得也很突然,是一种感知和认知上的错误,也可能是精神病理造成的紊乱……”
“等一等。”韩路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的几个人,林队,我,小继,我们都是精神病吗?”
“我没有说你们是精神病。”谢玲回答,“而且我很理解你们的感受,你们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我也是,因为我也看到过阿芳。”她看了一眼陈继,“那天陈继来看房,我正好在虞家花园,听到声音本想悄悄看一眼是谁,却看到穿着白衣的女人在前面引着他走路。宋良死后,外婆的魂就不在了,她想象出另一个自己,永远维持着当时的少女姿态,好像什么悲惨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她的头脑拒绝接受宋良已死的事实,也拒绝承认孤零零的她就是真正的自己。”
韩路苦笑:“我也不能接受。”
“是虞家花园这个地方让你们产生幻觉。”谢玲耐心解释,“为什么经常会看到国外有些地方如年代久远的旅馆,别墅,学校屡屡传出闹鬼的传闻,无数灵学家去探秘研究,这些专家学者心理正常,头脑聪明,不会有刚才所说的那种精神方面的错误认知,为什么同样会遇到灵异事件。”
韩路觉得有点冷,往林希言身边凑了凑,林希言把半支烟拿出来叼在嘴边,手指把玩着一次性打火机。
“是因为磁场。”陈继开始帮腔,用和他专业完全无关的物理知识,“这一点我和谢玲还有些分歧,人脑是电化学器官,很容易受电磁影响,当然这个理论已经不新鲜,很多人试验过通过改变电磁场成功制造出灵异事件,或许可以科学地解释我们看到阿芳的鬼魂这件事,可我还是更愿意相信那是灵魂出窍,雨衣怪人是宋良的鬼魂,他一直指着前方,不断在梦里告诉我往那个方向去,他想告诉我他被困在这里,他想回去,回虞家花园去。”
“宋良被困在这里?”
陈继远远地看着那栋别墅:“难道你们就没觉得这栋别墅很像一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
林希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像另一个虞家花园。”
“没错,虽然外观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只要进到里面就会感觉到,楼梯,走廊,窗户,房间,每一个角落都像虞家花园小楼,只不过它的方向和虞家花园正好相反,所以相似感不会特别强烈。”
“宋良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因为那块玉。”
——就是那块玉的问题。
韩路想起曾经和林希言一起做过的梦,梦里宋良说过,是那块玉的问题。
“那块玉怎么了?”
“那块玉原本是一对,是宋良和阿芳的订婚信物,当年宋太太把其中一块交给曾外婆,让她转交阿芳算作聘礼。文革那会,宋良和阿芳怕造反派抄家把玉抄走,就想方设法要把它藏起来。但是藏在房子里不安全,刚开始抄家的时候只不过翻箱倒柜搜一下,后来抄的次数多了,抄不到什么就开始撬地板,凿墙壁,连沙发都划破拆开检查。好在这对玉佩终究没被抄走,好好保存了下来。”
韩路对这段往事十分感兴趣,问谢玲:“他们把东西藏哪了?”林希言知道他并不是对当事人和故事有兴趣,而是对藏宝贝的地点感到好奇,真正贼性难改,忍不住便腹诽一番。谢玲说:“院子里有棵槐树。”
韩路“啊”了一声,藏在树里应该不会有人想到。
“槐树之下为阴地,民间有说法槐为木中鬼,阴气重易招不净之物,风水上也不提倡在院子里种槐树。阿芳和宋良把玉佩藏在槐树里,后来宋良惨死,冤魂不散朝着阴气最盛的地方去。”
“那块玉里有宋良的鬼魂?”
“我是这么推测,不但有宋良的鬼魂,还有阿芳的。外婆的病,医学上叫做心因性精神障碍,病因是受了严重的精神打击和刺激,但一般都可治愈,奇怪的是外婆却怎么样都治不好,整天像丢了魂一样。后来我父母去了国外,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虞家花园,于是就时常悄悄来看望她。那时虞家花园还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周围有很多邻居。”
“后来那些人为什么搬走?是因为梁峰?”
“有个女人住在虞家花园,就是陈继住的那个房间。她也不是常住,每次来都是深夜,一到早上就离开,清晨五六点时会听见她穿着高跟鞋在走廊上走过的声音。我只见过她一次,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二十七八岁,身材像模特。”
“她也搬走了吗?”
谢玲摇头:“虞家花园好像只是她临时的落脚点,也许是搬走了也许是失踪了……也许,是被杀了。”
第五十七章
谢玲的话总是像过山车,时时惊险,处处惊奇。林希言和韩路早有准备,认为虞家花园中必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但听到谢玲说有人被杀,心情却十分复杂。
“你为什么怀疑她被杀?”
“我有一次听到她打电话,她说我要求不高,你一定能办到。明天早上报纸头版头条都是你们家的消息,大家都不好看。她说话声音很低,语气却非常坚定。电话对面的人大概因此妥协了,而她的语调开始转为柔情,显得和对方很亲密,双方在电话里缠绵了一会儿,她就挂断了,十分着急地下楼去。”
“那么她死了也只是你的猜测。”
“后来还发生一件事。”谢玲说,“那天社区组织活动,邻居都去参加,小楼里除了外婆没别人,外婆有个习惯,一到晚上就会把楼道里的灯都打开,但是那天她有点发烧,我给她吃了药,她很早就睡了,所以虞家花园一片漆黑,安静异常。我安顿好了外婆,本想出去买点东西,刚走到门边听见有人走上楼来,听声音应该是个男人。他走到外婆家门口停了停,又继续往前走,到了那个女人住过的房间外。我听见他开门,随后传来一声响,什么东西摔倒了,非常惊人的声音,就像两个人在搏斗但又没人出声,等声音静下来,我发现自己出了一手冷汗。那个男人过了很久才出来,我本来想等他走了再去看发生什么事,但这时外婆忽然醒了,陈继是知道的,外婆轻得风吹得走,走路常常没声没息。她走到我身后,等我发现时她一下将门打开了。那人正好走过门口,外婆一开门,两人面对面遇上了。我从房门夹角的缝隙里看见那个人,外婆嘴里嘟囔着‘阿芳,阿芳’,那人看出她神志不清,匆匆下楼去了。他脸上有一道疤,长得非常吓人。”
“果然是胡风。”韩路说,“胡风杀了那个女人,那女人和梁峰有关系,也许是拿到了他什么把柄,想敲诈勒索,结果被梁峰雇人杀了。”
林希言:“没找到尸体,怎么断定那女人死了?”
“尸体被藏起来了。”谢玲说,“这件事发生后,邻居们都陆陆续续搬走,因为我不常住在那,只是偶尔会去照顾外婆,因此和邻居也不太熟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搬走。有一天我回去时,外婆坐在床上说‘我不走,说好要留在这,阿芳和阿良都在,我不走’,我想难道也有人来劝她搬家,她脑子糊涂夹缠不清,对方就此放弃了。虞家花园成了空房,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像有人在监视。我不知道那个凶手会不会再回来,想把外婆接去外面住,但外婆死也不肯离开虞家花园,我只好每天晚上悄悄去看一下。陈继去看房那天,我正好在楼上,听到声音就躲进旁边的储藏室,后来听见是来看房的才放心,悄悄出来看了一眼,没想到他感觉这么灵,立刻就回头看,还把我吓了一跳呐。”
韩路问:“那天你看到了阿芳的魂。”
“我看到她拉着陈继的手往前走,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阿芳的鬼魂,阿芳是我外婆,她活着,魂魄却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在虞家花园四处游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牵着陈继的手往前走,也许她把年纪相仿的年轻人都当做当年的宋良。”
韩路说:“我也看到白衣女人牵着林队的手在房里走,被牵着的人自己并不知道,林队说当时他在检查房间,没有什么异常。”
“那么到底是谁产生了幻觉?也许当事人确实没错,是我们看到的人撞鬼了。”
韩路脸色一变,随即又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有可能。”
林希言打断他们的话:“先别研究这些没头没脑的事,现在虞家花园被姓潘的一把火烧了……”
“什么?虞家花园着火?”
“今天早上的新闻,应该是潘振英和他那个黑社会弟弟动的手。昨晚我和小王八蛋差点没命,这是群穷凶极恶的家伙,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虞家花园被烧,说明里面有他们不想让人发现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个女人拿来威胁梁峰的把柄。”
“我也这么认为。”谢玲说着转向韩路,“那天晚上你在别墅遇见我,我确实是在找梁家走私受贿的证据。”
林希言有些意外:“你知道?”
“当然知道,而且我有非抓到他们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
“林队,你抓小偷算什么?”
“分内事。”
“我也是。”
林希言见她似笑非笑,心里有些犯嘀咕,想她不会真是个劫富济贫的女侠盗吧。坐在一旁的陈继有些耐不住了:“玲玲是海关。”
“啊?”林希言愣住,韩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立刻满脸鄙夷:“你是不是以为这世上只有警察和小偷两种人?”
林希言瞪他一眼:“老子以为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你他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韩路笑嘻嘻:“就你说我是坏人,我可觉得自己好得没边啦,要不是没身份证,没准能评上十佳青年。”
林希言一句“放屁”已经到嘴边,陈继急忙劝架:“别吵,现在首要任务是找到梁家走私受贿的证据,不然我们这些人迟早落得和那个女人一样下场。”
“那女人住过的房间,就是陈继租的那间。也难怪梁峰他们起疑,莫名其妙有人住进来不算,而且偏偏还住在这个房间里,做贼心虚难免疑神疑鬼。那段时间陈继一直丢东西,房子里又一直发生怪事,应该就是这些人搞的鬼。一方面试探,一方面也装神弄鬼吓唬陈继,把他吓跑。可没想到事情越搞越大,杀手胡风一定也没想到神志不清的外婆会突然认出他。”谢玲叹了口气,“外婆这么活着,我不知道她到底算不算过得好,要不是亲眼见过阿芳的鬼魂,我真不敢相信世上有灵魂出窍的事。”
林希言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我还是有点不能理解,你们怎么能确定看见的那个白衣女人就是阿芳,你们判断这一点的根据是顾婆婆——就是阿芳自己说的,她说那是她的女儿阿芳。但我们都知道,她神志不清,基本上就是医学上说的精神病人,一个精神病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况且你们都没有看清那个白衣女人的长相。”林希言问谢玲,“你看到了吗?”
谢玲犹豫了一下:“没有。”
林希言又问韩路:“你看到了?”
“没看到。”
“陈继呢?”
陈继想了想:“我也没看到,如果梦里也算的话,有两次都不在虞家花园,她脸上很模糊,看不清到底是谁。”
林希言捏着打火机想了想:“见过这个白衣女人的一共有五个人,除了你们三个,剩下两个,一个是虞家花园的顾婆婆就是阿芳本人,一个是临桥殡仪馆的殡葬师傅沈国成。”
韩路愣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时半刻又想不出来。林希言接着说:“你们没有发现你们五个人中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谢玲问:“什么不寻常?”
“你们有共同点,就是都看到了白衣女人的鬼魂,但却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
韩路张着嘴想说话,林希言问他:“嘴张得这么大干什么,你想到了?”
韩路连连点头:“想到了,我想到啦。我之前怎么没发觉?我们五个人都说见到阿芳的鬼魂,但只有沈国成一个人看到那个白衣女人的脸,他能够确定自己看见的是阿芳。为什么他能看清阿芳的脸,我们却看不到?难道鬼魂也会时间久了褪色?”
林希言懒得理他的胡言乱语,陈继说:“会不会那个殡葬师傅看到的不是鬼,而是活着的阿芳呢?”
“如果我们没去过顾家村,可能会接受这个解释,这也是最好的解释。但阿芳的生母,真正的顾婆婆说那时候阿芳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殡仪馆,既然她这么肯定,我选择相信她。我想当时她应该和女儿阿芳在一起,所以才认为阿芳不可能出现在别的地方。”
谢玲问:“我相信曾外婆不会说谎,她是个朴实的老人家,没什么心机,而且这种事根本没必要说谎。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当年殡仪馆的人能看清阿芳的长相呢?难道外婆有个孪生姐妹?”
“不。”林希言说,“如果沈国成能看到,而你们看不到,除非沈国成和阿芳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否则就只有一种解释。”
韩路开窍了:“说明沈国成看到的白衣女鬼,和我们看到的不是同一个。”
第五十八章
“不是同一个?”
谢玲和陈继面面相觑,对此结论难以置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路说:“我们从头开始,首先在这件事上,我们相信有鬼。这个鬼不是装神弄鬼,而是真正的鬼。”说到“鬼”字他总是有些不自在,自己吓自己就能吓唬直了。
谢玲和陈继同时点头表示同意,发生这么多自然科学无法解释的怪事,排除人为作怪的可能性,剩下的只能相信鬼神之说。他们都不是顽固执拗的人,对于不理解的事物如有必要仍会虚心接受。
“既然鬼是存在的,那么可以有阿芳的鬼魂,宋良的鬼魂,为什么不能有其他人的鬼魂呢?”
“虞家花园的白衣女人不是阿芳,那会是谁?”
韩路问:“你第一次看到白衣女鬼是什么时候?”
谢玲回想,尚未回答,韩路又问:“是那个女人失踪前还是失踪后?”
“你是说,这个白衣女鬼不是外婆的魂,而是……而是那个被胡风杀死的女人?”
韩路朝林希言看了一眼,后者没有反对,他们有相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