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觉假装生气,越走越快。陶海笑着在后头追。
当看到光秃秃的桃树时,陶海恍然大悟,“小和尚,桃花还没开啊。”
缘觉听后,站在原地,回头看着陶海,“陶施主,如果你是来看桃花,那还要在等一个多月。”
陶海摇头,说:“我不是来看桃花的,我是来这里定居的。”
“啊?”缘觉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的这个人越看越奇怪。
陶海的视线从桃树上溜回缘觉的身上,他问:“小和尚,你住哪儿?”
缘觉指着隐蔽在桃花林深处的某个位置,说:“我就住在桃花林那边的寺庙。”
听到这个答应,陶海笑了,他转身站在桃花林旁,看着缘觉,说:“小和尚,我会在桃花林深处的那潭湖旁建一座叫‘桃花坞’的房子。到时,你记得来找我,我请你吃桃花宴。”
说完,陶海快步地跑入桃花林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缘觉看着陶海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他好像说叫陶海。”
一阵风吹起地上的枯叶,缘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加快脚步往他居住的寺庙赶。
前些日子,庙里的住持圆寂,现在庙里有些混乱。而原本没多少人的小庙,现在显得更冷清了。
想热闹点,就得等这片桃花开放,到时,城里的人会来这儿踏青、赏桃花,那时,他就不会这么孤单了。
离这片桃花开放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这对缘觉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从前,他都没发现时间慢得让人难受。
他是在这庙里长大的,从小他就被父母抛弃,是庙里的和尚捡到他,并将他抚养成人的。庙里的老和尚慢慢地老了,直到最近,最疼他的住持也过世了。
而他又变成一个人了。
虽然住持他们都不在了,缘觉每天还是坚持诵经念佛,没有人监督的早课,他一次都没拉下。
站在觉明寺的大门前,缘觉望着灰蒙蒙的天,他呢喃着,“好像要下雨了。”
二月二,龙抬头。觉醒的龙王会向大地散甘霖,代表这一年,雨水丰富,作物丰收。
一滴两滴三滴,雨从空中落下。
缘觉伸手接着冰冷的雨水,看着雨滴在手心开花,缘觉不由得笑了。
“小和尚,小和尚。”
在缘觉走神的时候,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入缘觉耳中,缘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不是前几天在回庙里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吗。
陶海看到缘觉转头看向这边,他自己挥手,“小和尚,快过来,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对陶海的话,缘觉皱起了眉,他回道:“不行,我得在庙里待着。”
陶海见缘觉不过来,他不顾天上飘向来的雨滴,跑过来,将缘觉拉进雨中,“小和尚,不要这么顽固不化,现在庙里就剩你一个人,你偷懒,又没有人知道。”
缘觉甩开陶海的手,“佛主在看着。”
陶海的手心空了,他回头看着缘觉,“小和尚,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给你当朋友。”
缘觉没有回应。陶海以为缘觉认为他在说假话,“小和尚,我是说真的,我给你当朋友。上刀山下火海,为朋友两肋插刀什么的,我都能为你办到……”
缘觉肩膀一震,他转过身,看着陶海,分不清眼睛里流出的是眼泪还是雨水,他哽咽着说:“住持过世了,现在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晚上的时候,我不敢睡。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了。”
陶海上前,抱住缘觉,安抚着缘觉,“小和尚,别哭。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其实,缘觉很少哭的,即使再孤独、再无助,他都咬咬牙挺过去。
但这次不同,最重要的人离开他,这让他的生活一下子陷入绝境,找不到发泄点的他,一直故作坚强。因为陶海说要跟他做朋友,让他一下子崩溃了。
他没有想象中的坚强。
陶海伸手帮缘觉擦拭眼泪,笑着说:“你看,鼻子都哭红了。”
缘觉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他推开陶海,“不要笑。”
陶海立即收起唇边的笑,“我不笑就是了。”
缘觉用手在脸上胡乱一擦,他不知道是在擦眼泪,还是在擦雨水。
陶海抬头看着天空,说:“小和尚,雨停了。”
缘觉红着鼻子,看着陶海的下颌,“陶海,谢谢你。”
陶海听后,转即一笑,“要谢我,就跟我来。”
说着,陶海拉着缘觉往桃花林深处跑去,这次,缘觉怎么都甩不开陶海的手,“陶海,你让我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陶海回头,笑着说:“不用换了,反正等下也会湿透。”
“什么?”缘觉反问着。
回应缘觉的是陶海的笑声。
就这样,缘觉被陶海拉走了。
站在湖边,缘觉嘴巴微张,很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座近一半的空间架上在湖面的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陶海插着腰,问:“小和尚,我这房子好看吗?”
缘觉闭上微张的嘴巴,转过头看着陶海的侧脸,“你真厉害!”
陶海笑了,“谢谢夸奖。”
然后,陶海带着缘觉来到房子前,缘觉抬头看着门上的牌匾——桃花坞,“这字真好看。”
陶海听后,得意地扬起下巴,“嗯嗯,我也觉得这字写得漂亮。”
“这是你写的?”缘觉不相信地问道。
陶海脸上的笑更深了,“不像吗?”
缘觉立即觉得陶海脸上贴着一层无比厚的皮,俗称厚脸皮。缘觉叹着气,踏进桃花坞。
“喂,小和尚,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陶海连忙追上缘觉。
陶海看到缘觉又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双手环抱于胸,问:“小和尚,我的杰作怎么样?”
“你真的很厉害。”缘觉再次赞叹道。
陶海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和尚,听到你的夸奖,我觉得很荣幸。”
缘觉看着自己一身湿,问:“陶海,我这样走进这里,真的没事吗?”
陶海摇头,说:“当然没事,反正一会儿就会干了。”
“小和尚,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陶海拉着缘觉往桃花坞的另一侧走去。
站在门口处,缘觉停下脚步,但很快地,他走上前,脸上露出灿烂的笑,“真漂亮。”
陶海站在门口,看着缘觉,说:“等桃花盛开时,这里会更美。”
缘觉回头看着陶海,“陶海,你是学建筑设计的吗?”
陶海微笑地点头,说:“能建造这么一座房子,我觉得很自豪。”
被美景完全吸引的缘觉一点都没察觉到奇怪,短短的几天时间,凭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在湖边建造这么一座木制的房子。
陶海也很庆幸,缘觉没用这个问题问他,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很期待桃花盛开时的美景,湖边的盛开的桃花映衬在湖面上,从这个架在湖面的平台上望去,对岸简直是美极了了。
陶海很庆幸遇到了缘觉,这个迟钝的小和尚。缘觉很高兴有陶海这个朋友陪在身边。
他们曾以为,他们会这样相互扶持走过一生,但现实却是另一般景象。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陶海才看清,人妖终殊途。
……
陶泽海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可怕,他第一次梦到这么可怕的梦。虽然是梦,但那只穿透胸口的手却那么的真实,心脏被取走那一瞬间,他以为他会死掉。
陶泽海捂住胸口,感受到心跳声,他笑了,还好,还好那只是个梦。
第23章
前一刻还在喧哗的街道,此时已经寻觅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了。
白猫元宝蜷在一盏路灯下,打着盹。
忽然,阴风大作,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白猫元宝身边经过,但很快地,他们停住前行的脚步,走于后面的那位,是穿一身蓝色宽袍头戴纱帽的冷峻男子,他转身走到元宝面前,“元宝兄,何事在等吾辈?”
元宝听到这冷冰冰的声音,懒懒地抬头瞥了面前的冷峻男子,喵叫着,是欧阳那家伙让我过来请你们的。
“欧阳?所为何事?”野仲面无表情地问。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游光笑嘻嘻地走过来,他的手自然地搭在野仲的肩上,挑着眉地元宝说:“元宝兄,你和欧阳一样,竟挑我们气氛良好的时候搞破坏。”
游光的话惹来野仲的两道冷光,游光见野仲又翻脸,他赶紧闭嘴。
野仲低头对元宝,说:“请元宝兄带路。”
元宝懒懒地起身,我就是那个劳碌命哟。
元宝寻着来时的路线走回去。
今天的任务在城南,此时欧阳在城南的一个黑巷子中,跟一个喝醉酒的老头打交道。
买卖嘛,能做成一宗是一宗,这样才能离完成任务更近一步。
欧阳目送着醉酒的老人离去,然后站在原处,等元宝及元宝带来的贵客。
忽然,一阵风从地面刮起,吹乱了欧阳打理得整齐的长发,待风停下,欧阳将挡在眼前的头发移开,他嘴边荡开一抹笑,这阵风说明那两个招风的夜游神来了。
元宝在前,野仲游光在后。
欧阳看到野仲和游光时,他作揖,道:“鄙人感谢二位的赏光。”
野仲直勾勾地盯着欧阳,问:“欧阳兄,有何事请吾辈过来?”
欧阳收起唇边的笑,直视着野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有个疑问,放在心里不是很好受,就想请二位帮忙解答。”
游光站在野仲身边,笑眯眯地说:“欧阳,你别绕圈子了,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欧阳将视线投向游光,他回了游光一个笑,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想问的是,二十年前,死于觉明寺前的桃花林里的那只桃花妖,被你们请到地府后,它去了哪儿?”
野仲冰冷的视线扫过欧阳,“汝为何问这个?”
欧阳微笑着说:“二位不要紧张,我不是天界的人,我不会追究你们弄丢一个重要魂魄的事。”
游光一直挂上脸上的笑,难得地消失了,他严肃地看着欧阳,说:“那只桃花妖护人有功,天界已经为它安排好去处。但是……”
说到这里,游光转过头看着野仲,野仲接着游光的话,继续往下说:“就在吾辈护它上天界之时,它趁吾辈不注意,穿过奈何桥,投入轮回道。”
欧阳一副了解的样儿,“也就是说,它现在投胎转世为人了?”
游光点头,说:“是的。当时,阎君就派黑白无常到人界查寻桃花妖的去向。之后,我们将桃花妖的去向跟天界汇报,回话的上仙说,这是考验桃花妖的最后一关。”
欧阳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
野仲看着欧阳,问:“欧阳兄为何如此关心那只桃花妖?”
欧阳笑着说:“故人相托,不得不理。”
游光脸上消失的笑回来了,他上下打量着欧阳,“欧阳,看不出你是个好管闲事之人。”
欧阳看着游光,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野仲摇头,说:“不碍事。”
游光却一反常态,说:“你和元宝下次最好挑我们执行公务的时候找我们,要不然……”
没等游光说完,野仲直接给游光一拳,他冷冷地道:“闭嘴。”
游光摸着痛处,磨蹭地走到野仲身边,他撅着嘴,怨道:“你竟然为了外人,打我。”
野仲突然羞赧,他不自然地将头瞥向一边,不知作何反应。
游光见状,玩性大起,当他要进一步调戏野仲时,欧阳轻咳了两声,游光这才想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看着这种难得遇到的场面,欧阳虽然很想留下来看戏,但他不想惨死在游光之手。他躬身道:“对不起,二位。鄙人有事,先走了。”
游光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更加肆意了,“你和元宝赶紧给我滚!”
野仲瞪着游光,冷冷道:“看来,汝还想继续之前的礼仪课。”
游光立即用手捂住嘴巴,他猛摇着头,哼了几声,“不要。”
野仲见欧阳和元宝远去,嘴边突然荡开一抹笑,在游光没反应之际,在游光脸颊印下一个印记。
等游光反应过来,野仲已经走远,游光赶紧追上,“前面的那位,你这是什么意思。”
野仲回头,看着游光,“行为上的意思。”
游光听后,立即改口,“亲爱的,等等我,我们干点别的更有意思的事吧。”
“等吾心情好了,再说。”
“我看你现在心情很好啊。”
“汝看错了。”
“我哪里看错了,我是看傻了,你竟然对我笑。”
“那不是笑,那是嘴角向两边扯一下。”
“那就是笑。”
“不是笑。”
“那怎么不是笑。”
“那就不是笑。”
……
这种无聊的对话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元宝打着哈欠,抬头看着欧阳,你被沈易带坏了,竟然学会听墙角。
欧阳低头,看着元宝,“你不也一样。”
这两个人真幼稚。元宝看向游光和野仲离开的方向,喵叫着。
欧阳笑着说:“我觉得他们这样挺好的。”
元宝看到欧阳又露出白痴笑容,它叹道,算了,当我没说。
很快地,元宝变脸了,东西给我,我要去交差了。
“是。”欧阳从长袖中掏出一团白烟,蹲下递给元宝。
元宝将那团白烟吞下,它抱怨着,这东西真难吃,最近买到的梦越来越没劲了。
欧阳伸手抚摸着元宝,“将就着,几天后,会有一个非常美味的梦。”
元宝听后,双耳立起,它精神来了,是二十年前那个梦的后续吗?
“可以这么说。”欧阳淡淡地笑着。
那我可要期待了。跟欧阳对话完,元宝转身离开,消失在某条黑暗的小巷中。
欧阳收起脸上的笑,顺着来的路线,回去。
齐毓一大早就来敲欧阳的门。
幸好西饼店的门很早就开了,要不然,以欧阳的脾气,他非扒了齐毓的皮不可。
欧阳洗完澡,坐下沙发上,看着对面的齐毓,问:“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毓直勾勾地看着欧阳,许久都没开口。
欧阳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不说,我就下去帮忙了。”
齐毓见欧阳起身要走,他赶紧站起来,唤住欧阳,“欧阳,你昨天去哪儿了?”
欧阳回头看着齐毓,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齐毓看着欧阳,“昨天他来找我了,并要我转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还是那么幼稚。”欧阳微笑着说。
“欧阳,我看他这次不像是在说笑。”因为担心,齐毓昨天来过西饼店一趟,但店门紧锁,他以为西饼店出事了,才会一大早赶过来。
因为,如果西饼店没事,那么早上六点半,这里就会开门。
幸好,门能推开,要不然,他会自责死的。
欧阳轻轻叹着气,说:“齐毓,你现在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想,他目前不会做出任何对我或对这家店不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