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西饼店 下——南瑾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葛睿不由得往后退，黑影，那个不讨喜的黑影被葛军吞食掉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错了，他看到那个未来，葛军的结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元宝跳上葛睿的肩膀，它在葛睿耳边喵叫着，沈易，别发呆了，如果你想向欧阳证明你真的成长起来了，你就要去接受这个挑战。不要被自己的眼睛骗了，你要懂得运用你的望穿之眼，去分辨实与虚。

元宝的话点醒了葛睿，是的，从进入这个小院，他就像陷入了迷魂阵，不知如何分辨方向，如果说他最初看到的葛军的结局是那样，那么现在再看一次……

等等，刚才那两股精纯之气凸显的时候，屋内发生了什么变化？

欧阳，对，是欧阳，买梦人修改了屋内人的命运，很细微。如果不是元宝提醒，他不会注意到这个变化。

买梦人的出现改变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葛睿陷入思考的时候，葛军轻易地越过野仲和游光的阻拦，来到葛睿的面前，在元宝一声尖锐的叫声中，葛睿应声到地。

一瞬间，葛睿的脸上浮现死气。

但也只是一瞬间，当葛军要自从攻击时，发现自己被什么牵制着了，不能前行。

葛军回头看到一张冰冷的面孔，那是被他偷袭倒地不醒的葛枫，“大哥，你该醒醒了。”

葛军冷哼了一声，应道：“丧家之犬没有资格跟我说话。”

虽然葛枫刚醒，但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全听得见。

醒来的刹那间，葛枫混沌的脑袋瓜一下子活了过来，他整理思绪，发现自己一直被葛军骗了，什么灵魂修炼禁术，根本就害人害己的妖术，既不能让他最爱的兄长复活，也不能让他快乐。

当初他怎么会傻到相信葛军的话呢？不是在葛岚被葛军支开，去了五羊山，他就知道葛军不怀好意了吗？为什么之后他还会相信葛军的话？

想到这里，葛枫茅舍顿开，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葛军带着一个朋友来说服他，接受葛军的提议，但他没会理会。不久，葛军煽动家里窥视族长之位的众人去搜云苑，葛军是故意的！

不对，葛军的那个朋友也有问题，他是什么人？

为什么他现在一点都想不起对方的长相和声音？

葛军见葛枫分了神，他哈哈大笑起来，“小枫，我是看你可怜，才让你习得灵魂修炼禁术，去帮小岚重塑灵魂。可你有想过，我为什么会那么好心地帮你吗？”

葛军的问题，也是葛枫想知道的。

葛枫问道：“为什么？”

葛军笑着回答说：“因为你们兄弟是葛家最单纯的人，不利用你们，利用谁？”

葛军的话把葛枫激怒了，葛枫一生气紧紧地拽着葛军隐藏在瘴气内的身体，将葛军抛出，葛军重重撞在墙面上。

葛军不知道葛枫何来的力量尽然能抓住他的身体，但他一点都不怕葛枫。

可下一秒，葛军就知道自己错了，从鬼门关归来葛枫跟他之前认知的葛枫不一样了，葛枫能轻易地抓住他的身体，给他致命的一击。

但葛家也发现葛枫的破绽，两个人几轮下来，都伤痕累累。

葛枫爬起来，气喘吁吁地说：“即使死，我也不能让你再祸害葛家了。”

“少说道义的话，如果不是你哥命在旦夕，你也会跟我一样把自己的命卖给恶魔做交易。”葛军讽刺道。

“哼。”葛枫讥讽道：“恶魔，你不就是恶魔。”

其实葛枫快撑不住了，但他不想被葛军看到他的疲态，更不想让葛岚看不起，所以他硬撑着。

因为注意力被葛岚转移了，葛军没注意之前被他击倒在地的葛睿恢复了。

元宝关心问候，你没事吧？

葛睿摇摇头，说：“如果不是这一击，我还不能醒呢。真得感谢我这位大哥了。”

说着，葛睿将口中的血吐出。随后，活动活动筋骨，看身体恢复得怎么。

也在这时，野仲和游光把屋内昏迷的欧阳和葛岚抬了出来。

葛睿见到欧阳，他又生气又关心，他走到欧阳面前，用手捏住欧阳的鼻子，“让你装，让你装。”

因为葛睿的恶作剧，欧阳真的装不下去，他睁开眼跟葛睿对视着，“放开。”

葛睿看到欧阳眼中的怒火，耸耸肩松开手。

解放的欧阳起身，他从袖中掏出一团黑银色相间的烟交给元宝，说：“这次的任务，完成。”

元宝看了躺在欧阳身旁的葛岚，它叹道，我就说你留在葛家一定有目的。

叫完，元宝将那团烟吞入腹中。临走时，元宝叮嘱葛睿千万不要冲动。

待元宝离去，葛睿恶声恶气地对欧阳，说：“哟，你看你做的好事。”

欧阳回头看着两败俱伤的葛军和葛枫，说：“让葛枫活过来的，不是我，是葛岚，他的意念影响了我，结果就是你看到的情景。”

野仲看到欧阳醒了，他跟欧阳打招呼道：“先生，你终于醒了。”

欧阳跟野仲微笑点头问候。

但葛睿对这个结局不满意，“是你害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欧阳伸手抚摸葛睿的头发，温柔地说：“不要担心，既定的结局是不会改变的。”

“改变的是过程及细节。”末了，欧阳加上这句话。

葛睿回头看着瘴气慢慢褪去的葛军，看到那残败的身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欧阳回道：“这是他跟清笛交易的结果。”

“清笛？”从回葛家那天起，葛睿没在葛家发现清笛的踪迹或气息，葛军跟清笛是怎么接触的？

欧阳点了点头，说：“如果不是清笛，葛军不可能找到你，更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控制住大半个葛家。那些腐朽的老顽固，这就是他们培养的葛家的后人，真是太可悲了。”

葛睿看着葛军此时的样子，确实是跟清笛做过交易，身体唯一完整的就剩那块肚皮了。

以活体供奉千年蛇妖清笛求得一时的功力大增，可之后呢？

突然，被烟雾遮住的天空露出它原来的模样，一道阳光投进小院，正好落在葛军的身上，“啊”只听见葛军一声，灰灰湮灭了。

那一瞬间，葛睿仿佛听到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笑声，那是清笛将他打倒在地，轻蔑的笑。

葛睿像受了什么刺激，昏倒在地。

欧阳见状，立即接住葛睿，不让葛睿跟地面亲密接触。欧阳将葛睿打横抱起，径直地离开小院，离开鹰园……

而一直沉睡不起的葛岚因为刺眼的阳光，睁开了双眼，但一时适应不了光明，他闭上眼，良久之后，适应后，才再次睁眼。

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仔细回想，很多事都记不得了，脑子里一片混沌。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事，可到底是什么？

野仲和游光在葛军消失后，开始寻找葛军的魂魄，准备将葛军带回地府交给阎君处置。

精疲力尽的葛枫见葛岚醒了，他激动得不顾自己身体行不行，飞奔过来，他抓住葛岚的手，疲惫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哥，你终于醒了！”

葛岚看了葛枫好久好久，问了句，“你是谁？”

一瞬间，葛枫脸上的笑僵掉，他苦着脸，说：“哥，我是弟弟，葛枫呀！你不记得了吗？”

葛岚一脸茫然地看着葛枫，他只知道葛枫很悲伤，但他不懂这种情感，只能呆滞地问：“你是我弟弟？”

葛枫点点头，说：“是的。”

得到肯定回答的葛岚笑了，他伸出右手，准备跟葛枫握手，“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弟弟，葛枫。”

阳光下，葛岚的笑很灿烂，但葛枫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最爱的兄长醒了后，将他忘了。他们的未来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他不知道，现在他只知道他的心很受伤。

将梦卖给买梦人改变命运，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葛岚的代价是——一辈子记不起葛枫，他最爱的弟弟。

【第九个故事：红莲】

第88章

“你是谁？”耳边传来的问题，让沈易不得不睁开眼睛去看说话的人。

可当他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时，愣住了。

这是哪儿？这里不是葛家，也不是欧阳的西饼店，更不是欧家老宅。

沈易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是浮在空中，而说话的人在他底下，那是一个穿着古代服饰的少年，少年面前站着一书生打扮的青年，青年看着少年，微笑地说：“在下葛君威，是令尊请来的教书先生。”

听到这话，少年挑着眉细细打量起面前的青年，最后，少年哼了一声，说：“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青年点了点头，说话也没开口时那么文绉绉了，他笑着说：“少爷你耳朵真厉害，我确实不是本地人。”

青年的恭维没得到少年的认可，反正他就不喜欢他父亲给他请的“教书先生”，“哼，我管你是哪里人。”

青年显然没被少年的淡漠吓退，自我介绍了起来，“我是岭南人，来这里已经三年了。我做了两年半的教书先生，我教的学生不敢说学习有多好，但至少能考个举人回来。我来你家的目的是至少让你考上举人，当然令尊的意思是你能高中状元。”

这话让少年更加鄙视，他就是讨厌这种目的性的学习，才一直躲避父亲请来的先生的。之前每一次都顺利躲过，但这次逃跑是被母亲当场抓获，要不然，他真不想来见这位面色不善的“教书先生”。但听说小雨说，这位葛先生是城里最出名的教书先生，虽然才来本城三年，但他学生已有高中状元的了。

说起来，他父亲为了让他“子承父业”，可费劲心思了。

青年面带微笑地看着少年，他清楚地看见少年眼中的不屑，到底是被家里宠着的孩子，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奇怪的是也没什么官僚子弟的恶性。

少年的性子倒不如说倔了点。

少年发现青年一直看着自己，他恶言恶语地问：“你看什么呢？”

青年突然冒出一句，“今日你会有血光之灾，出门不要往西走，看到蓝衣服的姑娘，千万不要逞英雄，要不然……”然后，青年的语气一转，眼中含着笑，说：“如果你按我说的去做，我保你今日平安无事。”

少年又哼了一声，说：“无聊的江湖把式。小爷我才不会上当呢。”

青年见状，笑着说：“信不信由你。”

说着，青年上前，俯视少年，然后微笑地拍了拍少年的头。

少年冷着脸把青年推开，跑开了。

少年刚走，一位穿着华美的少妇带着丫鬟走过来，抱歉地对青年说：“先生对不起，我儿年纪尚轻，有得罪地方请先生莫怪。”

青年转身，恭敬地少妇说：“夫人，公子资质不错，待我他日教导，定能成大器。”

听到青年这么说，少妇很开心，说：“那有劳先生了。”

突然，青年转头，看着空中某个地方，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沈易心中一惊，难怪这个人看得见他？

可沈易伸手想触碰身旁的树，手穿过树枝，什么也摸不到。

但青年的眼神像在警示他，不要靠近，要不然……

之后几日，青年准时出现在少年的书房。因为几日前，青年的预言成真了，少年为救一个蓝衣姑娘，莫名地挨了顿打，他想看看这所谓的教书先生葫芦里卖什么药，所以少年没再跑了。

而沈易天天浮在空中，看着少年和青年之间发生的皮毛事。

空闲之余，沈易都在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最初的时候，青年自称“葛君威”，这名字听着耳熟，却忘了是哪个祖宗。

除了看戏，想问题，沈易最想念的就是欧阳了，不知道欧阳现在怎么样？

葛玲在葛睿的房门前思考要不要敲门，结果没等她想好，就听后身后有人在叫她，“葛小姐，你又来看小易了。”

葛玲回头看着一袭银灰色唐装的欧阳，嘿嘿地笑了几声，“我担心小哥，所以过来看看他。”

欧阳微笑地说：“小易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葛玲没等欧阳说完，着急地问。

“只是他还没醒的迹象。”说着这个，欧阳露出焦急的神情。

葛玲看着欧阳，她也很担心，自从那天葛睿被欧阳从鹰园抱回云苑就一直处于沉睡之中，算已经已经三天了，但请医生来看，医生说葛睿很正常，没有生病的迹象。

葛玲想，如果葛睿再不醒，她就要跟欧阳商量，带葛睿去城里的大医院做全身检查。

欧阳知道葛玲的担心，但他知道，葛睿只是被清笛的声音迷惑了，陷入沉睡，等葛睿解开自身的结，就会醒来，只是葛睿心中的结什么时候会解开？

为什么他之前没发现葛睿除了他之外，还被其他东西困住？

想到这里，欧阳回望小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葛睿的地方，那个时候的葛睿很不像六七岁的孩子，眼中写满了故事，那个时候，他没仔细看葛睿眼中的故事，而跟他生活的葛睿好像把在云苑习得的一些事刻意忘记，隐藏起来了。

风吹着海棠树叶，当一片叶子承受不住风的力量，从枝头飘落时，欧阳出神了。

那个时候的葛睿跟现在的沈易，真的有些不同。

被他同化的沈易到底遗忘了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半年光景过去了。

少年跟葛先生的相处好转起来，少年开始把葛先生当朋友看了。

这日正好是重九，母亲一大早嘱咐他，今日家里有活动，让他乖乖待家里，不要出去玩。但少年不听话，他带着小厮小雨去城西找葛先生，想说顺便邀请葛先生参加他们家的重九活动。

可当他和小雨到葛先生住所，他察觉到奇怪，当他准备去敲葛先生家的大门时，一道阴风冲破大门，他躲闪不及，被木块打得肉疼，小雨见状，立即过来护着自家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说：“没事。”

不一会儿，那阵阴风消失了，少年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和木屑，他对小雨说：“小雨，你回去叫些人过来，我怕葛先生遭不测。”

小雨迟疑了，他担心把少年留在这里，少年会出事。

少年知道小雨的担忧，他笑得很灿烂，说：“小雨，你不要担心，我答应葛先生，要考个状元给他瞧瞧，看他以后还瞧不起我。”

虽然小雨还是担心，但他们家少爷性子很倔，而且说到做到。

最后小雨赶紧回去找救兵，他边跑边在心里埋怨，葛先生性子真怪，城里的房子好好的不住，居然在城西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建了这么座房子，如果他们家少爷出点什么事，他一定不会放过葛先生的！

少年见小雨走远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靠近宅子。当他快接近大门时，一道黑影从里面蹿出，他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人擒住了。

青年紧随其后夺门而出，当他看到被擒住的少年，他惊了，“放开那孩子。”

只见那人低头痴痴地笑着，随即，手上力道加重，他跟青年对视着，讥笑着说：“没想到葛先生也有害怕的时候。”

少年的喉咙被紧紧地锁住，只能发出简单的声音，但四肢是自由的，所以他拼命地挣扎，却不想对方那么有力，丝毫不受他所动。

青年冷哼一声，“清笛，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涉到其他人。”

“如果你当初真的没牵涉到其他人，我也不会迁怒到这孩子身上。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太迟了吗？”那人讽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