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西饼店 下——南瑾

葛睿的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他的手指突然只想左边海棠树的某条枝桠，说：“元宝，跳到那里。”

元宝咒骂着，不要这么快啊！虽然它这么说，但元宝还是按照葛睿说的做。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它好像看到第一次执行买梦人任务的欧阳，那种青涩那种冷静。

“右边，最外面那根枝干。”

葛睿冷静地做出指示，元宝灵活地照做。

几轮下来，还保持沉寂的海棠被他们搅乱了，两株海棠释放两缕黑烟追踪元宝，但一直跟不上元宝的动作，最后两缕黑烟转向立于原地不动的葛睿，打算攻击葛睿，却不想根据葛睿的指示不停跳跃在两株海棠不同枝干的元宝已经把两缕黑烟的行为指向了打结的结果，而且是葛睿很擅长的中国结。

葛睿站在原地，他闭眼准备迎接两缕黑烟的进攻，却在两缕黑烟还没触碰到他时先被黑影截下，黑影那张看不清五官的漆黑脸上突然出现一张血盆大口将那两缕黑烟咬住，并把它们从海棠根中拔出。

当它准备将黑烟吞下时，葛睿睁眼，怒斥道：“黑影，松口。”

黑影看了葛睿一眼，最后在葛睿的强硬要求下，黑影不甘愿地将口松口，放那两缕黑烟出来，那两缕黑烟在葛睿面前很安静，生怕又被黑影吞下。

葛睿转瞬间从空中抓出一道金符，嘴里叨念着《葛氏家书》中记载的某段咒法，念着念着，葛睿闭上眼，一道金光从土壤中散发出来，将黑烟圈起来，两缕黑烟见情况不对，它们不停地挣扎着，却不能从金光中逃脱，慢慢地，那两缕黑烟慢慢变淡，最后化成无数个残缺不全的灵魂，包括葛山鹰那缺心的灵魂。

“引魂人，吾将这些灵魂转交给你，请将它们安全送到阎君那儿。”葛睿对从金光中走出的四名壮汉抬着的那顶鲜红的轿子作揖道。

话音刚落，一个小女孩从轿中飘出来，她看了下葛睿一眼，冰冷的脸上浮现一抹笑，但很快就凋零了，她飘散被金光困住的那些残缺不全的灵魂，她手中那条看不见的细线将它们一个个地系起来，待系完，她轻轻拽了拽那根细绳，冷冷地说了声，“走。”

小女孩飘进轿中，四名壮汉重新抬起轿子，消失在金光中。

葛睿手中的金符飞出，贴在金光消失的地方，不一会儿，金符消失，那两缕黑烟散发的瘴气一起消失不见。

元宝走到葛睿脚边，它喵叫着，还好我不是你的敌人，要不然这种死法，我可不喜欢。

元宝说完，两位不速之客不请自来，野仲冷眼瞥了在场的黑影，最后将目光定在葛睿身上，他恭敬地说：“野仲见过葛家族长。”

游光笑着跟葛睿打招呼，“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真的当上葛家族长了。”

游光的不礼貌引来野仲的不满，他瞪了游光一眼，说：“不许对葛家族长这么无礼。”

葛睿见状，忙说：“不要紧的，只是能在大白天见到你们，真是难得啊。”

游光耸耸肩，说：“这不是我们愿意的，谁让温良那家伙无故搞失踪，害我们不得不包揽白天的工作。”

野仲不再理会游光，他对葛睿说：“阎君刚接到你送过去的那些残缺不全的灵魂很生气，要我们来调查仔细。随便看看您和欧阳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葛睿轻笑着说：“谢谢你们。可这是葛家的事，我不希望外人插手。”

游光听葛睿这么说，他一时口快，说：“那欧阳不是外人？”

葛睿听后，笑得更深，他回道：“对我来说，欧阳永远不是外人。”

野仲从后面给了游光一掌，说：“快跟葛家族长道歉。”

游光看到野仲，扑过去，嬉笑着说：“小仲仲，人家好久不见到你这么对我了，你能不能再激烈点？”

末了，游光对野仲眨眨眼。

野仲的苦脸瞬间僵掉，不知如何应对。

元宝喵叫着，表示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地步了，真是闪瞎眼了。

葛睿轻咳两声，说：“如果两位不能抵抗阎君的指令，那请两位在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不要插手，只要在一旁看的就行。”

野仲听后，僵硬的身体慢慢缓和下来，他对葛睿点头，说：“就按您的话办。”

游光还在一旁装疯卖傻。

没见过这么疯狂的夜游神的黑影表示无法接受印象里的神灵这么脱线。

因为附着物被收，门口的那两株海棠墨绿的叶子瞬间枯黄，树干像脱水似的瞬间干掉，两株海棠呈现一副狰狞的模样，但从它们变幻的姿态来看，它们像得到了解脱。

元宝突然跑过去，在其中一株海棠树下刨土，不一会儿，露出一根人骨，它回头看了葛睿一眼，原来这两株海棠长这么好是因为有这么肥沃的养料。

葛睿点头表示了解，他径直地走向前，少了阻拦，他轻轻推开小院那紧闭的门。

刚一打开，一股难闻的瘴气从里面呼啸而出，葛睿站在原地，紧闭双眼，默默承受瘴气的洗礼，这种程度的瘴气比起欧阳身上散发出来的瘴气根本就是小儿科。

当瘴气慢慢淡去，葛睿敏锐的神经开始在搜索院中欧阳身上熟悉的气息。

突然，触碰到熟悉的气息，葛睿睁开眼，直奔目的地。

元宝、黑影、野仲和游光跟随葛睿的脚步，进入到小院中。

这时，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葛军出现在葛枫住所开启的门前，他脸上带着一抹深不可测的笑，眼中旋转着他的阴谋——这一次，再也不会被葛睿这小子跑掉了，还有欧阳那个老不死的家伙。

第85章

昏暗的屋子中，葛枫静静地握住葛岚的手，不停呢喃着，“哥，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哥，求你了，不要躲了好不好？你出来见见我啊！”

突然原本毫无生气的葛岚身体微微一震，葛枫被吓到，他的视线从葛岚的手转向床上，葛岚苍白的脸瞬间变得枯黄，葛枫赶紧站起来，他俯身去检查葛岚的身体状况。之前生命迹象微弱的葛岚此时此刻像死人一般，身体冰凉僵硬。

葛枫见状，他急了，他呢喃着，“哥，哥……你不要吓小枫，哥，你怎么了，哥……”

处于瘴气之中的葛枫全部的心思都在葛岚身上，他很不安，不知道他施展的禁术哪里出了问题，他很害怕葛岚不会再醒来。

终于，葛枫忍受不了了，他退后两步，闭眼准备再次实施灵魂修炼禁术。

这时，屋内出现了异样，葛枫以为葛岚的灵魂来找他了，他惊喜地回头，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欧阳。

欧阳向葛枫微笑问好，“你好，我没打扰到你吧？”

葛枫对欧阳印象不好，也知道欧阳是个危险人物，可此时他一点都不想看到欧阳，他语气不佳地问：“欧阳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欧阳轻笑着说：“葛二爷叫我过来瞧瞧，说这里发生了奇怪的事。”

葛枫不想前几日那么疏远而冷淡，他能感觉到欧阳的深不可测，眼前这个名为欧阳的人很危险，他的神经这么告诉他的。

欧阳见葛枫不回答，他漫不经心地想前走了几步，葛枫一个禁止通行的眼神过来，欧阳暂时停下脚步，他说：“你兄长怎么了？”

这句触及葛枫神经的话让葛枫愤怒又懊恼，他回了句说：“不管你的事。”

欧阳摇着头，说：“此言差矣，之前葛二爷请我过来帮你兄长看过，我对他的情况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而且你现在的问题，我这个旁人可能能给你点帮助。”

葛枫听欧阳这么说，他冰冷的脸上有了些许变化，但他还是不相信欧阳，“哼，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欧阳轻笑着指着自己的脑袋，说：“这里。”

葛枫向旁边移了一步，说：“如果你糊弄我们，那我是不会让你走出这间屋子的。”

欧阳带着微笑向葛岚靠近，他在葛枫身边站住，转头看着葛枫的侧脸，说：“如果我糊弄你，你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葛枫哼了一声，没有回应欧阳，但他的视线却没有离开自己的兄长，他回头看着站在床边的欧阳，但其实他是想看清自己兄长此时的状况。

因为禁术被解开，他最爱的兄长可能由此殒命，他不愿他全部的努力就此废掉。

欧阳回头瞄了默不作声的葛枫一眼，他低头微微一笑，将心思放在面如土色的葛岚身上。怎么说呢，葛岚的灵魂是靠葛枫残杀无辜囚禁的灵魂来维持的，只要葛岚灵魂的某一部分出问题，葛枫就杀一个人或从活人身上偷窃灵魂的一部分来维持葛岚灵魂的完整性。只是现在，因为那些被囚禁的残缺灵魂的释放，导致葛岚灵魂中借来的那部分灵魂与此产生了共鸣，才使得葛岚的灵魂处于分裂边缘，所以他的躯体才会如此快速地破败。

欧阳想告诉葛枫真相，但他担心葛枫接受不了，他兄长即将离开自己的事实。

这种痛，他也曾经历过，但葛枫比他幸福，葛枫是守在自己兄长身边的，而他却在万里的白骨中寻不到自己兄长的身影……

葛枫见欧阳不做声了，他受不了这种沉默，走到欧阳身边，恶声恶气地问：“姓欧的，我哥到底怎么了？”

沉浸在无法释怀的回忆中的欧阳被葛枫唤回了现实，他抬头看着葛枫，明亮的眼中不知何时闪烁泪光，那是由心底产生的悲哀。

葛枫被这样的欧阳镇住，他断断续续地说：“你……你……”

随即，欧阳眼中的泪光消失，换上平日里的平淡而疏远的笑，说：“对不起，看到你兄长，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葛枫愣愣地看着欧阳，原先的冷冰散去，留下一团迷雾，这个欧阳到底经历过什么？

想着想着，葛枫发现自己的思绪被欧阳影响了，他一生气，对欧阳吼道：“喂，姓欧的，你居然敢糊弄我……”

话音刚落，葛枫的拳头就过去了，欧阳站在原地，镇定地挡下葛枫的拳头，但葛枫暴怒的气却没被被挡住，一股怨气穿过欧阳的身体，重重地打在门窗上，“砰”地一声，木制的窗户被这股气打飞出去。

也就在此时，欧阳身上的瘴气瞬间覆盖了葛枫的气，葛枫被突然强硬侵入的气干扰了，他收回拳头，虚弱地跪于地面。

葛枫抬头看着步步向自己逼近的欧阳却无反击之力，他的唇颤动着，“你……不要过来……”

欧阳直勾勾地盯着葛枫，心里顿时很沉重，眼前的这个人好像还藏着什么，到底是什么？

突然，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欧阳面前，眉间的坚毅像在警示欧阳——不要过来，这个人是我保护的人。

葛枫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时，眼中浮现笑意，他叫唤着，“哥……”

葛岚回头给了葛枫一个笑，用唇形说不要紧的。

欧阳将葛枫和葛岚之间的互动收进眼底，淡淡的笑意在嘴角浮现，问：“你们交流完了吗？”

葛岚抬头看着欧阳，“欧阳先生，你不要逼小枫了，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但是我纵容他走到这一步的，是我的错。欧阳先生，你要处罚的话，就处罚我。不要伤害我弟弟。”

葛枫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他走到葛岚身边，说：“哥，跟这种人多说无益。”

葛岚摇头说：“小枫，不要对欧阳先生无理。”

“哥！”葛枫不知道葛岚为什么对欧阳这么恭敬，他不满地叫了葛岚一声。

不知为什么，当葛岚再次见到欧阳时，感觉自己真的到了生命的尽头，不是他可预计的尽头。

欧阳看着葛岚那苍白脸上，眉间聚敛的是那浓得化不开的忧愁，这张脸上写着对葛枫的满满深情以及一丝看不清的情绪，眼前的葛岚放不开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葛枫吗？

欧阳在心底画下一个问号。

“欧阳先生，你不要怪我的弟，好吗？你看这个情况现在要怎么处理？”葛岚的话中透着惊人的冷静。在躯体沉睡，灵魂漂泊的这些年里，葛岚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经历了那么多，看到了那么多，他明白如果自己不真的成长起来，他，他的弟，他们都将被腐朽的葛家吞噬掉。

欧阳看了葛枫一眼，问了句：“那时，你用灵魂修炼禁术的时候，有想过会出现现在的这种情形吗？”

葛枫看着欧阳，生硬地回了句，“只要能让我哥活过来，这种不算什么。”

听到这话，欧阳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转头透过那被打破的窗，说：“果然是葛家人，鸣溪如果知道他下苦心研究的术法变成现在这个样，不知他会不会把《葛氏家书》当场撕毁。”

“如果当年我看到现在这一点，我一定不会把这害人的术法带来这世上。”

葛枫听后，瞪大眼看着欧阳，问：“这禁术，你知晓？”

同时，葛岚也开口问道：“欧阳先生，你懂解这禁术吗？”

眼前的这对兄弟，因为他偶然间传赠予鸣溪的那个禁术陷入无限的困境。

在葛家，他从旁观者变成了参与者，就像范大成说的，他让百年前就应消失的葛家延续了百年，腐朽了百年。

他的出现，改变的不只是沈易的命运，还有葛家许许多多的人的命运。

如果当初他没有答应帮鸣溪忙，如果当初他没有执意要买到朱叶青那个珍贵的梦，如果……现在说来，一切都完了。

忽然，葛枫捂住胸口，他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葛岚很担心，立即转身关心葛枫，当葛岚的手要触碰到葛枫的时候，葛枫嘶喊道：“哥，不要靠近我。”

葛枫抬头，原本冷酷的脸上此时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黑和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

葛岚惊得嘴微张，他回头向欧阳求助。

欧阳轻摇着头，说：“对不起，已经太晚了，他被因灵魂修炼禁术产生的瘴气吞噬他本身修道者的纯净之气，现在那股瘴气在他体内流窜，除非找到出口，要不然，他只能因瘴气无出口身体爆裂而死。”

葛枫一听，他痛苦地抬头，他苦笑道：“哥，对不起，对不起……”

葛岚眼中含着泪，他不知该怎么办，“小枫，你忍着，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欧阳见状，于心不忍，但这是既定的事实，他们兄弟必须死一个，要不然，在鹰园内徘徊的怨气是不会散去的。

就在屋内陷入僵局的时候，屋外传来葛睿的声音——“亲爱的，亲爱的……”

这一声声毫无忌惮的叫唤，让屋内的三人抬头看向紧闭的门。

葛枫和葛岚脸上浮现的是诧异，而是欧阳却一脸平静地过去开门，他站在门口，看向屋外的迷雾，轻声地回应道：“小易，我在这里。”

话音刚落，欧阳背后遭到重重一击，在他回头看攻击他的人时，他脸上浮现释然的笑，对，就是这样，这样才能把我打醒，打醒我，才能看清葛家的现状，打醒我，才能不让他的小易受委屈。

葛岚见到突然出现的人，喊道：“欧阳先生！”

而葛枫却面如死灰，身上的精气一下子被抽离，只剩一具临死的躯壳。

灵魂状态的葛岚跟来者面对面，他感觉到自己的弟弟的气息越来越淡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那人向前进一步，葛岚后退一步。

“你想干什么？”葛岚故作镇定地问道。

那人笑着回答说：“我只是来拿我给小枫的东西，现在拿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