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点了头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见自己娘出了院门,秦思遥立即抓住锦俞的右手追问:
“娘这是怎么了?是大哥做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事?”
现今只余他一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要是因为这件事让爹娘与锦俞产生什么矛盾,这不是他乐意看到的。或者一会儿可以告诉爹娘锦俞帮自己治腿的事,这样不管他做了什么,爹娘都不会介意吧。
锦俞一见秦思遥暗下决心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锦俞道:
“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到了书房你就知道了。还有,希望遥弟别忘记自己的承诺。”
“可是……
秦思遥待要分析利害就被锦俞打断:
“你是不相信大哥还是不相信秦叔与婶娘?难道你觉得我会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不成?”
秦思遥自然摇头,锦俞故意若有所思地追问:
“还是你认为秦叔婶娘心胸狭小?”
秦思遥更是摇头,‘啪!’锦俞用折扇敲了敲手心轻松道:
“这不就结了,所以不用担心。婶娘、秦叔怕是等得急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这下秦思遥自然是点头。
锦俞让净月把可园院门掩住,自己提拉轮椅和秦思遥走到了院门,将轮椅递给净月,拉过秦思遥的右手绕过脖颈,做好搀扶状后,净月才打开了院门。要上平日童砚那皮猴子早就窜了过来,但院门开后却清清静静见不着一个人。虽如此,锦俞还是‘搀着’秦思遥坐上了轮椅。
锦俞其实挺想让净月帮忙推着秦思遥,毕竟书房离可园的距离并不短,可是一想到他因为自己身体出现的那些变化,锦俞就觉得内疚,最后还是认命地推着轮椅向书房而去。
虽然表面上三人一路无话,锦俞和净月却暗暗交流着。净月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就问锦俞。锦俞也不会像敷衍秦思遥那样来回答净月,只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净月。
“大概是秦夫人他们知道了立春不是我表弟了吧?”
“他们怎么会知道?”继续问
“应该是立春自己说的。”
“他为什么要说?”不理解
“也许是有求于人。”萧索叹气
“求什么?求谁?”好奇
……
脚步停下,秦思遥疑惑转头,却看见锦俞瞪着净月师傅,而净月正乖乖地点头。因为这时锦俞正恼怒对净月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别问了!”
秦思遥不由问了句:“怎么了?”
锦俞立即微笑:“没什么。”
秦思遥只得压下疑惑,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锦俞与净月师傅二人之间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最终,三人来到房门紧闭的书房。
为了方便腿脚不便的秦思遥进出,秦家书房也是没有门槛的。将秦思遥推至房门口,锦俞轻敲了敲门三下。秦思遥随即唤道:
“爹、娘,我和大哥还有净月师傅来了。”
房门应声而开,却只开了一扇,露出秦夫人一张脸来,她先是看了看房门外,然后对几人点了点头,又把另一扇打开了一点以便轮椅能进去。秦思遥更是疑惑,娘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可他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因书房内的情形而大惊失色。净月也很惊讶,锦俞却皱紧了眉头。
“爹、娘,春弟为什么跪在地上?”秦思遥着急问道。
“你这是干什么?”锦俞疾步走上前伸手将苏立春拉扯起来。
“别生气。”净月见锦俞如此生气赶紧悄声安抚。
秦夫人迅速关上房门,回身见这混乱情形,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秦御史身旁坐下,而秦御史也是一副眉头紧皱,万分头疼的模样。
“爹、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春弟做了什么,也不至于让他跪地赔罪……
秦夫人一个眼风飞了过来,秦思遥自知失言,赶紧补救:
“孩儿错了,爹、娘不可能这样待人。请爹、娘原谅孩儿一时情急才……
说完深深俯下身子。
见自己儿子满脸自责,秦夫人也就不追究他的胡言乱语。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道:
“春儿为什么跪在这里……还是让他自己说吧。”说完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
“春弟……
秦思遥的闻讯声被锦俞的骂声打断,秦思遥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又轻易地下跪?秦叔婶娘待我们不薄,你为何以下跪相要挟,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非得下跪不可?如果秦叔婶娘未能帮你,你是想陷他们于不义吗?”
苏立春一直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但眼神有些闪躲。
“不是的……对不起,夏公子……
“什么?夏公子?春弟不是你表弟吗?”秦思遥觉得不对,看向锦俞却发现他面露惭色,看向自己爹、娘,发现他们未露一丝惊讶。自己爹、娘是因为锦俞的欺骗而生气?可苏立春也不至于下跪吧?
锦俞松开紧抓住苏立春的右手,对着秦家夫妇以及秦思遥行了一礼:
“锦俞欺瞒在先,不敢祈求秦叔婶娘和遥弟能够原谅。只是希望二老和遥弟能消消气……
“虽然现今说什么都晚了,还是请贤侄做出一个解释。”一直没有开口的秦御史出言打断了锦俞。
“是。”
“锦俞无意间救下了立春,见他孤身一人就认他做了弟弟,也承诺日后会以亲弟待之。”说到这里锦俞特意看向苏立春,因为他害怕说错什么对他造成伤害,苏立春闻言更是羞惭。
“但却不知如何向秦叔婶娘解释他的来历,最后才说立春是小侄表弟。”
说完又深施一礼,继续道:
“只是不知立春做了什么?他为何下跪……
说到下跪二字,锦俞心中的怒火似乎又要升腾,净月知道他定是因为将苏立春看成夏丞相,夏丞相一生潇洒不羁,从未如此狼狈,锦俞自然生气。在他耳边敲了声木鱼,熟悉的声音果然让锦俞神思清明。
感激地堆净月微点了点头,锦俞向苏立春问道:
“立春,你是有什么事需要秦叔婶娘的帮助吗?”
苏立春点点头,眼眶湿润。
“那你为什么不先喝大哥商量?”锦俞生气苏立春的下跪,也气苏立春的不信任。
苏立春眼眶里的泪水流了出来,道:
“给夏公子添麻烦了,可这事只有御史大人能替我做主。”
苏立春又一次郑重跪下对着秦御史道:
“草民请求大人为草民冤死狱中的爹,被处流刑的大哥和小叔、还有被充到教坊的二姐小妹做主!”
说到后面苏立春也是泣不成声,伏地不起。
冤死狱中、流刑、教坊……恐怕苏立春会在小倌馆也是因为他口中冤案……或许,自己到了取舍之时……暮雨……
转眼就看到净月担忧的眼神,还有这颗木鱼……他似乎知道了如何取舍。
走到苏立春的身旁,锦俞小心地扶他起来,替他擦掉眼泪,温言道:
“整个陈国的人都知道秦御史铁骨铮铮,如果你真的需要秦叔平反冤案,弹劾某人,只要是确有其事、证据确凿,秦叔定不会推辞。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告诉秦叔你所知道的以及有什么证据。你放心,你爹一定能含笑九泉,你大哥、小叔、二姐、小妹也定不会有事。来,先坐下,慢慢说。”
“谢谢大哥。”苏立春真心道谢。
锦俞忍住内心悲凉,小心伸手抚了扶他的头发,这大概是两人最亲近的时刻了吧。纵是再不舍,锦俞还是松了开,对秦家三人道:
“又让秦叔、婶娘操心了。”
“这都是我家老爷的分内事,锦俞和净月师傅也坐吧。”秦夫人终于和颜悦色。
二人依言坐下,苏立春开始了他的讲述。
第三十七章:离开(上)
屋里一片沉默,苏立春满脸希冀地看向秦御史,秦御史却紧皱着眉头。秦思遥垂着头,右手不断摩挲轮椅扶手,而秦夫人以手撑着额头,只有睫毛有细微的颤动。就在这时,锦俞突然站了起来,待众人都望向他后,他开口道:
“大家可能都有点饿了,我和净月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
秦夫人听他这么说才如梦初醒般,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瞧我这老糊涂,还得要锦俞提醒。”说完就准备起身,她以为是锦俞不好直接说,以此来提醒她来准备吃食。内心想着,锦俞心思的确细腻。
但锦俞却阻止了她,道:
“别,还是让我和净月去吧。对于立春的事情我和净月完全帮不上忙,婶娘留下还能和秦叔婶娘商量商量。”
“这……
秦夫人看了看坐立不安的苏立春,眼神满是期待,再看向自己的相公……虽说锦俞说得有理,可哪有让客人为主人准备吃食的?
“大哥,要不我陪你吧?”这时秦思遥突然提议。不过话音一落额头就着了秦夫人一个爆栗,然后就听见自己娘亲没好气道:
“臭小子,你去不是添乱吗?”
秦思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瘸子’,这时又犯难了,怎么回答才不会让爹娘伤心。其实最好的就是告诉他们他的腿其实已经好了,可是……看向站在一旁的锦俞,就想到了自己的承诺。自己答应过须得在两天后一个特殊的日子才能告诉二老这一好消息。不过秦思遥这一问题很快就被解决了,他听见锦俞对他道:
“遥弟也不能走开,遥弟曾经当过太子的一品侍卫,我想一定也有何秦叔商量的地方。所以也就我和净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还请秦叔、婶娘准许小侄好歹跑跑腿吧。”
说到后面锦俞拱手作揖的模样把秦夫人逗乐了,秦夫人的笑容终于不再勉强,也起身假意拱手道:
“好啦,小妇人在此谢过贤侄和净月师傅了。”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
锦俞走到门口,手抚上了门栓后又放下。他转身对苏立春叮嘱道:
“立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要相信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立春楞了楞后,郑重点头。
锦俞立即报以灿烂的微笑,不知是不是他的笑容太过灿烂,苏立春觉得自己的头被晃晕了,有一个淡淡的声音似乎因此钻进了脑海:
“忘记一切不开心的吧。”
锦俞对着秦家二老认真行了一个大礼,不同于刚才的嬉闹,秦御史不由问:
“贤侄,这是何必?”
“还请秦叔、婶娘受了小侄这一礼,我住在秦府的日子本就是对秦叔、婶娘的麻烦。今后还得劳累秦叔为立春的事奔走,也许还会遇到很多的危险……
秦御史本想说什么,锦俞又道:“我知道秦叔并不是因为小侄才管这事,而是因为您是铁骨铮铮的秦御史,但小侄依然要感谢您。婶娘!”
“恩?”锦俞突然出声唤她,秦夫人楞了下才微笑回视。
“这段日子婶娘为我和净月的衣食住行操了不少心,日后还要想着照顾立春,实在是累了您。”
说完,锦俞又是一礼,秦夫人赶紧起身想去扶,净月也站在一旁对她行了佛礼。
“这么多礼干什么?要知道……
想到房里多了一个苏立春,秦夫人改口道:
“要知道尊祖对我秦家有大恩,而且我也真心把你当做侄子看……
“这正是我要说的。”
“什么?”
锦俞微笑看着秦家三口,轻声道:
“忘了那久远的承诺吧,你们已经兑现了。”
打开房门,屋外的阳光一下就将锦俞和净月拥了满怀,这也惊醒了屋内的四人。锦俞踏出右脚后突然想起什么,最后一次转身,对秦思遥道:
“遥弟,今天其实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将视线转到苏立春那那娟秀无双的面容,这是最后一次深深的注视,锦俞轻轻道:
“再见,暮雨。”
虽然苏立春没有听到,暮雨也不可能听到,但身旁的净月听到了,他也看到了锦俞眼中放弃的痛苦与决绝。
拉门,转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净月很想问他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选择现在离开,但最后只是选择了沉默。
锦俞在厨房找到张妈交待说秦夫人让她熬莲子粥,熬好后送到书房门口。看到张妈媳妇刚蒸好一屉馒头,就又说怕秦夫人她们饿着,让她装一食盒,他亲自带过去。张妈不疑有他,利落地装了满满一盒馒头交到锦俞手上。一出厨房,食盒就转交到了净月手中。
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可园,
“收拾东西吧。”
锦俞对净月吩咐了句就直奔他自己的卧房,他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需要带走的也就是夏暮雨的那幅画像。那画像也在净月的屋里,这间屋子里不过是秦夫人替他裁的几件衣衫。到了屋里,找出笔墨提笔写上几句以全不告而别。想了想,锦俞还是将那几件衣衫收拾了一个包裹。就算他不需要,但净月是需要换洗衣服的。而且……这也是秦夫人的一片心意。
转到净月的房间,他也将衣服收拾了,正装进背架中。几个装珍珠的锦盒散落在床上,锦俞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净月。
“两个包裹里的衣服装在一起吧。”
净月将放好的包裹拿了出来,接过锦俞手中的包袱,沉默走到床边开始整理。
锦俞看向那几个锦盒,里面的珍珠已被他取出。伸手拿起一只,打开,只看到红色的丝绒缎面。想了想,锦俞摸出了三颗珍珠,这还是在暮雨墓前流的眼泪。锦盒有四只,一红、三灰黄。锦俞将三颗珍珠分别装进三个灰黄缎面的锦盒里。而红色锦盒……锦俞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有
两颗珍珠,一颗是自己母亲的泪水,另一颗就是被暮雨和秦家人保存了上百年的那一颗。锦俞将这一颗装入红色的锦盒。最后又在留书后加上两句话,这时净月也将需要带的东西都塞到了背架中:雷打不动的黑石头、一包衣服、一包馒头、一幅卷轴。
看样子净月收拾好都有一阵儿了,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走吧。”
说完锦俞率先走出了屋子,手里拿着四个锦盒一封留书。净月背上背架也踏出了房门,两人走出可园,只余中厅桌上的盒子四只和薄纸一张。
书房
今天也是特殊的日子?
秦思遥想着,今天是六月二十一日,特殊在哪里他不知道。但他明白锦俞暗示的意思,是允许他告诉爹娘自己腿被他治愈的消息吧。抬头看见爹娘苦思的模样,既然暂时也没什么进展,还不如乘告诉他们。
秦思遥突然站了起来,秦夫人初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问了句:“怎么了?”
而秦御史惊讶地瞪着眼睛、嘴唇微张,捋着胡须的右手也忘了动作。这时苏立春惊讶地问了句,“秦公子你怎么站起来了?”
秦夫人立即激动地起身想要去扶秦思遥,嘴里边道:
“还不赶紧坐下,小心腿疼。”
“娘,我没事。”说完,秦思遥上前两步将秦夫人扶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