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怎么不先喝一口再好奇呢?
当弗利安觉得自己几乎要渴晕过去的时候,发现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腰。
“你是谁?”弗利安警惕地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眯着眼想要看清对方的相貌。
“我是阵。”
毫无生气的回答,让弗利安无法判断对方的情绪。
弗利安愣了几秒,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阵?”
“我是守护秘地魔法阵。”
对方身材瘦长,头上戴着的高礼帽更是极端地拉开了他与弗利安的身高差距,屈起摆放在腹部的右手手臂上挂着一根手杖,穿着剪裁流畅完美合身的深色小燕尾服,和同样深色系的衬衫和皮鞋,如果不是脖子上那个精美的白色领结和手上雪白的手套,他几乎能与黑暗融为一体。
魔法阵?怎么看都是个人,顶多是个长得很高的人。
幸好双方都处于黑暗中,否则弗利安质疑的表情会一览无遗。
想问的问题太多,弗利安思来想去,挑了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问题优先提问:“我要怎么出去?”
“你出不去。”阵慢步朝弗利安逼近,皮鞋落地的声音在这个空荡且寂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你并不是被选中的守门人,亦不是王国的统治者,但你却到达了秘地,因此,我只能将你定义为入侵者。”
“入侵者?我只是凑巧来到了这里而已,这里是哪里,是什么地方,我都一无所知,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
“不论是误会与否,你现在人在这里,我只好这么将你定义,抱歉。”阵在离弗利安只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可即便如此,弗利安仍是看不清阵的相貌,“我被赋予了保护秘地的使命,凡不是被选中之人来到此地,都将由我亲手消灭。”
弗利安皱眉倒退了几步:“你以为这样说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地去死吗?”
“涅斯卡里家族,弗利安·涅斯卡里,十七岁,火系魔法师,行动魔法阵,恶魔使。”
自己的信息被一个陌生人准确地说出,让弗利安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反胃。
“……你怎么知道的?”
“膜告诉我的,”阵这么解释着,似乎觉得说明不够完整,又补充道:“膜其实也是个魔法阵,就是让被选中之人能从外界到秘地来的空间魔法,自从他活过来后,形态一直像一层薄膜一样包覆着秘地,所以我才这么称呼他。凡是穿过他的身体进入秘地的人,所有记忆都会存留在膜的体内,有点类似备份。”
什么空间魔法、魔法阵、活过来的……弗利安觉得自己问了许多问题,但仍处于一无所知一头雾水的状态中。
看到弗利安趋步后退的样子,阵转身向右走了一步,换了个话题:“你的记忆,挺丰富的,也很干净,是在我和膜看过的所有记忆中最美好的。”
“美好?”弗利安逐渐开始理解了现在的状况,和阵所说的话,“既然你能看到我所有的记忆,那你也能看到……看到……”
弗利安的嘴几度张合,却终究没能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不是挺美好的吗?”阵扭头看向弗利安,“有笑有泪,有悲有愤,有光明和黑暗,有了这么棒的回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棒?美好?
如果可以,弗利安希望它们能立刻消失在自己的记忆中。
“你现在是在悲伤?还是愤怒?或者是别的什么……失落?恐惧?羞耻?”
“自己看!”弗利安怒吼着。
“现在我可以确定你在生气,生我的气。”阵回过身,摘下帽子对弗利安屈膝鞠躬,“请原谅我,我并不是人,无法理解人类的情绪,但又对此十分感兴趣,才会说出让你生气的话来。”
弗利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手插入头发中向后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更多关于这方面的事。”
“为什么?”弗利安错愕地抬头看阵,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刚才说过,要亲手消灭入侵秘地的入侵者。
“其实不需要我动手,你也会死去。只要有守门人之外的人进入秘地,膜就会自动进入睡眠,在入侵者死去前不会醒来,也就是说,这里将成为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不论如何你也无法从膜的体内逃出去。”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需要你来消灭?”
阵在离弗利安一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此时弗利安终于可以看清他的相貌了——阵拥有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他拉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面部肌肉像不受他控制一般,以奇怪的方式扭曲着,最后变成了一张狰狞的脸孔。
“设置魔法阵的人没有想到,或者说根本没想过,魔法阵有一天能活过来,拥有实体,因此需要将我设置在秘地。原本只属于我的工作,现在膜也能做,因此我的注意力的重点就放到了保护秘地之外的地方去了。”
弗利安点了点头表示阵的话他听进去了。看来想要从这个所谓的秘地出去要费上一番功夫,对于空间魔法他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尝试离开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但希望渺茫不代表没有希望,至少比现在他就被阵杀死要好上太多了。
不吃不喝的话,不知道能熬上几天。
打定主意后,弗利安开始向阵套话:“在我之前还有过入侵者吗?”
阵点点头回答道:“有的,似乎是两个,还是三个?时间太长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最近的那一个。”
弗利安惊喜地问道:“谁?”
“你。”
弗利安无语地收起了有些惊喜的情绪,觉得空欢喜一场后胸腔里空荡荡的:“……除了我之外的,一个也不记得了吗?”
阵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这里很少有人来,会来的人也很少和我说话,办了该办的事就走,按道理是记得的,可是我现在不记得。”
原本是打算从阵的嘴里打听些入侵者的情报,作为前车之鉴,可阵不记得,就无从下手了。
“啊,不过,守门人的话,前段时间倒是来过一个。”
“是吗?”弗利安兴致缺缺地应和着,心底想的是逃生的方法。
“嗯,他拿了秘地的一册魔导书出去,规定上,从秘地取出东西是需要统治者的手谕,可当我问他时,他却没有回答,只是迅速地打开传送门离开了,这么算的话,他或许也算半个入侵者。”
“是吗?”不知道火系魔法能不能进行强行突破……
“那之后他还来过,可经过上次的事后,我要求他先拿出手谕,才能进入魔导书的保存库中,如果交不出来,就让膜将这个空间的格局彻底改变,让他永远也找不到保存库……”阵的音量突然大了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在他的记忆中见过你。”
阵的话终于让弗利安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见过我?”
“准确说来是小时候的你,我只记得一个穿着像是贵族的男人在跟他说话,他将魔导书交给了贵族男人,他离开的时候和你说过几句话……对的,就是这样,虽然我不太确定那个孩子是不是你,但守门人的确将魔导书交给了那个贵族男人。”
贵族模样的男人……和你说过话……
弗利安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了一个熟识的身影,只是容貌已然记不太清,可不论如何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你还记得当时周围的摆设吗?比如房子的布局,家具。”
“不记得。”阵摇了摇头,但立刻又补充道:“我只记得有一大片的红色,好像是一种花。”
弗利安将手肘搭在膝盖上,右手使劲攥着握拳的左手——他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可新的疑问又出来了。
“你刚才说守门人将从这里取出的魔导书交给了他?”
阵点了点头道:“这里保管着伊西多里王国的历史,和许多魔导书,由于他取走的是其中非常危险的一本,所以我才提出要看手谕。”
“非常危险的一本?”弗利安心里突然有种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的感觉。
“那本是传说中的恶魔——阿斯蒙蒂斯的魔导书。”
阵的解答印证了弗利安的猜想——拿到阿斯蒙蒂斯魔导书的,一定是他的父亲萨姆。
就在弗利安想继续问问提的时候,阵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右前方。
“入侵者。”
弗利安的心跳的有些快——该不会是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跑来找他了吧?
阵突然回头看弗利安:“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谁?”
“一个身上有恶魔味道的入侵者。”
连猜都不用猜了。
第十七章:上阵x败阵x魔法阵(八)
弗利安不清楚为什么来找他的是阿斯蒙蒂斯,在他想清楚前,阿斯蒙蒂斯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为什么不开灯?测夜视力?”
阵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感情的起伏:“这里没有灯,也不需要灯。”
“我亲爱的弗利安或许需要。”
阿斯蒙蒂斯说完,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响起,三人的身影就笼罩在了橘黄色的光芒中。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弗利安不适应地躲了了一下,闭上眼再睁开后,眼睛不适的感觉也逐渐消失了。
“你与他签订了契约?为什么?”
是问为什么要与阿斯蒙蒂斯签订契约,还是为什么是他和阿斯蒙蒂斯签订了契约?
不论是哪个问题,都是弗利安不想回答的。
“过来,我们出去。”
阿斯蒙蒂斯朝弗利安伸出了手,弗利安却犹豫着不知道该听他的还是无视他。
“你们出不去。”
阿斯蒙蒂斯自信地笑着:“没有我出不去的地方。”
“你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是?”
“迷路的小羊,” 阿斯蒙蒂斯指了指弗利安,又指了指自己,“带迷路的小羊回家的好心人。”
“没有别的目的?”
“不是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觊觎着这里的什么,尤其是我亲爱的弗利安,他不是贪婪的人,也希望你能谅解。”
阵思考着阿斯蒙蒂斯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只是一个魔法阵,遵从主人的吩咐,铲除一切对秘地不利的事物。我原本打算让他活到衰弱,自然死去,可你来了……看来我该重新考虑考虑。”
阿斯蒙蒂斯自然而然地来到弗利安身侧:“考虑得怎么样?”
“还是让我现在就结束了你们的生命吧。”
“区区一个魔法阵,你做不到。”
一阵风刃突然袭来,弗利安躲闪不及,被好几片风刃打了个正着。
可弗利安在意的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一直佩戴在衣领上的家徽,被风刃打飞到了远处。他下意识地朝家徽的方向走去,脚下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他就这么一脚踩空,掉了进去。
阿斯蒙蒂斯背后伸展出了黑色的羽翼腾空飞起,在千钧一发之时抓住了弗利安的右手将他向上一提,赶在洞口关闭前将他拉了出来。
阿斯蒙蒂斯拍打着翅膀停在半空中,左手搂着弗利安的腰,接连几个侧身躲过了一串火球的攻击。可阵的攻击还未结束,他们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条水绳,紧紧地缠绕住了阿斯蒙蒂斯的翅膀和他们的身体。
受不了与阿斯蒙蒂斯这种零距离的接触,弗利安挣扎着要落地:“放手,我还没落魄到需要你搭救。”
阿斯蒙蒂斯手指轻轻一划,水绳就解除了形态,纷纷落到了地上:“重伤未愈的人不要说话好吗?”
明明是在笑,阿斯蒙蒂斯的眼底却写满了恐吓。
“……总之你放手!我的徽章掉在了地上。”
阿斯蒙蒂斯轻松撇开朝他们飞来的水珠:“不放。”
“放手!”
“不放。”
“恶魔装什么好人,快放手!”
阿斯蒙蒂斯像是没听到弗利安讥讽的话语一般,继续劝说着弗利安:“那种东西等解决了他再捡。”
弗利安回过头怒视阿斯蒙蒂斯:“什么叫那种东西?那是涅斯卡里的家徽,是上代女王亲手为我们描绘的图样,是我们家族的荣耀。”
“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在我看来价值连城。”
阿斯蒙蒂斯淡淡地回应着:“那个家徽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弗利安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可答案依旧是坚定的。
“家族的荣耀?不是几乎可以和狗屁划上等号吗?没了命,名声、财富、权力都会消失,你确定你要为了这种事拼上性命?”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刹那间,黑色的雾气从阿斯蒙蒂斯体内迸溅出来,挡掉了所有来自阵的攻击,四周的空气也开始让人有压抑的感觉。
“啊——我不干了,真累人,就按你说的,我放手,” 阿斯蒙蒂斯右手抓住弗利安的衣领,腾出来的左手狠狠地砸到了弗利安的脸上,“下贱的人类,不要以为我对你特别些,就蹬鼻子上脸了,我还轮不到你指挥。”
吃了阿斯蒙蒂斯奋力一拳的弗利安撞到了身后的墙上,下滑至地面,半响才颤抖着抬起了手吃疼地捂住脸:“哈,终于露出你的本性了。”
“本性?我只是看你不顺眼而已。” 阿斯蒙蒂斯诡异地笑了几声,“我只是作为一个主人,觉得自己的宠物太淘气,稍微调教了一下而已。”
“谁是你的宠物!自以为是!”弗利安的声音中,没有怒气之外的感情。
“自以为是?我吗?哪个部分?我说的难道不全都是事实吗?”
“哈,滑稽,”弗利安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对别人的标准是什么样的,退一万步说,就算那是对我特别,也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在你只不过是将这种做法从认定我是你的食物升级到宠物而已,有什么不同?不是自以为是是什么?我可没有同意过你这种说法的记忆。”
“呵,”阿斯蒙蒂斯轻笑着,“杀死你父亲也是我一厢情愿吗?”
“……别跟我提这件事!”
“我说……”阵突然开口,之前毫无感情的声调现在明显充满了无奈,“怎么说我也还是要杀你们的进行时中,你们能别抛开我愉快地聊天吗?”
阿斯蒙蒂斯打了个响指,阵的身边出现了三头人脸羊身的恶魔:“你先用这个排解一下寂寞,我们稍微处理一下家务事。”
“……我和你没什么家务事可处理。”
“好吧,那我们换个话题,我亲爱的弗利安,你口口声声说要解除契约,现在呢?仅一拳就让你像垂死的虫子一样动弹不得,”阿斯蒙蒂斯陶醉地看着地上痛苦得面部扭曲的弗利安,“真是太难看了。”
弗利安扶着墙起身:“我还没到需要你可怜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