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头班长无言以对。见拗不过他,便摇摇头步向医务医,打算看看王大川的伤情。
夏晴盯着跑道,离终点还有200米,这段路像是没有尽头,曲折、漫长、坎坷。
散步吗?又不是用手。夏晴一拐一拐向终点迈去。谢森就在内圈,与他同行,就如二人放学时的状况,走得不近不远。
“谢森你怎么不在终点那等我啊?说不定我能打破记录哦。”
看到夏晴还会说笑,谢森紧揪着的心才落下来。嘴角微扬,意味深长问:“并肩不好吗?”
夏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想想貌似很有道理,说:“哈?那也……听起来挺好的。”
慢慢靠近终点,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夏晴双脚发软,正要倒下去,却落入温暖的怀抱。身体被有力的双臂扶着。谢森总是这样,在最需要的时刻出现。这个人啊,真是……冤魂不散哪。
谢森把他抱起,小心避免碰着他的伤口。这一羡杀旁人的公主抱,吓得夏晴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谢森你……放,放我下来!好多人在看!”
谢森瞥了他一眼,似乎在问:你也会介意别人的目光?
“当然介意!你看,他们的目光像是要杀了我!”挥手抗议的夏晴不小扯到伤口,嘶嘶生痛。
“别乱动。”谢森稍微低下头,轻声说。
温热的气息飘进耳际,夏晴耳根发痒,颤抖了一下。他不再乱动,低垂着眼睑。没有受伤的左侧紧贴着谢森小腹和胸膛,灼烧的触感让他脸一阵红一阵热。左手不知道往哪里搁,只好勾着谢森脖子,把受伤的手掌悬在半空。
他们身后人多势众,跟着忐忑不安的班主任、忧心仲仲的林仁杰和汪小虎、关心伤情的同班同学、咬牙切齿的谢森粉丝。人生如戏,众生百态。
谢森把夏晴送至校务室。室内两张病床,石头班长坐在王大川病床旁。见夏晴他们来了,连忙站起,询问夏晴的伤情。校医刚为最先送来的王大川包札完,看到新病人立即上前察看病情。
把他放到床上,谢森立于一旁,专注看着校医望闻问切。张城管问夏晴要不要叫家长。夏晴呵呵笑着,似乎一点也不痛。“这点皮肉伤算什么?”
校医清洗着伤口,听着旁人你一言我一语急切询问病情。眉毛拧成一头,摆摆手,不耐烦道:“无关人员出去,病人需要休息。”
班主任见夏晴像打不死的小强般,只好嘱咐了几句,和其他人退回到会场。石头班长又向王大川说了些关切的话语,与其他人一同退出医务室。
校医室仅剩四人,邻床疼痛呻吟的王大川,躺得舒适无忧无虑的夏晴,坐在床边处理伤口的校医,站得笔挺眉头紧蹙的谢森。
大约花了20分钟,校医为他消毒包札完,谢森请他照看邻床王大川。校医看了看精神奕奕的夏晴,又望了望奄奄一息的王大川,于是走过去接应。
这边床只剩下二人。夏晴抬头问谢森:“你怎么还不出去啊?”
“我不是无关人员。”
“噗,”夏晴被谢森正经的模样逗乐了,禁不住调侃起来,“那你是我的谁啊?”
“以后你会知道。”
夏晴不满他装神秘,一个劲瞅着他看。此时校园广播响起,内容是3000米开始检录,夏晴催他去。
谢森不以为然,纹丝不动。夏晴急了,挥起手要赶他。“我这真没事,你快去!把冠军拿回来。”
受伤的掌心正要碰到他,被谢森反握手腕,轻轻把他的手放回被子上,并确保掌心向上。
夏晴无奈,有时候根本摸不清谢森话里的含义。二人静默相对。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起跑的鸣枪声。夏晴叹了口气说:“多可惜,你跑得又快又稳,一定可以拿冠军的……”
“我心中自有冠军。”
******
今天下午的赛事结束,汪小虎和林仁杰商量着轮流背夏晴回家,看到谢森像尊门神般守在病床时不敢靠近。
“走吧,有谢森在就够了。”林杰仁把汪小虎扯走。
“啊,为啥?”汪小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俩关系非同一般啊。”林仁杰非常知趣,鬼才愿意当电灯泡。
校医为夏晴重新换了药,谢森靠过来。夏晴吓了一跳,抗议道:“我才不要被公主抱。”
谢森扶他下床,把他左手搭在自己的肩头上,搀扶着他离开。
回到家,王莹秀看着儿子双手和右腿缠着的厚厚纱布,心想儿子一定又和人打架了,正要出言教训。谢森替他解释。她不知道有运动会,不过跑个烂步就伤成这样,她又生气又心痛,忍不住责备了几句。
饭刚做好,王莹秀要留谢森在这吃。夏晴以为谢森会客气拒绝,出乎意外,他竟点头说好。夏晴喜出望外。
今晚的菜一如既往的简单,一碟丝瓜,一份牛肉,三个煎蛋。王莹秀见谢森盯了饭菜好一会儿,以为他嫌菜式寒酸。但很快又打消念头,谢家虽然生活条件比自家好多了,却也深知他们并非爱慕虚荣嫌贫爱富之人。
谢森让他们稍等一下,转回谢家。两母子不明所以,面面相觑。15分钟左右,谢森回来了。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瘦肉面。
他用了自家冰箱的食材,做好后送过来。三人就坐准备用餐。谢森把牛肉和煎蛋推到王莹秀前面,丝瓜和面条推到夏晴面前,似乎要把母亲面前的两份食物划分楚河汉界。
“我喜欢吃牛肉。”夏晴不服,嚷着要吃。
“蛋和牛肉对伤口不好。”谢森义正词严,态度坚决,无法撼动。
从不知道谢森如此霸道,夏晴见时下身残志不坚,只好忍耐。王莹秀则大赞谢森心思细腻,乐呵呵吃着牛肉煎蛋。
三人聚一起的气氛很好,三口之家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她喜欢懂事的谢森,有他在,根本不需要自己劳心费神照顾儿子。
谢森夹起一撮面条,轻轻吹气,待稍凉后,喂给夏晴。夏晴满脸憋得通红,相当窘迫。
“我几岁了还要人喂?”
“有人服侍还要闹哪样?”王莹秀给谢森碗里夹了块牛肉,瞪了夏晴一眼,训着他,“手掌好了才有发言权。”
饭后谢森帮忙收拾,王莹秀对他赞不绝口。“哎呀我多想要个又乖巧又懂事又孝顺的儿子啊。”
夏晴对王莹秀做了把鬼脸,“他可不想要个又凶恶又啰嗦又虐儿的母亲呢。”
王莹秀佯装生气,作势要拧他耳朵,夏晴挤眉弄眼假装痛楚。打闹的两母子让谢森倍觉温馨,嘴角扬起,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收拾完毕,谢森把他的书本、睡衣、洗漱用品拿来夏家,稍微整理了夏晴书桌,说了句“有需要就喊”后,坐在桌旁细细品读书籍。
夏晴双掌不便,无法耍玩具车,双目游移,晃着小腿,时坐时站,百无聊赖。谢森不为所动,专注看书。
“今晚你不给爸做饭没关系吗?”夏晴问。
“我和他说了过来。”谢森眼不离书,答。
夏晴得意一笑。“不是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你对答如流,看书真够认真哪!”
“……”
夏晴要拆穿一本正经的谢森,用缠满纱布的手盖着书本内容,挡住谢森视线。“男神,学霸,把其中一句背出来。”
谢森面不改色背诵完,差点咬到舌头。又被抓弄了,自己竟和那家伙一起疯,没救了……
夏晴移开双手,看看书页内容,还真是一字不差,扁扁嘴,一点也不好玩。
“书有什么好读的?”
“探索未知。”
“我们学的物理、化学、几何、英语之类的无聊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我一个修车的干嘛要懂这些有的没的?”
谢森放下书本,随手拿起手边一辆玩具车。让它平滑前进,又让它停下。
“不想知道它为什么能发动,为什么能刹车?”
夏晴的目光随着车子运动又静止。“想啊!”
“学物理。”
谢森继续不着痕迹勾起他的好奇心。“不想了解它的漆由什么组成,为什么不容易掉色?”
“想啊!”夏晴几乎要抓着谢森手中把玩的车子,又想到受伤的手,只好作罢。
“学化学。”
谢森趁热打铁。“不想估算它的容积,能装载多少?”
夏晴拼命点头。
“学几何。”
“不想读懂进口车的说明书,每个零部件的命名?”谢森越说越发觉得自己可笑,都是什么不经推敲的破问题?
“想啊!”
“学英语。”
掉进坑里的夏晴察觉出不妥,生起疑惑,问:“我怎么觉得你要勾引我啊!!”
表现得如此明显吗?竟被夏晴说中,谢森“嗯?”了一声掩饰。
夏晴抓耳挠腮,很不服气。多少人劝过自己学习,都是些“不读书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之类的说辞。谢森却是用爱车勾引他的好奇心,真是……直戳死穴。
于是无奈地说: “不过,我愿意上钩就是了……”
11、看护
到了洗澡时间,王莹秀非要给他洗澡,夏晴连想死的心都有。
“我多大了还要妈洗?”夏晴扭过头,一口拒绝。
王莹秀叉着腰说:“伤口碰水永远也好不了,你要谢森照顾你这废人到几时啊?”
“废人”这个词一针见血。夏晴有生以来头一次深刻感受到残障的无助、无力。仅是手掌受点擦伤,就不能吃饭,不能洗澡,不能自理了!
他闹别扭说:“那我不洗了!”
“不洗又脏又臭,把谢森薰死我怎么向他家人赔儿子?”王莹秀继续吓唬他,“不洗还会长跳蚤,跳蚤会传染给他,他这张帅脸都被你的跳蚤毁了!”
跳蚤……夏晴想象着跳蚤爬满身子抓得皮肤通红的狼狈样,顿觉鸡皮疙瘩、全身发痒。
谢森看着两母子打闹,发现那家伙意外的单纯好骗,心中一笑。捡起夏晴下铺乱踢在一旁的睡衣裤,对王莹秀说了句“我来”后,搀扶着他走向淋浴间。
有谢森在,王莹秀放了一百颗心,回主人房追她的连续剧。
拉上一把椅子进淋浴间,谢森先让他坐在上面,头靠仰在洗手盘的位置。此时夏晴还穿着校服,谢森拉长蓬蓬头的线,先给他洗头。
指腹轻柔按摩着他的脑袋,缓和他的紧张,为他洗去运动会后的汗渍尘埃。夏晴紧闭双眼,一是怕洗发精流入眼角,一是怕碰到谢森的目光。多不好意思,让他帮自己洗头沐浴!
渐渐不再胡思乱想,舒适感让他几乎快要睡着。谢森为他冲掉泡泡,取过毛巾,擦掉水滴。待发屑不再滴水,谢森问夏晴要站着洗还是坐着洗。
夏晴如梦初醒,惊醒过来,说话有点结巴:“站,站着。”
他可不想谢森居高临下把自己全身瞧个够。尽管父母没给予他多少性教育,但他清楚这是极隐私的地方。王莹秀在他小时候给他洗澡时,便指着他的JJ,三番五次强调“这里不准给任何人看、任何人摸,要是谁摸了,一定要告诉父母”。
淋浴间的夏晴满脸窘迫,背对谢森,全身僵硬地面对墙壁。为了让谢森看不着自己的隐私,夏晴的鼻子几乎贴着墙面的瓷砖。
他气自己总是轻易被谢森牵着鼻子走,毫无反抗的余地,更气的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想都没想过拒绝。
转念一想,又不是女生,干嘛要扭捏拖拉?夏晴又窘又恼却又很是配合,递高双手,好让谢森给他脱掉衣服。
谢森动作轻缓,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温热的手碰到肌肤的触感让夏晴哆嗦颤抖。夏晴仍然维持着双手高举的状况,感到自己简直就是缴械投降的战俘,禁不住催促道:“脱快点!”
谢森觉得好笑,这是热情急切的邀请吗?尽说让人误会的可爱话。
小心翼翼避开右侧伤口,沿着他光滑的肩头,来到背脊,绕到胸口,直至小腹。
夏晴生怕他转到自己跟前,脸上的红晕蔓延至脖子。“你,你不准偷看。”
谢森比他高出一个头,尽管不刻意窥视,余光却还是瞥见那抹春光,偷偷一笑。洁净、光秃,像小孩子般还没发育。
好不容易洗好澡,夏晴犹如艰难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谢森用浴巾把他裹起,抱回床上。
“你……”夏晴又羞又恼,暗下决定等长高些时也给谢森来个公主抱,好好取笑他一番。
掀开浴巾时,夏晴顾不上双掌的痛,死死掩着下面。让他尴尬的时间没多少,谢森利落为他盖上床单。摸摸他细黑的头发,已有九成干。
“睡吧。”
谢森洗完澡回来,夏晴一直盯着上铺的床板底,不敢看他。丑让人不忍直视,帅也会让人不敢正视。
平躺在各自的上下铺,各怀心事。今天发生了好多事,二人变得异常亲密。夏晴苦恼着,却又完全不讨厌这样的亲昵。他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谢森,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夏晴的说话声不大,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为什么?早熟的谢森心里早已有答案。当然是……喜欢。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在树上把毛毛虫扔给自己时?钻进车底粘到秽物一副傻样时?说理想是当修车师傅时?为母亲打一场架时?对着自己脸红时?咬着自己含过的吸管说要跟自己走时?
一点一滴的细枝末节,如数家珍,温暖窝心。
阖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随意找了个得体的理由。“你让人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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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谢森没有赛事,继续看护夏晴。二人直到下午才回学校。
由于5000米男子长跑是本届运动会最后一场,吸引了全校师生观看。三个年级仅有5位选手参赛,这场比赛不分年级同组进行。谢森一如既往的引人侧目。
夏晴坐在离终点不远处的长凳上,身旁放着谢森的书包。无法穿透散落四周的人墙,无论多努力都看不到谢森的比赛身影。
上场前谢森叮嘱夏晴坐好,自己果真乖乖听令。不禁觉得好笑。夏晴啊夏晴,你也算是遇上克星了。
站在身旁的林仁杰压低声音说:“有人说看到扔玻璃瓶的是卢海鹏。”那个玻璃瓶,让王大川摔伤,并殃及夏晴。
夏晴眉头皱成一团,“哼,他来阴的,也就这烂水平。”想想为这种卑鄙之人生气着实不值,眉头很快舒展开来。受伤不全是坏事,至少他深刻体会了谢森的无微不至。
别人都被寡言少语的谢森误会了,以为他不近人情、淡漠疏远。谁又想象得出他的手如此温暖,如此温柔。初夏的阳光洒在堆满笑容的脸上,阳光与阳光笑容相辉映。他闭上眼想象着谢森跑步的飒爽英姿。
林仁杰受不了他魂游四海的样子,由于他站着,又长得较高,开始直播着谢森的比赛。“男神屈居第二,和排第一的相距极近。男神面无表情又帅得掉渣,到底有没有争胜的决心呢?”
夏晴笑了笑,纠正他的怀疑。“这叫保留实力。”
“排第三四的奋起直追,有超过男神之势。”“不会吧?难分难解?”夏晴开始为他捏把汗。
“接近终点,排第一的似乎体力不支缓缓落后,男神作最后冲刺,到底哪颗精子会跑赢呢,哦说错了,是哪颗种子会出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