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潲也料到这一点,“尾随之人与你或我必有关连。否则也不会选择跟踪。而且,那人并不想要制我们于死地。”
茛觿看向焱潲的眼神别有深意。
第六卷:月下独酌(三)
焱潲道:“如若真的是以杀人灭口为目的,又为何不在我们还在洞里周旋的时候下手?此番岂不是干净利索?再来,偏偏是在你我走后才放火,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或是早有预谋,或是一时暴怒。就算身世在强大,放火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谷无忧在南国的分量。”
茛觿几不可见的点头,道:“不管如何,谷无忧的目光是彻底指向我了,纵然有千万个证据证明并非我为,按谷无忧的性子,他不会轻易放过。”
焱潲似笑非笑:“我倒是觉得,谷无忧不会乱来。”
茛觿嘴角抽搐了下,道:“原因?”
焱潲将书整齐放好,道:“谷无忧不是想要你么?看到你受伤就担心的不得了……”
茛觿打断他的话:“你想说什么?”
焱潲识趣闭嘴,一路再无言,回到西周府客栈,茛觿一言不发回到房间,这么一折腾,他又累了。
茛觿现在恨不得一个身体拆成两个身体来用,特别是受伤后,这种欲望更加强烈。
还没躺下,焱潲便推门进来。
“你难道不知道进别人房门之前要先敲门么?”茛觿略有不悦,侧身躺下。
焱潲当做没听见,“你有伤,近来一直用金创,我怕好不了,在云滇岛的时候买了些药,应该能派上用场。”
茛觿背对他躺着,闭着眼。听完这句话心里一动,道:“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茛觿感觉背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想要起身阻止,却被强制性发压在榻上。
茛觿冷冷淡淡:“你想用强?”
焱潲不可置否:“我是为你好。”
茛觿想要挣脱,反倒被压的更紧,焱潲感觉手上抵制的力量越来越大,本想点了茛觿穴道,有怕他不舒服,便横跨上去,坐在茛觿腰间。
这下茛觿没辙了,就好像猛虎被拔去了利齿。感觉焱潲解下他的衣服,他竟毫无回手之力。
焱潲将他的衣服褐到腰间,黑紫色却灼伤了他的眼睛,心疼的轻轻在他的背上抚了抚,完全无视茛觿的抗拒。
他打开药罐,一点一点的轻轻抹在茛觿的背部。他的动作很轻很轻,茛觿只觉得背上冰冰凉凉的,像是在做按摩的舒服,他不禁赞叹起焱潲的手艺。
焱潲作为南国文官,却也几经奔赴战场,但手还是细腻光滑的,一点没有粗糙的感觉。
上完药,焱潲没有走的意思,盯着茛觿光裸的后背良久。
“你还想这样多久。”
焱潲回过神,将衣服拉上,亲自帮茛觿整理好衣襟。
茛觿低头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帮自己穿衣,不痛不痒道:“你以为我是连衣服都不能自己穿的小孩么?”
焱潲帮他系好腰带,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尽是苦涩味道:“我只想尽可能地去帮你做好所有,因为我怕我可能永远都等不到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
茛觿觉得胸口很闷,像是千万斤重的石头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他在焱潲眼里看到了那样的自己,原来,他的目光也可以这么温柔。
“在你的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茛觿心中千般万般滋顷刻间喷涌而出,化作这么一句疑问,带了些许的苦涩,又有些许期待。
焱潲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想去揣摩,道:“生性冷傲,眼里容不进沙子,不羁却不放荡,相貌出众,文武双全,聪明人。”
茛觿听了这些,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个世界,这样的人不是很多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焱潲无话可说,没错,他根本没有办法来反驳茛觿的话。茛觿平日里的平淡,在他眼里却是心尖口上的刀口,他一句云淡风轻,对于焱潲来说无疑是心口挨了一刀,足以让他不眠不休三日。
“你说,要我是你彻骨的寒,你自己明白,与我一起,只有心痛,又为何……”
“清歌,到现在为止,你真的从未对我有过一丝好感?”
“我……”
空气变得奇怪,谁也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味道,确实让人心烦。焱潲等着他的答案,他微微张着嘴却一言不发。
焱潲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不料此刻门外却想起了敲门声。
“少爷,今天西周府花朝节,这边有花神会,要去看看么?”
这当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茛觿躲避这个问题的一个机会,茛觿连连应好,从房里退了出来。龙帘上前帮他将门关上,正好看到焱潲一脸幽怨的表情。
“白……二少爷?你在少爷房里啊?”
焱潲白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道:“你来的真不是时候,这花朝节真不懂事。”
第六卷:月下独酌(四)
龙帘没明白焱潲的意思,只知道他打搅了他们。
花朝节本是用来朝拜花神的日子的,先前北国南国都有,时间上略有差异。北国祭拜的是桃花神,南国祭拜的是藤萝花神,西周府祭拜的是水仙花神。
街上两侧都有摆了各色水仙,姿态各异。只是二人完全没有心思欣赏。眼睛里空空的,什么话也不说。
水仙开的再美,也不能够阻碍到一个人前进的步,因为这景色还不够入他的眼。命运中的邂逅,怎样也不能避免,是擦肩而过还是回眸转身,全在一念之差。人们只陶醉于水仙的美丽,谁也没有想过水仙的美除了欣赏还能用来做什么。茛觿只知道焱潲对他的思慕,却没有考虑过自己对他的感觉。所以在焱潲问出口的时候,不知所措。
他的余光落在焱潲的身上,焱潲脸上没有太多的色彩,定定看着前进的路。茛觿看了他一会,收回目光。
前面小河边上的榕树上挂了许许多多彩色的条子,上面有墨迹。西周府花神会的一个重要内容便是挂彩条,写的都是对所爱所关心之人的祝福期望。茛觿碰到是榕树,犹豫了下还是往那边走。
龙帘很识趣地去取了彩条,一条给了焱潲,一条给了茛觿,自己又取了两条与阿千一同写了几字。
茛觿对着彩条发呆,提笔的手迟迟也没落下。现在除了烈儿,他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祝福的人。真的……没有么?
他问自己。
那就……祝他一世长安吧。
焱潲在他将彩条挂上去的时候,看到了彩条上写的是什么。
熙安。
焱潲心里一惊。这是在祝他么?他还敢说自己对他没有一点感觉!熙是他赐给他的封号,熙王爷一世长安。
感觉到焱潲炽热的目光,他的脸红了红。他趁着焱潲挂彩条的空子瞄了一眼彩条,上面……什么也没写。
“既然是自己的心愿,又何必要让别人知道呢。”他将彩条挂在茛觿彩条的旁边,开口道。
我的心愿,只会向你传达,因为这个心愿只有你能完成。
茛觿回头看了眼满树彩条,随着风轻轻扬着,像是飞起的万千飘絮,在天空的背景下有种让人想要奔跑的感觉。
他垂下眼帘,这满树都是祝福,寄托的皆是心上人的思念与牵挂,他这么“熙安”一挂,是不是有些不和场景?他过了将近二十个年头,第一次祝福别人,居然是对一个男子。
他看了眼焱潲,发现他也在看他,别过头,施施然走在前面。
他有很多次这般出游,第一次西周府庙会,第二次北国中秋灯会,第三次花神会。每一次出游,似乎焱潲都在旁边。他的心里滋生出另外一种感觉,焱潲问他的感觉,他说不清楚,这几天看着他总是会有微妙的感觉。
不远处传来了鼓声,人群陆陆续续开始往那边移动。天空暗下来,茛觿本不想凑这个热闹,被焱潲拉了拉袖子,“去看看吧。”
茛觿道:“你想看?”
焱潲二话不说已经往那方向过去,茛觿没办法只好跟上。阿千龙帘紧跟其后。
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尽管二人个子高,还是看不见里面是什么。
茛觿斜了眼旁边硬生生往内挤而推了茛觿一把的小伙,蹙眉道:“这里人太多。”
茛觿的言外之意是要回去,但是焱潲态度坚决,道:“你不是说要好好玩一玩么?”
茛觿眉毛一抖:“这不一样。”
焱潲不说话,微微弯了腰。周围太过嘈杂,掩盖住了茛觿的惊呼声。
焱潲环着茛觿腰部,直接把人抱了起来。看着茛觿耳根微红,挣扎着要下来,焱潲失笑:“你越挣扎,为了保护你不会摔下来受伤,我就会抱的越紧。”
茛觿瞪着他:“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
“敢怎样?”焱潲笑着,解释道,“我只是想你看到里面,没有别的意思。”
茛觿哪里听得进,双腿一勾,强行将二人分开,落地后特意向后退了两步,像是在防止焱潲再一次将他抱起。不过,在落地瞬间,他感觉到体内的血在沸腾。按照日子来算,确实是到了发作的时候。
他想要找理由快些离开这里,以免动手伤人。相反,焱潲兴致正好,完全没有回去的意思,到底是茛觿忍耐力太强还是焱潲观察力太弱,他没有察觉到茛觿脸色的变化。
脚步越来越沉,他甚至有些跟不上焱潲的脚步,身体何处火辣辣的疼,尤其是后背上的伤口,像是体内蛊虫就要破皮而出,很疼很疼。
焱潲突然间听不到了茛觿的脚步声,觉得不对劲,急忙回头。
茛觿强忍着痛弓着身体,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焱潲……炎毒……”
焱潲犹如条件反应一样上前抱住向前倾倒的他,打横抱起。寻找方向的同时四下找了找阿千的身影,这两个人,早就已经不知道去哪里风花雪月了。
第六卷:月下独酌(五)
焱潲有些自责,他后悔怎么没早点发现,低头轻声道:“清歌,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蜷缩在他怀里的人身子冰冷,有气无力地粗喘着气。
人群是他返回的最大阻力,他根本走不快,回到客栈匆匆忙忙奔回房间,将他放在榻上,一动不动。
“清歌?”焱潲心里的焦虑心痛不能言语,伸手擦了擦他额头的冷汗。
茛觿的意识早就已经没了,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晕厥。焱潲应该庆幸茛觿这次没有控制不住伤人,否则,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处理。
第二日,太阳升起了好久,茛觿才醒,脸色不太好。
“你没事吧?”焱潲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喜,到了杯茶给他。
茛觿摇头推开,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想喝苦丁茶。”
焱潲笑了,“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苦丁茶。”
他扶着茛觿坐起,替他穿好了鞋。茛觿的腿还有些发软,下榻时踉跄了一下,焱潲拦住他继续走的步伐,道:“要不我让店家送一壶来吧,你这样怎么出去。”
茛觿倔强道:“我只是腿软,不需要被当做废人来照顾。”
焱潲顿时语塞,也只能由着他了。每每受过痛苦,他都是这么一个人熬过来的么……他到底,有多坚强?
原先茶楼的小阁楼已经被人包走了,二人只能委身在一个小角落坐下。茛觿低头呡茶,焱潲不喜苦丁茶,闲来无事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着周边西周人的闲言闲语。
“听说了么,圣潭的水中火?”
“有哇!真的吓人!鬼才知道那火怎么来的。”
“王上难道就坐视不理?真不明白怎么想的。喏,早晨我还看到了公文说什么要派西周使团去北国,也不怕那圣潭火怪罪!”
角落里两人,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
“来人,结账。”焱潲道,将银子放在桌上,和茛觿起身就走。
西周使团这个时候去北国,而他君茛觿又不在北宫,虽说西周府是小国,却着实不好怠慢。
公文是早上贴出来的,正午时分已经没有人观看,他们可以轻易看到。
西周府的口语与北国南国没有太大差别,但书写的笔画还是有些差距,茛觿看得有些吃力,大致可以明白意思是什么。
“看来你想要留下来多玩几天的想法实现不了了。”焱潲口上来着玩笑,心里却在猜测使团来的目的。
茛觿没功夫和他开玩笑,思量了下,“我们快点回去,要赶在使团抵达之前回到北国。”
焱潲应了声,边走边说,“按北国史卷上记的,西周府之前没有与北国有过来往,这次突然要来拜访,就不怕有目的?”
茛觿冷笑:“如果有,我便让他们进得来出不去。”
焱潲别有深意一笑:“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茛觿回头看着他。
“当年下手解决朱帝,你也是这般残酷。”
“这不是残酷,而是迫不得已。”茛觿继续道:“当年朱帝派人暗下烧掉北宫,死了多少人?那般触目惊心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次还让谷无忧有机可乘,否则我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说来朱帝毁了北宫,毁了君家皇族,害的君家现在只剩我和烈儿,这样还不够他死几百次么?”
“说来也是南国欠你的。”焱潲不禁唏嘘朱帝的野心,也为君家感到了惋惜,低声道。
茛觿不再愿意提起那段记忆,每次说起总是头疼。
二人回到客栈收拾了下,坐上龙帘准备好的马车往回赶。
转角处一红衣男子及一青衣男子默默看着马车远去半响不说话。
看不到了马车的影子,血梓祭开口道:“你不跟着回去?”
公子七道:“殿下要我盯着你。”
“借口。”
“随你如何想。”
血梓祭不再斗嘴,一本正经道:“也好,多个人多个帮手。借这段时间,我要好好查清楚炎毒蛊虫饲主。”
公子七道:“你如何查。”
血梓祭道:“蛊虫对炎焱潲的血有感觉,我猜测,这饲主要么就是炎焱潲本人,要么是炎焱潲父亲。炎焱潲的血和他的父亲的是相通的,所以蛊虫会有反应。”
“怎么不先调查熙王爷。”
“清歌现在在他身边不好下手。”
“熙王爷父亲不是已经死了么,你难道要把他从坟里挖出来?”
血梓祭对于公子七的问题略感无奈,有些不耐烦的意味:“不,我们查谷无忧。”
公子七穷追不舍,“怎么查。”
“坑蒙拐骗。他不是喜欢清歌么,我们可以这样……”
第六卷:月下独酌(六)
茛觿站在宫门口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由于没有提前打招呼,没有人出来迎接。守门侍卫一见自家皇帝,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哗啦啦跪倒一片。
茛觿没搭理他们,径身转入宫门。
一路上跪下的人不少,不知道是谁,早早就把清帝回归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流清殿宫人已经准备好热水和换洗衣裳候着了。
“恭迎殿下回宫。”宫人们站得整整齐齐,异口同声。
茛觿淡淡道了一句“起吧”,立即便有人请他进殿沐浴,茛觿站在原地,看了焱潲一眼,回头对身后几个侍女道:“去给熙王爷也备好热水沐浴,以后,你们去熙王爷厢里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