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穿越 五)——春溪笛晓

作者:春溪笛晓  录入:12-21

真是看错你了!

这无异于捧杀。

摆在谢则安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别逃避了,乖乖帮姚鼎言做事;另一个是愉快地享受两面受敌的快感吧,有胆子就继续两边不靠,看你能坚持到几时。

这不是姚鼎言第一次翻脸,谢则安不太意外。

既然权尚书这位置他敢接,尚书他当然也敢接,左右不过少了个权字!别人想升官都求不来,姚鼎言这么大方地给他加官进爵,他应该高兴才是。

谢则安还真拿着酒去感谢姚鼎言。

姚鼎言看到他理直气壮地提着“礼品”上门,脸皮抽了抽。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滚刀肉,对他好对他坏他都是德性。

谢则安可不知道姚鼎言正如何评价自己,他坦荡荡地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是想来跟先生你走走后门。”

“……”

一坐定,谢则安直奔正题:“乡试考完了,该想想怎么安排考上进士的女官。”

姚鼎言挑眉:“你这么确定有人能考上?”

“当然,”谢则安腼腆一笑,搓着手说,“我照着先生您和徐先生以前的教导编了本教材,她们都是站在先生你们这些巨人的肩膀上的人啊……”

“……”

姚鼎言拿谢则安没办法。

事实上姚鼎言还是想不通则安为什么要淌这趟混水,不过对他来说,这样的谢则安更好应付——要是谢则安连这点冲动都没了,那还真不好把握。

第二天上朝,姚鼎言再次“力撑”谢则安。

朝中众人对谢则安羡慕的羡慕,嫉恨的嫉恨,冷眼的冷眼。谢则安浑不在意,继续当自己的礼部尚书,事情做得尽善尽美,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几个月眨眼而逝,徐君诚已经回到家乡三个月。

徐君诚是陕州人。陕州是古来的“中原腹地”,交通四通八达,又处于水网中心,是古来兵家的战略要地。陕州往外走十数里,便是滔滔黄河。徐君诚初回家乡时有恍如隔世之感,不过住了几个月后他很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唯一不平静的是他的消息传开后,不少老友都前来拜访。

其中一个叫胡正叔。胡正叔是个牛人,他一手创立“洛水学派”——他居住在洛水附近。胡正叔和徐君诚的三观一直非常贴近,比如徐君诚当初和姚鼎言互掐的“女子因丈夫太丑谋杀亲夫”一案,他们都是一力抗争,表示要处以死刑。

不同的是,胡正叔还有另一个十分鲜明的、极具个人特色的观点: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胡正叔强烈反对寡妇改嫁,被姚鼎言弄出京城后消沉了一段时间,很快就积极地投身于建筑贞节牌坊的伟大事业之中,短短几年,他的任地上已经建了十来座“牌坊”——而在他倡导的“守节”风气之下,硬生生逼死过三个寡妇!

胡正叔来找徐君诚,是为了找“战友”。

他这次要战斗的对象是姚鼎言和谢则安。

胡正叔以绝佳的辩才在徐君诚面前细数姚鼎言师徒之害,他尤其痛恨谢则安提出“女官”之说!女人不在家呆着相夫教子,考什么科举!圣贤书岂是一介女流能看懂的!有这么两个颠倒伦常的师徒在朝中,可恨又可气!

徐君诚送走胡正叔时差点就被他说服。

好在这时候他收到了京城的来信。谢则安知道他要修史,送了一批得用的学生过来,如今已经在半路。谢则安的意思是他要是喜欢就留下差遣,要是不喜欢就让他们囫囵着回来。徐君诚刚看完信,恰好有人来报说:“纸坊有人送纸来。”徐君诚还没应下,又有人来报说:“笔阁送笔!”过了一会儿,笔墨纸砚都齐活了,还来了几个有经验的订书匠,看起来憨厚老实,肯定是做事踏实的那一种。

徐君诚一询问,才知道这几个订书匠曾经参与过《字典》的编纂。

谢则安大张旗鼓地送来一样样东西,好虽好,造价却不昂贵。徐君诚想了想,连人带物都收下了。守孝期间衣服应粗粝,饮食应粗简,不设宴、不豪饮、不听丝竹之音,他一辞了相位,马上又想到了修史的事——难得有这样的空闲,他不抓紧点哪行?

徐君诚看了看眼前皎白的“雪花纸”,心中一叹。他坐到案前给谢则安回信,叫谢则安戒骄戒躁,好好做事。

谢则安收到信时正是隆冬,京城已经下起了雪。

天穹灰沉,压得人也有点沉郁。最近谢则安收到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比谁都清楚沈敬卿和杜绾是什么样的人,姚鼎言让他们把关,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制度再好、规则再好,执行的人不对就是白瞎。

了解到胡正叔也在陕州那边,谢则安心中不安宁,所以特意写信去维系维系他和徐君诚的师生之谊。

见徐君诚的回信没有失于偏颇,谢则安心中稍定。都说姚鼎言顽固,其实徐君诚也顽固,他怕徐君诚会走到另一个极端——到时可真是麻烦至极!

谢则安正想着,戴石突然敲门说:“官人,陛下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第一九二章

大雪初歇,地面还铺着雪。谢则安府上平时并不热闹,突然来了这么一批“送礼”的人,自然非常引人注目。赵崇昭这是为他送来了各地的新鲜瓜果,一盒圆润可爱的梨子、一盒橙黄橙黄的橙子、一盒火红火红的柿子、一箩筐比拳头大的柑橘……剩下的还有香蕉、苹果,甚至还被赵崇昭找来不太应季的石榴、葡萄、西瓜!

这架势,大有用水果堆满谢则安家的势头。

谢则安一乐,泰然接受了赵崇昭的“赏赐”。没一会儿,赵崇昭亲自过来邀功。

赵崇昭兴致勃勃地说:“我叫他们快马加鞭送来的。三郎你没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就爱吃点新鲜蔬果!”他炫耀般拿起一颗新鲜得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橘子,“这个一定甜,三郎我给你剥。”

谢则安:“……”

谢则安严肃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赵崇昭来了兴趣:“讲!”

谢则安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皇帝叫唐明皇。他很宠爱一个妃子,为了让妃子吃上新鲜的荔枝,他让人从岭南那边快马加鞭把荔枝运回来,途中累死了好几匹宝马!”

赵崇昭对这位唐明皇的做法十分赞同!

他积极地向谢则安邀功:“这种橘子就是从岭南运过来的!”

谢则安:“……”

“但是他们的下场不太好,”谢则安双手负背,一脸深沉地说:“我给你念两首诗吧。”

谢则安念的一首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另一首是《长恨歌》。第一首还没什么,第二首已经赤裸裸地写出“昏君”的下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死马嵬坡却不能相救,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找不回来——至于最后的结局,谁都知道那有多虚妄。

赵崇昭明白了,谢则安这是在变着法儿告诉他这做得不对。

赵崇昭不太高兴:“这也是三郎你准备写的戏曲吗?”

谢则安一向实诚:“不是我写的,我也是听来的。”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写出的这一类“作品”都会声明偶然听谁谁谁说起。至于别人再来问这个“谁谁谁”到底是谁,谢则安只能说“萍水相逢,没问其他”。

虽然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拆穿他,想想还是良心不安啊。

《唐明皇》确实是不错的素材,可以以史为镜,把不少事例编进去给赵崇昭当戏听。不过这戏可不能往外演,只能专门给赵崇昭专门排来玩玩,要不然一不小心又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谢则安笑眯眯地问:“你想听?”

赵崇昭去过梨园,心被勾得痒痒的。这年头娱乐少,能有这么个新鲜的乐子可玩,赵崇昭怎么可能满足于只看那么一场戏?他果断地回答:“想!”

谢则安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洗脑机会:“那我叫人给你多排几场。”

赵崇昭点点头。听戏不是他的重点,他来可是有正经事的:“三郎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谢则安想了想,没想起来,诚实地摇摇头:“不记得。”

赵崇昭:“……”

赵崇昭说:“三郎,今天是你的生辰!”

谢则安一怔,说道:“我不太讲究这个。我还年轻呢,过什么生辰,那不都是七老八十的人过的嘛。”

赵崇昭才不信他的鬼话:“三郎你不是年年都有给我过吗?”

谢则安笑了笑,转头亲了赵崇昭一下:“那你准备给我怎么过?”

赵崇昭被亲得心花怒放。两个人腻乎惯了,再亲近的动作都有过,可谢则安每次主动一点点,他都会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把谢则安拆吞入腹。

赵崇昭越发厚颜无耻:“我把自己送给你怎么样?”说着他已经把爪子伸向谢则安,想把人按住亲个够本。

谢则安:“……”

谢则安不想和他说话了。

赵崇昭见到谢则安那表情,立刻收敛起来,看起来要多端正有多端正。他握着谢则安的手说:“我开玩笑的!”他正想着该怎么挽回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好形象”,却听戴石在门外来报,“官人,耿御史来了。”

赵崇昭脸色微微一顿,明显的不悦在他脸上漫开:“他来做什么?”

谢则安也有些莫名:“我也不知道。”看了眼进入马上要“情敌最好都去死”状态的赵崇昭,谢则安叹了口气,拍着赵崇昭手背安抚,“我出去看看,你别出现,免得吓着人。”

赵崇昭说:“不行,我不许你见他!”

谢则安哄道:“今天是我生辰,乖,听话一次。”

赵崇昭不高兴地盯着谢则安。

谢则安说:“我与他没什么私交,说不定他来是有要紧事。见一见而已,你不是还在这么?你都看着呢,还怕我和他有什么事儿不成?”

赵崇昭这才勉强点头。

谢则安理了理衣领,走出内院去会客。

耿洵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这个人不愧是朝中“清流”,不仅衣着端整,坐姿也笔挺挺的,看着就是个正经人。再加上那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任谁都得夸一句年轻才俊。

谢则安敬重耿洵,见到人后不由也变得正经起来。他微笑着说:“什么风把耿御史你吹来了?”

“听说今儿是谢尚书你的生辰。”耿洵说,“正好这几日我得了几本不错的书,不知道能不能入谢尚书的眼。”

谢则安惊讶。

耿洵将三本书递给谢则安。

这三本书,一本是基于他给学校那边开的“物理基础”课做了拓展延伸,设计了不少可以用于实践的好工具;另外两本则是针对“算术基础”、“化学基础”来写的,过去几年芸娘他们也一直在摸索这方面的内容,只不过他们实践还行,理论化的东西还是不太擅长,因而始终没有将它们编纂成册广为刊行。

谢则安两眼一亮:“耿御史这三本书哪里来的?”

耿洵说:“我有个弟弟搞了个谢尚书你提倡的‘读书社’,他们读书社的人都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常常去学校那边蹭课,去作坊、码头、工地这些地方实地观察。这三本书看着简略,实际上他们花了几年时间才整理出来,里面的图解、文字都是按照‘识字的人都能看懂’的标准来。我看着不错,觉得其中有些内容应该可以推行开去。”

谢则安说:“当然可以。”他微笑起来,笑容里满是真切的愉快与心细,“耿御史,你这份礼物可真是太贵重了。”

耿洵并不多说什么。

谢则安有点感慨:“有些原理我是懂的,只是要我想出怎么去用它,我却没那么好的脑袋去想。”他忍不住再翻了翻耿洵带来的书,又夸了一句,“你弟弟这个读书会可真不错,改日我定要会会他。”

提到自己弟弟,耿洵神色柔和,替弟弟多说了两句:“他景慕谢尚书已久,要是真能见到谢尚书他肯定高兴得很。”

谢则安得知自己有这么一批得力的脑残粉,心里暗爽。

他毕竟不是万能的,有些理论、有些知识他能带过来,但真正能让科学的种子在这个时代生根发芽,靠的还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着意培养出来的人是一回事,自发琢磨着“用理论指导实践”的人又是另一回事——后者是难能可贵的小火苗,他必须细心呵护,让他们烧成燎原大火。

谢则安拉着耿洵聊了好一会儿,仔细问清耿洵弟弟何时回京,约好到时见个面。

送走耿洵,谢则安才想起还有个麻烦在内院等着自己。

谢则安走入内院,戴石立刻迎了上来:“陛下回去了。”

谢则安一怔,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

戴石说:“陛下在正厅外看了一会儿,好像挺生气,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谢则安苦笑起来。

这家伙又钻牛角尖了。

谢则安说:“你负责一下院里的事,我进宫看看。”

戴石喏然应是。

谢则安打开秘道,行走在那熟悉的幽暗之中。走到中央,他转身静静看了眼那个曾经被圣德皇帝封起来的“书房”,继续前行,走向那潜藏的出口处。

谢则安打开秘道出口。

赵崇昭正躺在那里生闷气,听到动静,他猛地转头。

谢则安说:“不是要给我庆祝生辰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赵崇昭火气正盛,没有说话。

谢则安皱起眉头。

赵崇昭坐了起来,对谢则安说:“三郎,你过来。”

听到这命令般的口吻,谢则安一愣。他想了想,走了过去。刚一走近,赵崇昭已经将他扯到床上,咬牙切齿地俯视着他:“我要把那个耿洵外放!一定要外放,没得商量!”

谢则安说:“赵崇昭,你别一天到晚胡来。”

赵崇昭说:“我才没有胡来!你还护着他!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居然还护着他!”

谢则安说:“你在胡思乱想。”

赵崇昭说:“没有!他看你的眼神我还看不出来吗?谁不知道他是御史台里最难接近的一个,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走得太近!现在他不仅记得你的生辰,还特意来给你送礼物!他对你明明有别的心思,你还和他聊得那么高兴!我送你礼物你拐着弯骂我,他送你你就那么开心!”

赵崇昭的一通数落让谢则安有点发蒙。

谢则安说:“赵崇昭,你是不是永远没有办法相信我?”

第一九三章

静寂的寝宫,飘动的帷幔,静默的两个人。

谢则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赵崇昭又何尝不是。他们才二十岁,却被推上太高的位置,谢则安走得步步谨慎,赵崇昭走得步步迷茫。赵崇昭想要这么一个人,能够陪着他一直走下去。为此他甘愿装聋作哑,不去提起“从前”,即使回想也只想起两人之间的快活。

可看着谢则安和耿询相谈甚欢,赵崇昭有点心慌。

他想到了以前的事,以前谢则安也是这样,面上轻描淡写,心里却对晏宁颇为喜欢,不惜狠狠地往他心坎上扎刀都要哄晏宁开心。那段时间里,他听到的曲儿是谢则安为晏宁写的,他吃的新菜式是谢则安为晏宁做的,他耳边的新诗新词新故事,甚至他身边人的议论,说的都是驸马和公主多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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