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雨 上——徵羽予绯

第十二章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Finny提着食材出现在了易麟的门口。

Finny的年纪比易麟大不了几岁，只是入这行早，已经跟过几个艺人。Richard看她做事妥当本分就从别处给挖了过来，女孩子做这行最怕心思活络的，在这个浮夸的时代里，本本分分的人都快成为稀缺人才了。好在找到了一个。

Finny虽然瘦瘦小小，但提着那么大的两大袋子东西却似乎一点都不费力，否则也干不了艺人助理这种必须随叫随到，吃苦耐劳的工作。

“Nick，菜谱我选了10最简单的家常菜。已经打印出来了放在我背包的文件夹里，你先看看可以吗？”

Finny一边把买来的材料分门别类地放进易麟的厨房，边对着坐在客厅的易麟说道。

“食材我买有多买，每道菜都能做几次。调味料什么也都买了……等等！Nick，你家连个锅都没有？！”

“对哦！我把这个给忘了！”

易麟用可怜兮兮的表情，对着Finny热情地呼唤！

“Finny～”

“我懂！我立就给你去买……”

说着，Finny已经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易麟开始翻看着Finny给他准备的菜谱。这是他第一次看菜谱，感觉和看说明说差不多。Finny找到的图片并茂并彩色打印，十分详细清晰。看着似乎只要照着做应该没什么问题。不，易麟内心想的其实是只要炒锅一到，那些菜就能自己变出来一样……

公寓不远处就有一家大卖场，Finny很快就买了锅子回来。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超市的两个工作人员。当工作人员把几个纸箱一个个搬进房间的时候，易麟简直觉得Finny是去把整个超市的厨房用品都搬回来了。

事实上，也基本是这样。

Finny把她觉得可以用上的工具都买了回来，反正易麟家里厨房够大，柜子也都是空着的，塞这些绝对没问题。易麟还想来帮忙整理整理，但这下轮到Finny觉得他是瘸子碍手碍脚了。让他一边坐好，研究他的菜谱就好。

等到Finny把一个个拆下来的纸箱都叠平归好之后，易麟拿着他挑的菜谱一瘸一瘸地走到了厨房。

空荡荡的厨房已经被锅碗瓢盆填满，崭新的碗碟和厨具，蔬菜和肉类分门别类地放着在冰箱里，还有各种调味料一应俱全，这厨房一下子多了些人情味在里头。

嗯，轮到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做菜这件事，易麟其实连看都没看过几次。从小到大当他坐上餐桌的时候，饭菜在已经被井井有条地摆好了。所以易麟他对做菜的印象基本停留在电视里头那些美食节目的大厨模样，帅气潇洒。

当然，很快他就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首先，易麟摔伤的是左脚，左手需要撑着拐杖来保持平衡。所以易麟可以自由活动的其实只有右手。如果说拄着拐杖放放DVD什么还算难不倒易麟，那么现在就连最简单的洗菜都显得非常不方便。

Finny想帮帮忙，却被Nick阻止了，只能在旁边看着他瞎忙活。

“Finny，帮我把楼上画室的高脚蹬拿下来。”

当易麟坐着他画画用的高脚蹬，终于可以活动双手的时候，简直被自己的智慧感动到。

易麟最终定了菜谱：青椒土豆丝，番茄炒蛋，蒸一条扁鱼，再来一个小排骨冬瓜汤。三菜一汤，从洗菜开始用时两个小时一刻钟完成。

“蛋稍微有点点焦了，但因为里面加了番茄沙司所以味道还不错。”

“青椒土豆丝的土豆切得太大了，都像薯条了，有些太生有些太熟。”

“蒸鱼还行，沾着汤汁吃得出味道。”

“这排骨冬瓜汤的也太清淡了，都没肉香。”

这是Finny每吃完一道菜之后的评价，易麟自己也尝了尝，大概由于是自己做的，易麟觉得似乎要比Finny说的稍稍好吃些。但Finny说话一向中肯，估计所有人吃了都是这样的感觉。

“今天辛苦了，我自己再琢磨琢磨，你先回去休息吧。”易麟说道。

“有事你随时电话我。记得小心你的脚！”Finny临走不忘嘱咐道。

易麟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从切菜开始努力，心想怎么明天也要给老师做一顿像样的饭菜！

早晨九点五十五，门铃准时响起。

“老师早！”易麟开门笑道。

“早！”

书房的桌子上已经放好了矿泉水，易麟那边和昨天一样放着可乐。

有些出乎易麟的意外，郁卿今天没有坐在地板上，而是坐在了昨天看电影时做的懒人沙发上。其实这只是一个非常细微的改变，但即使如此依旧让易麟心里拨动不已。易麟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知道自己非常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郁卿看着面前的易麟，拄着拐杖，带着满面桃花的笑容就这样杵在自己面前。不解地问道：

“你笑什么？”

“没有啊！”易麟立刻在老师对面坐下，摆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他这才发现老师今天连书都没有带。

“老师，你的书呢？”

“只要你正常答卷，补考肯定会过的。”郁卿说道，“张老师说你有一些国学的问题想要问我，你随便问吧。”

听到这里，易麟也猜到老师一早就知道自己这分数来的蹊跷，但好在老师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幸好自己早有准备，便顺着郁卿的话说道：

“老师，戏里我需要写一幅字《海屋添寿》。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中文写得并不好。老师的板书特别漂亮，能不能教我写写这几个字？”

“板书和书法不同，我写的只能算是一般。如果戏里需要，应该会写专业的老师教你，你不用担心。”

“我先想练练，不想到时候被笑话了。老师教教我吧！”易麟一脸认真地说道。

这世界上，所有的老师都很难拒绝一个真诚求教的学生。所以在易麟那样诚恳的眼神下，郁卿也只好答应了。

“我工作室有毛笔什么的，老师我顺便带你参观一下！”

说着易麟便一瘸一拐地领着郁卿朝二楼走去，易麟走得看起来挺轻松，但郁卿在身后却是做好随时扶他一把的准备的。

20岁的大小孩，身材却已经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这一米八几个子，要一摔还不一定能扶得住。好在，总算是无惊无险。

易麟的工作室在楼梯左手第一间，有一个很大的露天阳台，放着一把藤制的摇椅。

落地的玻璃窗让整个房间看起来非常的通透，倚墙放着不少画作，有些还没有完成。房间的中间有一个画架和高脚凳，画架上是一副还没有画完的水彩画，鲜明的色彩，潇洒的笔触，和他的年纪一样青春四溢的风格。

转角的书桌一边放着笔记本电脑，另一边层层叠叠这不少卷起来的设计稿，一把建筑规范尺，各种马克笔水彩笔，零零散散地散落了一桌。

或许是所有学设计的人的工作室都太过相似，或许是曾经那7年的记忆太过清晰。哪怕只是一些相似都会勾起那些以为忘却了的回忆。

那个曾经在画架前的自己，和那个陪伴着自己的人。

‘郁卿别动，就这样。我喜欢看你画画的样子。’

‘西郊的别墅已经按照你的设计图改造好了。以后我们就住在那里，一切都是你喜欢的。’

‘公司有急事，我得先走了。生日快乐！我爱你！’

‘郁卿，我要结婚了。’

“老师怎么了？”易麟看着郁卿愣愣地看着画架，叫了声。

“没什么。”

说着，郁卿离开了画架，走到易麟工作台旁，看着墙上贴得满满的剪报。

“这些都是我喜欢的设计师的作品。”

看着郁卿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副英式庄园的照片上，易麟说道：

“老师也喜欢这个吗？我偶然在杂志上看到这个建筑，特别喜欢。后来搜索这个设计师的名字，本来还想看看他其他作品，但怎么也搜不到了。”

“用尽心思的设计，总是不一样的。”郁卿看着相片上的署名T.Y.淡淡地说道。

“老师知道这个设计师？”易麟问道。

郁卿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头对着易麟说道：“你先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吧。”

“哦，好！”

说着易麟把工作台收拾了一下，拿出文房四宝，铺上毛毡布，摆上宣纸。一本正经地开始写起了字。

易麟写的字郁卿是看过的，其实并不难看。不过现在用毛笔写起来，就有点差强人意了。易麟大概也知道写的不好，写完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郁卿笑了笑。

“你刚刚说要写‘海屋添寿’四个字是吧？”郁卿问道。

“嗯！”

“写这四个字，一般是题字贺寿。是这个用途吗？”

易麟连忙点头。

“你要演的是怎么样的人？人物性格不同，写出来的字体也不同。”郁卿继续问道。

“那个时候的他，是一个非常潇洒的人。”易麟回忆着剧本说道。

“那就草书吧！”

说着郁卿拿起一支笔，提笔沾了沾墨水，信手写下了四个字。然后问道：

“这样适合你的人物吗？”

易麟看着老师写的字，那叫行云流水，笔走龙蛇。这水平要是叫一般的话，那自己的字简直就是用脚写出来的了！

“很合适！要是我拍戏的时候能直接写出这四个字，绝对炫爆片场啊！”

易麟已经脑补出当时的场景了，觉得自己简直太帅了。郁卿并不理会他丰富的秒不表情，继续说道：

“临帖有死临和活临两种。死临就是盯着一个字练，练到像为止。活临就是写一行字或者一段话。死临比较无聊，但是见效比较快。你就写四个字，就死临吧。”

说着，郁卿把毛笔递给了易麟。

“写吧。”

易麟接过毛笔，依样画葫芦地开始临帖。一个‘海’字很快写了出来，但是显然和老师写的差之千里，易麟自己都看着不满意，连忙又再写了一个。就这样，不一会，郁卿的‘海’字旁都被写满了，但依旧没一个像样的。

直到易麟实在有些失了耐性，回头望向老师。郁卿才把目光从桌案上收回，看着易麟问道：

“你觉得你写的有什么问题？”

易麟皱着眉头好好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一个字：“丑！”

郁卿显然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于是说道：

“所谓临帖，一定要注意每一笔落笔的位置，字最重要的是结构。所以每写完一个字，都要去反复对比，看看哪里不像，位置不对。下一个字就要注意。否则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写一千遍还是同样的字。”

郁卿拿起笔，又分开写了四个字。 易麟这次按照老师的说法，仔细琢磨后方才下笔，写了几个字后，确实有了那么点意思。

这时候，郁卿在一旁说道。

“悬腕写字的时候气息要稳，先吸一口气，平稳呼气的时候再下笔。”

“落笔不要犹豫，一顿就会留下墨点，破坏了字的完整性。每个字都要一气呵成。”

易麟拿着毛笔在一旁连着，郁卿的话很少。只有当他有了实质的进步后，才会偶尔精要地指点一两句。

写字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靠自己练习。除了稍微提点一下，并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

好在一边会画画的人学起书法都会很快上手，尤其是临摹的情况下。因为学画画的人对结构的掌握会比一般人更好，所以易麟写了一两个小时就有模有样了。虽然还是有些生硬，但丢人肯定是不用担心了。

手机的闹铃声响了起来，易麟赶快放下笔。对着郁卿笑道：

“老师，你在坐一会，我去做饭。”

“做饭？”郁卿非常意外。

“恩！老师你休息休息。阳台那个摇椅很舒服的，你可以躺一会。做好了我叫你！”说着，易麟就拄着个拐杖准备下楼。

“要不要我帮你？”看他腿脚不方便，郁卿不放心地问道。

“不用，不用。”易麟连忙摇了摇手。

“小心点。”郁卿看他这么坚持，也不好勉强。

“嗯！”

第十三章

郁卿走到阳台上，中央空调驱赶了夏天的炙热，让人可以静心地享受明媚阳光，任其绚烂地洒进整个屋子。

这个城市最美的天空就在夏天，万里无云，蔚蓝而晴朗。

藤制的摇椅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郁卿坐在摇椅上，摇椅确实如易麟所说，非常地舒服。

一旁放着易麟的剧本，郁卿随意打开看了看，上面被出了把对话划出来之外，还备注了一些他自己的想法。标注了怎么样的心境，该用怎么样的语气等等。

郁卿看过的书不少但剧本还真不多，随便翻看的那几页看来，倒不是肥皂剧。剧本和小说不同，省略了不少白描，最重要的就是动作和对白了。至少这两项的描写非常细腻，用词也符合时代的设定。和那种说着现代流行语的古装剧有着不少的差别。

这部戏并不是那种言情戏，反倒是气场宏大的一个故事。起初只是随便看看，却被其中的故事给吸引了，直到听到易麟在下面叫自己，郁卿才放下剧本下了楼。

这时候，易麟已经把三菜一汤摆在了桌上，看起来有模有样，色香俱全。

“老师你先吃点菜，我给你盛饭。”易麟在厨房里说到。

郁卿看着易麟边拄着拐杖边手忙脚乱地盛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出这些菜的。

“我来，你去坐吧。”郁卿接过易麟手里的饭勺，“你要吃多少？”

“小半碗就好。”易麟坐下答道。

郁卿拿着两碗饭放在了餐桌上，这才发现还没有筷子。郁卿起身去拿，易麟连忙说道：“筷子在右边第一个抽屉里。”

餐具终于拿齐了，易麟有些紧张地看着老师夹菜。就这四个菜，昨天足足练到半夜，煮到材料全都用光，还得让Finny一大早再送一次。

即使如此，合不合老师口味还真是不晓得，易麟只是希望老师会比昨天吃得多些。

郁卿吃饭的样子十分正常，就像平时偶尔在学校餐厅见到的一样。每一口菜，每一口饭都吃的不多，细嚼慢咽的。记得阿Ray曾经吐槽过，说郁老师吃饭都这么优雅，实在太具威胁了，要做A大校草真是太艰难！

易麟看着老师，虽然他没有说菜很好吃，但至少说明这菜和学校餐厅是一个水平的。而且老师似乎比昨天吃寿司时候看起来高兴些，不管是不是心里作用，易麟这下总算放心了，自己一个晚上没白忙活。

郁卿看着易麟笑着在那里扒着白饭，不解地问道：

“你怎么光吃白饭？”

“啊？”

易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大概有些奇怪，但他不能告诉老师，这四个菜他昨天吃了一个晚上，估计这几个月都不会想吃了。

“我喝了太多可乐，不是很饿。”易麟随便瞎扯道。

郁卿没有再说什么，吃完饭后看了看易麟的碗，白饭倒是吃得干干净净的。真是个奇怪的小孩子。

“吃饱了？”郁卿问道。

见易麟点了点头，郁卿便起身收拾碗筷。易麟哪好意思要老师动手，连忙说道：“老师放着吧，我来。”

“你去休息吧。”

郁卿从来都是语气轻缓，但他当正色起来的时候，却有那么一种让人无可争辩的感觉，大概这就是所谓老师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