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丹笙

薛祈的童年大多数是跟着大哥的，薛霖那时候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个年代的人结婚都早，薛霖刚认识女孩儿的时候都是带着薛祈去，小孩子很能调节气氛，后来他哥认识了大嫂，慢慢地也很少带他了，为此，薛祈有段时间还挺排斥他大嫂。

薛霖和苏爱云其实挺般配的，帅哥配美女，性格也相像，薛霖爱玩，爱喝酒，苏爱云也爱玩，爱打扮，喜欢上美容院。

两边亲家的家底也都殷实，养出这两个人凑在一块过日子，看起来挺合适的，谁都不会让对方觉得无趣。

那时候薛祈觉得像他大哥这样的人，娶个这样的嫂子，也是觉得很合适的。因外薛霖很挑，相亲多次，不是嫌人土，就是嫌人胖，要么就是嫌人不爱说话怎样的。苏爱云就不土，不胖，也很爱说笑，人也厉害，两人在一块好的时候如胶似漆，不好的时候就吵架，薛霖原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的时候狂的不行，但是苏爱云不吃他这套，打小也是被宠着长大的，上头也有疼爱她的俩哥哥。所以几乎每次吵得厉害了动起手来，苏爱云都跑回娘家告状，或者是打电话让她哥哥来，她俩哥哥都是那种二百五的脾气，见妹子受了委屈，常常是二话不说先逮着薛霖揍一顿。

薛霖和两个大舅子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后来有了薛辰，两人都收敛了一段时间，但是也都不是看孩子的料，薛辰一岁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被他妈带到奶奶家来，由奶奶帮忙看着。直到大一点，才大部分都在自己家待着。

在自己家待着也不是什么好事，三岁以后开始慢慢懂事的薛辰，最常看到的就是父母吵架，有好几次他在一边哭，都没人管他。

薛辰很早就学会了打电话，每次两人一吵架，他就带着哭腔打电话喊爷爷奶奶。

薛祈对薛霖一家的反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那边一吵架，薛家两老就赶紧往那边赶，以前薛母还先骂薛霖，后来看苏家那个样，也索性不管了，只管把见了爷爷奶奶就扑过来的小孙子抱出来。

白天都要上班，所以吵架这种事大部分发生在晚上，甚至半夜，因为薛霖爱喝酒，酒品还非常不好，在家的时候就没人管得住，结了婚也管不了，苏爱云常常是气得没法，就爱把他关门外，薛霖进不了家门就在家门口叫嚷，发酒疯，让他进了家门，他又骂骂咧咧，两人就会越闹越凶。

薛祈还记得有一次半夜他自己在家的时候，家里还遭了贼，被偷走一辆自行车。

所以当薛辰哇哇大哭着被抱回来的时候，薛祈第一次拧了眉毛，吼他闭嘴。

当时心里还厌烦地想，真是遗传了他爸妈，一家人都不消停。

爸妈的吵架，也影响不了薛辰后来长成的骄纵脾气，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初现雏形。因为父母吵归吵，但很爱孩子，爷爷奶奶更是倍加怜爱小孙子。只有薛祈对他不冷不热，薛辰一次次想跟他玩的热情也被他一次次的小欺负给浇灭了……

“哎呀，忘拿小咸菜了！”薛辰买饭回来，刚进家门就突然叫道。早饭摊子上的小咸菜是免费的，随便取用，薛辰给忘了拿了。

薛祈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慢腾腾地坐起身，打开塑料袋子拿了一只小笼包吃，“凑合吃吧，明天别忘了拿。”

“什么，明天还是我买早饭！”薛辰佯怒，“你就不能早起一回。”

“我是你叔。”这话说得半认真半玩笑，听不出来的语气，像警告又像自言自语。

薛辰没在意这些，单单是字面，就让他不知道接什么话，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好像很简单，又好像很复杂，不是买饭的事，也不是薛祈年纪不大拿辈分压他的事。

第十四章

叔侄俩在一起住了半年多，相安无事，奶奶原本担心这俩孩子会不和，过不几天就闹起来，结果反而省心了不少。

其实说一点不闹是不可能的，刚开始的时候俩人的摩擦还是不少的，之后就越来越少了，他们俩自从独立生活后都学到了不少。

最起码薛祈做菜像点样子了。

那天薛辰被朋友叫去在外面玩了一天，他生日到了，朋友们正好在一块聚聚，席间喝了不少酒，薛辰狂灌热水，连喝带吐的，散场之后出门被冷风一吹，就清醒了不少。

稳稳当当地走回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打开客厅的灯，看到桌子上摆着几盘子菜，两幅碗筷规规矩矩地放着，好像没动过。

薛辰愣了，他没想到薛祈会记得他生日。

那时候家里还不兴这样过生日，也只有小时候，家里大人给煮个鸡蛋，下碗面，就算过了。

远没有后来和朋友聚在一起热闹，自在。

薛辰心里一热，眼眶就有点发酸。

“叔，”他清了清嗓子，喊人。

没人应。

想着应该在房间里，他轻轻推开门，就看到薛祈衣服没脱地半躺在床上，盖了半边被子，只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床边，给薛祈拉了拉被子。

薛祈一直没醒，以前他就睡得早。

他慢慢蹲下身来，在泛黄的灯光下，看着薛祈熟睡中柔和的脸，忍不住伸过手，轻轻碰触他的脸颊。

小时候他就一直有个疑问，别人家大两岁的小孩都是喊哥哥，为什么他要叫薛祈叔叔。

奶奶就笑眯眯地告诉他，那是因为薛祈是你爸爸的兄弟呀，他们才是哥俩，你比他差了一辈。

就差了这一辈，就算薛祈比他小，这句小叔叔还是叫定了。

从小他就觉得自己的叔叔比别人家的哥哥好，长得好看，长得个子高，还有一种让人想靠近的吸引力。

说起来薛祈小时候虽然性子不太好，也没耐心，但总有一群小孩缠着他玩，也许是看他年纪大，有安全感，总之，薛母回娘家的时候，带着薛祈和薛辰，总有一帮村子里的小孩缠着他玩，薛辰有次还为闹过别扭。

那时候薛祈在老家陪二爷爷家的两个外孙打牌，薛辰跑进来叫薛祈，“我爸找你有事。”

薛祈知道他撒谎，头也不抬：“不去。”

“我爸叫你你敢不去？”薛辰拧着脾气。

薛祈不待见他这样说话，“叫你爸过来说。”

薛辰没辙，叫喊着跑出去，一会又跑回来，走到他们打牌的床边，把上衣一脱，狠狠扔在床上，扫乱了床上的牌，嗷嗷叫：“你不是我叔！”

薛祈也火了，扯过他的衣服就扔回去，“滚！”

“干啥呢！”薛母在院子里听见动静进来，一看小孙子又和小儿子闹起来了，当着众亲戚的面，扯过薛辰啪啪两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当时薛祈觉得特解气。

一边的表舅还笑着说：“大姐还真护着小祈，这两巴掌不含糊。”

“他是个叔叔呢！小崽子有时候忒没大没小。”薛母瞪着大儿子和儿媳妇，薛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苏爱云看儿子挨了打，心里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事后回家的路上，薛霖看了一眼互不搭理的两人，哈哈一笑，说，打呗，小时候打架长大了亲。

……

薛辰笑笑，想那时候真傻。

他抚摸着薛祈的脸颊，轻轻扯他的耳朵。

室内暖暖的，薛辰的酒意有点上头，他脑袋懵懵的，心潮起伏，涌上一阵一阵的莫名冲动。

他突然对薛祈的脸爱不释手起来，也不怎样，就呆呆地拉着薛祈的耳朵，一个使劲，把薛祈给弄醒了。

“……”薛祈睁开睡眼，茫然地看了薛辰几秒，在闻到酒气的时候皱了眉头。

还没等他说什么，薛辰已经笑嘻嘻地按住了他的眉头：“你还是不皱眉好看。”

薛祈怔住，随即舒展了眉头，看着他说：“今天是你生日。”

薛辰一点头：“嗯，我喝酒了。”

“去睡吧。”薛祈掀开被子起身。

“叔叔我要吃饭。”薛辰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头孩子气地说。

薛祈自顾自起床往外走，“你不是吃饱了吗。”

“都吐出来了。”薛辰爬起来，跟到客厅。

薛祈正把盘子一个一个端进厨房，薛辰回来的时间看见饭菜都没动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还没吃，等了自己那么久，心里一定也不舒坦。

薛辰歪倒在沙发里，听着厨房的动静，原来薛祈不是把菜收起来了。

在他昏昏欲睡之际，一阵饭菜香味飘来，睁开眼薛祈已经把热好的菜端上了桌。

薛辰眼眶热热的，一声不吭地埋头就吃。

薛祈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只盛了碗汤在一边慢慢喝着。

“你又长大了一岁，”薛祈看着他，“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

薛辰一顿，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你奶奶一直很操心这事。”薛祈淡淡地说，他最不爱管这种事，但薛母已经嘱咐他多次，让他为侄子上点心，有空说说他。

“这事你别管。”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薛辰拧了眉毛，刚刚还说他小叔拧眉毛不好看，此刻他也好看不哪去。

“那你也得好好想想，你爸那边……”薛祈顿了顿，还是说了，“你孙阿姨怀孕了。”

薛辰的筷子掉了。

他没想到他爸还会再要孩子。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薛祈提醒道：“你孙阿姨才三十多，之前一直没有孩子。”

“要去呗。”薛辰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默默地扒拉着饭菜，心里想着这么多事居然都是从小叔嘴里听到的，大家现在都不直接跟他讲事情了。

“家里的事都不用你操心，你好好考虑自己的问题，也别太有心理负担。”薛祈安慰他。

“没事。”薛辰垂头丧气地说。

第十五章

自从孙敏怀孕后，薛辰他爸稳重了许多，也很少出门喝酒了，大多数都老老实实地陪着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

连奶奶都说老大这才算是成熟了，踏实了。

不知道薛霖这成熟，到底是因为离过一次婚还是因为第一次有了做父亲的责任感。

无论哪一种，都是以委屈了薛辰为代价。

好在薛辰长大了，也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受影响了。

冬天第一场雪来临时，书店里的一个姑娘辞职了，只剩下一个店员，有时候忙起来，薛辰也得过去帮忙。

每到上下学的时候，店里就忙不过来。

有次薛辰正埋头整理租书记录，又进来一个顾客还书。

“就你自己？你叔叔不在吗？”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薛辰意外地抬起头，看到了上次遇到的那个宝玲。

“……他还没下班呢。”

“哦，我也没什么事，这书先还上吧。”宝玲放下书就从包里找零钱。

“书放这就行，算了吧。”薛辰打开记录本，勾掉几个格子，随意道。

宝玲笑着看着他，“那怎么好。”

“没事儿，”薛辰也微笑，“我叔一会就下班了，要不你先坐坐。”

“嗯……好。”似乎是要找的人不在，宝玲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耳边的发丝拢到耳后，四顾看了看，走去书架边随意地翻翻。

薛辰一边整理着记录本，一边瞟两眼书柜那边，心里想着这女人十有八九是看上薛祈了，看她长得还不错的样子，勉强当小婶婶也还凑合吧……

他胡思乱想着，有点闷闷不乐，但他强迫自己不去追究这不愉快的原因。

大概半小时后，店门的帘子又被掀开，薛祈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袋点心，脸色有点苍白，还带着一身寒气。

他把糕点放在台子上，台子后面的店员小姑娘挺开心，坐她旁边的薛辰转着笔看了薛祈一眼，下巴朝书柜那边点了点。

薛祈边脱大衣边不明所以地看过去，面无表情地又回过头。

“等了都快一个小时了。”薛辰低头胡乱地划拉着记录本。

薛祈打开糕点袋子，给薛辰和小姑娘一人分了一份，这才走过去招呼宝玲。

“诶，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个点下班？”宝玲回过头看着薛祈笑，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她原本是掐着时间过来的。

“路上耽误了，”薛祈说，“买了点心，过来一起尝尝？”

“哦，不了，谢谢，”宝玲笑着说，她总感觉有点辨不清薛祈话里的诚意，“有时间吗？我朋友在西街那边开了一家火锅店，邀请我去捧场，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不如一起？”

这样的邀请已经算得上直接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漂亮女人，无论有没有意，都不是很好拒绝。

薛祈一只手抄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扯扯毛衣领子，自然地道：“时间是有，只是我走了辰辰没人照顾，我还得给他做晚饭。”

宝玲听了有些意外又有些失笑：“……他那么大了还需要你照顾？”

“我妈向来很疼他，每次回家她都叮嘱我看好辰辰吃饭，这小孩太挑食了，别看他那么大，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薛祈面不改色地说。

“……他跟你差不多年纪，”宝玲夸张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你把他当小孩子养，这……”

她有点说不下去，要真是小孩子也罢了，大不了一块带出去吃饭，可薛辰毕竟成年了，踏入社会了都，假如真的是薛祈说的这样，那薛祈的负担可真不小……

“没法儿，我是他叔叔，差了一辈，这些都是应该的。”薛祈笑着叹气，仿佛真的很无奈。

……

宝玲走后，薛辰在台子后面一脸无语的表情，这薛祈也太恶劣了，说谎都不打草稿，颠倒黑白。

薛祈若无其事地送走了人，回来拿了大衣就上楼了。

“饿死了，饭呢？”薛辰一上楼就问道。

薛祈陷在沙发里，揉着眉心，一指厨房：“开了一下午会，我也饿死了，你快去做饭。”

“喂喂，刚刚是谁说的要照顾侄子的，还得给他做晚饭？”薛辰不满地坐他旁边抱着手臂道。

薛祈掀开眼皮，转过头看他一眼。

那眼神略带戏谑，又带着一副“你奈我何”的放肆，一边的眉毛被翘起，陷在沙发里懒洋洋的表情。

这表示他心情挺好，薛辰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他喜欢薛祈现在的心情。

天气一直很冷，或许寒冷让人清醒，而清醒的时间是走得最慢的。

薛辰捧着一杯茶站在窗口，感觉冬天似乎不会过去了。

薛霖和孙敏的突然造访让薛祈和薛辰都很意外，薛祈对新大嫂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平时接触不多，也只尊称她一句嫂子而已。

孙敏挺着个大肚子环视了书店一圈，笑着说：“这里还挺不错的，怪不得妈这么放心。”

薛霖哈哈一笑：“那是，我弟做事一向靠谱，不光妈放心，我也放心。”

他俩是饭后出来溜达溜达，路过薛祈的书店，就顺便进来看看的。

自从孙敏怀了孕，薛霖是很少去老母亲那里了，更别说来看薛辰。

这样也好，一家人都清净。

薛辰看着他爸围着孙敏忙前忙后，又是倒水又是找坐垫，感觉他这才像个初为人父的样子，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吃饭都没见他喂过自己。

“上次去医院，正好咱们那个远房的姐在值班，悄悄地给说了是个男孩，”薛霖开心地说，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挺好的。”薛祈笑着附和。

薛辰也露出个笑容，心里却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