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丹笙

“嗯……”

“你俩小时候仇气大着呢，慢慢都长大了才好起来，你叔脾气不好心眼不坏，凡事别跟他犟，打小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薛辰心想，他才不是，脾气上来了软硬不吃，难伺候的很。

“知道了奶奶，小叔对我挺好的。”

相亲的事谁都没有再提，晚饭桌上就祖孙俩，吃着吃着，奶奶就犹犹豫豫地给薛辰说了个事。

是关于他爸的，想再婚了。

薛辰顿了顿，倒没多大意外，想让父母复合的心随着时间过去，也不是那么怀抱希望了，如果父母能够各自找到自己的幸福，他作为儿子也是会为他们高兴的。

那女人挺会做人，是个开饭店的小老板娘，早些年死了丈夫，两人也不知是怎么认识的，等薛霖告诉家里的时候俩人已经来往了一段时间了。

奶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正薛辰已经大了，儿子再娶是他自己的事，也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之前薛霖的老房子要拆迁，得了一笔不菲的拆迁费，就在新建的小区里买了套房，两室一厅。

薛辰和薛祈过去的时候，家里正布置装修，薛霖叼着烟在一边看着，前前后后都是那个女人在忙活。

“辰辰，这是你孙阿姨。”薛霖扬着下巴让儿子叫人。

“……孙阿姨。”薛辰笑了笑，很给他爸面子。

孙敏转过身就笑：“哟，这就是辰辰？怎么比你爸爸还高？都是大小伙子了！”

还没过门，薛祈也没喊嫂子，看孙敏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只互相点点头，说：“装修得一段日子吧？”

“差不多两个月，再通通风，年前差不多能住进来。”孙敏环视一下四周，说。

薛辰看着这房子，一点归属感也没有，两室一厅，也不知道他爸有没有把他的房间留出来。

突然肩头一沉，回过头，薛祈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像是看懂了他在想什么，在无声安慰他。

薛辰心里暖暖的，他觉得无论如何，有他小叔在，心里就踏实多了。

“辰辰，那个房间是留给你的，我选了米黄色窗帘，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孙敏笑眯眯地说。

“啊……我随便，无所谓的，”孙敏的客气让薛辰叔侄俩都有点意外。

“你奶奶家房子也空着，两头随便你住，”薛霖说，“啥时候找对象结婚？先说好，我只管你个首付。”

这话让薛辰受宠若惊，他以为他爸都把钱给挥霍光了，没想到还能拿出个首付来，上次去他妈那里也是这么说的，两头都只管首付的话，基本上房子也差不多都能买下来了，谁让他父母离婚后都不联系，遇到儿子的事情也不相互商量，这么多年来反而让薛辰得到的东西都是双份的。

“辰辰要结婚的话，我也出一份。”薛祈说。

薛霖扬扬眉毛，朝儿子点下巴：“听见没？你叔说了给你出房钱，你还不赶紧的。”

“……”薛辰好笑又无奈，只得敷衍道，“嗯嗯。”

第十一章

北方的秋季总是来得早，学生的暑假即将到尾声，差不多也该立秋了。

薛辰天天守在店里，起先还觉得无聊，天气凉快了偶尔在店里翻翻小说，日子倒也不那么难打发。

薛祈最近空闲，偶尔也待在店里。

书店又被隔出一个小间，是专门卖书的地方，大部分都是一些学习资料，新华书店都是定价卖，这边打八折，学生圈里传开以后，生意倒是不错。

奶奶的意思是让薛辰临时照看书店，慢慢找个金饭碗工作是正经，他爸薛霖是指望不上，能顾好自己就行了，薛祈貌似对薛辰的事不太放在心上，无论薛辰做什么，他都没有表示明确反对过，但是现在反而是他一直在照顾薛辰。

薛祈这天发了工资，站在满是落叶的街道上，神情闲适得不像在等人。

薛辰大老远地跑来，呼吸还没平复，“找我干什么去？”

他小叔一扬下巴，旁边就是百货大楼，“天冷了，去添置点衣服。”

“……我还有的穿。”薛辰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都是大学毕业的人了，再像小孩一样被大人领着掏钱买衣服，怎么看都不像男子汉会做的事。

薛祈仿佛没听见，说完就自己转身进门了，薛辰也赶忙跟上。

百货大楼里男装都是品牌货居多，他看着薛祈在看一件皮夹克，这是当下小青年最时兴的，那件衣服少说也要上百块。

他小叔在税务局上班，一个月拿五百块的工资，怎么消费得起这种地方。

“走吧走吧，我不喜欢这种，穿起来不像好人。”薛辰酸溜溜地找借口。

“怎么，你们年轻人最近不都喜欢穿这种？”薛祈意外地问。

“那我是不是还要去染个黄头发？那样穿起来更酷。”

薛祈皱了皱眉。

他知道小叔外表规矩惯了，平生最讨厌流里流气的外表浮夸的人。

最后薛辰提着呢子大衣出了商场，就这也花了不少。两人又去市场买了点蔬菜瓜果，就回家了。

从楼下书店经过，店里只有零星几个顾客，薛祈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薛辰跟在后面却不经意地注意到站在过道边上的一个女的正拿眼瞧着他小叔。

“阿祈！”不等薛辰疑惑，那女的便开口叫住薛祈。

薛祈脚步顿了顿，随意回头一瞥，看清声音来源，不自觉微微一怔。

“阿祈！真的是你！”那女的惊喜道。

“……宝玲，”薛祈慢慢转过身来，有些意外，并不热络地叙旧道：“好久不见。”

宝玲笑道：“从你上班以后就几乎没见过面，怎么样，工作还好吧？”

“嗯，还过得去，你怎么样？”

“那年大学没考上，就在家里帮忙，听说咱们班几个同学研究生毕业了，现在在外面工作，也不知道怎么样。”宝玲说。

“那蛮好，现在研究生毕业基本上是回不了家了，能留在大城市工作生活比在家里强。”

“也不能这么说，家里有家里的好处，在外面花花世界好是好，就是太漂泊了。”

“嗯。”薛祈不欲在这种事上多言论，只应了一声便不再开话题。

宝玲倒是个爽快女子，也许是早已熟知薛祈脾性，不以为意：“你现在怎么样？结婚了吗？”

“还没有。”

薛辰立即瞅到宝玲脸上浮现出半是意外半是了然的表情，声音比刚才清亮了稍许：“咿？怎么还没有，都这么大了，咱们同学有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呢！——不过你这性格多半我也猜到了，以前你就不怎么和女同学讲话！”说罢还兀自笑了一阵，接着又道：“晚婚也有晚婚的好处，早早定下来整日为家庭奔波，都没了个人自由！小时候被家里管，大了还没怎么好好耍，就进入家庭管小孩！哎！”

这女的可真逗，他小叔明明跟她不是很熟的样子，显然过去交情也不深，她自己在那居然还能罗嗦出一堆来，真叫薛辰佩服。

“东西沉死了，我先上去放东西。”薛辰往前挤挤，薛祈侧身让开过道，顺便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一并拿上去。

走到二楼底下说话的声音就基本听不太清了，虽然好奇这女的还能扯出什么话题来，但心中隐隐有点不想听，也不愿看见小叔那兴致缺缺，却又不得不应付的表情。

薛辰归置好东西的空当，薛祈就上来了，显然那个宝玲没有逗留多久。

“见人也不打声招呼。”薛祈随意地说道，并无指责之意。

薛辰拿了水果盘把兜子里的小橘子一股脑儿倒出来，有几个因为倒太快而蹦了出来，“我想打招呼来着，没插上嘴啊。”

薛祈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随手拿了个橘子剥了吃，结果他刚放进嘴里眉头就拧了一个疙瘩，连忙拿过垃圾篓吐掉。

“太酸了，还有籽，你怎么挑的。”薛祈抱怨，秀气的眉毛还微微皱着。

“我又不会挑，那人说了包甜。”

“水果都不会买，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薛祈故意笑着拿话逗他。

他哪知现在的大侄子已经在他的风凉话下早就皮糙肉厚了，当即就没有理他，自己洗了个苹果就回房间了。

秋天的第一场冷风刮下叶子的时候，奶奶打来电话让薛辰有空回家拿被子，是今年的新棉花套的，已经晒好收起来好几天了，就是等不来俩人回家。

那边奶奶在絮絮叨叨，薛辰暗暗算了一下时间，的确有小半个月没回家看奶奶了，小叔最近肯定也没回去过。

于是下午去店里晃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就骑上车子回了奶奶家。

自从他爸再婚搬出去后，家里通常只有奶奶自己，薛辰进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的香椿树落了一地叶子，花草都已枯萎，而奶奶坐在老藤椅里晒太阳，此时正昏昏欲睡。

没来由地一阵心酸。

“奶奶，”薛辰停好自行车，走过去喊人。

奶奶迷迷瞪瞪地醒来，拢了拢头发，“……哦，辰辰来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奶奶您中午吃的什么？”

“我一个人好做饭，昨晚上剩下的米汤温一温，吃个咸鸭蛋就饱了。”说着站起来。

“怎么也不炒个菜，总这样吃对身体不好。”薛辰替奶奶把藤椅搬进屋里。

“我自己炒个菜又吃不完，还麻烦，有时候就凑合一顿，吃饱就行。”

老太太说着，带着孙子进里屋去，指着床上的两床被子说：“你跟你小叔一人一床，你小叔怕冷，平时别忘了跟他说睡前关窗户，不然早上起来头疼。”

薛辰想起以前寒假的时候，他经常大清早地看到薛祈一副蔫蔫的神情，讲话还带鼻音。

当下就点头应了奶奶。

第十二章

其实薛祈的身体并不弱，只是冬天犯懒，喜欢睡觉，加上常常忘记关窗户，所以一到冷天就很难见到他精神的模样，总是看上去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感兴趣，也提不起劲。

薛辰把两床被子驼到书店门口的时候天色刚转暗下来，天冷了，白天就短了。他随意抬头看了一眼楼上，房间里的灯亮着，薛祈应该下班回来了。

原本只是随意朝上一看，却不知想到什么，薛辰一时移不开眼，推着车子停在路边，身旁就是一棵银杏树，此刻叶子泛黄，稀疏，时不时的落下，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放慢了脚步。

蓦地，整条街的路灯瞬间齐齐亮起，把薛辰从一种莫名凝结的情绪中拉出来，心里也亮堂了不少。

定定神，正打算放好车子抱着被子进去，楼上的窗户被打开了，薛祈探头出来：“愣什么，晚饭都凉了！”

“……就、就来！”薛辰连忙手忙脚乱地扎好自行车，卸下后座的被子，抱着进去上楼了。

楼上的门大敞着，薛辰很方便地就进去了，把被子放沙发上，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薛祈坐在凳子上，已经拿了馒头准备下筷子。

薛辰放下被子就伸手拿筷子，被他小叔用筷子另一头利索地挡回去：“洗手。”

乖乖地去洗了手，看到厨房锅里还有蛋花汤，顺便端出来两碗。

吃罢饭，薛辰收拾碗筷，薛祈去洗澡。

收拾完厨房，薛辰抖了抖两床被子，挑了稍微厚点的抱去了他小叔房里，给他扔床上，看见窗户大开着，他又走过去准备关窗。

探出身子伸手拉窗户的一刹那，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去，视线刚好落在那棵不断飘叶的银杏树上。

“看什么呢？”薛祈已经洗完澡，抱着被子进来房间。

“没啥，”薛辰顺手关上窗户，转过身来，“这是你的那床——诶，你怎么穿这么薄，哎？怎么又抱进来一床，我已经帮你拿进来了。”

薛祈洗完澡只穿了一条睡裤和夏天的短袖睡衣，头发丝上滴水，怀里还抱着被子。侄子话音刚落，他就很配合地打了个喷嚏。

“我盖这个。”

“这床厚点，你不是怕冷吗。”

“被罩是碎花的，不喜欢。”

“这你也挑，那换换被罩。”

“麻烦，拿出去。”薛祈一把扯起被子扔给他。

薛辰堪堪接住，露出个脑袋：“哎你真不盖。”

薛祈那边已经抖开被子上了床，似乎是感觉到了冷，坐着还往上拉了拉，盖住半条胳膊。

“这床就够了。”薛祈倚在床头靠枕上，缩在被子里曲起腿，默默看他。

突然好笑地感觉他小叔孩子气，怕又惹着他什么，在笑容还没展现之前，薛辰就抱了被子回了自己房间。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在书店淡然滑过，窗外光秃秃的树也不再遮挡阳光，只是暖意却随着严冬一点点隔离。

大清早，薛辰去开店门，在门缝里发现了一封信，黄色的信封上是工整的钢笔字，风尘仆仆地来自西安。

“小叔，你的信。”薛辰刚要拿去楼上，转身就看到了薛祈，有些意外他周末不上班也起这么早。

“哦，”薛祈身上穿了一条灰色睡裤，上面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了蓝色毛衣，就踩着拖鞋站在风口。

薛辰心想这家伙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不是怕冷吗，怎么还穿这么少。

薛祈无视旁边人的眼光，只专注于手上的信，信封上寥寥几行字，无甚内容可言，都是地址，他神色淡淡地看着，像是走神了。

“回去看啊，这么冷的天你站这看完啊？”薛辰没好气地说，虽然他承认早上的阳光熹微地落在他小叔头发上显得很好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打断他的所思所想。

听了这毫不客气的话，薛祈倒没立即皱眉或变脸，只是把目光收回轻飘飘地看了大侄子一眼，才慢腾腾地转身上楼了。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薛辰上楼第一句话就问，不知为什么，他不想看见薛祈老对着一封破信发呆的样子，还从来没见过他对什么事这么挂心。

“饿醒了，”薛祈把信封放桌子上，两腿收进沙发，搓搓俩胳膊。

“……”所以这人大清早衣服也不穿好就跑下去准备找吃的？

“刚才想叫你去街上买个早饭，”说着，身体向另一边栽去，很惬意地扑进沙发，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去买早饭吧。”

薛辰默默看着他小叔在沙发里打滚，心想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懒了。

不过难得他小叔今天没起床气，于是薛辰认命地下楼去买早饭。

第十三章

薛祈躺在沙发里，头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发呆。

薛辰总觉得他脾气不好，其实偏见更多些，因为薛祈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外面，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没有说过一句难听话，也没什么大脾气。

薛老爷子也是税务局的，现在的一些老领导老员工在当年都是见过薛祈他爸的，在单位里也一块共事过，据说那时候的薛老爷子无论从做人还是做事上，都是让人挑不出个错来的人，一提起来没有不夸赞的。

薛祈也是，那些老长辈们看到他也会感慨一两句，跟老薛当年一个样！

可是在家里，薛祈被大哥说成傲气，瞧不上别人，被侄子当做炸药桶，冰块般的人物。

其实这些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哥不争气。

自己的父母不年轻，薛祈从出生就知道。

当他上小学的时候，薛母去接他放学，看到别人的妈妈都是二十出头，自己的妈妈都将近四十了，别人的妈妈带着孩子说说笑笑，陪着孩子玩儿，带孩子去逛公园，薛母却很少带他去哪里玩，虽然是老来得子，也溺爱的很，但是年龄差距大，代沟也深，薛母仅仅是把孩子好好养大的心思多些，很少照顾到孩子的精神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