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需证据证明清白,这事儿便是大哥同二姐做的,当日孙儿听得清清楚楚,还看得仔细,他们用了十两银子收买了那两位戏子,此事非但孙儿一人见到,尚有两人见到。”江泓之不给他们辩解的时机,就把时机抢占了过去。
老夫人立刻追问:“还有谁见着?”
“母亲以及那位被拷打的男子。”江泓之声音一亮,点中了场上两人。
刚才那男子已经用眼神暗示他,收买戏子的人就是江允与江月荷。虽然江泓之根本没见到江允两兄妹收买的事情,但若是三人都一致口径地说见到了呢?本来江允两兄妹收买就确有其事,他只要再添油加醋一把,不怕定不死他们的罪。
大夫人是局外人,也没见过这回事,一听江泓之点了自己的名,还云里雾里,茫然无措。但她只蒙了一瞬,就领悟过来,她与陈氏积怨已久,如果收买戏子的是江允两兄妹,那这罪名陈氏担定了,到时候还怕有人威胁到她的主母位置?江泓之这是在送给她一个扳倒陈氏机会啊,她岂能错过!
大夫人立刻拿手绢按了按眼角,痛心地道:“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说的。原先媳妇还顾念亲情,以为他们会主动承认错误,谁知他们至今都死不悔改,连老爷怀疑到媳妇与老三的头上,还袖手旁观,媳妇好生心寒。不错,他们收买之时媳妇亲眼见到,只是当时媳妇处在角落,他们没发现罢了。当时媳妇没听清,以为他们是戏弄人玩,谁知道竟然……唉……”她一声长叹,扼腕地别过了脸去,把痛心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媳妇,”老夫人睁大了眼道,“你当真亲眼见到老大和二姑娘收买了那两位戏子。”
“千真万确,”大夫人笃定地点头,竖起三指对天,郑重地道,“若是媳妇有一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她心里算盘打得好,“媳妇”不过是个称谓,不算指名道姓,所以这毒誓根本降罪不到她头上,但老夫人听了,就是另一种味道了。
大燕的子民崇信天神,不到万不得已,是断不敢拿性命去发毒誓的,如今大夫人既然拿命发毒誓,可见这句话可信度极高。一时老夫人都信了十分之九:“老大,二姑娘你们作何解释!”
“没有,我们没有收买那些戏子!”江月荷陡然高声尖叫,面色慌张,“他们都在说谎,都在说谎!”
“二姐,这一人说谎尚可信,两人不约而同地说谎就……”江泓之好心提醒道。
“三弟你勿血口喷人,”江允的脸色也不太妙,“这男子方才已经承认,是你收买的戏子!”
“哦,敢情一个外人的话,比两个亲属的话还具有可信度。”华丞摸着下巴道,“原来这便是侯府内辨别是非的标准。”
“这是我们侯府的事情,没你插嘴的余地!”江允被逼急了,忍不住喷了华丞一口。
华丞不紧不慢地道:“大少爷这话就不对了,我是王爷之人,留待这里就是要等你们给王爷一个交代,若是你们的交代有失公正的话,这让我如何给王爷交代。”
“大哥如此焦急,是为哪出?”江泓之冷笑道,“三弟当时可是亲眼见到母亲和这位戏子在场的,只不过我们都在不同的方向见到罢了。方才三弟也做了猜测,可能一开始这位戏子道出的答案,不是父亲想要的,所以才被严刑拷打,被迫说出我是幕后主使。那么,他一开始想道出的人会是谁呢?”
“哦,听闻侯爷不宠爱嫡子,反而宠爱庶长子与庶女,会不会……”华丞跟江泓之一唱一和,故意不把话说全,给人留下遐想空间。
老夫人的面色越来越沉,听到这里已是怒不可遏,啪地一掌拍到案上,厉声道:“立德!究竟此人招出了什么!”
“母亲,”江建德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慌张地辩解道,“当时这戏子供出的便是泓之,孩儿绝无半句谎言。”
“那就奇怪了,这名戏子与三少爷无冤无仇,为何要做伪证害他呢?”华丞提出质疑道。
“本侯不知,你若想知,便亲自问他!”江建德把问题丢了回去,可是那戏子早被打迷糊了,人都晕阙了过去,还怎么问?
“祖母,此人已经神智不清,且伤得不轻,即便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江泓之道,“但孙儿以为,若是大哥与二姐不信的话,不如待他伤好,由祖母主持再问一遍,以使众人信服。”
“笑话!”江建德急了,“你这是认为为父错了?还被此人骗了?”
“孩儿可没这么说,”江泓之道,“此人被严刑拷问,伤痛之下为了避免再受痛,胡乱道出他人名字也不足奇,况且拷问的又非我们,谁知他是否故意蒙骗父亲您呢?”
“是极,还是待他伤好再问问,若是他骗了侯爷您,”华丞点头道,“那只怪此人太过狡猾,并非侯爷您蠢笨。”
“你……”江建德怒目圆瞪,刚想骂人,又发现华丞并未骂他,登时气得把话吞了入喉。
“等?如何再等!”老夫人一拍案上,大声道,“王爷只给了三日时间,这人伤好到什么时候!既然大媳妇与老三都亲眼所见,你们还有何话说!”
“祖母!”江允拉着江月荷跪下,磕头道,“孙儿冤枉,我们并未收买戏子,请祖母明查!况且孙儿并无害徐大人的理由,祖母请相信孙儿!”
陈氏也吓得扑了上去,磕头道:“是啊母亲!允儿与月荷被您责罚,早已吃够了教训,知错悔改,断不敢再做这些害人不利己的事情,母亲请您明查,明查啊!”
“相信、明查?事到如今,那两戏子已死,还让老身查什么!”
老夫人话没说完,江建德就插嘴道:“母亲,此事兹事体大,孩儿认为应当细查再下定论,允儿与月荷毕竟是您孙儿,您狠心将他们推出去么?况且所谓的证据均是一面之词,不足为信,若是他们当时听到此事,为何不及时告知孩儿,还隐瞒至今?如果他们所言非虚,那孩儿可否认为,他们是有心要害侯府,故而对此视而不见,他们亦算是同谋?”
“这……”老夫人迟疑了,江建德说得没错,如果他们明知江允两人要害侯府,却不告发,就是间接纵容江允,那他们也有害侯府的嫌疑。
“哦哦,侯爷的意思是,见到的第一时刻就向您告发,您就会处理是么?”华丞问道。
“自然,此事兹事体大,本侯自会制止。”江建德回道。
“哦哦,那就说明你听到有人向你告发,你就会处理是吧?”华丞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现在怎么还不处理,在这问东问西,一副怀疑他人的模样?”
“本侯现在便在处理!”江建德瞪直了眼道。
“看不出来,”华丞摇头道,“目下有人告发,你都称其是一面之词,那敢问当时有人告发,你便会相信了?我瞧你处理了那么久,也没处理出什么东西来。当时戏子称幕后主使是三少爷时,你可没出面说这是一面之词,怎么这会儿大夫人与三少爷共同出面作证,你却说是一面之词了。侯爷,心不是这么偏的。这三日时光,要再不能给王爷一个交代,嗯哼……”
“够了!”江建德大吼,“这里没你插话的余地!本侯自会秉公处理!”
华丞不理他,继续说道:“既然侯爷不会相信他们一面之词,他们当时自然不敢说,谁不知道侯爷的心往哪偏的,要是说了,弄不好还被侯爷冠一个说人闲话的污名。私以为,既然说了会被你怀疑,那还不如憋着不说,等到出了事,让他们知道做坏事的下场,给他们一个教训。”
“华!丞!”江建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的,头顶上青烟袅袅,都快烧起来了,“来啊!华丞身上有伤,本侯恐其劳累,请其回上房休养!”
不得了,渣爹要动用逐客*了。
他要是走了,江泓之一张嘴哪里够说,华丞眼珠子转了一圈,盯向那颤抖着身躯的陈氏三人,一条诡计冒了上来。他迅速给江泓之使了眼色,突然“哎呀”一声大叫,双眼一翻,两手一搭,竟然装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老夫人发威
华丞这么一晕,把场上不少人吓蒙了,连江建德的心都跳少了一拍,还以为自己把华丞吓晕了。
江泓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迅速扑过去抱着华丞紧张地道:“华丞,华丞?来啊,快唤大夫,唤大夫!”
“大夫,快唤大夫,还等什么呢!”老夫人也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道。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华丞要是出点什么事情,他们可担当不起。
然而江建德眼底却泛起了光亮,他瞥向一边还跪着的陈氏三人,又看向手忙脚乱帮华丞探脉的大夫,嘴角微勾,刚想说话,江泓之突然转头道:“祖母,依孙儿看这事并非今日是不能了了,加之天气燥热,心烦意乱,更是理不清思绪,左右还有两日,不如待明日此人醒转后,再问个仔细。”江泓之指向那个晕阙过去的瘦小戏子。
老夫人现在一心都挂在华丞身上,生怕他有个万一,两腿一蹬丢了性命,王爷再盖一个江建德吓死华丞的罪名下来,到时候他们侯府就危矣。
一听江泓之这么说,心想现在都是口头凭证,没个准头,不如歇歇,捋顺烦乱的思绪再说。老夫人遂点了点头道:“先去歇着吧,明日再说,老身也累了。立德,”老夫人扬高了一声,对着江建德道,“你派人看着点,华丞可是贵客。”
“是。”江建德拱手道,他一转过身,眼睛里洋溢着神采般的光芒。华丞晕得太是时候,只要过了今夜,也许所谓的证据都能大翻盘,只要一夜便足矣。他目光带毒地射向大夫人,双眸微眯,便先从她开始动手。
江泓之把他的神情收入眼底,趁着大夫不注意,用唇语问怀里装晕的华丞道:“接下来呢?”原来他过来接住华丞时,便见华丞偷偷给他使眼色,他便跟着华丞的眼色行事。
华丞动了动下巴,示意他,江泓之点点头,等到大夫说华丞只是有些中暑,好好休养便没事后,他便站起身背起华丞,跟众人告退后离去。
江泓之一走,想看好戏的人也没了兴趣,纷纷同老夫人告退,一个跟着一个散了干净。
陈氏三人终于从磕得湿了一地的地上站起,相互搀扶着给老夫人福礼,回房去。
老夫人是最后一个走的,连江建德都以关照华丞为由,先一步离开了。她此刻只觉得身心疲惫,她一双眼好歹是经历过阅历洗礼的,有些事她都看在眼底,她知道江建德偏心陈氏三人,恶意诬陷江泓之,只是江建德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她真不好点破。
其实她与江建德关系并不算太好,早些年的时候,她便发现江建德等级观念过强,做事有失公允,纵容主子打骂下人,对于欺凌弱小之事,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行为与她惩恶扬善的观念相去甚远,她曾教育过,也打骂过,但奈何就是无法拗直他的观念,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因此她这些年不问世事,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见江建德。
“夫人您歇歇吧,这些事交给少爷便是,何苦都揽下来呢。”徐妈妈心疼地给老夫人扇了扇凉,痛心地道。她从老夫人嫁进来就跟着她了,当时还称她为夫人,称江建德为少爷,这些年过去了,夫人都老了,少爷也成了老爷,但她私底下依然没改叫法。
“唉,你也见了,侯府这副模样,老身如何安心得下来。平日里在府内小吵小闹,老身只当睁一只闭一只眼了,现下都闹腾到王爷头上了,老身再不管,这侯府还要不要?立德此次实在是过分了,只是老身也不知该怎么办好,若是强定了江允两人的罪名,只怕立德又得跟老身撕破脸,恨上老身了,但若不定,那怎么给王爷交代?莫非还随便扯个无辜的人去顶罪不成?”老夫人叹息一声,扶着额头道,“要真是扯个无辜的人,事后若被有心之人传出去,侯府的声誉一样会受影响。”
“既然都对侯府有影响……”徐妈妈蹙眉道,“倒不如挑个对侯府影响最小的方式,给王爷一个交代。”
“你是说……”老夫人讶然,“找人顶罪”
徐妈妈点点头,痛心道:“为今之计,只有这法子了。只要顶罪之人与侯府关联不大,便可……”
“老夫人,老夫人……”一人突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把一样东西呈给了老夫人,“这是三少爷交给小的,他称这是华丞的意思,让小的带来,请您过目。”
老夫人东西拿了过来,原来是张皱巴巴的纸条。她与徐妈妈对视一眼,展开一看,眉头竖了起来。
陈氏拽着一双儿女回了自己的房,她将下人全部遣散,又在道路两旁看了眼,确信周围无人了才把门阖上。
隔绝门外声音的一刻,陈氏立时变了嘴脸,纤长的指甲狠狠地戳向江月荷的脑门:“你这猪一样的脑袋,谁让你那么急着辩解了,这下好了,更招人怀疑了!你也不瞧瞧张欣,人家如此淡定,很快便撇清了嫌疑,你呢倒好,还红着脖子辩解,你说说你倒辩解出什么来了!”张欣是大夫人的名讳,陈氏与她势同水火,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
江月荷委屈地摸着被戳红的脑袋,向江允求助,谁知江允也板着脸不理会她,还冷嘲热讽地道:“早知如此,当日我就不该带上你。”
“大哥!”江月荷哭诉道,“大哥我并非故意的,只是当时江泓之咄咄逼人,一时忍不住就……”
“忍不住,忍不住!你知不知你这急性子坏了多少事,要是被江泓之查出你们收买……”
“娘!”江允插话道,“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隔墙有耳!”陈氏被这双儿女气得火冒三丈,一掌掴到江允脸上,啪地一声好生响亮,“这院子里都是老爷特意安排的人,还怕有人传出去不成。你既然知道隔墙有耳,当时收买时为何不多加注意,现下倒好,被三个人瞧了去,若非你爹帮你,我倒要看看明日你怎么给老夫人这老不死的东西交代!”
江允被打懵了,捂着脸,委屈地道:“娘,当时孩儿与月荷看得仔仔细细,周围都没人,再者我们是在室内收买的戏子,怎可能会被人发现。”
“什么?”陈氏惊愕道,“你说你当时是在室内?”
“不错,”江允点头道,“娘不信可问月荷,当时我们故意挑了个阴暗的房内,以免被人发现。”
“那你怎么不早说!”陈氏激动道,“这么一说,江泓之的话极有可能是骗我们的了。”
“娘,我们怎么说,一说不便是招了么?”江月荷扁着嘴道。
“蠢笨!”陈氏道,“你们当时就该质问他们三人,他们是在哪儿见到你们收买的,若是他们答不出个一致的答案,便说明他们是作谎了!”
“娘,当时那情形你也知晓,我们……我们都吓住了,哪想到……”江月荷委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