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离将难得一用的青琉剑拔出剑鞘,微笑着看着泛楼,呵呵,这一次可要好好和泛楼比试一次,“繁夜宫主,请吧。”
对比林若离的轻松,蒋邑、幕溪等人在后面看的都是惊心,蒋邑的眉头都揪在一起了,怕的就是这个啊。幕溪一直跟着泛楼,为的就是保护泛楼安全,可现在的状况完全出乎所有人意外,林家公子和主子比试,主子自然是会退让一些。可主子现在的情况……
炎苏更是比所有的人都更担心,其他两个都是只知道宫主中毒,却不知他们宫主现在的内力情况,恐怕是连十招都接不住。不过那林小公子若是假意藏得真的那样深,那宫主就难说了。真是担心也没用。
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当林若离将剑刺入泛楼的心口之时,面上还保持着淡然的表情。不可能发生呢的事情就这样出现了,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大错铸成。再一次想将泛楼拥在怀中,已是不能。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脑中空白一片,想着能做些什么,可什么都不能做,心中没有感到伤痛,可泪已流满脸庞。
59.天际明
多情遇无情
盼白首
怎奈事事
总堪风雨
几番际会
到头来
都付落花流水
一夜无眠,当天边泄露第一丝光亮的时候,林若离才抱着自己冰冷的身体躺了下来,阖上一夜未阖的眼,寻着那温热一点点贴近。去日已不可追,可过往种种也皆到今日为止,至于未来……又向着身边的人更近一步,脸上也是许久未见的微笑。
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心的度过一晚,泛楼自己也记不得了,望了一眼怀中的人。明明心中憎恶可是竟连抬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皱眉思虑片刻,轻轻的将人放在一边,又盖好被子,轻声关门出去。
房中的人只是转了个身却并未醒。
幕溪看着主子从坐到这书房就一边叹气一边发愣,下面送上来的案子是一个都没看,翻来覆去连一张纸都没看完。
正想着要提醒主子,尹伊就到了。
尹伊早上起了看过林若离就飘着来见泛楼了,看着泛楼也是心不在焉的,便觉得好笑。“我说宫主大人,您交代的事儿我可是办好了,不过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儿就有三,有三……”还没等话说完就被一道冰冷的视线打断了。
泛楼面无表情的看着尹伊,可眼中那一丝害怕和无措泄漏了心中所想。尹伊也不再和他闲扯,正经起来,贴近泛楼低声说,“泛楼我当日说过我只救这一次,纵是他做了再对不起你的事,这一年以来也算是可以相抵了。不如就”
泛楼的面一沉,“不如,不如什么。”
“没、没、没什么。”看着泛楼的样子,怎么还敢说出他心中的想法,料想这二人是羁绊太深,泛楼怎么可能放手,而若离怕是也不愿离开吧。看着这两人兜兜转转实在是让人无奈,那时候被放回繁夜,得知泛楼之事,的确愤恨,可时移世易如今想来,若离怎会做那样的事。可偏偏事实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公子,您别忙了,刚刚尹堂主都说了,公子如今是大病初愈要静养。您要什么吩咐我们做就好了。”若衣这些日子的担忧和努力,都没有白费,林若离的身体终于好了些。可是若衣也没有轻松下来,昨夜主子又来了,虽然没听闻除了什么大的事,不过今早就看出林若离的腿有些不便不会是又伤了吧。
林若离只是对着她笑笑,就继续忙着切手上拿着的姜丝。到底有多久没做这些事,他也记不得了,从那次的事情后,起初忙着担心泛楼的伤势,再到满心的愧疚几乎要把他压倒。
将配好的酱汁放到煮好的面中,端到托盘里。“若衣,替我给泛楼拿去吧。”
若衣瞪着眼睛看着他,“林公子您说什么?”
林若离不急把托盘递给若衣,“去,给你们宫主拿去。就说是我做的。”相对若衣的惊讶,他自己却是毫不在意。“去吧,你和他说他不吃就给我端回来。”
站在书房外,若衣端着这面感觉比什么都重,她已经尽量走的慢些,主子的书房还是到了。步子踱来踱去,是进是不进。上一次为林公子求情,主子气的要杀了自己。虽然最终主子发了慈悲救了林公子,可两人的事却是他们这些外人斗看不懂的。
幕溪看着若衣在外边不停的走来走去,微微抬头看向主子,泛楼也正看向他,幕溪立刻又低下头。
手中的纸翻来翻去,上面的字他是都认识可一个都看不进去,昨夜明明和那个人在一起,没出什么问题啊。难道是他穿的太单薄又吹了风,或是腿上的伤口又崩开了。可是明明若衣说他已经痊愈了,可是没事若衣又来做什么。真是该死,“让她进来。”
“是。”幕溪听了吩咐给若衣带了进来。
若衣将东西放下,对着泛楼探究严肃的表情,实在无法将林若离吩咐她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这、这是林公子做了让我拿过来的。”说完了立刻看着泛楼的反应。
可是泛楼竟是连头也不抬一下,也没什么言语,若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幕溪却是瞧出些门道,壮着胆子去把若衣拉走,再关上门独留他们家主子一个人在书房里。他也不想再去报告什么繁夜最近的事了,反正他们家主子也没那个心去听。
难为人的不是什么喧嚣,恰恰是静谧,静的连变了调子的心跳都听得如此清晰。
哼,这种手段都耍上了吗,林若离真是,想着心都要气炸了。
手却不自觉拿起碗筷,整碗都吃了进去。狠狠的把筷子一摔。该死,真该死。
不知不觉,不能拒绝,可说了再久,做了再多又如何,那人不是已经做了选择吗,心口的伤疤可是时刻提醒着,不是想记得,是忘不了不是吗。
60.心字灰
若衣看着面前有些傻的林公子,无论是从前意气风发之时,还是这一年来的磨难。从来都是淡淡的微笑,轻柔的话语,今天却是笑的有些傻气。只是为了主子吃了那一碗面吗?是无情吗?是有情吧。
林若离不理会若衣的眼神,是的,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就是顾虑的太多才会走得今天的,他已经倦了厌了。就这样每日做了让若衣送去,也不必露面。
泛楼拿不准林若离的想法,明明都是自己有什么吩咐,林若离就做什么,现在可好了,林若离每天做什么,他吃什么。看着眼前的饭菜,叫着幕溪让他拿去扔了,幕溪借口堂中有事,一个眨眼人就闪出去了。
拿了筷子吃了起来,习惯吗,只不过半个月而已,厨子做的饭菜已经不适应了,可是也是吃了近二十多年了啊。
奇怪
细数日子一天天过去,听窗外吹过的风,难得走走。
“若离啊,你可是还有哪里不好,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说。这次能全好,着实费了我不少的药呢。”尹伊耍着手上的树枝,走在一旁。
没什么比那日见过的更惊心的,医治过那么多的人,下毒过的人也是不计其数。可是这玉一样的人,被自己最好的兄弟折腾的心如死灰。如今又一次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是让人不得不动容的。
看着尹伊的调侃,林若离也不恼,从和尹伊认识以来,都是被帮忙居多。当初那一剑断了他的念想,他的爱恋,他不肯回林枫堂就留在了繁夜。
除了泛楼对自己的折磨,其余的人对自己的刁难和冷眼都可想而知,尹伊和泛楼是自小认识,是真正的兄弟,自己伤了痛了,尹伊口里口外的挖苦,或是干脆给他冷眼,可是都是给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泛楼的兄弟也和他一样呢,都是脸上冷酷,心中柔软的人。
伸手扯过尹伊手上的树枝,“谢谢您这医者仁心呢,送您份大礼。”
以此做剑,内力被费,可一招一式都记得清楚,轻轻滑动,指点辗转,虽无力却更华丽。本来林家的剑法就是少力取巧的,林若离的剑式比起林若青更是轻柔,剑如其人。
尹伊看的惊艳,招式和上一次看的没什么过大的出入,可那时是剑战群雄。这次只留招式,既美又引人叹息。
“真是费力气啊,不比从前了,呵呵。”不管看的人有多少唏嘘,林若离自己武的起劲, “哎,给我弄把剑吧,不要太重的。”
“你还真是不和我客气,林公子。”尹伊回答了他的话,眼睛瞄着不远处那黯然离去的人。
不过一日,尹伊就送了一柄好剑来,美、钝、轻却是名副其实的好东西,冰锋。
林若离自己还奇怪着,这剑的样子只在书中见过。本是看着华而不实,没有攻击性的东西,却是难得的好剑,这剑尹伊怎么会有。
不解的表情看着尹伊,转而了然。低头微笑,是了,他在第一刻就应该想到。是泛楼。
尹伊看他也明白了,不在多逗留。想转身出了汀兰居,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和林若离说,“若离,从你来繁夜还没住过泛楼的屋子吧,改天去看看。”
虽不明其中意,可也点头答应下来。是了,这院子是泛楼专门为他建的,那件事之后这也就成了困住他一个人的牢笼,就是之前来到繁夜也因为哥哥的事,各大门派的事,从没好好看看繁夜的其他地方,泛楼的书房倒是去了多次,不过泛楼从前住的地方,泛楼却是从不带自己去。
夜深月浓,寻径而走,跨过流水桥。这路就是闭上眼也不会走错一步,脚下的路没错,心上的路却是错了。
若衣看着面前有些傻的林公子,无论是从前意气风发之时,还是这一年来的磨难。从来都是淡淡的微笑,轻柔的话语,今天却是笑的有些傻气。只是为了主子吃了那一碗面吗?是无情吗?是有情吧。
轻推开门,寻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轻抬手指点了床中人的睡穴。泛楼解了外衣,翻身上床。手触到床上那冰锋剑,微微一震。泛楼反复摸着林若离的脸,再将人深深揽入怀中。心口的伤疤在隐隐提醒,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吗?
夏日即使是入夜也还是燥热,幕溪每日跟着泛楼,而泛楼明显是越来越不在状态,他这个司夜的堂主就更是累到不行。他觉得宫主现在的全幅的心神都在林公子身上,也不对,似乎不是现在而是每时每刻,从那时第一次在客栈见到小林公子和宫主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那蚀骨的眼神,果然那时他没有看错。
宫主和小林公子这一路也真是坎坷。远远看着炎苏那药庐还是灯火通明,反正自己今夜无事可做,好容易可以放松一下,怎么能不去打扰一下炎苏呢,想着炎苏气极蹦跳的样子,加快了脚步。
61.情字诀
这一年对于东方忆也是几多风雨,东方擎要造反,运河发水,官官相护贪污枉法,苍云要和亲……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东方辰太能折腾。要不是这样他也早就来了,不过像他们家那头狼崽子说的一样,若离的事急也没用,这两个人一个不愿打不得不打,一个是自己愿意挨打。
马车进了夜狼谷他也振奋了,给泛楼传过了信,得到的回答可想而知。不过他脸皮厚,不请自来,反正有东方辰给他的护卫呢,大不了就打。反正他一定要见到若离。
出乎意料被薛邑顺利安全的带到了繁夜中,等在大堂中从天亮等到天黑。
“我说薛副宫主,咱们这茶也喝了,话也说了,饭也吃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您今儿就给我一个准信,今天我是见得着若离还是见不着?”东方忆所有的耐性磨个精光,将茶杯一扣,冲着薛邑问道。
薛邑看起来镇定的陪着笑脸,可这心里恨得不行,自家宫主从跟着那个林小公子见了面,就不正常的很。先是重伤不回繁夜,接着一路相随,随着随着就将人带了回来,面上你侬我侬内里波涛汹涌,再就是一剑抽刀断水,前尘情谊尽断。
百般折磨,千般羁绊自己折腾的比从前更冰冷淡漠,繁夜上下也是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你说你不想让东方忆来,就给人挡在夜狼谷。这特地要他去接,就大大方方把你的情人给人家看。让自己陪着一天算怎么回事,人家又不看我。繁夜的事物泛楼现在是一点都不管,都靠着他和几位堂主。
“别,晋王您别动气,您说您这是第一次到我们这繁夜宫来,我作为这繁夜宫的副堂主我……”薛邑说的是声情并茂,东方忆听的是恨得牙痒。
刚要摔杯子,一个小弟子冲着进了大堂,几步凑到薛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薛邑顿时喜上眉梢。甩甩袖子,笑得一脸的灿烂。“晋王爷,您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这儿都安顿好,那里也都收拾妥当。薛某这就带着您去见林小公子。”
情谊曾旧故人风华却不再,一眼看到早已等候在那儿的人时,明明是愉悦的时刻,可心中无半点欣喜。一样的明月夜,一样的细柳旁。同样的面庞可这人怎么竟纤瘦到如此,不过一年而已。明显的病态可那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更让人心伤。
“东方,可是看到你了,他们来和我说,我都不信呢。”如果说有什么让他真心开心的,除了发现泛楼偷偷关心他,就是东方忆的到来了。
强忍着心中的难过,笑的没心没肺的疾步向前和林若离来了个亲密相拥。
林若离端详了一会儿皱眉,“怎么瘦了,哼,不让人省心啊又忙着折腾了吧。”摇了摇头,心里气,气他不能照顾好自己。没什么心计谋略,欢脱的长到大的好友。怎么就生在帝王家了呢。只有别人对他狠心的,没有他对别人算计的。
东方忆听了这话肝儿都疼,这人显然过得比自己更不容易吧。
两位好友相见话题是一开就没得合上,东方辰听说了若离每日做菜饭给泛楼,嫉妒的一定要若离也做给他,天色太晚若离就将做好了的桂玉膏拿给他。
东方辰吃的满脸都是粉,林若离忙着给他擦。“若离我看泛楼比我们家那个狼崽子更气人,这一年都给你弄成什么样了。不就是不小心给了他一剑吗,他泛楼不是武艺天下无敌,栖殇刀出无人争锋吗。”
看着东方气愤的样子,林若离根本就不该多提关于自己内力被废的事,对于受过的事也不多提。就怕这傻孩子一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已经释怀过,也不在乎提起那痛心的过往,“当时是我乱了心,迷了智。根本不知已落入圈套,也不晓得泛楼他身中剧毒。”释怀归释怀,可心中的痛还在。
将桂玉膏一扔,东方忆在衣服上蹭了蹭手“狗屁,那也不是你的错,他怎么就不信你呢。当初我就知道他靠不住。”
林若离气笑了,堂堂的王爷从小就是拿衣服蹭手,这么大也不改,“本就是天际的两端,正与邪、黑与白、本就容不得混淆,而越是至深的情爱,就越放不下一丝欺骗。是我瞻前顾后,止步不前、心有所隐才伤了他的心。”
笑中的隐忍和心碎,是足以让每一个人动容的。东方忆心知自己这好友是爱惨了泛楼,而泛楼也是因着爱才生恨,情爱中的纠葛又哪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解析的了的。
两人也不再那些心伤中流转,叙说这分别一年的趣事和细节。共述彼此的关心,和期待。
夜深幕溪来通报为东方辰另准备了房间,东方辰已经倒在了床上,打滚撒娇。
到最后东方辰也是赖在林若离的房中,二人同睡。
熄了灯静谧却无人入眠
“东方,让一步吧,他是你弟弟也是这北齐国的国君,没什么能两全其美。你顾虑竟是比我更多些。”
“若离,太过良善了,当初那人追,你便躲,终是避无可避,
今日那人逼你就退,终是退无可退。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要把这情爱都抓在手里,放在心上。
这屋子里的气氛凝结到连幕溪都觉得压抑,可能是宫主最近的功力又增了?不能啊,宫主这一年来就只做了两件事——折磨林小公子和他自己。什么繁夜的事务啊,武林纷争啊,朝廷的动作啊,都和他无关。只有那么一个人和他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