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留醉——念依

桌子上摆满了饭菜，这是泛楼的晚膳。虽然现在进餐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可所有的饭菜都是丝毫未动。

习惯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静静的对着桌子，连一口都难以下咽。

从口味到感官到心。

东方忆的到来是为了什么，为了把若离带走吗，他不允许，不想让若离见除了他之外任何一个人，这是林若离欠他的，他的欺骗、他的隐藏、他的无情、他将自己的心狠狠的夺走，又引他深信二人心心相印、山盟海誓，最后再在自己的心上狠狠插上一刀。

不过舍不得他日渐消瘦，那日他孤零零、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他觉得比那伤口更痛的痛。他舍不得，舍不得若离死，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什么别的什么，就是舍不得。原来在这场情爱比武中输的那个人是他，他这一生就输了这么两次，竟都是输给同一个人。他才是下贱的那个人吧。

62.清台忆

几乎是坐着到天亮的，林若离终于知道了，他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应该佩服的人，不是别人是东方辰。 他和东方忆一起睡一个晚上就是睁着眼睛到天明的。这个能折腾啊，各种翻滚打呼，真不知道东方辰是怎么过的，哎，皇帝的日子并不好过。

呵呵，又觉得很好，庆幸他还活着。还有最好的好友在身边。那人他也会追回来。只是哥哥还没有音信。看到门缝中透过一丝光亮，这一天又开始了。

推推东方忆，这人还睡呢，他可是呆不下去了。小心下床，若衣已经等在门外了，同样的还有整整一队的护卫。

洗漱完毕，也吃过早饭。东方忆是丝毫清醒的迹象都没有，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昨天被打扰睡眠的人是他。

轻声退出卧室，将那日尹伊送了的剑拿了出来，掂了掂天气这么好，今天练剑吧。

若衣跟着林若离看他拿剑要去练，有点傻眼，每天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他们宫主做饭吗，昨儿晚上就因为全副心思的等候着晋王爷，在院口从下午站到晚上，而没有像往常一样为宫主准备晚饭，今儿也还是这样吗。可是看林小公子练剑也不错，和繁夜里其他的人的招式感觉都不一样，很特别。

日上三竿，东方忆终于睡够了，离宫那天就被东方辰给折腾个够，这一路又是紧赶慢赶，东方辰只给了自己一个半月的时间。麻蛋的，这一路来回就得一个多月，还得是顺顺当当什么事都没有的情况下。

“哎，小离你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那个泛楼又使坏了。”东方忆看若离有些没精神，就撸了袖子要去报仇。

林若离挥挥手让他稍安勿躁，眨眨眼睛，安慰他说什么事都没有。心里却要笑出声，还去找别人，不用找，就是你我才没睡好啊。

“行了，行了，来好好吃饭吧，这一路赶路你也没吃好吧，昨天那么晚了也没好好吃一顿。”扯东方的袖子让他坐好。

满桌的饭菜很快就把东方忆的视线牵去了，塞得满嘴也不管什么报仇了。

这时若衣有点忍不住了，小声的告诉林若离，泛楼从昨儿晚上到今天都还什么东西都没吃呢，刚刚幕溪来了和她透露了这消息，她也想立刻告诉林若离。

虽是小声说，可也让东方忆听了。他也瞪着眼睛瞧林若离，嘴塞的满，可眼神传递过去的就两个字，不行。

出乎意料的林若离也只是淡淡的回应道：“没事儿，你们主子功力深，不差这几顿饭。”

东方忆有点心惊，哇，小离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至于不出意料的事儿就是，今天泛楼又是一天没吃也没怎么样。

就这样一连两日林若离和东方忆没事就闲逛繁夜，累了就下棋写字吃饭。

第三天东方忆接到了东方辰的信，无奈的去回信。顺便还缠着林若离再给他做桂玉糕。好友的要求他自会答应。

看着多出来的材料就多做一点吧，让东方一次吃个够，免得他又要撒娇打滚的。哎，东方辰是不容易的呀。

狠狠的盯着这个背对着自己的人，这几天东方忆那个混蛋就赖在林若离的房中，害的他也不能再去，而林若离也全心招待他，连给自己的饭都不做了。自己能做的只有远远的看着他，拿着自己托尹伊送给他的剑，每日清晨武上一段，不，是舞上一段。

他的武艺和内力早就被自己废了，在一年前，自己终于从那欺骗的感情，和冰冷的剑伤清醒过来的时候。后悔吗，并不，若他还是那个精于武艺的御琉公子，他就是属于林枫堂的，属于那荒唐的正道的。他不甘心。

人是奇怪的物种吧，就算没什么武艺，被人用极负占有欲的眼神窥视时还是会有所察觉的。林若离不经意的过头，心猛地一跳，怎么也没想到泛楼就那样站在自己的身后。第一反应的就是这一年身体的恐惧，可立刻压制住，没什么怕的。这人不会再伤害自己的，就是会，他也不畏惧。这人是他的，他心中的占有欲也许并不比泛楼少，这人爱着他，他知道。所有的过往误会他一句都不会提，欠他的都还了，现在这人欠他的。欠他一颗心，那颗曾经自己得到过的泛楼满是爱恋的心。

永忆清台相见时，更堪相知已心痴， 爱过更晓恨无奈，人间难解是情思

63.

思想只需一个打转，朝着表情阴戾的泛楼淡淡一笑。

“你来了，过来帮忙吧，别傻站着。”声音如那微笑般轻柔。

当泛楼走了过去，刚要动手帮忙，突然一个打颤反应过来，想摔了手上的盘子，怎么一看见这张脸，听了这人的话，自己就不受控制。

是，自己是认输了，可除了自己不能被任何人知晓。他可以不杀林若离，也不折磨他。甚至会好好的养着他，只要他安心的待在繁夜宫，待在自己身边。不过，过去的爱恋他却是怎么都不会承认，都不在了不是吗。他只是可怜林若离，他这被称为武林第一魔宫宫主的魔头，原来是这么好心的。

见了泛楼下意识的动作，忍住笑，又忙着阻止泛楼摔盘子的举动。“哎，你可别，我做了好久呢，东方还等着吃呢。”

什么，是做给东方忆的，不是做给自己的，可怜他堂堂魔宫宫主，在自家饿了两天这人都没再下厨，听了弟子来报，林若离要做饭，竟不是给自己的，不是给自己的，不是，额。

林若离看他瞬间愤怒的表情呈现了出来，就怕坏事，竟塞了块刚刚做好的桂玉糕。也算是安抚一下他。

看着泛楼表情定格的将糕点吃下去，“好吃吗？”带着些期待和忐忑的心情，这可是第一次将自己做得东西当面给泛楼呢。

不是睡梦之中，而是清醒之时，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着若离。不是强忍痛苦的彼此折磨，也不是撕心裂肺的生死考验。就在这午后，这看起来有些乱的后厨。

这样的气氛要追溯到什么时候，连泛楼自己都记不得了。林若离集中于从对方的脸上得到肯定的答案，忽略了对方的惊异和僵硬。

“小离，小离，你又做吃的给我了吗？”砰的一声门被东方忆从外面推开，看着眼前的画面。我去，这简直比他每天喂东方辰吃饭还诡异。那魔头和小离一人拿着盛满糕点的盘子，微微低头朝着对方，一人的手指还停留在对方的唇上，眼神里满怀期待。被打断的泛楼回首一个不带温度的视线，惊得东方忆就想关门回宫了。

可想想又不对，是泛楼又欺负小离了吗，他有整整两队护卫呢，那可是北齐最精锐的侍卫了，他才不怕泛楼呢。东方忆想及此一溜风的就要冲过去，保护林若离。

不过泛楼没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还没等他冲过去，泛楼就先闪了。那轻功也太快了些。冲出来好远，泛楼才定下心神，愣愣的看着自己慌乱逃走下，忘记放下的糕点。说实话很好吃，为什么会慌乱的走掉这理由他不会深思，今天又有东西吃，这点比较重要不是吗？

留在原地的东方忆有些头晕，“刚才我是眼花了吗？是泛楼飘着就过去了吗？”

林若离心里的气馁并没表现出来，只是叹息的看看剩下的半盘子糕点，还是再给东方做一些吧。

这一天东方忆自然是又缠着林若离让人家给他写了几幅字。拿着字挑来挑去，发现都不错，照这样看来，等他回京都怎么也能弄回去一箱字了。真是赚了，不过更好的事情是可以把小离一起带回去，不过这话也不必说他已经知道结果。

“这一年来林枫堂怎么样”顿了一下，隔了几天林若离终于忍不住要问这个问题，“你知道我这一年都是待在繁夜，对外面的事都是不知道的。”

东方忆也端坐好，看向若离。“其实这一年不只朝廷，武林上也是天翻地覆。”东方忆一口气喝光了面前摆着的茶水，心中思量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我去了一次林枫堂，若青还是音信全无，不过你别急。也不知是什么人送了信和你哥哥的东西回来。不过是什么人我们都没有查到。”

会是千冥吗？哥哥一定是没事的吧。林若离的心也稳了稳。

“至于南宫家，可是天翻地覆。谁能想得到，那个南宫文竟是个武功高手，当时南宫扬死后，南宫老爷子可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的那些儿子们一直都不受他重视。这下子也都忙着争夺南宫家，南宫斌和南宫月对决竟是双双见了阎王。而剩下的南宫却提出要他大哥做下一个家主。那个南宫文的绝世武艺也是惊诧了众人，所有能继承的人除了一个拥护他的，剩下的都死绝了，他又有那么高的武功修为，就是用的功夫不是南宫家的，也一样继承了。”

对于这一点，林若离是怎么也没想到的。南宫家会闹成这个样子，最得宠爱的年少早逝，最不受待见的却是武艺精湛，而得了家主的位置。

看了若离深深的皱着眉头，东方忆也感慨颇深。

“那连家呢？”林若离对当时的事还是有些感觉的，哥哥跟着南宫文一起去了黔南结果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和泛楼的初见就是那样惊心，而最终的结果更是扑朔迷离，他至今连给他下圈套的人是谁都不得而知，他和连谦的事又怎么会被误会，虽然连谦对自己……但他们的关系也是止于朋友。

那么多门派集结起来要害泛楼和繁夜宫，还和朝廷有关。

知道小离想问的是连谦，就顺着他的话说，“东方辰告诉我当时和朝廷联系的人就是连家的人，他们的目的却是有趣，连谦是什么都不要。不过如今看来林枫堂和其余的武林门派都被削弱，南宫家和连家俨然平分了正道，南宫家又是南宫文当家主，而南宫文和连谦可都是当年两家的第一个孩子，两家那时候关系远比现在更好，他和南宫文怎么会不认得。”东方忆承认自己有些阴谋论了，可是事实也容不得你不这么想。

两人到这里都选择了沉默，林若离也不知自己的心中是什么样的想法，虽然自己很少出门，也不太和其他世家的孩子们走动，可大家都是一样的。怎么会变这样，哥哥的好消息也有些被冲淡。

64.

从那日拿走了林若离的糕点，泛楼一直都未和他见面，除了偶尔躲在远处看他练剑，连一句话都说不上。这种状况不能让他平静只让他更躁动。

东方忆一如既往一觉要睡到晌午才起来，林若离作为被‘胁迫’的对象，要早早去练剑然后去为他写字。今天也是一样，只是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观众。

一早在小花园中，平常林若离练剑的地方，一人挥着长刀，刀刀生风，招招致命。至于这挥刀的主人更是每步都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可言。而这人就是泛楼。

林若离愣住在原地，不知要什么反应。

泛楼渐渐收势，定定的等在那里，算好了时间一定能遇到林若离的。可面前这人的反应是面无表情的，根本一步也不上前。那日还微笑的对着自己，怎么又变回这个样子，还在惧怕自己吗？是自己太过强求吗？

眼见泛楼转身要走，林若离立即将手中的剑送上，横在泛楼的面前，“想走，先问过我手上的剑。”挑着眉看向泛楼。

此时泛楼的眼中收起了伤感，而不解、震惊和欣喜交替出现。

“怎么，堂堂繁夜宫的宫主不敢接受挑战吗？”林若离丝毫不畏惧，话是紧紧相逼脸上却染着笑意。

泛楼的不解和震惊也被了然的笑意所取代，请转手腕将栖殇刀一个转向，刀刃对准自己。

两人的刀剑相对就开始了，可这两人也只是招式上的你来我往，为了照顾林若离，泛楼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流星追旧事，几时踏前尘，

若问苍茫，都化情字一伤

不知谁人曾经说过，想要获得明天就要舍弃昨天。

爱的太沉，太痴。怎么能容忍一点点的瑕疵，那日的事到今天，再一次和若离对战。泛楼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再来一轮的对决，他又怎么会忍心让林若离受伤，这人是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啊，本就是刀刃对着自己，又没使什么内力，如今又是心不在焉的。连林若离都看出他的不对劲。

正想着要怎么收势，突然旁边猛然一个叫声，成功的震到了林若离，一分神差点撞到泛楼的刀背，泛楼忙着撤刀，一伸手将林若离带到怀中。

东方忆难得有一早睡不着觉的时候，听说林若离在练剑，立即不再赖床，寻着地方就来了。可怎么也想不到，等着他的是泛楼和若离在比武。第一感觉就是泛楼要对若离不利，马上大叫要泛楼停手，不过两人是停了可是这方式似乎有点不对。

而且东方忆可以明显的感到泛楼投来了不善的眼神。东方忆很想把自己缩小到不能被人发现的地步。

林若离也从走到了他身边，“怎么了，今天起得这么早？”

“啊，就睡不着，恩，小离你的这把剑是什么，看着这么笨。原来的青琉呢？”东方忆尽可能的转移话题。

“这也是好东西呢，是冰封，看似花哨不顶用却很有名。”怕让东方忆察觉不对，不敢提青琉早就让泛楼扔到了繁夜的深湖中了，那湖常年冰冷，他是不可能将剑拿上来的。

泛楼感受着怀中缺失的温度，很是不满，冲着东方忆问道。“咱们晋王爷也真是太清闲了吧，来了这么多天什么时候回啊！看来那人给您派的侍卫并不是很多，不用担心，我们繁夜人多的是，到时候一路送您回京都。”

语气是咄咄逼人，神色是极其挑衅。看的东方忆眼角直跳，可人家说的词恭敬，他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

林若离却是觉得好笑，一个黑道邪宫的宫主，一位一人之下的权倾天下的王爷。两人就跟五岁的小孩子一样斗气，实在是好玩。看东方忆难得在吵架这种事情上落败，不过他怎么也要帮这个从小到大的好友。

“喂，你不好欺负人的。东方是来看我的，你不准赶他走。”林若离将东方忆护在身后。而泛楼难得一见他护短的样子，竟该死的可爱的很。可都不是维护他，气的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位大黑神就这么走了，闹的东方忆也有点不知所措。眨眨眼看着林若离。

不出意料林若离还是一样镇定，将东方忆拉走了。

再一次收到东方辰的信，果不其然是催他回京都的，也不是不想回去，可真的是担心小离，正想着要怎么拖延，就听到外面两个繁夜弟子在说话，好似说着林公子之类的，东方忆使了眼色让暗卫跟去听听他们到底说些甚么。

来了繁夜这些天，的确有些事是让他疑惑的。

若离和泛楼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关于这一年以来的经历，总觉得小离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小离不想说，他也不好问。

可是当暗卫来回报的时候，东方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中的笔重重的摔在桌子上，连写了一半的信都晕了很大一片。

叫了几乎所有跟着自己的暗卫出来，他一定要知道探听回来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辗转不安的在屋中走来走去，每一位回来的暗卫都是差不多相同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