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紧急出口吗?为什么连照明设备都没有?那要是突然发生火灾怎么办啊?」他搭讪问。
「为了节电,只有在展会时才会开总电源,平时这里也没人来,开灯那不是浪费吗?」
老人健步如飞,看他的速度,就算没有灯光也能摸黑走下去,张玄讃道:「老人家你真是老当益壮啊,在这里做很久了?」
「有半个多世纪了,从刘先生祖父那时起就开始做,有感情的。」
「刘先生?」
似乎发现自己说多了,老人闭上了嘴,加快脚步向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张玄隐约看到右侧有个岔口,尽头阴暗幽长,恍惚有光亮闪过,走得太急,他看不清楚,只觉肩头一沉,汉堡跳到他肩膀上,小声说:「那个地方有点熟悉,我去看看。」
牠飞走了,张玄继续跟着老人,左拐右拐了一会儿,来到会场后台,老人按开某处的照明开关,前面舞台一部分灯具亮了起来。
死亡事故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但由于场地太大,四周又闭塞,空气里仍然弥漫着奇怪的气息,聂行风登上舞台,前方一片寂静黑暗,像是在祭奠死亡,让伤感在这个沉寂空间里无所遁形。
「你们慢慢来,我去转一会儿。」
老人嘴上这么说,走的时候却看了下表,像是在暗示他们不要耽搁太久。
等他走远了,张玄问聂行风,「刚才那个地方有问题,要不要去看看?」
「那边交给汉堡,」聂行风打量着会场大殿,说:「丁许虹受傅燕文教唆在这里自杀,如果俞晴跟傅燕文是同党,他们的老巢很可能在这里。」
「说到这个,有件事很奇怪,你来看。」
张玄拉着聂行风跳下舞台,走到剧场正中,指着天井让他看。
台上光线不足,无法照很远,聂行风只能隐约看到殿堂上方一层层绕起的花纹,宛若龙鳞,将殿顶盘住,四周廊柱高耸,修砌得很漂亮,但顶端跟天井花纹连接到一起,向下方压来。
「我仔细看过了,那是龙子嘲风,它原本该坐殿角镇煞的,可是现在却被刻在天井四面,跟廊柱契合,」张玄指着上方形似龙首的盘纹说:「你再看廊柱上的银钉,那不是装饰品,而是点睛定位用的,这个阵叫盘龙镇煞局,作为镇压极邪之物所用,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每道梁木中至少要有三枚纯银钉,这整栋建筑物其实就是一个大法阵,除了表演歌舞剧外,它还用来镇煞……董事长,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聂行风随着张玄的讲解看完布局,脸上露出温温笑意,说:「没什么,我突然发现你也不是不学无术的。」
「因为那是纯银的啊,超奢华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些奢华道具,张玄是不会记住的。聂行风把头扭开,后悔自己多嘴说那一句。
张玄没注意聂行风的反应,摸着下巴仰头看房顶,说:「按说有这个大法阵,骨妖应该不敢靠近才对,可为什么这里阴气这么重呢……」
「喂,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远处传来大叫声,却是转了一圈回来的老警卫,聂行风怕他怀疑,忙拉张玄返回去,就见老人站在台子上,表情绷得紧紧的,似乎很不悦他们的乱走。
「对不起,我们刚才听到下面有叫声,就过去看看,」聂行风看着老人的脸,说:「好像是女人的。」
老人脸色马上变了,斥道:「你一定听错了,这里这么大,有一点响声就会传很大声,你们快走吧快走吧,死过人的地方别待太久,免得惹上晦气。」
「原来老人家你也迷信的。」张玄笑嘻嘻地问:「那你一直待在这种连阳光都没有的地方,不会怕吗?」
「唔……」
老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匆匆关了照明灯,带他们出去,张玄还想再问,被聂行风制止了,两人随老人出来,正经过那个岔口时,张玄突然感觉冷风袭来,老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他加快脚步,出去后就立刻把门锁上,头都不回一直向前走去。
「老人家,老人家……」
张玄追上去,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老人拦住了。
「别再问,以后也别再来了,人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但你们的路还要一直走下去。」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走得很急,透露出慌乱的情绪,张玄忍不住埋怨聂行风,「他一定知道一些内情的,你干嘛不让我问?」
「他这么害怕,你问了他也不会说,我们自己去查吧,这么大的建筑物,资料一定很容易查到的,先等汉堡回来,看牠怎么说。」
两人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就见汉堡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回来,冲进车里呼哧呼哧直喘,叫道:「我找到了,那条路就是上次丁许虹带我去的,不过今天很奇怪,里面阴气很重,还加了封印符咒,明明上次没有的。」
「有什么发现?」
「看我身上就知道了,我又被一群鬼追,讨厌,羽毛被弄掉好几根。」汉堡低头修整凌乱的鸟羽,不爽地说:「牠们一定觉得一只鸟好欺负,我怕惊动别人,没敢变身,先回来跟你们说一下。」
「有很多鬼?难怪刚才阴风阵阵,那那枚尾戒你找到没有?」
「我哪有时间找啊,我解了地下室门上的封印,发现鬼太多,又赶紧把符箓贴回去了,然后就跑回来了。」
听完汉堡的描述,张玄心思活了起来,问聂行风,「要不我们这就去看看?」
「等晚上。」
白天很容易被发现,而且他们空手来的,法器不够,在不了解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贸然进去太危险。
张玄听从了聂行风的建议,问:「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去图书馆查一下华港歌剧院的资料。」
午饭后,两人来到市立图书馆,为免多生是非,张玄把汉堡塞进他连帽衫的帽子里,把牠带了进去。
不是节假日,图书馆里的人不多,属于地理建筑部分的楼层就更空旷,看到排排林立的书架,张玄的表情苦了下来,说:「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聂行风来到提供查询的电脑前,开始搜索,当他选择了华港歌剧院后,上面显示出一连串借出中的字样,看借出日都是一个多星期前,张玄气道:「靠,被人捷足先登了。」
两人照搜索提示的编码找到对应的书架,果然书架中间有几格空了,有关华港歌剧院的书都没有,张玄顺手翻找旁边的书籍,说:「他们还挺有预见性的,知道我们会查到这里来,一早把书都借走了。」
「所以就更说明歌剧院有问题。」
「要是完全找不到的话,我们直接跟借书的人去要好了。」张玄嘟囔道:「管他是人是鬼。」
书架颇高,张玄把中间的一部分都翻遍了,不死心,又搬来梯子找最上面的那一层,翻了一会儿,没看到有太大价值的书籍,他很无聊的准备把拿出来的一迭书再放回去,透过书架空格忽然看到对面人影一闪,依稀是钟魁。
在意外的地点看到意外的人,张玄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眼看着钟魁即将消失在远处的电扶梯前,他急忙去追,匆忙之下忘了自己还踩在梯子上,一脚踏空,头朝下摔了下来。
聂行风听到响声,急忙伸手去扶,好在张玄反应很快,快着地时身子一翻,用手撑地,避免了撞击,不过他手里拿的书却摔了一地,他顾不得跟聂行风解释,爬起来就向前冲去。
钟魁站在电扶梯前,正要往下走,突然看到有人飞一般的冲来,当看清是张玄时,他又惊又喜,转身迎上前,谁知还没等说话,就见一道银光射来,手腕被缠住,强大力量之下,他被扯得栽了个跟头,背朝下重重摔倒在地,他只顾着护着背包,手上拿的两本杂志飞去了空中,然后啪答啪答掉下来,拍在了他的脸上。
「为什么你每次打招呼都这么粗鲁……」
张玄用力过重,钟魁摔得眼前冒起一连串的金星,一时间爬不起来,只能保持仰面躺倒的姿势看着张玄走近自己。
「因为你会跑啊!」张玄理直气壮地说。
「我为什么要跑?」
「我是天师你是鬼,通常鬼见了天师都会跑的。」
所以为了防止同样事情再度发生,他才会不顾这里是公众场合,动用武力第一时间把钟魁抓住,还好这一层的书籍种类比较偏,周围没有人,有警卫听到声响跑过来,张玄急忙把钟魁拉起来,伸手搭在他肩上,对警卫说:「朋友朋友。」
警卫见他们认识,说了句请不要大声喧哗后就离开了,等警卫走远,张玄立刻松开手,面对面上下打量钟魁,发现几天不见,他之前身上的死气消减了不少,虽然形体有些飘忽,但不仔细看,完全不会发现他是鬼。
「啊哈,你好像过得挺不错的。」
「是啊,」钟魁点头,「做了鬼之后我发现有些时候还是挺方便的。」
「你是方便了,你知不知道你跑走的这几天,我费了多大的人力物力精力去找你!」说到这里,张玄火气冲了上来,没好气地说:「你跑就跑,把我的东西留下再跑啊,我们做天师的也不是逢鬼就抓的,你怕什么?」
「我没怕你,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消失了,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在另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了。」
拿着张玄的东西跑路,就算不是出自本意,钟魁还是有点心虚,小声跟他道歉,张玄也知道灵体消失怪不到钟魁头上,说来说去都要怪魏正义那个大嘴巴,他大度地摇摇手,说:「算了,东西先给我。」
钟魁急忙把搭在肩上的包包交给张玄,背包保护得很好,连带子都没扯开过,背包上面写了不少镇邪法咒,但完全没影响到钟魁,这一点连张玄都觉得很神奇,见他刚才摔倒时还很用心地顾及背包,张玄气消了,问:「你腰上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出血?」
那道伤口是钟魁的致命伤,平时没事,但一旦受到重撞就会重复他死时的状态,刚才张玄情急之下下手过重,忘了钟魁的身体跟常人不一样。
被他提醒,钟魁低头看看,说:「好像没事,这几天也没疼过,你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自己是鬼了。」
这人究竟要糊涂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说啊!
张玄仰天无语了,冲钟魁摆了下头,「跟我来。」
他带钟魁回去,准备给聂行风介绍一下,结果回去后,发现聂行风正靠在书架上专心致志的看书,汉堡在一边很努力地把落了一地的书籍用法术捡起,放回原有的位置上。
看聂行风的表情就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张玄没去打扰他,带钟魁来到旁边的座位上坐下,问:「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哪都没去,就一直在这里。」
「为什么!?」听说他一直宅在图书馆,张玄眼睛都瞪圆了,叫:「你是新鬼欸,死人不在生前留恋的地方徘徊,跑到这完全不相干的地方是要怎样啊啊啊!」
「是这样吗?原来做鬼还有这种规矩的。」
这不是规矩好吧?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不,正常鬼的本能做法啊,鬼有一魂半魄,死后对人世留恋,才会无法入轮回,而在生前常去的地方徘徊,所以他才用了自己的血做引,让魏正义他们分开招魂,谁知钟魁居然哪都没去,一直宅在图书馆里看书。
张玄都快晕倒了,其中有一半是心疼自己付出的鲜血。
「我真敬佩你的求知欲望,鬼大哥,不过我可以剖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吗?」
「其实我也有去过死前的地方,只是有点怕,马上就离开了。」
刚刚发现自己是鬼的时候,钟魁还无法顺利控制形体,心里想什么,就会自动飘去那里,但当他发现了死亡现场后,马上就吓跑了,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飘着,没有鬼来引他去地府,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甚至不加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是不是真的鬼,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图书馆,于是便跑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解释,或是超渡自己的办法。
捉鬼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想超渡自己的鬼,看着钟魁认真的眼神,张玄忍住笑,问:「那找到了吗?」
「找到的话,我还会在这里吗?」钟魁说完,又很兴奋地说:「不过这几天我发现了做鬼的许多好处——不需要特意吃饭啦,不需要睡觉啦,想飘的时候飘,想走路的时候走路,很省钱,而且如果擅于运用意识的话,别人就不容易看到我,不过这个我还在摸索中,总而言之,现在看来人死了跟生前也没差多少。」
那是因为你不是正常形态的鬼啊,普通人翘掉的话,不是被阴差带进地府,就是沦为游魂野鬼,哪有这么舒服的在图书馆里吹空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