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向他飘来,吸引、指引着他。
他被异香蛊惑,一时没去想这股味道的不寻常之处。
他听到身后有声音,下意识转头去看,却看到他掉下来的洞口似有光亮。
他停住了搜索的脚步,打算折回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听到了模糊交谈声,声音还有些耳熟,会是与他同来的那两个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520/521的加更~
附上五行五志的对应
金—秋—西—悲
木—春—东—怒
水—冬—北—恐
火—夏—南—喜
土—长夏—中—思
第61章
姚书会折返了回去,他朝洞口喊:“何兄、楚兄,是你们吗?”
“修百户!你在下面?”是何钟子的声音。
姚书会喜不自胜,高喊:“是我,我在!”
上方垂下了一条扫帚柄一般粗细的绳子,何钟子又道:“修百户,你抓住绳子,我这就拉你上来。”
“我将包裹收拾过便来。”姚书会答。
不曾想,何钟子又回道:“些微小物,何足挂齿?这里正在塌陷,修百户快些上来才是。”
姚书会心神忽然一动,他问:“何兄,你是哪里人氏?”
上面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火光暗了下来。
姚书会这才看清,他面前的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是一条腕粗的扁头毒蛇。
毒蛇上方也不是洞口,而是坚硬的岩壁。
与此同时,浓郁的异香也渐渐淡去,头昏脑涨之感后知后觉地侵袭了姚书会。
此刻再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是傻子,姚书会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被幻境害死。
不过眼下的情形由不得他多想,他必须先解决掉那条毒蛇。
打蛇打七寸,姚书会挥动大刀,对准蛇的心脏处挥刀。
就在刀快要触碰到那条小蛇时,蛇一闪而过,失去了踪迹。
姚书会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条蛇是真实的吗?还是仅仅是被只要出来的幻觉?
姚书会觉得,再这么来几回,他定会分不清真与幻。
事情似乎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他到底该如何脱离这里?
他撕下衣摆的一块布,紧紧蒙住口鼻,他还不知道幻觉与方才的异香是否有关系,倘若有,那块布也能为他滤去些许。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里的“主人”方才三番两次地让他产生幻觉,分明是想置他于死地。
可这个“主人”为什么不在他们行进途中动手?明明让人丧生在那些凶险的难关更容易些。
是力所不逮?还是这里不止有一个“主人”?
姚书会想不明白。
他已经搜寻了这个数尺见方的“房间”,并没有任何收获,他决定按照原来所想,在这方寸间把七情中剩下的“惊”和“忧”再体验一次。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每一个难关皆生机与危机并存,方才那条不知是真是幻的蛇,不会是想让他感到惊吓吧?
罢了,多想无用。姚书会保持随时警戒的同时,很快进入了回忆。
回忆结束,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姚书会颓丧地瘫在墙上,决定吃些东西来支开向他侵袭而来的绝望感。
就在他啃着味如嚼蜡的干粮时,一阵极弱的风略过他颊边,令他为之一振——有风就足以说明这里不只有他掉下来那一个出口。
他期盼着能再吹来一阵风,他好判断风来的方向。
可天不遂人愿,姚书会直到吃完了这一餐也没等到。
他仔细回忆了方才风的来向,往那个方向爬去——这里高度很低,他甚至不能直起身行走,匍匐前进比弯着腰走路节省体力。
终于,他在地上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石纽。
姚书会意识到,那可能是一个机关。
摁下它,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开启出口,要么他就此葬身。
姚书会咽了咽口水,摁下按钮对他而言是一场豪赌,或尸骨无存、或打开通天大道。
他决定像在死牢里相信温止寒那般,再当一次赌徒;他相信自己的运气、相信否极泰来的说法。
石钮被摁下,“咯吱咯吱”石头互相摩擦的声音传来,姚书会面前的石门被一点点打开,柔和的烛光倾泻而下,为他镀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金光。
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汉白玉台阶,但久违的光仿佛母亲温柔的手,给予他无穷的力量。他坚信,这里终有尽头,他会平安出去的。
姚书会踏上了台阶,此处墙壁上每隔一丈远就有一盏点亮的长明灯,两侧的长明灯交错设置,既节省了材料,又让人能看清脚下的每一步路。
只是枫亭毕竟亡国有些日子了,添油维护的人早已随着枫亭的覆灭放弃了这里。灯油大多已经见底,好些早已油尽灯枯,只剩一个被熏得漆黑的精致琉璃外壳。
姚书会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化身枫亭的遗民,看着王朝衰败、更迭,却只能在现实的挟持下如飘蓬般转徙。
在时代的更迭与变迁中,每个人都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页薄薄的史书,是许多人的一生。
嬴雁风固然给了枫亭黎民更好的生活,但故国不在、风俗移易,他们是否偶尔也会有思念、感怀之情涌上心头?
思绪翻飞间,他终于走完了台阶,被眼前的景象所惊骇。
眼前的空间仿造了宫廷大殿的结构,称它为地宫应当是最恰如其分的。
地宫画有环绕四壁的精美壁画,人物栩栩如生,仿佛点睛能语;壁画上人物穿着的是丝绸,佩戴饰品也镶嵌了货真价实的珠宝;除此之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气,姚书会就算鼻子上蒙着布也嗅出这是价值连城的燃料“帕托”。
整个地宫富丽堂皇的程度堪比藏娇的金屋,就算说这个地宫便是宝藏本身也不为过。
这已经足够令人啧啧称奇了,但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如此金碧辉煌的地方竟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
那些尸体有新有旧,有的已经成了森森白骨,有的则仿佛刚死去几日,连表情都还如生前那般生动。这两类尸体在这些尸体中占的比例并不大,这里躺着的更多的是干尸。
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身上都被同一种植物缠满了——那种植物有着黑色的、光秃秃的枝干,妖冶的红花以及错综复杂、大部分裸露在外的白色根茎。
黑白红三种颜色放在一起,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
那些缠住白骨的树枝早已枯萎,姚书会伸手一碰,树枝不堪一击地断成了许多截,簌簌落在了地上。
而那些干尸上则开满了妖邪的花,它们以尸体为扎根之所,仿佛血肉便是它们的养分,一朵朵鲜妍明媚地傲立枝头,危险而美丽,看起来令人骨寒毛竖。
姚书会很快瞥开视线,他在尸堆中似乎看到了熟人。
他快步走向那袭眼熟的衣裳,蹲下身,将那人翻了过来,果然是何钟子。
姚书会明知不会有希望,但还是食指和中指并拢,探向何钟子的颈间。
何钟子的尸体还残存着些许温度,身上也没有树枝缠绕,应当刚咽气不久。
姚书会悲从心来,他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早在出发前,他就预料到他可能面临着队伍的人越来越少、同伴甚至自己相继倒下,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难过得不能自已。
在这一刻,姚书会对姚百汌的恨意又重了些——归云廷、何钟子、楚一舟、楚千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却要因姚百汌一人的贪欲葬身此处,何其悲哀。
虽然如此,姚书会理智尚存,这里堆着这么多尸体,那便说明此处定有看不见的危机,还是小心为妙。
姚书会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些尸体,发现他们皆手执武器,身上大多有致命伤,手上则执着金条等宝物。
很像是生前为了抢夺宝物发生了恶战。
再往里走,便是散落一地的木箱,那些木箱皆用名贵的金丝楠木所制,只不过大多数已经空了,仅剩一箱完整的金条,其余的大多被死人攥在手里。
姚书会可不想再进一次崇云顶,也不想让这些金子就这么散落在这里,最后与风沙作伴;他不打算全部献给姚百汌,它们应该去向更有用的地方,比如给养缺粮缺饷的军队。
姚书会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决定将那些金条一一收好。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眩晕,而后耳边便响起一个低沉雄浑的男声:“修文。”
姚书会猜想,这又是蛊惑他的幻觉,于是他堵上耳朵,专注拣地上的金条。
声音的主人又道:“修文,朕是姒厌朱。若无朕,你早已迷失在幻觉中。”
姚书会心神一动,他虽然不爱读书,但还是听说过一代天骄姒厌朱的。
姒厌朱成为君王后,将自己的原名从史书中抹去,已不可考。他是枫亭国君姬典的第五子,因相貌丑陋,为姬典所不喜。
彼时枫亭是太康的附庸国,不仅每年都要向太康缴纳超过国家收入半数的钱粮,而且君民必须事事顺从太康王。
姒厌朱痛恨姬典的昏庸软弱,父子两人可谓相看两相厌;姒厌朱及冠后便自请镇守边疆,势要将枫亭变成独立的国家。
姒厌朱手握重兵,屡次受诏不回并违抗太康王的命令;那时的太康王忍无可忍,要求姬典肃清内务。
自此枫亭内战四五载,最终以姒厌朱改随母姓并称帝、枫亭分东西为这场纷争的结局。
后来姒厌朱励精图治,重新统一了枫亭,并将自己改名为“厌朱”,意为讨厌战争。
而统一枫亭的最后一场战争更是成为兵家之传奇——姒厌朱以五万精兵战胜姬典三十万大军,被尊称为“战神”。
只不过与其他将领们被反复研读的著名战役不同,史书对这场战役的战斗过程语焉不详,世人也知之甚少,很是蹊跷。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姒厌朱已经去世足有三百来年,怎还会在此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有点难写,为保证质量每周调整为两更~更新频率有变动会在作话通知的。
想得慢,手速渣,非常抱歉。
第62章
姒厌朱似乎看透了姚书会心中所想,他道:“你且看看壁画便明白了。”
闻言,姚书会走回这个地宫的入口处,从头开始浏览。
壁画最开始是一段长文字,上面使用的是枫亭的文字——嬴雁风是颍川人,但也治理了枫亭很长一段时间,因而姚书会在他父母的耳濡目染下,掌握了三个国家的语言和文字。
那段文字详细地记载了这个地宫的建造目的——这里是枫亭隐藏的国库,国库空虚时,可取用此处的金子度过财政危机;若国库充盈,则应填补金子,以便挽救下一次国之危难。
若取用此处的金子,则必须准备一百位高等酒人作为活祭品,否则将受到天谴。
姚书会早就对枫亭残酷的活祭制度有所耳闻,但看到这样血淋淋的记载,他还是感到害怕与震惊。
姒厌朱再次开口:“这便是朕同‘无’的交易。那一百位酒人便是‘无’的养料。”
“‘无’的养料?”姚书会问。
姒厌朱答:“‘无’以各类生灵的负面情绪为食,而生灵的肉身便是‘无’的饕餮盛宴。”
姚书会稍微理解了一下——若将“无”比作种子,那负面情绪就是种子赖以生存的水,生灵的□□就是种子的肥料。
姚书会又问:“‘无’是何物?”
姒厌朱答:“不知道,朕从未见过它以实体出现,只对它如何生长知晓一二。”
姚书会等着姒厌朱继续往下说。
“你看到大殿中那些花了吗?”姒厌朱问。
姚书会点点头。
“那些花叫透骨香,可以看做是‘无’的分身。它所散发的香气与名贵的香料‘帕托’无异,生人闻之,便会在幻境中迷失自我,最终情迷意乱,直至癫狂。”
“而‘无’便在那些负面情绪中逡巡、饱餐一顿,等到那些人彻底失去理智,走上自我了断一途,它再将透骨香的种子种入那些人体内,榨干他们最后一点价值。”
对“无”的介绍到此结束,姒厌朱讲起了他同“无”交易的始末。
彼时姒厌朱与姬典苦战多年,姒厌朱所占领的东枫亭黎民早已因长年战乱对姒厌朱有了很深的怨言,青壮年都被一道征兵令调至前线,整个国家只剩老弱妇孺。
最后一场战争打响前,姒厌朱甚至凑不出三万精兵,对外宣称的五万精兵不过是连同伤兵算在一起的虚张声势。
姒厌朱对战争早已厌倦,但他更怕自己实现不了宏图伟业,印证了他父亲在他五岁时骂他的那句“废物”。
就在这时,“无”找上了姒厌朱。
姒厌朱的声音中夹杂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颤抖:“‘无’答应朕,帮助朕取得那场战争的胜利,它要朕建造一个能让它汲取养分、繁衍生息的地方。”
那一天,姒厌朱正坐在案前思索几日后应对姬典大军的对策,案上的书页无风自动,悬在笔架上的毛笔在纸上写道:吾可助汝。
姒厌朱以为是神明显灵,倒头就拜:“神明在上,指点善男一条出路罢。”
毛笔继续写道:汝若能给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吾便助你战胜姬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