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的东西,也不是你的人,梁烨。”王滇伸手扣住了他的后颈,微微俯身看进他的眼睛里,勾起唇冲他笑了一下,“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帮你解决了崔语娴这个麻烦,解开我的蛊虫,给我个新的身份,我会离开北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他话音刚落,身体里的蛊虫就开始作乱,疼得他险些站不住。
“你不用威胁我。”王滇白着脸,却依旧在冲他笑,“你要是把我弄死了,那你不就白回来这一趟了么。”
梁烨冲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朕就喜欢你这么聪明。”
疼痛骤然加剧,王滇整个人晃了晃,然后被梁烨伸长了胳膊一把搂了过去,梁烨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香气,大概是某种特制的熏香,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想让朕如何做,朕学便是。”梁烨亲昵地用嘴唇蹭了蹭他的脖子,收紧了胳膊将人抱住,而后他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某处虚空面无表情道:“是不是东西是不是人都无所谓,但你就是朕的。”
王滇疼得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咬牙道:“那你能不能……先学会谈事情的时候好好说话,我现在是能飞还是能原地消失,活人站这儿又跑不了,你把虫子停了。”
梁烨抱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他不会跑或者其他的什么,才慢吞吞地停下了蛊虫。
王滇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靠在他身上喘着气,半晌都没能再开口。
梁烨就任由他靠着,坐在案几上低着头,伸手挨个碰过他发抖的指尖,看起来像是真心实意地疑惑,“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些?”
王滇慢吞吞地冲他竖了个中指。
“这到底什么意思?”梁烨弹了一下他的中指。
王滇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道:“艹死你的意思。”
“真粗俗。”梁烨挑了挑眉,“就你这弱不禁风的,也是被朕给——”
大概皇帝陛下是真觉得粗俗,顿了顿,没能说出口,他伸手扯了扯王滇的脸,“再敢骂朕,朕就削了你做成人彘。”
王滇闭着眼睛皱了皱眉,没理会他的威胁,“既然你考察过我也通过了,那总要同我透露一下你的计划,我才能好好配合你。”
“什么计划?”梁烨偏过头来,舔了舔他的嘴角,温热的唇顺着他的侧脸流连到耳垂,含住轻轻地咬了一下。
王滇伸手推开他的脸,“就我个人而言,我很不喜欢办公室恋情。”
梁烨大概是没听懂,对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以暴力手段欺压他人迫使他们屈服也很孬种。”王滇神色认真道:“你要用人,以性命相要挟固然有保障,但很难获取别人的真心,他们为你办事自然不会尽心尽力,离开你的掌控之后更可能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子,人和人之间是需要信任的。”
梁烨皱眉道:“朕都允许你睡在朕的身边,还给你看了山洞。”
“你应该跟我说,王滇,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帮我。”王滇指了指停在自己锁骨上的黑色蛊虫,“而不是让我疼个半死,屈服于你的淫威,但凡换个人,你信不信对方早对你恨之入骨?”
梁烨眯了眯眼睛,“你不恨朕?”
王滇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没搭腔。
梁烨伸手戳了戳他的脖子。
“宽容他人是种美好的品德,宽容自我是人类的本能,你大概正好卡在他人与自我之间,这种感情很难定义。”王滇低声道。
梁烨沉默了好半晌,幽幽道:“朕听不懂。”
王滇睁开眼睛又闭上,“谈不上恨,但也不喜欢,只觉得造孽。”
大概是上辈子梁烨干得缺德事太多,所以让他这辈子回来吃点苦头。
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梁烨好像又往他怀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但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再看,闭着眼睛胡乱地拍了拍他的肚子,“别再喝白玉汤了。”
梁烨在他喉咙上打转的柳叶刀一顿。
“头疼的时候可以找我。”王滇的声音低了下去,“也挺可怜的……”
梁烨眸色一暗,拿开的刀片又凑近了他的脖子。
王滇叹了口气,根本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傻逼。”
梁烨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手里的刀片倏然调转了方向,隐没在了指间,戳了戳王滇的鼻尖,“走了,回去。”
“走不动。”王滇压根没动弹的意思。
“那你就留下。”梁烨毫不留情地起身,王滇失去了倚靠,倒在了石案上。
梁烨往前走了许久,也没听见他出声,更不见他跟上来,充恒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滚到了地上的王滇,谨慎小心地出声:“主子,他好像真动不了了。”
梁烨脚步微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折返,走到王滇身边蹲下来,“王滇?”
王滇整个人蜷缩在地上,闭着眼睛皱着眉,没应声。
梁烨又伸手戳儿戳他的脸,捏住了他的鼻子捂住了他的嘴。
王滇终于睁开了眼睛。
“起来,走了。”梁烨说。
“虽然道理都明白,但老子不想干了。”王滇推开他的手,神情麻木道:“起开,让我死这儿。”
说不定还能死回去。
哪怕将城东那块地拱手让人,也比在这里忍气吞声伺候这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神经病强。
去他妈的,疼,全身上下哪里都疼,梁烨这个智障根本听不明白,也没办法合作,死吧。
之前梁烨发疯犯病差点弄死他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要放弃,但是刚才梁烨冷酷无情的起身让他一脑袋磕石案上的瞬间,他突然就不想干了。
梁烨不解地看着他。
王滇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梁烨伸手把他给翻了过来,微微笑道:“别让朕重复第二遍。”
王滇躺在地上,嚣张又无所谓地冲他竖了个中指,“来啊,弄死我。”
梁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的手,一把将他扛起来扔在了石案上,低头就要解他的腰带。
王滇后背不知道被哪块玉玺给硌了一下,齁疼,他死死扣住自己的腰带,“你干什么?!”
“听你的话。”梁烨笑得阴森可怖,“让你死这儿。”
单看他的行为和神情,这个死法可能跟王滇原本的要求有点出入,眼看他就要扯自己的裤子,王滇一脚蹬在了他肚子上,气得两眼冒火,“梁烨!你能不能别发疯!”
梁烨被他踹得往旁边趔趄了一下,余光瞥见了他侧边的额头,看着那处红肿半晌,“是不是磕疼了?”
王滇瞪着他没说话。
“所以你才忽然生朕的气。”梁烨恍然大悟,凑上去摸了摸他的伤口。
王滇没好气地打开他的爪子,怒意未消,却在看见梁烨瞬间不虞和冷漠的目光时浑身一冷,陡然清醒过来。
是他一叶障目,没能认清自己的处境,竟然痴心妄想,试图跟一个封建社会的帝王寻求合作,甚至因为对方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而愚蠢地共情——很显然梁烨比他清醒得多,他不会告诉王滇他的计划,因为一颗棋子没必要知道。
那他首先要做的是,不是寻求合作,而是认清自己的位置,改善自己的处境。
于是他强行把怒意和其他的复杂的情绪压回了眼底,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平静又淡定,“不敢生陛下的气。”
“朕给你涂药。”梁烨想了想,又要伸手去碰。
王滇下意识要躲,却逼着自己没动,神色平静道:“不敢,之前一直是我冒犯了陛下。”
他从石案上下来,拿起腰带来系好,对着有些愣神的梁烨行了个标准的君臣礼,冷声道:“我为之前的所作所为向陛下道歉,能得陛下信任,王滇三生有幸,以后一定听凭陛下吩咐,为陛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梁烨愣在了原地。
第33章 汤碗
王滇神色如常, 微微笑着站在那里,仿佛在某一个瞬间,收敛起了全部的锋芒和傲气, 俯首称臣。
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梁烨皱了皱眉, 学着他之前的语气道:“你犯什么病?”
王滇看着他, 笑容未变,客客气气道:“陛下, 我——草民若是何处得罪了陛下, 还望陛下念在我愚昧无知的份上,不要同我计较。”
梁烨抬手揪了揪他的头发,不太确定道:“你刚才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陛下说摔坏了那就是摔坏了。”王滇语气恭敬道。
梁烨被他噎了一下,不死心地掐住他的脸颊, 不悦道:“你好好跟朕说话。”
“是。”王滇偏了偏头, 缓慢却坚定地往后退了一退,避开了他的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你……”梁烨罕见地有些拿他没办法,“朕方才不是故意的。”
“那是自然。”王滇笑着点点头。
“那你好好说话。”梁烨伸手扣住了他的腕子。
王滇没躲, 也没什么力气躲, 只一口应道:“是。”
梁烨盯着他许久, 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个阴恻恻的笑容,“朕明白了, 你现在这是在同朕闹脾气, 蛊虫之痛不过了了, 你未免也太娇气了些。”
“陛下说得是。”王滇赞同地点头, “我以后一定强身健体, 让陛下发作蛊虫时心情更痛快。”
梁烨脸上的笑意微敛, “朕不是这个意思。”
“是我愚昧无知, 会错了陛下的意。”王滇虽然在笑,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王滇。”梁烨语气微沉,警告似的看着他。
方才平息下去的蛊虫又在隐隐作痛,王滇后背挺得笔直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却依旧面带微笑,声音微微有些发抖,“陛下,草民在。”
“别惹朕生气。”梁烨上前一步,亲昵地将他拥进怀里,低下头讨好似的用鼻尖蹭了蹭他下巴,不满里带上了点委屈,“你好好跟朕说话。”
王滇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他一把,“是,陛下。”
“你叫朕梁烨。”梁烨将他的腰勒得死紧,恨不得将他揉碎。
“陛下,从前是我僭越不知礼数。”王滇疼得意识有些模糊,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心情愉悦地勾起了嘴角,“陛下是一国之君,我怎么可以直呼您的名讳。”
“朕何时因为这个罚过你?”梁烨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语气强势不容拒绝却又罕见地温和退让,“朕下次不让你摔到就是,不许跟朕闹脾气。”
王滇压平了嘴角,“陛下……还是莫要说笑了。”
梁烨抬起头来想看他,然而还没等他看清王滇脸上的神情,他抱着的人就生生疼昏了过去。
“主子,他既无内力也没武功,经不起这么折腾。”充恒看着僵在了原地的梁烨,忍不住喊道:“主子?”
梁烨紧紧抱着昏死过去的王滇,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煞白的脸,“朕到底哪里惹他生气了?”
充恒摇了摇头,猜测道:“可能主子你不听他的话?”
“朕为何要听他的话?”梁烨莫名其妙,顿了顿又道:“朕听了,他让朕停蛊虫朕停了。”
“然后你又把他疼晕了。”充恒指了指仿佛去了半条命的王滇,对上梁烨那凉凉的目光之后果断闭上了嘴,又忍不住道:“反正我舍不得让我媳妇这么疼。”
梁烨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滇一眼,十分笃定道:“朕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哦。”充恒摸了摸鼻子,“那他不听话就让他疼吧,疼多了就涨教训了,刚才他看着听话多了。”
梁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将王滇扛在了肩膀上,王滇在昏迷中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充恒欲言又止,然后在梁烨冷飕飕的眼神下往前跑了,“主子,我去准备上去的机关。”
直到充恒人消失不见了,梁烨才扛着人慢悠悠地往前,身影慢慢隐没在了黑暗里。
——
王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身体到底哪里在疼,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虫子给啃噬了一遍,让他恨不得找医生来打个全身麻醉。
偌大的寝殿里没有人,他仔细看了看,这里不太像他之前住的那间,空气里有种尘封依旧的腐朽气息,连床上的帷幔都看起来有些褪色。
他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是充恒。
充恒手里端着碗汤,看见他醒过来还有些诧异,“你竟然醒得这么早?”
王滇撑着床坐了起来,就听充恒道:“主子吩咐了,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剩下的观礼他亲自去。”
“好的。”王滇一出声,嗓子已经哑得不像样子,他靠在床柱上,眯起眼睛看向他手里的那碗汤,了然道:“白玉汤?”
充恒面色稍微有些纠结,“主子说等他回来亲眼看着你喝。”
“好。”王滇指了指床头边上的小桌子,“先放那儿吧。”
充恒将汤碗放在了桌子上,看着他道:“主子从未带别人去过那个山洞,也从未将玉玺和暗部令牌给过别人,主子其实很信任你——”
王滇抬手制止了他,神色冷静道:“他带我去山洞,给我这些东西,是因为他需要我的配合,我命攥他手里跑不了也不可能背叛,跟信任我没关系。”
充恒看着他欲言又止。
王滇也没打算再同他多说,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充恒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有人坐在了床边靠近他,呼吸声离得越来越近。
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梁烨含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