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里头到底通向何处,就无从得知了。
两个人仔细斟酌了一番,最后决定还是进去瞧一瞧,反正留在此地也不见得安全,索性往里再闯闯。
说做就做,邵凡安再一次放出纸鸟。这回留神控了功力,纸鸟稳稳飞进第一段甬道口里。
二人再一次深入山腹,这次段忌尘说什么都要走在前面探路了,不过这次运气要好上一些,石道里没有什么岔路,就是两人不敢再随便打火折子了,生怕烛火加上体温再一次引来虫子。
这一路借着山光,两个人半摸着黑前行,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眼前终于迎来一道光亮。
邵凡安走出甬道时,眼睛之前适应黑暗太久了,几乎被外头的日光晃得睁不开。他虚着眼睛勉强辩物,只这模糊的一眼,立刻就被面前的景象惊着了。
段忌尘比他早一步出来,神情颇为严肃,同样也正看着眼前之物。
这山腹深地,竟然耸立着一座白墙白瓦的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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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哪一路的正经神像,会被供奉在深山沟壑之中??
邵凡安心生诧异,诧异完,心底那个好奇心又给勾了起来。他四周打量了一番,确认这古怪的地方暂时没发现什么别的危险,就提高了警惕,和段忌尘一起朝着寺庙去了。
待走近一看,这白庙却比他预想中要小上一些。寺庙分上下两层,顶端是一座六角玲珑塔,白砖白瓦,除了建在这么一处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显出几分诡异邪门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邵凡安绕着白庙转了一圈,又回到庙门口,庙门两侧的柱子上挂着字,一侧“无欲无求”,另一侧“不灭不休”,上头悬了个牌匾,写着三个大字——无名教。
无名教。
邵凡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忽地一拍脑门:“这所谓的无名教……还有甬道石壁上的‘三足金乌’,这会不会就是你我师父曾提起过的,他们年轻时和正道之士一同剿灭的那个邪教?”
段忌尘记性更好一些,当即回忆道:“十九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师父曾提起过,那年他和江前辈初入江湖,在消灭邪教的过程中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苏绮生便是那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后来还是合众人之力,方才成功杀死了那个功法邪祟的邪主。”
“对。”他这么一提,邵凡安也想起来了,“看来那时苏绮生就有计划的潜伏在正派人士之中了,他当时一定有所图谋。从咱们现在查到的线索来看,他和这无名教势必有牵扯不清的关系,难道……难道说是教徒之一?”邵凡安胡乱瞎猜道,“可他为什么后来又要助人围剿这个教派?”
段忌尘道:“苏绮生此人城府极深,当年之事恐怕多有隐情。”
“咱们现在知道的事情实在太过松散了,串不起来。”邵凡安皱了皱脸,朝着白庙一抬头,“走,先进去看看。”
两人一迈腿,跨过门槛跨进庙门。
一进门,抬眼便是神台,神台上供奉着一尊鸟首人身的诡异神像,下面还有供人坐禅跪拜的蒲团。
邵凡安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如此奇怪的神像,他扭头看看,庙里其他的柱子上都刻着和三足鸟有关的图腾。
“这鬼地方竟然还摆了供台,你看这个。”邵凡安端起供台上的香炉,拨了拨里头混着尘土的香灰,“这里有香灰,也就是说,当年真的会有人深入山腹特意来拜这个怪玩意儿。”他把香炉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烬,“如此大费周章来拜神,那拜神者所求的,一定是其他地方的佛神求不来的。当年的无名教,肯定有什么奇特之处。”
“三足金乌,不死鸟,不灭不休……”段忌尘低语几句,忽然道,“他们信奉不死鸟,那会不会……他们有什么秘法,能让人衰老缓慢,亦或是,长生不死?”
这猜测未免有些大胆,邵凡安闯荡江湖时,偶然也能听闻到这一类的怪奇传闻,可多数都是夸大其词罢了。他刚想出言反驳,脑中忽又想起年岁成迷的苏绮生来,顿时犹豫了:“长生不老……世上真会有此等秘法?”他说着说着嘶了一声,“话说回来,此等逆天之术是真是假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群邪教徒只要让信徒确信他们可以使人长生不老便可以了。如果真是这样,倒是能解释这无名教把庙堂建在深山里,怎地还能引来信徒了。倘若真是打着不老不死的幌子,这谁不趋之若鹜。”
邵凡安说到这里,细细一琢磨,皱眉道,“说来我想起了一个说不通的地方。咱们捋一捋思路啊,这十九年前,无名教已经出现在你我师父的视野中了,甚至还是他们几人联合正道人士一同剿灭的这个邪教。可苏绮生时隔十七年后再次复出,却仍然以无名教的名义出现,你记得吧,咱们在黎县看到的那场巡街,那个鸟面人带着的神幡上还绣着三足金乌的图案。如此大张旗鼓的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苏绮生就不怕引来重华派的注意吗?”他说着看了段忌尘一眼,段忌尘的重华派是当今世上第一大门派,若江湖上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其他门派未必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重华派却是决计不会对这些异动置之不理的。
更何况,玄清真人那时还在江湖上四处游历,只要时间够长,那无名教再次复出的事儿不被他察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邵凡安和段忌尘第一次接触到鸟面人之前,玄清真人和江五便早已着手调查了。
段忌尘道,“苏绮生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之人,他未必会犯这种错误,也就是说……”
“他不怕吸引到重华派的注意。”邵凡安接着他的话往下道,“或者说,咱们猜得更大胆一些,往反方向想一想,有没有可能,他甚至是有意在吸引重华派的注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再继续往下猜测。毕竟苏绮生这人身上的谜团过多,仅凭一个无名教,和一座深山里的白庙,实在是无法拼凑出更多的真相。
白庙还有个二层,两人又上楼看了看。
从楼梯一拐上来,二人这才知道,二楼竟然是空着的,一整层除了六个角各立了一根承重的柱子,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不合常理啊,谁会没事多建一层楼跟这儿空摆着。邵凡安扭头四处查看,刚要抬脚迈步,段忌尘倏地一把拽住他。他一回头,段忌尘正仰着脸往房梁上看。他跟着看过去,嚯,这梁顶上布满了红绳,绳结交织的,就像一张密布的网。他仔细再一看,那网中央倒垂着一张画着咒文的符纸,还是黑色的。
黑符,邵凡安还是第一回 见。
符纸的颜色越深,越不好驾驭,能用黑符下的术基本都是重咒。
那黑符被红绳拴着,倒挂在屋中央。邵凡安抻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布咒的方式看着好像有些眼熟啊,鬼村里的那张符是不是就这么挂着来着?”
段忌尘盯着那黑符看了半晌,肯定道:“符面几乎相同,这应该是同一个术法。”
同一个术法,也就是说,黑符里封存的很大可能是也是某一段记忆。
段忌尘静静观察了片刻,眼睛扫过每一处在梁上交错穿插的红绳,最后断言道:“这是……用绳子布了一个幻境阵,护得应该就是中央的那张符。这里每根柱子的方位,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种卦象,其中一个暗藏着生门。”
“好家伙,搞这么大阵仗。”邵凡安抬头环绕梁顶的红绳,“那这黑符里的东西一定很关键。”
黑符就在眼前,可想取符就得破阵。段忌尘绕开红绳,在柱子后面绕了几圈,又是掐算又是推位的,总算是排除了几个方位,最终只剩下两个位置,一个金卦一个生门。
两个人又闷头琢磨半天,琢磨来琢磨去,却是实在确认不了哪一处是生门了。
邵凡安干脆道:“不入不破,不破不入。之前那个幻境既然都被你我破了,那咱也算是有经验了。再说这不是二选一么,没准一走运就入了生门呢。”他说着撸起袖子,“我入阵探探路,你在这儿守着。”
他想撞大运,段忌尘小脸儿一沉,自是不让。俩人商量来商量去的,最后决定一同入阵,这样总能有一个是走的生门。走生门的人应该会受幻的阵影响小一些,到时候便由这个人负责把另一个拉出幻境。
两人站到各自的方位上,段忌尘再一次嘱咐道:“幻境之中皆为虚幻,入阵之后不知会遇到什么,遇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不要被魇住心神。”
邵凡安点头,然后两人深呼一口气,同时走入阵中。
左脚进阵,右脚跟上,邵凡安两只脚都踏了进来,双手叉着腰原地站了会儿,什么都没发生。
他愣了一愣,朝段忌尘的方向一偏头:“段忌尘,你说得——”
话说一半,话音顿下,邵凡安扭着头眨了眨眼,段忌尘应该站着的那个位置现在空空如也。
“段忌尘?”邵凡安试着喊了一嗓子,周围静悄悄的。他思索了一下,转身下了楼梯,往下走了没两步,一下子被眼前景象惊到了。
他本来是在白庙的二楼,可这一下楼梯,楼下却不见神台神像,而是通向了一处大堂。
脚下的木楼梯也不知何时起了变化,变成了竹梯。
邵凡安走下最后一阶竹梯,抬眼张望,一下子意识到他到了哪里。
他回到了南疆的竹楼。
下一瞬,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他猛一回头,一眼就望见另一个他重重倒在了血泊之中。
邵凡安心中紧抽了一下,意识到应该是自己中了金卦,进了幻境。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邵凡安在心里默念,可亲眼看到自己背对着这边倒在地上,血还在不断往外流,他还是愣了一愣。
愣完他忍不住上去,蹲下去抱起自己翻过来一看,紧跟着后脖子就是一麻——他竟然看到了一张空白的脸。
那个幻境中的“他”,和他身形一样,穿着相同,可居然是没有五官的。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把怀里的“人”扔回地上,再一抬头,更麻了——他前面横七竖八的倒着好几个自己,都一地血,都没有脸。
这感觉实在太过诡异了,他皱着脸一起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他立马回过头,一眼见到一只小小的手从堂柱后面缩了回去。
“谁?!”他立刻迎头追上去,绕过柱子,就看到一个矮矮的背影快速跑开了。
那身型看上去也就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孩儿穿了一身白色衣裳,外头还套了轻飘飘的纱衣,脑袋后面的马尾辫扎得高高的,随着他步子一甩一甩的。
有那么一刹那,邵凡安差点以为自己看岔眼了,但那感觉实在太过熟悉,他不会认错。
小孩儿蹬着小云靴蹬蹬蹬跑得挺快,他惊讶过了头,跟在后面追了好几步才想起来喊:“段忌尘!你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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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是小小段
第一百二十章
小小的身影跑出了竹楼,邵凡安紧紧跟在小孩儿身后,三步并作两步,一个大跨步跃下石阶。脚落地的一瞬间,他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变。
方才他还在南疆的竹楼里呢,这一出门,面前又幻化出来一条向上的山道。
小孩儿明明刚刚还离着不远呢,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跑没了影。邵凡安心下急切,扬声喊道:“段忌尘——”
之前匆匆一瞥,邵凡安其实也没太看清小男孩的脸,但那一身的白衣,加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横竖怎么想,都应该是幼年时的段忌尘。
可段忌尘怎么变成小孩儿了?!
邵凡安一个头两个大,边叫段忌尘的名字边往山路上走,走了没两步,忽地反应过来,赶忙左右看了看身边,顿时一怔——这山道不是什么陌生地方,正是通向青霄派的那一条路啊!
他这是站在自家山头的半山腰上呢。
这么一会儿功夫跳了俩地儿了,邵凡安真是一愣一愣的,兜着圈的往四周望了望,耳边倏然传来一声炸雷。
轰隆隆——
邵凡安连忙抬头循声看,山道的尽头闪过下一连串的闪电,天雷滚滚,以破空之势从云间劈落。
闪在前,声其后,邵凡安皱着眉听那阵阵的雷声咔嚓落下,顿了一顿,突然琢磨过味儿来——这不是他的幻境,他走了生门,这地方是拿来困段忌尘的!
邵凡安一想明白,立马朝着雷声奔去。
待他跑近了,一抬眼,眼前的山路上尽是被雷劈出来的碎石和深坑,一个小小的白影儿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磕磕绊绊地跑,那天雷像是在追着他劈,雷鸣电闪,一道一道就落在他脚边。
小孩儿被脚下蹦起的石头打中了小腿,一下子扑倒在山崖边。
邵凡安心中一紧,赶忙跑过去:“段忌尘!”
那小孩儿撑着小胳膊,勉强爬起身,听见他的喊声,小脑袋晃了晃,刚要转过头,此时一道电光闪过,惊雷当头劈下。
邵凡安猛地飞身向前一扑,可还是晚了一步,小孩儿硬生生挨了这道雷击,和身下松动的山石一并落入了崖下。
邵凡安心下狠狠一悸,脚下去势未改,急急屏住一口气,追着小孩儿落崖的方向一跃而下。
跳崖的霎时之间,周遭的景象又是一变,日光隐去,黑暗袭来。
邵凡安在一片天旋地转后受身落地,向前翻身卸掉了大半的冲力,而后半起身查探周围,这才发现又换了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