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门都跑药谷去了,可师父跟没跟着去,具体人哪儿到去了,他也不知,他便如实说了。段崇越听得直皱眉:“他年轻时便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到这个岁数了,还是这般不着调。”段掌门板着个脸,给夫人夹了一筷子冰糖山药,又接着问,“他这几年都做什么了,你跟我说一说。”
这一顿饭吃下来,邵凡安话没少说,饭也真是没少吃。段忌尘一个劲儿给他夹菜,菜进了他碗,他就肯定不会浪费。段崇越在饭桌上神情严肃,大前辈的派头很足,但其实一直在默默给夫人夹菜,夹得邵凡安在一旁都看出来了,段夫人这一准儿是偏好甜口。
而且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段忌尘样貌随娘,品性挺大一部分还是随的爹。
饭席过后,段崇越知晓二人要绕路去一趟青霄山,便传话下去,让他俩使用之前开启过的那个传送法阵,能直接从重华去青霄。段夫人则带着丫鬟把两人送出了门,还特意打包了不少小点心给他俩路上吃。
小柳带着行李过来送他俩上路,帮忙把点心收好,还跟邵凡安解释说这都是夫人家乡那边运过来甜点,是特产,别处都吃不到的。邵凡安顺嘴和他聊了几句,得知段夫人是南方的水乡人士,出远门时偶然遇上了段掌门,两人少年相识,曾经是私定的终生。
“哦?为何啊?”邵凡安听前辈八卦听得还挺乐呵,心说段前辈看着一脸刚正不阿、不沾风月的样子,没想到年轻时讨媳妇倒是挺雷厉风行的啊。
小柳道:“夫人出身织造世家,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听说当年娘家人不愿让夫人嫁给江湖中人,所以一开始才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富贵人家,千金小姐。
邵凡安一听这俩词儿,脑子当场就懵登了。
后来他和段忌尘扛着包袱走了传送阵,脚一落地,他就赶紧往山上冲啊。
这山上好几天没人住了,一听见动静,大王不知打哪儿歘一下钻出来,抬爪就往邵凡安身上猛蹿,邵凡安夹起狗子就往自己的小院跑。
段忌尘不明所以地一路跟着他,看到他冲进屋,把大王往地上一放,然后往床边一蹲,抱着枕头里里外外摸了个遍,最后摸出个黄灿灿的小布包来。
小布包摊在地上一打开,里面零的零,整的整,抖落出一地的碎银两,还有铜钱串儿。
段忌尘在他背后负手看着,看了半天,想问他在做什么,但还记着自己在生气,很努力地忍了忍,硬是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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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邵凡安蹲在地上数银子,每块碎银两都摸了起码两遍,钱串儿也来回数了半天,东凑西凑,最后勉强凑出个整数来。
就这样,他还是觉着差了点儿意思,又在屋里的边边角角全翻了个遍,好不容易又倒腾出点儿富裕来。
这回是真搜刮干净了,邵凡安把碎银铜钱儿全倒进那个小黄布袋里,再攥着袋子口儿好好掂了掂——这确实是他攒了这么多年的全部家当了。
段忌尘始终背着个手在一旁悄悄地看,但又拘着,不好意思抻着脖子看,生着气呢也不肯开口问,就只在邵凡安身边左转右晃地转悠。邵凡安瞧过来一眼,朝他招招手:“过来。”
“怎么?”段忌尘拿捏着小性子,端得一脸矜持,朝邵凡安挨过来几步。
邵凡安蹲在那儿道:“离近点儿。”
段忌尘抿抿嘴,挺着腰杆子站了一小会儿,就弯腰凑过去了:“做什——”
他话音未落呢,邵凡安一抬手,揪着他衣领子就把人给拉低了,再一仰脸,吧唧一口就亲他嘴上了。
这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是邵凡安下山时一点点赚回来,又一点点省下来的,他心疼啊,可不得拽着漂亮小狗亲一口大的,回回本。
段忌尘不知邵凡安心中所想,只是突然之间挨了下亲,一时间愣住了。他衣领被扥着也直不起身,按说半弯着腰的样子颇有几分狼狈相,他合该要闹一闹脾气,但脾气也没闹起来。他看了邵凡安一眼,自己微微红了脸,嘴角往上勾了一下,又拼命压平了。他站不起身,索性便撩了衣摆一起蹲下了,蹲也蹲得很板正,很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这是在做什么?”段忌尘那一口闷气直接被亲没了,此时挨在邵凡安身旁,拿过布袋子,也学着人家的样子掂了掂,“为何取钱?”
“这是我媳妇本啊。”邵凡安张嘴就逗他,“媳妇本,自然是娶媳妇用的。”
这些银子都是邵凡安一笔笔攒下来的,原本是留着给师门应急用的,结果他师父眼见着要给他们找回来一位财大气粗的“师娘”,青霄派有了靠山,再赶上他把段夫人的嫁妆给弄没了,他琢磨了好几天,最后就惦记上自己这笔私房钱了。
“娶……”段忌尘明知道他在戏弄自己,可还是面皮薄,也说不出“你想娶我”这种调笑的话,只把脸憋得涨红了,一双桃花眼眼尾挑高了,默默地盯着他看。
邵凡安一下子笑起来,把布袋子拿回来,一起身,又顺手在段忌尘脸蛋儿上摸了一把,说了声走着,就带着小少爷下了青霄山。
下山之前,他把青霄派屋里院外的全扫看了一遍,虽说小门派穷得叮当响,山上没啥好东西吧,但该关的门窗还是得关。他们这次离开,估摸得个把月才能回来人,他把大王带到山下,交给相熟的猎户兄弟帮忙照看一阵子,然后才算踏实下心来,和段忌尘一起去了趟山下的钱庄,将碎银两兑成了银票,接着二人又在马驿租了两匹好马,骑马一路北上。
路上都是邵凡安在带路,他也不急赶路,沿途路过繁华的镇子都会进去一趟,除了找地方打尖儿住店之外,他还直奔当地最有名的玉石店,挨门挨户的串店。
这玉石的生意,鱼龙混杂,门外汉稍不注意就容易挨坑,得亏邵凡安早些年混江湖时,有幸走过一次玉器的镖,当时的雇主是位做了很多年首饰生意的老大哥,也随队一起出发。那一趟镖横跨南北,一行人朝夕相处了个把月,邵凡安又是个好聊的,没几天就跟那位雇主老板混熟了。赶路时也没别的事可做,老板就跟他讲玉器生意里的门门道道儿,他听个乐呵,权当消遣来着。
也没想到,那会儿随便听的几耳朵话,现在竟然能派上用场。
邵凡安兜里那点儿银子,在老字号的店铺里买不到上乘的料,他就带着段忌尘在文玩街上溜达,专往小门脸儿里钻。
老大哥当年说过,这老街上的小店儿,通常也得有那么一两样拿得出手的好货,能不能淘着,一看机缘,二看眼光。就是真淘着好货了,能不能好价拿下,还有另一套讲究,一是不能露富,二是不能露怯。
邵凡安心里都合计过了,段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就他这个穷小子样儿,左右是赔不起了。正所谓有多少本事干多大事儿,他家底儿全翻出来了,就想着能在路上淘着个拿得出手的小玩意儿,回头也算是自个儿的一片心意。
他这么想着,这一路就总带段忌尘往玉石店里跑,进店前他还特意嘱咐过了,让段忌尘别开口,进去背个手往店中央一站就行,看他眼色行事。
段忌尘身着一袭白衣,衣摆袖底都纹着暗纹,衣着考究,一看便知身份不凡,关键还是那张脸蛋儿好使,甚能镇场。他一进屋,店老板一看见他,眼儿都亮堂了,捻着小胡子就迎上来了。
至此,段忌尘的作用就发挥得差不多了,邵凡安绕到他身前来,直接和老板搭上话:“老板,店里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瞧一瞧。”
有金贵的世家小少爷镇在这里,老板那热情劲儿蹭一下就提起来了,赶忙招呼伙计,一气儿拿出来好几样宝贝。邵凡安混了这么多年江湖,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看个真假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当时就相中了一块翡翠玉佩。
他拿着玉佩在手里把玩了两下,仔仔细细瞧了半天,老板在一旁紧着介绍这块玉的来历。
段忌尘踱步过来,眼睛往玉佩上瞥了一眼,又撩起眼皮,默默地瞅瞅邵凡安。
邵凡安哪儿能由着老板这么侃下去啊,这多侃一句,可就得加一分钱啊。他就东拉西扯的,一半靠谱一半忽悠的和老板一通瞎唠,主要是给自己撑个门面,悄没声地递个消息过去——这边儿可算懂行的,开价别太狠。
场面话聊过去,最后老板掂量了一下,给了个不高不低的价儿。
邵凡安心里有底了,觉着这价儿还能谈,正撸胳膊挽袖子地准备大刀阔斧地砍价儿呢,段忌尘在一旁一声不吭地憋了半晌,终于是憋不住了,抬手碰了碰邵凡安后腰,邵凡安转头看向他,他装模装样地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说:“喜欢吗?我买给你。”
那声儿压得再小,周边儿人也都听清了。就这一句,店老板眼中立马大放异彩,邵凡安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知道自己这半天的嗑算是白唠了。
邵凡安控制着表情呢,可过于无语了,面皮子到底还是抽了一抽。
段忌尘察言不行,观色也不行,当即会错了意,以为邵凡安这是被他说得心动了,心思一下雀跃起来,忍不住往前挨了半步,直直望着邵凡安眼珠子,一句不够,又补了一句:“还有哪个看上眼的?我一并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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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狗:小钱钱都给脑婆花
第一百六十二章
此话一出,店老板的两撇儿小山羊胡无风自颤,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位贵公子,您看看这个,还有这一个,这都是店里上好的和田玉。”
老板招呼伙计,把小铺子里搬得上台面的宝贝一口气都摆出来了,段忌尘却不多看,一双眼只追着邵凡安。
邵凡安脑门子呼呼直冒汗,当着人老板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想给段忌尘递个眼神,段忌尘脸蛋儿上隐隐透着一股子按捺不住的殷切,这一看就不像是能跟他接上信儿的。
这眼见着把场面都给架上去了,邵凡安心里这个愁啊,正琢磨该如何化解呢,也赶巧,此时店外忽然来了四五个新客,个个都是壮汉,一行人闹闹哄哄地直奔柜台,嚷嚷着要看店里最上等的货色。店老板带着伙计忙着应付那些客人,邵凡安就趁着这个空当儿,哆嗦着小心肝把段忌尘拽到门口去了。
“你怎么回事?跟着瞎起哪门子哄。”邵凡安揪着段忌尘小声说话。
这本来么,进门之前俩人都商量好了,让段忌尘别轻易开口,结果少爷这两句财大气粗的话一砸下来,邵凡安前面白话儿那么半天,全都白搭了。
眼见着价儿要砍不下来了,邵凡安心疼银子啊,搁那儿直皱脸。段忌尘眼睛直直望着他,却是会错了意,以为他怕自己钱带的不够多,还挺认真地道:“如果你有所顾虑,怕你我随身的盘缠不够用,这倒不必,我去钱庄取一趟便是。”
邵凡安一听这个,立马抬眼瞅过去,都快气笑了。
他俩说的压根不是一码事儿啊,这也不是银子够不够的问题,关键哪儿有送人东西还用人钱买的道理。且说呢,一是这钱他得从自己兜里掏,二他还不能把话提前说开——这东西还没买到手呢,他怎么好意思先把送字说出口。他总不能和少爷直接说,说这是我挑来准备买给你的,权当聘礼了,可惜我这身家穷了些,钱不咋够,买不太起,你得先让我压个价儿。
这话说也说不得,段忌尘还在这儿瞎捣乱。
邵凡安气也气过了,现在看着豪掷千金的小少爷,心下又觉出几分好玩儿来,他就抱着胳膊往门柱子上一靠,歪头看看段忌尘,故意拿话逗人家:“哦?你钱庄里还有钱呢?钱庄里——有多少钱啊?”他拖着调子笑着说话,正巧外头又走进来一位客,他和段忌尘刚好站门口,他就搂了段忌尘胳膊一把,把人往旁边不碍事的地方带了带,嘴上接着道,“你要是钱多,不如直接给我啊。这满屋的宝贝,实话说,哪个都没白花花的银子最顺我的眼。”
段忌尘就是再没眼力见儿,这会儿也觉出他言语里的调笑来了,老是被逗总得长点儿记性,他小脸儿立马板了起来,往前挨了半步,略有些气恼:“你又不正经了,我好好和你说话,你做什么总是戏弄我。”
“嘿,你好逗呗。”邵凡安咧嘴一笑,余光一晃,不经意间,忽然和一道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此刻是背靠外墙,面朝店内站着的,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人正是刚刚进来的客人。那人身形瘦小,自打走进屋,目光便闪闪烁烁的,和他对上眼以后,又立刻挪开了视线,侧过脸左右各张望了一下,目视的方向全是店伙计站的位置。
这小子贼眉鼠目的,邵凡安一眼便看出他不怎么对劲儿了,眼神就暗地里追着他走。
此时,段忌尘忽然朝他身前一探身,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串字。
“嗯?”那串字哪儿都不挨哪儿,邵凡安注意力两用,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与此同时,那小个子挤在柜台前,在那四五个壮汉之间转了转,探头探脑的,看着像是凑着看看热闹,结果看没两眼,忽地转身就要离店。
在他闷头快走到门口时,邵凡安倏地一错步,一把握住他胳膊,眼睛一弯,笑了:“小兄弟,手挺快啊。”
“你干什么??”小个子神情巨变,满嘴吵吵着,反应特别大,“你他娘的谁啊!松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