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潇踏入人境之时就已摘下眼前丝帛,那双黑沉的眸子以神识物,瞧着姬眠欢指的那处抿唇一笑。
“好。”
冬日极冷,花娘还要露出半个肩膀强颜欢笑迎客,她心里骂死那几个路过缠着她调笑后又转身去对门宜春楼的狗东西,面上还要勾着红唇陪笑。
她低头在手心呼出一口热气搓搓冰冷的肩膀。
“姑娘。”
花娘抬眼,被那声音的主人惊艳到微愣,一侧目,又看向他身后低眉逗弄狐狸的青年。
呼那策停手抬目,一双凌冽的金眸锋利俊逸,如日璀璨,像她昨日去道观里见到的画中神明。
踏入花楼,莺莺燕燕不计其数,姬眠欢也回过味来这是什么地方,若非此时只是狐狸,那脸色已然铁青,他暗中瞪了慕容潇一眼,清贵公子婉拒花娘,“只住房。”
花娘脸上笑一僵,慕容潇随手放了两锭金子,“清净地方,两间。”
呼那策眉头动了动,开口欲说什么,怀里的狐狸哼哼唧唧扯着他的衣襟打断他的话,他低眉看过来,狐狸又只眨眨眼,乖乖顺顺的模样。
出手这般阔绰,比叫整间花楼的姑娘都来服侍还要贵,花娘笑得合不拢嘴,赶走上来自荐枕席的姑娘,叫两个龟奴带他们去各自房内。
龟奴领着呼那策向花楼角落,此处已然算闹中取静,不过入耳还能听闻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姬眠欢伸出爪子将狐狸耳朵按住,瞅见呼那策面不改色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水,不知道该怜惜他纯情还是埋怨他木讷。
“为何附近总传来呼痛声?”
姬眠欢刚跳上床榻,听到这问题一下从床上掉下来,他仰躺在地上,尾巴有气无力摆动两下,觉得自己在冒热气。
“就是…”
狐狸吞吞吐吐,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呼那策说。
呼那策没等到回答,门被扣响,他起身开门见是慕容潇,“何事?”
“许久未见,有话相叙,”慕容潇瞥过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狐狸,“旧友一场,狼君肯赏脸否?”
“不知小凤君何时会这般,”呼那策难得一笑,“也学着某个狐狸挤兑我。”
见呼那策跟慕容潇踏出去,姬眠欢翻身也要跟来,却被挡在门前,慕容潇垂眸轻笑:“狐君若是倦了,早些休息才是。”
慕容潇的房内与刚才的屋子并无不同,呼那策与慕容潇将月轮山一事细说,他谈起真知镜里的幻境,下意识眉头紧锁,“那幻境绝不是凭空而来。”
慕容潇一惯波澜不惊,他盯着呼那策耳侧的耳坠良久,还是开口:“这是狐君所赠?”
“是。”呼那策意识到慕容潇所指,他低头摸摸冰凉的耳坠,面上莫名一热。
慕容潇可谓与他竹马之交,向来无话不说,呼那策只犹豫片刻,便从乾坤戒里取出那件黑色华服,未见慕容潇双眼紧缩,修长五指骤然捏紧。
“他还给了我这个,”呼那策小心摊开,轻蹙眉间似有困惑纠结,转眸看向慕容潇,“我得回他什么才好?”
“…你想回什么?”慕容潇语气依旧轻柔,双眸盯着那件衣服。
——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慕容潇如今还记得呼那策是怎么回答。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言语,只是默默背过身去,许久才哑声开口。
——总不能懦弱到连名字都不敢听,也不能与别人谈起就胆战心惊。
那人闭上眼,收敛眸中所有倦色。
——往事,我也敢认…不用再去忘忧,强迫自己忘记。
“那就把那个给他吧,”呼那策收起华服,见慕容潇发怔,便出言提醒,“潇?”
“好,”慕容潇下意识回了句,他看着面色微红的呼那策,又缓缓笑着点头肯定,“好。”
若是活过一辈子都冷心冷情,与死了有什么区别。
既然姬眠欢愿意以魂眼保下呼那策神魂,又助他涅槃逆转时间,慕容潇肯再给姬眠欢一次机会,但前尘那些轻浮玩弄与漫不经心若再来,他亦不会留情。
不止为了妖界,更为好友一颗真心。
第43章 【修改新版】
慕容潇推开窗,花楼下红灯高悬,粉妆玉砌,长街上明月清风,稀星作伴。
只是人间的月,于他而言终究比昆仑玉上的妖月差了几分。
他拢起一件鹤氅端坐在小桌前,静静倒上一杯昆仑玉带来的酒,忽眉间一皱,“方才策是不是喝这房间里茶水了。”
想起那只狐狸,慕容潇轻啧一声,不再理会这件事。
“孽缘,重来还是解不开啊。”
轻推门,呼那策扫了几眼没察觉姬眠欢去向,镜宫那孤零零蜷缩起来的人影倏地冒出来,他连忙在月光照亮的几处寻找。
“哥哥找什么呢?”
姬眠欢慵懒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哑,他撑着一只手臂起身,撩开床帘子,眼睛微眯,避开呼那策刚刚开窗放进来的月光。
“无事。”呼那策合上窗户坐到床边,姬眠欢噢了声,他乖巧躺下闭上眼,过了片刻又心痒难耐伸出手。
“你躺下嘛。”那半截云袖里伸出来的白净胳膊勾住呼那策的腰,压着他倒向床。
“我想抱着哥哥。”姬眠欢手搭在呼那策腰间,半卧在他身上,脸紧贴腰腹。
这样满足地抱了一会儿,姬眠欢又忽觉得不能这般,便直起身子将呼那策往怀里搂。
“做什么?”呼那策抬眼。
“要哥哥靠着我,”姬眠欢弯着眼睛低头亲亲呼那策的额头,他的手紧紧禁锢在呼那策腰间,“这样我才比较放心。”
他使了些妖力,周身比平时更暖和,往日还不知为何呼那策愿意忍受他黏着,现下倒是明白。
两只魂眼本是一体,彼此之间有牵引,呼那策被他触碰时魂眼积极将感觉传递,让呼那策从神魂而非肌肤感受到温度。
于是每一次亲昵相接的冷暖,都落在呼那策的神魂而非肉身。
很少能被人这样抱在怀里,呼那策竟觉得不错,也不想违心挣扎。
近日他好像格外怕冷,索性放任四肢缠上姬眠欢,暖意熏得他晕乎乎的,甚至扬起脖颈,有种开口狼嚎的冲动。
一种从未有过的温热,慢慢从紧贴姬眠欢处蔓延,四肢百骸像泡在热泉里舒张开,呼那策闭着眼难耐地闷哼几声,双腿下意识将姬眠欢缠得更紧。
察觉呼那策不对劲的姬眠欢很快醒来,他起身半靠在床头,感觉到呼那策在发抖。
“哥哥?”他试探叫了一声,呼那策没有回话,便随手将床头的灯点燃。
昏黄灯光隔着床帘照进来,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被褥里动了动,随后缠绕上他的脚踝。
姬眠欢浑身一僵,他伸手摸向呼那策的头,果不其然摸到两只柔软的狼耳。
墨发缠绕在呼那策泛红的脸上,他喉咙间发出压抑的咕噜咕噜声,呼吸越发沉重,薄唇一张一合,像渴极求水。
姬眠欢在空气里嗅到了妖族才明白的味道,一种燥热甘甜,勾人蠢蠢欲动的香。
这是狼族在冬季最末的一段发情期,可如此莽撞猛烈的气息,分明是刚迈入成年的妖才会释放的。
呼那策终于缓缓睁开眼,被种族天生的欲望支配,觉得浑身都热得离奇。
“哥哥,”姬眠欢摸向呼那策的头,明知故问发出一声低低的笑,“你的耳朵怎么出来了?”
呼那策感觉到一只手在他身后的尾巴处打转,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冲上大脑。
他想把尾巴收起来,被抚摸过的尾巴却违背主人意愿有了自己的想法,竟然不知羞耻上赶着缠在姬眠欢手上。
“收…不起来了。”
呼那策在姬眠欢再次伸手摸过耳朵时忍着不适没躲开,他脸颊因燥热泛红,下意识闭上一只眼,耳朵瑟缩了一下。
从未有过的欲望懵懵懂懂在对方似有若无的撩拨下攀升,呼那策仰起头,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姬眠欢的唇。
姬眠欢快被他明目张胆的勾引逼得血脉喷张,可现在还不行,说来虚伪,就是不想在呼那策发情期趁人之危。
他想有天呼那策能明白何为喜欢,何为欲望,完整地承认他,接纳他。
他不擅长等待,也没有很多耐心,但舍不得与呼那策之间留下一点遗憾。
姬眠欢柔和眉眼看着呼那策笑,却被呼那策抬手遮住。
“哥哥?”他微微挑眉,有些不解。
“别笑了……”呼那策声音很低,他抑制着口中沉重的喘息,艰难道,“你一笑,我就很难受。”
姬眠欢心里像被烫了一下,他哑声笑道:“怎么难受?”
“想…咬你一口,”呼那策低着头喃喃自语,他拉过姬眠欢一只手放在胸口,金眸浮上一层水色,抬眉直视姬眠欢,困惑又不安,“你一笑,这里又热又痒。”
姬眠欢哑口无言,他轻抚过呼那策颈窝,指尖顺着向下,忽勾着呼那策的脖子轻声道:“哥哥难受吗?”
汗水顺着呼那策发间落到姬眠欢袒露的胸膛上,他点点头,又觉得这一切让他无地自容,他或许不应该这样衣衫不整靠在一个男子身上。
“哥哥靠着我。”姬眠欢耐着性子将呼那策从身后抱住,让呼那策能枕在他肩头,他感觉到靠着呼那策浑身一僵,紧绷着身子开始发抖,不由安抚道:“放松些,哥哥,不要怕。”
他耐心解开呼那策腰间的衣带,刚抽出一截,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女人的男人的,通通都拉得很长,刺耳无比。
……
呼那策立刻清醒过来,他浑身的气息骤然尖锐,忍着不适撑起身子。
“…来的可真是时候。”姬眠欢察觉到一丝妖力,他面上轻笑,攥紧指节。
呼那策脸上还洇着情欲涌来时的红潮,几颗汗珠缓缓滑落至轻蹙的双眉。
姬眠欢只能抱紧他亲亲额头聊解欲念,抬手用妖力替他调息好动乱的欲念,恋恋不舍看着那对柔软的耳朵消失。
慌乱声中,插入一段不紧不慢的扣门声。
“有妖作乱。”慕容潇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直接推开门。
呼那策整理好衣服将细汗擦去,见姬眠欢拉着脸不肯动,虽然已经没有那股原始欲念的催动,还是凑近亲了亲他的脸颊,“走吧。”
方才那点情欲点开了呼那策的脑子,无师自通学会如何哄生气的狐狸。
姬眠欢慢吞吞摸上被亲的脸,斜眼看了呼那策一下,又指着唇,“这里。”
“好了。”呼那策轻轻碰了碰姬眠欢的唇,冷不丁被姬眠欢按住腰锁在怀里。
灼烫的吻融化了呼那策的口舌,他张着嘴,手攀上姬眠欢后脑,忍不住将手指插入银色的长发里,冰凉如雪,柔顺如缎,让他移不开眼,放不下手。
门外,慕容潇看着快塌陷的阁楼,好脾气提醒道:“或许你们可以换个地方,这里快塌了。”
消下去的红晕因为慕容潇这一句话又爬了上来,呼那策轻轻咬了一口姬眠欢,“走吧,别闹了,去看看那落到人间界的妖。”
“行,换个地方。”姬眠欢完全忽略后一句话。
他二妖出来之时慕容潇像完全不能识物一样未看一眼,姬眠欢伸了个懒腰,楼阁里的人已经跑干净了,四处开始断裂坍塌,倒下的灯火点燃木质的阁楼燃起熊熊大火。
三妖悄无声息融进人群里,呼那策将身上外袍披在姬眠欢身上,“一头白发,太显眼了。”
姬眠欢往四周看了看,他一头扎进呼那策怀里,口中传来娇滴滴的女音,“夫君,人家好怕。”
慕容潇面色如常探查着四周的情况,呼那策看着怀里黑发黑眸的女子模样的姬眠欢,竟然一时不知手该放在何处,他后撤一步隔开距离,额角冒汗。
“夫君抓紧我,我怕被妖怪抓走。”姬眠欢一把抓住呼那策的手,挽着呼那策的胳膊靠在他肩头。
“沧海宗来人,大胆妖孽祸乱人间,还不速速就擒!”
一声清冷的怒喝,蕴涵强大灵力的一道剑光斩向摇摇欲坠的花楼,花楼轰然倒塌,破碎的木块带着火焰落下,很快就点燃了四周,茫茫大雪也难以扑灭。
官府很快带人前来将百姓转移,整个花楼周边寂静无人,只能听到大火烧断横梁,哭喊声从黑空里远远传来。
见人散尽,姬眠欢变回原样,捏诀设了一个小阵法挡住外人视线。
数十个剑修乘剑而来,他们收剑落于地面,都身着白衣,衣袖上绣着水云纹,乘空时打头二人一年若十九稚气未脱,修为却不低,刚刚一剑正是他所挥,另一人青年模样,只静静站在少年身后一言不发,周身的气息却叫呼那策认出。
“是桑沐身旁的人,”呼那策指向楼江,他眉头一跳,觉得事情远远比他想得复杂,“他怎么会和修真界的人打交道?”
虽然互不相扰,但自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界与修真界只不过是碰面不会相杀的关系罢了,极少听闻两界中有交集,若有,也不过罕见的私交而已。
他们都对彼此都抱着警惕,人间界附属仙界就更不必说,话本里时有恐吓,妖在人间界就是恐惧与不安的代表。
但其实妖一般都生长于妖界,人间界所谓的妖除去他们这样有实力跨界而来,都是被天地灵气催生点化而成的灵兽,吞纳吸取炼化而成的都是灵力而非妖力,相较而言性情也更温和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