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了三包蜜饯,天色还早,昨日在江记票号门口遇到了贼,说明集市上有小偷趁乱偷东西,他们不想多耽搁快步向村里老王大哥的马车走去。
殊不知票号里的李柒又揉了揉眼嘟囔,“李壹,我好像又看到少爷了,在门口路过。”
离马车几步远时,江现离看到马车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刚才那位姑娘,王之安。
老王大哥见她一人大包小包地提了这么多东西,搭话问:“姑娘是刚来我们村吗,看着是生面孔。”
王之安一口一个蜜饯头也不抬,“我和我哥来探亲,前几日刚到。”
“那你哥放心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出门啊,这里人生地不熟地千万别乱跑,我们村旁的山里危险着呢,有不少野兽。”
“哼,就是他给银子让我出来逛的。”王之安冷哼一声,“要不怎么能把小猎物引到山上呢,我哥自小胆子就大,他看上的东西一定要弄到手,现在这个时辰估计已经在山上办完事儿了。”
老王闻言又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看穿着不像村里人,他摇摇头收了话头。
刚坐稳就听身后江现离淬着寒意的嗓音响起:“你说清楚,小猎物是谁,他看上的人是谁。”
许是前几日山里下过雨,树丛里一片湿滑,周禾被王之平扯到树后趁他脚下打滑脱手时绕到了树后。
他朝四周望了一眼,只有来时的那条小路,周禾一动王之平也反应过来扶着树干挡在了路口,“还想跑?周禾你别做无畏的挣扎了,若是从了我,还能少受些苦头,少爷我脾气不好,看你是个小美人我才有耐心跟你玩儿玩儿。”
他拨动着身边的树丛,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被他凝视的恶心之感瞬时爬上后背,周禾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脑子里不停地思索脱困的法子。
不到半刻钟他额角的发就被汗水沾湿,眼前一阵黑,本就虚弱无力,这会面对王之平,周禾强行打起精神,但握着树枝的手越来越颤抖,他也知自己怕是再难周旋了。
山林里静了下来,一阵风刮在脸上,耳廓微微刺痛,周禾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王之平半眯着眼看着周禾害怕又恐惧的颤抖,竟也不再开口,反而享受起老猫捉耗子的逗弄之感,把小东西困在自己的地盘,任他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周禾后退一步王之平就黏糊糊地靠近一步,表情越来越诡异,突然身后草丛里传来“斯斯”的响声,周禾作势向身后喊:“王婶子快救我!”
王之平愣了一瞬回头的功夫周禾瞅准机会已经跑到了小路上,王之平反应过来周禾在诈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顿时失了耐心,他玩儿够了,是时候把猎物拆骨入腹了。
周禾从没感觉这条路有这么长,他只能拼命往前跑,一边喊着村里人,却无人回应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把钝刀在划着嗓子,身后还有步步紧逼的王之平,周禾累了,双腿灌了铅般再也跑不动了。
“跑啊,怎么不挣扎了?”王之平从身后逼近,一只冰凉粘腻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似是一根根藤蔓的触角不停地把他往后拉,声音愈加阴冷诡异:“没关系一会儿我来,让你省点儿力气。”
越是想挣扎越是无力,和身高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男人相比,周禾的力气还是太小了,王之平几乎没费功夫抬手便把他压到了树干上。
周禾后背抵着粗砾的树皮,退无可退,全身都写满了抗拒,王之平挑着嘴角盯着他,下一瞬颈间就感到一阵刺痛,那截带血的树枝不仅没阻挠他的动作,反而让他看着周禾惊慌失措的双眸愈加兴奋起来。
树枝被抢过去随意扔到树丛里,一只手扼住了周禾的脖子,他像出了水的鱼一样只挣扎片刻意识却一点一点地变得稀薄。
他很清楚今日是逃不过去了,他也看出了王之平骨子里就是个暴虐残忍的人,今日进山这件事也是他早已经计划好的,到底是看轻了人的恶。
周禾呼吸减弱心跳也慢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心里想到的是江大哥。
这一秒足够短也足够长,短到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昏死过去,长到也能让他在脑子里思考很多事。
自从来到这个村,有了柳儿这样乖的孩子,又有了江大哥这样好的人陪伴,周禾前所未有地感到满足,他上辈子是孤儿,心里最渴望的就是家人的温暖,现如今虽然日子过得苦,但身边有了人气儿,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心里说不出地高兴。
日子再难只要饿不死就得想办法活下去,但此刻他也知道自己许是不能活着出了这片山林了。
不知道江大哥和柳儿回来找不到他会不会着急。
周禾眼前一片黑,突然一声尖利的惨叫。
周禾的身上猛地一松,下一刻就落入一个熟悉怀抱。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里的冷空气,喉间火辣辣地疼,空气呛去肺腑,周禾伏在那人怀里咳得停不下来。
渐渐地,周禾眼前出现了光看见了树影,他发现自己正靠在江现离怀里急促地呼吸着,头顶传来焦急地声音,后背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捋顺,“周禾,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禾大悲大喜心里还忽上忽下地跳动,他只是颤抖地摇摇头,嗓子发不出一丝声音。
江现离扶着周禾靠在树上,回头暼了一眼王之平,那双眼睛淬着寒带着狠戾,却让周禾莫名有安全感。
王之平捂着流血的后脑哀嚎,“你敢坏了老子的好事还敢打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怎么这么紧张他,难道是你玩儿过的不让别人碰?”
他口吐污秽,周禾听到他的声音背后战栗,下意识地往江现离怀里靠。
“没事,别害怕,我在这里。”江现离环着他单薄的背,轻轻地拍了拍。
安扶了一会儿他才松了手低声道:“等我一会儿,我不离开,别怕。”
看到周禾轻轻点头他才一步一步地走向王之平,刚刚他随手捡了个木棍砸了他的脑袋,这会儿王之平还头晕眼花站不起来,江现离毫不费力地拎起他的衣领拖到了几步远的陷阱坑旁,这是猎户挖的新坑,坑底很深底下交错分布着尖尖地木头桩子,周围还零散地散着木制捕兽夹,别说是人就是大块头的野兽掉里也难已生还。
起初王之平还梗着脖子骂骂咧咧,“有种你把我放下去,你一个村夫也敢杀人,老子告诉你,只要我活着早晚我都要把周禾弄到手!”
江现离也不应他的话,只是勾着唇角,听他说完一句话就踹一脚他的脸,如此只骂了片刻,还算端正的脸就肿成猪头样子,王之平又开始哀嚎起来,但半刻钟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江现离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藤蔓扎成了绳子,动作利落地捆了他的手脚,另一头系在了树干上。
王之平瞪大眼睛再不复刚才硬气的模样,大声开始求饶,特别是见到江现离把自己推进了坑里,只留一根藤蔓掉着时,心里的恐惧扩到最大,他大声喊着:“饶命饶命!我错了!你杀了我也得不到好处,不如你放了我,我有钱!我能给你们钱!”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惊恐地望着下头的密密麻麻地尖刺,心里已经想象到自己身上被扎得像筛子一样的模样,想着想着空气中突然散出一阵尿骚味,顺着他的衣摆滴答滴答到坑底。
江现离只字未发,只是冷笑地看他一眼,那一眼带些猝不及防地凌厉,让人不寒而栗,王之平见他回身折了一个尖尖地树枝,照着那根绳子刺了几下。
本就不牢固地绳子更加脆弱,王之平眼睁睁地看着细小的藤蔓一根接一根地断裂,他吓得嚎叫不止,僵直着身子不敢再动。
这副模样又滑稽又有趣,江现离看够了他这副恶心的嘴脸,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淡开口,“这绳子什么时候彻底断了我也说不准,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了,是死是活你不妨问问老天爷,王少爷,做了该死的事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能行呢?”
他抛下了身后的求饶声辱骂声,转身快步回到了周禾身前,刚刚发生了什么周禾似是不愿多看,垂头盯着地面,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江现离轻柔地搂过周禾的肩,感受到怀里人温热的身体时才松了口气,“周禾,不害怕了,我们回家。”
他不断地抚着周禾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安抚:“别怕,他已经被我捆起来了,再也不会伤害你,我会保护你的,周禾,能听到我说话吗?”
头顶传来温热的呼吸声,周禾小幅度地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留出眼角,洇湿了江现离胸前的衣襟。
江现离感受到周禾乱糟糟地心跳,自己的胸腔也是忽快忽慢,在集市上听到王之安的话时,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等急忙回到村里时,周禾已经和他们进了山。
这一路上江现离都在自责和懊悔,明明已经发现王之平不像表面那样良善,却没保护好周禾,刚刚看到他掐着周禾脖子正要去扯衣裳时,要不是怕误伤到周禾,他恨不得直接用木棍敲碎他的脑袋。
这种杂碎就不配活着。
但是周禾会怕。
他根本不敢想若是在山下没碰到指路的村民,他找不到周禾走过的这条小路,若是自己再晚一点儿,事情将会变成什么样。
周禾的心跳慢慢平稳了,但身子却脱了力,风寒加上惊吓带来的后果比原来更严重,喉间一片青紫,他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攥着江现离的衣襟,宛若抱着救命的浮木。
“咱们下山好吗?柳儿还在家里等我们。”江现离也知周禾状态不好,应该快点离开这里,他脱下身上的外袍裹紧了周禾,稍微用力就把他稳稳地抱在身前,周禾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听到他安心的低语:“闭眼睡一会儿就到家了。”
周禾听话地阖上了眼,路过不远处的陷阱坑时,王之平已经喊哑了嗓子,衣袍下摆一片脏污,冷汗大滴大滴地掉落,双眼虚无地盯着坑底,他见江现离路过身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更加害怕,此时求生的本能已经占了上风,他不顾危险晃动着身子,只把藤条坠得“嘎吱嘎吱”响。
江现离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他,直接下了山,刚走了十多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微风拂过,下一瞬声音就淹没在了山林间。
到了山下见到了不少村民都在等进山找人的人回来,见到江现离抱着周禾走过来村长急忙上前去,“周禾咋样了,大家伙没往深山去吧。”
“都在岔路口附近,山里有几个乱窜的野兽,吓到了周禾,我们先回去了。”
江现离没理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默默往怀里按了按他的发顶。
村里人对他的冷脸见怪不怪,来村这些日子除了对周禾和他家那个娃娃就没见这男人对谁露出好脸色,众人收回目光,人群后的王之安看到这一幕咬咬牙转身跟了上去。
“我哥呢!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你现在去还能替他收尸,若是晚了一步,骨头渣子就进野兽的肚子了。”江现离嗓音低得快要听不清,“你猜你哥能不能活着回来?嗯?他的好妹妹?”
王之安不敢在跟,定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了,听了他的话心中升起一阵恐惧之感,哥哥只是有些色胆,在县城里玩儿伤了几个年轻男子,又赶上县城附近闹饥荒,父亲才让他们来姑姑家避一避的,哪成想在村里王之平也是贼心不死,本以为周禾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不了什么事,却低估了他家那个男人。
显然他很在意周禾,哥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这男人下手只会更狠。
想到这里她撂起衣摆跑上进山的路。
“你别去添乱了,你姑姑他们来没回来呢!”村长急忙喊她,“快拦住她!”
“我去救我哥!”
村长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但也不能让她独自进山,只好带几个有经验的村民一同跟去了。
到家时,屋门紧闭,江现离在门口放轻声音道:“柳儿开门,你爹爹回来了。”
柳儿听他的话就坐在屋内门口等着,听到江叔叔的声音急忙搬来小马扎打开了门闩,一开门就见爹爹昏倒在了江叔叔怀里。
他瞬时又挨瘪起嘴泪眼汪汪地想哭,江现离急忙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柳儿别怕,山里有野兽,你爹爹只是被野兽吓到了,你在家里守着爹爹,我去叫大夫。”
爹爹身子本就不好,这才隔了没几日又染了风寒又被惊吓,爹爹脸色红红的,该有多难受啊。
江现离把周禾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顺手把柳儿的小手塞到他手心让他攥着,便一刻也不耽误地出了门。
老大夫来时柳儿已经偷偷哭了一会儿,这会儿眼角红红的不敢抬头,他答应过爹爹要做男子汉的,江叔叔也说男子汉不能哭鼻子,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周禾的风寒继续喝些药就能好,但脖子上的淤伤就只能敷药了,江现离本不想让柳儿看到这道伤,但柳儿满眼都是爹爹,早都发现了脖子上的青紫,他茫然地问:“叔叔不是说爹爹是看到野兽受了惊吓,那脖子为何会红?”
老大夫咳了一声,余光暼了江现离一眼,江现离得了暗示解释道:“山里路滑,你爹爹被藤蔓绊倒,那些缠绕的枝条划伤了脖子,这几日爹爹可能会说不出话。”
柳儿皱着眉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深问了,送走老大夫时,江现离恳请道:“周禾的伤麻烦大夫不要对外人说起。”
“用不着你提醒,周禾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得保护好他,你算算这段日子他受了多少伤,这么大个男人都保护不了小禾,真是中看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