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现离一直在观察张小蒙夫妻二人的脸色,果然听了老婆子的话更心虚了,张小蒙眼珠子乱转,每听一句脸色就难看一分,张大根甚至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没鬼才怪呢!
天色这么晚了,柳儿已经丢了一日,若是再和他们扯皮孩子就危险了,思及此江现离沉声道:“村长,报官吧,村里出了人牙子,其他孩子也不安全了。”
“别别别,别报官!”
张小蒙急忙打断,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大壮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跑过来问:“娘,他们怎么都在咱家啊,周柳不是在后山猎坑里吗,咋都来这找他了?”
“大壮!你说什么?”
孩子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周禾瞪大眼嗓音沙哑,“你怎么知道柳儿在哪儿?还说不是你们干的,快带我去找孩子。”
这下想抵赖也没机会了,张大哥面如土色,张小蒙恨铁不成钢地狠狠地拧着儿子的胳膊,只把他疼得嗷嗷叫,大壮的瞌睡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才后知后觉自己说漏嘴了。
“劳烦村长报官,我带他们去后山找柳儿。”
江现离眉目阴沉上前一步钳住张大根的脖子,手上传来的力道仿佛能把他的颈骨捏碎,不顾他的挣扎狠踹了一脚,平时窝囊的汉子这会疼得汗如雨下,求饶道:“我们只是想吓唬吓唬周禾,没有恶意的,明日就会把孩子送回去,我这就去带你去找他!”
张大根仓惶拨开人群,迎面撞上了一个小子,“村长,孩子找到了,在老大夫那。”
“孩子怎么样?”村长率先问。
“都好呢,你们快去看看吧。”
听他这么说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呼了一口气,孩子没事就好,周禾站在江现离身后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眨眼时任由眼泪划过脸庞。
“别哭,我们去接柳儿。”
手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周禾的心才落了地。
老大夫家平日里只有他一人,临近几个村也常有人找他瞧病,前几日族中的一个远房侄子要来小住一段日子,他自是高兴,不仅有人帮忙看家还有人帮忙磨药看病,这侄子可是京城的大夫呢。
杨芪自小学医,但是爹娘走的早,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在京城落了脚,不知为何突然传信要来偏僻的山景村,老大夫不欲多问,年轻人自然想法多变,许是伺候倦了达官贵人们,要来山野躲躲清闲呢。
“小芪,我刚回来时就听柳儿丢了,没想到被你小子救回来了,周禾可得好好谢谢你。”
老大夫正在配安神压惊的药,扭头看杨芪,哪成想这孩子压根没听他说话,一门心思地盯着桌上那颗草,他无奈说:“放心吧,老头子我不和你抢,这药归你了。”
“哼,本就是我的,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爬了几个时辰的山才找到的,拿银子换我都不卖。”杨芪轻嗤一声,拿了红布仔仔细细地包好收到了盒子里,这才满意地拍拍手随意问:“大伯你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你这孩子!”
老大夫不禁瞥了侄子一眼,长得这么俊俏的孩子若是不说话活脱脱一个美男子,可一开口,就能气死个人,脾气火爆不高兴就怼人,这样的性子在京城那种地方可不是要吃大亏。
“我看你啊,年纪也不小了,不成家不娶亲就是因为你这性子,谁能忍得了你呦。”
他是长辈难免唠叨一些,杨芪听了他的话少有的没反驳,而是微微出神,一双桃花眼也耷拉下来,细嫩的手掌轻贴小腹,不由得想到了京城的那个人,呵,少爷我也不忍了,从此以后山高路远再也不见。
正出神间屋外传来动静,周禾急匆匆地顾不上敲门推开门问:“老大夫,柳儿呢?”
“嘘。”老大夫一见来人是周禾打了个手势指指里屋,“已经睡下了,孩子没事就是受了惊我都看过了没有皮外伤,这不配好了药,一会儿你拿回去吃上三日就好了。”
周禾眼圈红红的道了谢直奔里屋床边,江现离抬眸望了一眼正要跟过去,脚步一顿,这屋里有个陌生人。
“听村里人说是您家的侄子救了柳儿,想必就是这位小哥吧。”江现离目光坦荡地看向立在桌边的杨芪,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身量和周禾差不多,模样倒是让人惊艳,他暗自打量片刻,拱手道:“多谢这位小兄弟,今日来的匆忙,改日我们再来登门道谢。”
江现离说得不是客气话,若是他们去晚了,山脚下偶尔也有下山的野兽,随意可能发生意外,柳儿能平安回来多亏了杨芪。
只是他道了谢却不见杨芪回话,反而从江现离进屋那刻起,杨芪就惊讶的不起身目光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困惑,他……他怎么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在屋内蔓延,江现离双眼微眯也觉眼前这人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脑海里仔细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什么,他本就是失忆的人,实在没什么想法。
老大夫在一旁见侄子失礼,只会对人发呆,暗道难道这小子见到英俊的汉子不会说话了?
“咳咳!”他咳嗽一声提醒杨芪,这才见他有了反应。
刚刚发呆的功夫,杨芪脑海里闪过很多种可能,这男人是京城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来做生意的,但小山村里有啥生意非要他亲自出马?或者是姓郑的托他来找自己的?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杨芪就自嘲的摇头,那个该死的男人都要和官家小姐成亲了,怎么可能再来找自己,江现离出现在这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
想到这里,杨芪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不动声色回:“举手之劳,都是一个村的,况且我是大夫,哪有不救人的道理,你们客气了。”
他本想探探江现离的口风,但看这男人神色自然,不似在伪装,说不定他是江现离走散的亲戚?
“我叫杨芪,是杨老大夫的远房族侄,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江现离,里屋两人是父子,周禾和周柳。”江现离对外人一向话少,若不是这人是柳儿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想主动搭话。
杨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一会儿把孩子带走吧,我还有事,你们自便。”
说完转身就出了门,背后身的瞬间谁也没注意到那两片薄唇勾起嘴角扯出一丝玩味的笑,有意思,他果然是姓郑的好兄弟,幸好他没见过我,否则定会把我认出来,不知这家伙在这儿待多久了,好好的富商不当,想来当村夫?
江现离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眼神,抬腿去了里屋。
周禾牵着柳儿的手又亲又蹭,失而复得的感觉席卷了他的脑海,上天还是眷顾他的,柳儿平安就是对他最大的馈赠,他满脸泪痕半跪在床边,此刻只想把柳儿拥在怀里,好好抱抱他。
江现离边走边脱下外袍,俯身在周禾发顶上亲了亲,低声安抚,“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肿了等柳儿醒了就认不出爹爹了,咱们回家吧好吗?”
周禾伸出袖子胡乱抹抹脸,黑白分明的眼睛被泪水浸润,鼻尖红红的可怜兮兮地瞧着江现离,“我来抱柳儿。”
江现离半是心疼半是失笑顺从地递过袍子,应声:“好好好你来抱,孩子裹好别受风。”
两人离开时没见到杨芪只得对老大夫谢了又和村长打了声招呼,这才快步回了家。
柳儿的小身子刚沾到床上,就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眼就见自己在爹爹的怀里顿时瘪瘪嘴又哭了起来,“爹爹,柳儿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爹爹不好,让柳儿害怕了,以后再也不会让柳儿离开爹爹了。”
周禾拿着帕子边擦泪边轻吻他的额头,父子俩拥着放声哭了好一会儿,江现离拿着热帕子一边给柳儿擦手一边脱了外袍,直到把柳儿哄睡才缓缓呼了一口气,“周禾你也擦擦,这一日都没吃东西了,我去给你热些饭菜?”
“不用了江大哥,明早再吃吧,你也洗洗咱们早点睡吧,我要搂着柳儿,不然他睡得不踏实。”
周禾抓住江现离的大手,放松地合着眼用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喃喃道:“谢谢你,江大哥。”
“好,咱们先睡觉。”江现离转身吹了油灯上了床,柳儿窝在周禾怀里紧紧地攥着他的领口,在梦里小嘴还一抽一抽的,呢喃着“爹爹”,周禾后背靠着江现离的胸膛,江现离身量高,长臂把父子俩都搂在怀里,他吻了吻周禾的耳侧,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睡吧,明日我们再去村长那处理那夫妻俩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杨身份揭晓~
第56章 还怕我和你抢人?
翌日周禾特意起了早, 蒸上了一碗鸡蛋羹,又热了昨日的油饼,煮了一盆稀粥, 这才回屋。
里屋柳儿已经醒了正坐在江现离的腿上听他念书,哭了一日的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脸蛋红红的,可怜的小模样可把周禾心疼坏了,他刚走近柳儿就张开了小手, “爹爹抱抱。”
柳儿平日里乖顺听话很少撒娇,但周禾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还离不开爹娘, 哪能不会撒娇呢, 他一手托着柳儿的小屁股一手拍着背, 笑着问:“刚睡醒就读书, 我们柳儿真用功。”
回应他的是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动了动在肩膀上传来一声闷哼。
周禾对着江现离使了眼色,他也担心昨日的事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 江现离会意, 早上小家伙精神不错,主动说想听故事, 只是看到周禾时才委屈巴巴地粘了上去。
没事就好,“柳儿饿了吧, 咱们去吃蛋羹。”
周禾抱着孩子转身江现离亦步亦趋地跟上,柳儿自己会用筷子也不用人喂饭,不过他不想离开爹爹的怀抱,看到桌上的碗筷犹豫地低下了头。
“爹爹喂柳儿吧, 好吗?”周禾看出他的心思, 心软地拍拍他的小肚子, 舀了一勺蛋羹吹了吹, “来张嘴。”
许久没被爹爹喂饭,柳儿大口吃着软嫩的蛋羹害羞地笑了笑。
见孩子露出了笑容,江现离和周禾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们也不打算再问柳儿昨日的事了,只当都过去了,令人恐惧的回忆若是能忘掉那才最好不过了。
饭后收拾妥当后,江现离递给周禾一本柳儿常读的书,说:“若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儿,我去村长家一趟,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抚了抚周禾的眼尾,眼底泛着青黑色,昨晚也没休息好,柳儿吃饱喝足也打着哈欠,大眼睛泪汪汪的,江现离索性抽回书顺手给父子俩盖了被子,“睡吧,我会栓好门。”
床上的两人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柳儿躺在暖和的怀里已经合上了眼,周禾强撑着困意轻声交待:“江大哥,早去早回。”
“放心。”
村长家一早就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屋里坐着几位村里的老人,都是有威望的,这会儿都挂着一副愁容,看着站在正中央的张小蒙和张大根夫妇。
江现离神色淡然地坐在村长旁边,只等衙门来人拿人,村长则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那两人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俩啊,真是自作孽,就算和周禾有嫌隙,怎么能忍心对一个四岁的娃娃下手!”
村长敲敲烟袋,狠狠剜了他们一眼。
昨夜派村民轮流守了他们一晚上,既怕他们连夜逃跑没法交代又怕他们想不开做出傻事,幸好柳儿平安,没惹出更大的祸端,但眼下又不好意思开口求江现离饶恕他们,都是山景村的人,倒是让他进退两难了。
他不开口几位老人也不敢贸然求情,江现离冷脸看着那夫妻俩,薄唇微动溢出一声嗤笑:“既然敢做就要承担后果,你们真应该庆幸柳儿没事,否则,就不是送你们进衙门这么简单了。”
村里人都知道这男人面冷如今看来心也不是软的,那副深潭一般的眸子像粹了寒冰一样冰冷,只看上一眼张小蒙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浑身像是被扔进了冰窟窿,下意识地别开了眼,她脸上的肉褶子一颤一颤的,揣着手不敢还口,再也不复泼悍模样。
她早领会过这男人的手段,不该头脑一热对周柳动手的,她家窝囊男人靠不住,村长又指望不上,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只有无尽的悔意,恨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僵持到了晌午,衙门的捕快来到上景村带走了张小蒙夫妻俩,大壮也被带上了马车,江现离对捕快交待了几句又塞了些银子才退后几步,捕快会意满意地摆摆手才带人走了。
山景村村名一向安分,许久没惹出事端了,这件事又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与此同时,也有大嘴巴的妇人开始说起老大夫家来的那个侄子,那模样真叫一个美,比大姑娘还好看。
“他比咱们村周禾还好看?”
“你是没见到,我可看见了,脸那个嫩呦,眼睛也勾人,和那画上的狐狸精似的。”
“和周禾可不一样,周禾虽说模样也俊娇模娇样的,但看面相就是老实孩子,这小子可不同,就像……”她没读过书脑中一时想不出啥贴切的话,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巴掌道:“就像大户人家养的小妾,那双眼生的勾人,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
“你这老婆娘说不出啥好话,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呢!”
“我嘴笨,等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几个长舌妇你一言我一语,隔着几步远都能听见她们的吵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