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太子后,需谨记,无论湛宇做错什么,他都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亲兄弟。”
湛宸冷笑一声。
皇帝握紧他的手说:“当年宁家之事,与湛宇无关,你别迁怒你弟弟,他已经受了惩罚,得到了教训。你让让他,无论如何,保他这条命,明白吗?”
湛宸根本不想再听这种和稀泥的话,但见母妃用眼神示意他顺从,他才勉强答应下来。
贵妃温柔地笑道:“好了,父子俩哪有什么隔夜仇,今日留下来陪你父皇用晚膳,母妃亲手酿了桂花酒。”
·
淮王府。
陆晞正哼哧哼哧地吃着烤鱼,他那日仗义直言,帮了萧令弈一把。
今日萧令弈就将他从云府解救出来,请他吃自己做的烤鱼。
“我那日正好在湖边喂鱼,湛宇纠缠你的时候,我全看见了。”
萧令弈给烤鱼撒辣椒的手一抖:“全看见了?”
陆晞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笑了笑,知道淮王妃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干脆坦诚相告。
“我娘亲当年是被皇后害死的。”陆晞沉声说,“娘亲生我时难产,皇后却不肯让太医去府上医治,导致我娘难产而死。我爹一直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为人子者,岂能不报杀母之仇?所以那日无论我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我都会说同样的话,我也一定会站出来作证。”
萧令弈看陆晞的眼神愈加柔和:“是啊,有些仇,是一定要报的。”
“王妃帮我报了仇,以后你就是我陆晞最好的朋友了!”
“朋友?”这个词令萧令弈感到陌生。
他在北微这么多年,没有一个朋友。
没有哪个北微人愿意跟一个弱国质子做朋友,他们甚至不会正眼看他,也怕自己和萧令弈扯上关系,反惹出麻烦。
陆晞是第一个想做他朋友的人。
陆晞的手握成了拳头,萧令弈会心一笑,也握着拳头,和陆晞对了对。
这时乐竹过来说,宫里来圣旨了。
萧令弈并不意外,他出面接了旨意,果然是一道封湛宸为储君的圣旨。
宏渊帝迟早是要低头的,且不说齐州之事早已让他失了大半民心,他如今年老体弱,若不想分权给底下的臣子,那么只能放权给皇子。
湛宇已经废了,湛宸既有军功又得军心,在边境战争再起的当下,宏渊帝示弱服软,甚至用储君之位来安抚湛宸都是可以预料的事。
在王府外围观的人得知淮王殿下成了太子,高兴之余又叽叽喳喳地说:“那这质子岂不是成了太子妃了?”
“这样下去,日后难道还要当我北微的皇后?”
“他也配?!”
陆晞耳朵灵,听了这几句讥讽,直接指着人群里聒噪的那几个人:“他配不上你配!?你有本事从人群里站出来当着圣旨和太子妃的面来说?!”
那几个人本就是仗着人群遮掩才敢肆意讥讽,如今其中为首的一个被陆晞指了出来,这群人立刻慌了神,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陆晞冷嗤一声:“乌合之众。”
宣旨的公公看完陆家少爷的小热闹后才说:“太子爷在宫里陪陛下和贵妃用膳,今夜才会回府。”
“好。”
萧令弈让人送这几个公公出府,而后打开圣旨,看着上面的北微国玺印。
如果这道国玺有朝一日能盖在与东烨联盟的旨意上就好了,只要东烨和北微能结盟,东烨或许就不会如前世那样亡国了。
只有湛宸能帮他实现这个目的。
入夜时,萧令弈在水榭的书房里翻阅只有北微才有的兵书——多学一点,万一哪天东烨和北微打起来,多少能提前预知他们的战术。
直到湛宸回府,萧令弈才放下兵书,出了书房。
镂雪说,“殿下今夜喝了酒,有些醉了。”
萧令弈回到卧房,果然闻到一股清淡的桂花酒香。
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团,湛宸随意地倚在床上,脸颊带着微醺的绯红。
萧令弈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松弛随性的状态。
“殿下?”他寻思着是不是该改口称他为“太子”了。
湛宸闻声看了看他,继续抱着被子窝在床上。
虽然快要入冬,但湛宸可不是会怕冷的人。
萧令弈看他抱着被子像是畏冷,以为他是吹了风生病了,上前想要摸一摸他的额头,还没碰上,就被湛宸反抓住了手腕。
“殿下?”萧令弈近距离感受着湛宸身上溢着酒香的热气,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湛宸平日的凌厉和锋芒被桂花酒熏得软乎乎,他抱着被子,乖乖地答:“王妃怕冷,给他…暖床。”
第30章 虞白月还活着
萧令弈被他拽进了被窝里。
被窝确实被湛宸捂得很暖很暖,他被湛宸扣进怀里,热气在烘着他。
畏冷的身体被湛宸抱得暖乎乎。
萧令弈很快就享受其中,昏昏入睡。
半夜时,湛宸的酒醒了大半,他感觉胸口暖融融的,低头借着月色一看,萧令弈居然主动缩在他怀里睡得正沉。
“……”
他们婚后虽然一直睡在同一张床上,但都是各盖各的被子。
今夜萧令弈居然钻进他的被窝里,主动投怀送抱!!
这大半夜的,也不好把人叫醒,湛宸用一个手指抵住萧令弈的肩膀,试图将他轻轻推出自己的怀抱。
萧令弈在梦中嘟囔一声:“别动。”
湛宸:“……”
他真就不敢动了。
方才这一动作,难免让被子漏了点风进来,萧令弈的手立刻就有些发凉。
湛宸想起虞白岐的话。
“畏寒的病根治不了,平日里只能好生养着,尤其秋冬时节,更要注意保暖,否则是要吃苦头的。”
萧令弈畏寒的病根,说到底是为了他才落下的。
湛宸握住萧令弈微凉的手,替他暖了暖,不再将他推开,反而将他搂进怀里,抱得更温柔妥帖些,不让他着一丝风。
第二日一早,萧令弈睁眼醒来,发现湛宸正在看他。
他此刻还窝在湛宸怀里。
“!!!”
一个鲤鱼打滚,太子妃自己滚出了太子的怀抱。
太子低声一笑:“昨晚主动投怀送抱,今早倒会害羞了?”
萧令弈:“???”
“谁投怀送抱了!你居然倒打一耙?昨夜明明是你醉酒把我强行抱进被窝里,我的力气又比不过你!”
湛宸觉得萧令弈在狡辩:“我酒量极好,如果我主动抱了你,不可能没有印象。”
萧令弈:“太子殿下,你对自己的酒量是不是有什么错误的认知?”
湛宸:“你敢质疑储君的酒量?”
萧令弈抓住他伸过来的手咬了一口:“我还咬你呢!恶人先告状!”
他踩着被子从湛宸身上越过去先下了床。
湛宸看他气鼓鼓的身影,觉得嘴硬的太子妃有趣极了。
·
入冬后,北微对夏国正式发兵。
云清则带着十万云家军东征夏国,顺便把陆晞带去前线见见世面。
陆晞不在皇城,萧令弈少了个玩伴。
他本来以为湛宸此次会亲征,毕竟要夷平夏国边境听起来就很难。
“让清则坐镇前线,已经很看得起夏国。”湛宸说。
宏渊帝的病一直没有好全,国事一大半都交给了他代为打理,他一时离不开皇城。
何况他如今是太子,若非必要,轻易也不会亲征。
如湛宸所说,打夏国有云清则就够了,前线的战事非常顺利,捷报连连。
东烨派的一万士兵跟在云家军后面,抱着云清则的大腿,捡了不少军功。
萧令弈非常开心,只要东烨能帮北微把这场仗打赢,那他就可以顺势推动两国结盟。
东烨太需要北微这座金靠山了,从前萧令弈觉得要让北微心甘情愿庇护东烨是件难事,可如今有湛宸在,他发现一切都变得容易许多。
湛宸在朝中势如破竹,被废的湛宇已被禁足两个多月,朝中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张皇后在冷宫里郁郁寡欢,后来又听说张家被灭,神智就有些不正常,日日在冷宫咒骂湛宸,她以为湛宸此次上了战场,所以咒他被敌军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这话传到了宁贵妃耳中。
一场大雪之后,冷宫寂静得能听到树枝被雪逐渐压断的碎裂声。
走到殿门口,才能将张皇后的咒骂声听得真切。
贵妃让人推开冷宫的殿门,张皇后见来人是她,笑得癫狂:“宁诗,你儿子都死在边境了,你还不去给他收尸…啊!”
话还没说完,贵妃一掌抽歪了她的脸,一声脆响,把树枝都震断了,殿外的宫人低着头,眼都不敢抬。
张皇后嘴角溢出血丝来:“你敢打我?”
话未落,贵妃又是一掌抽过来。
皇后头上的发髻都被这一掌甩歪了。
“一个被废的后妃,本宫还打不得了?”宁贵妃抬着头,垂下眼端详着自己手上水葱般的指甲,用眼角余光扫着地上狼狈的张氏。
“本宫与宸儿在冷宫住过三年,这种苦,我本想让你一并尝了,如今看来,让你苟活三年都是本宫太仁慈。”
她抬了抬手,两个太监提着一个饭盒走到了张氏眼前。
宁诗取出一枚玉瓶,当着张氏的面把玉瓶里的药粉撒进了饭菜里。
“你做什么?你给我下毒?”
“哎呀。”宁诗一笑,“被发现了呢。”
“这味毒是从你的好儿子湛宇府里搜来的,听说是叫‘揉心’,服下之后能历肝肠寸断之苦,当年你在我的饭菜里,下的就是这种毒吧?”
这毒只要下少些,就不致命,但痛苦丝毫不减。
当年张皇后得了这毒药,让御膳房的人日日加在送去冷宫的饭菜里,盯着宁诗吃下去。
宁诗在冷宫三年,被这味毒害得缠绵病榻,那时她若非想着自己死后湛宸将无所依仗,为了孩子强撑着一口气,她早就死在了冷宫里。
她既然没死,那该死的就是张皇后了。
她把大半瓶毒药下进了饭菜,然后让太监把饭菜强行塞进张氏嘴里。
张皇后挣扎之间咽了几口带毒的饭菜,整个人立刻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惨叫,指甲在地上都抓裂了。
她再骂不出一句诅咒的话。
“以后给皇后的吃食里,都别忘了这东西。”宁诗将毒药交个心腹太监,道:“本宫不希望她活得太久。”
“贵妃娘娘放心,奴才明白。”
三日后,张氏暴毙于冷宫之中。
宏渊帝知道了,不曾多问一句。
这消息传到被禁足的湛宇耳中,他一夜之间发了疯病。
宏渊帝知道了,派了自己身边的太医去医治,太医正要去时,有侍卫匆忙来禀,说关湛宇的废王府着了火。
宏渊帝一听,自己的病都顾不上,亲自出宫到废王府,只见废王府被大火包围,湛宇站在火中,疯癫无状地喊着母后。
宏渊帝派了最精锐的御前侍卫进去救,折了两条侍卫的命才把湛宇从火里救了出来。
“皇兄要烧死我,皇兄要烧死我!”
他惊恐地抓着宏渊帝的龙袍大喊,宏渊帝半信半疑,且不说湛宸是不是真放了火要置湛宇于死地,只说这废王府起了这么大的火,皇城的潜火队却没有丝毫行动,这难免让宏渊帝多想。
他当日耳提面命让湛宸留湛宇一命,只怕他是没听进去。
他把湛宇带回宫里,让太医医治了两天两夜,湛宇的疯病好了之后,心智却退化成了七八岁,醒来后就只会缠着宏渊帝要糖吃。
太医说这是受刺激后的症状,只怕治不好。
治不好也罢,宏渊帝多次丧子,如今老了,也喜欢有孩子围着自己转。
湛宸翅膀硬了他早已掌控不住,可痴傻的湛宇却愿意日日陪他说话,宏渊帝反倒从他身上得了慰藉。
这日他召湛宸入宫,质问是不是他那夜放火烧了废王府。
湛宸:“这场火烧死废王府十几名仆从,连带折了两个御前侍卫,父皇以为儿臣要取人性命,会这样牵连无辜吗?”
宏渊帝一时被问住,他知晓以湛宸的性子,真要杀湛宇,绝不会大费周章牵连这么多无辜的人命,这也正是湛宸适合坐上皇位的原因之一。
宏渊帝打消了疑心,湛宸却反问他:“这火不会是湛宇自己放来跟父皇耍苦肉计的?”
“皇兄,吃糖。”
湛宸话刚说完,湛宇就一脸纯真地递过来一把糖,请他吃。
湛宸冷眼盯着湛宇,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宇儿,到父皇这儿来。”
宏渊帝把湛宇护在了身边,对湛宸说:“太医说他现在的心智如同七八岁的稚童,就是一个小孩子,你别再难为他了。”
“以后湛宇就养在朕身边,宸儿,你好好代朕处理国事。”
湛宸出宫后,找了虞白岐来问话,虞白岐也给湛宇看过脉,确实是生了心病,不是装的,湛宸这才没有深究。
他回太子府后,萧令弈才知此事:“你说湛宇犯了痴傻之症?”
湛宸:“嗯,我特意问了虞白岐,这病不是装的 。”
萧令弈拧了拧眉。
前世湛宇对屠城的血腥之景都不怕,还敢提着人头炫耀功劳,如今就因为母后死了就承受不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