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湛宸念念不忘三年的人。
五万大军包围,也阻止不了魏寂把刀架在虞白月的脖颈上。
“既然鹿城保不住,就让虞白月来陪葬!”
湛宸瞳孔猛缩:“魏寂!你放了他!我留你全尸!”
魏寂满意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胜利者乱了分寸。
他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弓箭手,高声道:“我纵横沙场数十年,手上的刀可比你们的箭快,我若是死了,一定拉着虞白月一起人头落地!”
云清则只好用手势按下蓄势待发的弓箭手。
萧令弈看湛宸已经心神大乱,伸手握住湛宸手腕,让他冷静下来。
他忽然觉察到虞白月那道目光,便松了手,免得惹来误会。
湛宸定下心神:“把虞白月放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魏寂口气不小:“撤兵,投降,把北微边境十座城池割让给夏国做赔偿,这虞白月自然就能全须全尾地回到你身边去。”
“白日做梦!!”云清则怒斥一声,夏国边境十城填了多少北微儿郎的命进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虞白月放弃还割地求和?
湛宸自然也不可能答应:“你以为抓住一个人质就能拿捏得住整个北微?!”
魏寂笑着把刀往虞白月的脖颈上又割深了一寸,血染红了刀刃,虞白月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的视线一直望向湛宸,泪珠一颗一颗滚落。
“殿下…”
他弱声呼唤着,在寒风呼啸中,湛宸却能听见。
他想起三年前的雪崖边,虞白月就在他眼前跌下断崖,他无暇去想虞白月为何能活着,这三年又经历了什么,唯一的念头是,他不能看着虞白月再一次死在自己眼前。
湛宸:“你拿白月做了这么久的文章,难道只是为了在阵前讨这种绝无可能的好处?”
“自然不是。”魏寂的目光扫过北微大军,最后落在萧令弈身上:“那日用虞白月骗你去雪崖边,半道上你居然为了萧令弈折返,湛宸,你能活到今日,还得谢谢他。”
那日湛宸去雪崖的路上忽然得知萧令弈带兵消失在了风雪中,那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原路折返去找萧令弈的踪迹,倘若他继续前行,埋伏在雪崖两边的夏国士兵就会引爆炸药,用虞白月做诱饵,让湛宸有去无回。
湛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萧令弈救了自己一命,他却为此事责罚了他。
“我实在好奇,你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太子妃和虞白月相比,哪一个份量更重一些。那日在雪崖边,你选了萧令弈,不如今日再选一次。”
魏寂用刀扣住了虞白月的脖颈,阴险道:“用你的太子妃来换虞白月这条命。”
此话一出,乐竹立刻抱住萧令弈警惕地看着湛宸。
湛宸要是敢拿萧令弈去换虞白月,乐竹绝不会放过他。
陆晞也看向湛宸,他似乎想说什么,云清则及时点了他的穴道,免得阵前失言。
秦离下意识攥紧手中的长枪,他痛恨自己无能,东烨势弱,以至于夏国居然敢用一个虞白月来和东烨皇长子相提并论!
萧令弈被乐竹抱得喘不过气,他拍拍乐竹的手:“先松开我吧。”
“乐竹。”
“乐竹,听话。”
乐竹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依然护在萧令弈身边。
北微军中那些和萧令弈接触过的将领也清楚湛宸与虞白月的前尘往事,但此刻他们一致认为,太子妃这么好的人,太子不可能为了一个虞白月舍弃。
“殿下,你何必受他威胁?弓箭手掩护,我们打过去还怕救不了虞公子吗?”
“是啊,这交换人质就是个陷阱,你若答应,怎么保证太子妃的安全?”
“一命换一命,结果可能是两个都保不住!殿下三思啊!”
“恕末将直言,虞公子既然没死,他在夏国这三年怎么就不跟北微的暗桩联系呢?”
“他在您身边那么多年,北微那些暗桩他都是清楚的。”
“殿下,你千万别中计啊!”
……
“够了!”
湛宸呵止了耳边的喧嚣,他看向萧令弈,萧令弈裹在毛茸茸的狐裘里,也正看着他。
湛宸的犹豫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没有办法看他再死一次。”他握住萧令弈的手,对他承诺:“等他安全了,我也会救你,你信我。”
萧令弈看了一眼魏寂手里的虞白月,转而对湛宸笑了一下:“你选他是应该的,我没什么意见。”
他的云淡风轻让湛宸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他紧紧攥住萧令弈微凉的手,将他搂进怀里。
萧令弈的掌心被湛宸藏了一把匕首:“我一定会救你。”
萧令弈握住这把自保的匕首,在湛宸的肩上看了看东烨那一万士兵,那一张张脆生生的面孔年轻又稚嫩,小小年纪被推上了战场,如果没有大国庇护,早就死在战火中。
“我把虞白月换回来,殿下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什么都答应。”
萧令弈道:“让北微跟东烨结山河盟。”
山河盟即两国深度联盟,此后休戚相关,存亡与共。
湛宸:“我答应你,只要北微在一天,东烨就不会有亡国之祸。”
萧令弈释然一笑:“好。”
如此,他今日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磨蹭什么!?”魏寂已没有耐心:“这人质你到底换不换?!”
“换。”
湛宸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此后他将永远活在这个选择的梦魇下。
第38章 我带你回家
萧令弈逆着风雪往鹿城的方向走去。
湛宸目中翻涌血色,背在身后的手示意全军蓄势准备。
只要魏寂的刀从虞白月身上挪开三寸,北微的箭就会射穿魏寂的身体。
魏寂一死,萧令弈也会跟着安全。
这是唯一两全的办法。
乐竹看着殿下一步步踏入敌营,恨不能冲上去把他拉回来,秦离用萧令弈那道命令制住了他。
陆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在焦躁的沉默中目睹这一幕。
萧令弈一步一步走近魏寂的包围圈里,他近距离看清了虞白月的眉眼,虞白月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萧令弈淡声道:“放了他,我做你的人质。”
魏寂刁悍一笑:“你可比他金贵些。”
“可惜,我从不做守信之人!”
刀挪离虞白月脖颈的瞬间,翻了一面刺向虞白月的后心,萧令弈眼疾手快推开了虞白月!
利箭本该在这时要了魏寂的命,虞白月无意地挡在了魏寂身前,弓箭手怕误伤到他,箭在弦上也不敢发出。
魏寂的刀没捅进虞白月的后心,却划伤了萧令弈推开他的右臂。
血洒出来落在后颈时,虞白月才回过神似的,他带着萧令弈的血跑向湛宸。
奔跑的过程中,他跌跌撞撞,左摇右摆,弓箭手拿不准他的方位,实在不敢射箭。
刺骨的风雪里,虞白月终于投进湛宸温暖的怀抱,与此同时,魏寂攥着萧令弈受伤的右臂,在疾风骤雪的掩护下,在弓箭手犹豫不敢放箭的那一刻间,当着湛宸和五万大军的面把萧令弈拽进了鹿城。
轰隆一声巨响,埋在鹿城城楼里的炸药被引爆,城楼坍塌,尘烟四起。
在虞白月被湛宸抱进怀里时,萧令弈消失在了坍塌的城楼中。
湛宸耳边只余下呼啸的风声,他恍惚了一瞬,心像是被割了一块肉下去,割开的那一瞬并不觉得疼,等到血流遍地,淹没他所有感官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萧令弈……”
“殿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虞白月紧紧抱着湛宸,让湛宸寸步难行。
“不,不该是这样…”
湛宸呢喃着,他掰开虞白月抱着自己的手,将他推开。
他翻身上马,取了长剑和重弓,甩下虞白月,疯了一样带着人奔往一片狼藉的鹿城。
虞白月被一个小将扶住,他看着湛宸为萧令弈远去的身影,问这个小将军:“刚刚把我换回来的人是谁?”
小将军道:“是太子妃,是您的替身。”
虞白月摸着后颈上萧令弈的血,目中疑惑又冷漠:“是啊,他只是个替身而已。”
为什么湛宸会为了一个替身抛下死去三年失而复得的自己呢?
·
魏寂骑着马狂奔到鹿城内,他手中抓着一截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萧令弈。
地上的积雪画出一道鲜红色的血迹。
马儿打了个转,绳子上的人被甩在了一处石头上。
砰地一声闷响,萧令弈呕出一口艳红色的血,他的右臂已经鲜血淋漓,手腕上绑的粗绳也染成了红色,绳子底下一圈肌肤已经磨破皮。
藏在袖中的匕首掉了出来,魏寂正在靠近,萧令弈的左手在雪地里摸索了几下才攥住那把匕首。
他全然不懂护身的功法,湛宸却给了他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在魏寂去碰他时,萧令弈一刀划破了魏寂的手背。
“你别过来!”他擦掉嘴角的血,自己都不知是从哪生出来的勇气和力量。
魏寂看着手背上的血,忽然舔了一下这道伤,他玩味地打量着萧令弈在拖拽过程中被划破的衣裳,抬手挑开了他身上的狐裘。
冷风扑来时,萧令弈仿佛被寒气扼制了喉咙,他握刀的手开始颤抖。
魏寂钳住他的下巴:“你怕冷啊,啧。”
他一边去解萧令弈的外袍一边故作怜悯:“一会儿我把你的衣服全脱了,你岂不是抖得更厉害了?”
“你敢?!”
萧令弈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气急攻心,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可他根本没有力气去抵抗魏寂。
“我丢了鹿城,夏国皇帝不会放过我,北微的大军马上就要踏平夏国边境,我没什么活头啦。”
魏寂似乎在悲叹自己的命运,眼里却藏着阴险的猥琐:“你是湛宸的太子妃,又是东烨的皇长子,你死后如果衣衫不整,遍体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淤伤,猜猜后世史书会如何评议今日之事?”
魏寂身边的几个兵说:“那必然是把北微和东烨皇室的脸都丢尽了!”
萧令弈急怒之下,又吐出一口血,红色的血流向他白皙的脖颈,魏寂心疼地抬手去碰:“瞧瞧,你把自己都弄脏了……”
话音未落,一只利箭穿雪而来,射穿了魏寂的胸口。
魏寂惨叫一声,萧令弈抓住机会,左手攥住匕首,利落干脆地划过魏寂的脖子!
寒光一现,魏寂双目圆睁,看着自己的头从身体上掉下来,在雪地里滚了几圈,他的视角又见到了没了头的躯体,惊惧之中吓死了。
萧令弈的视野逐渐清晰,他看到湛宸逆着阳光掠过风雪向他飞奔过来的身影。
那几个兵惊吓之余,想挟持萧令弈再做威胁,刚要行动,乐竹的九节鞭已经缠上他们的脖子,要了他们的命。
萧令弈不想在湛宸面前太过狼狈。
他用左手扶着石头站了起来,衣裳狼狈,浑身是血,在湛宸靠近他时,问的第一句是:
“虞白月…还好吗?他没受伤吧?”
湛宸滞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只伸出手想扶着他,却不知该把手放在哪里,他身上每一处都带着伤,每一处。
“我带你回家…我…”
暗处一枚冷箭当着湛宸的面贯穿了萧令弈的左肩。
射出利箭的是个躲在断壁残垣里的小孩,箭头很钝,是他自己磨出来的箭头。
他得逞之后就想逃,乐竹徒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萧令弈缓缓倒了下来。
湛宸抱住了他,他脱下身上的狐裘,将萧令弈小心地护在怀里。
“我尽力保护他了,湛宸。”
他目光涣散茫然,靠着本能念着:“你要信守承诺,结盟,结盟…”
“我会跟东烨结盟,我答应你!”湛宸从未如此慌乱,他的声音都变了调:“我答应你东烨永远不会亡国!我会护着你的母国,萧令弈,你别睡!!”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去,如果萧令弈醒着,一定会取笑湛宸,说好不流一滴泪的,怎么食言了呢?
可他睡过去了,身上的血一直在流。
把湛宸的手浸得鲜红一片。
·
风雪漫天。
虞白月被护送到大营里,他守在大营门口不肯听劝。
直到风雪中出现了湛宸的身影,虞白月伸出手在脖子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处用力挤压,纱布上很快就渗出了血,他让伤口的血暴露在风雪中,暴露在湛宸的眼底下。
陆晞看到他这个动作,觉得后背发寒,可他无暇顾及虞白月的心思。
萧令弈裹在带血的狐裘里,在湛宸怀中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他无力地靠在湛宸胸口,阖上的双眸寂静得让人心慌,露在狐裘外的手指指尖不断地凝出一颗一颗坠落的血珠,在被抱回营帐的过程里,血滴了一路。
“军医呢!军医!!”
湛宸厉声大喊,军营上下早为此乱作一片。
正在给虞白月配药的虞白岐扔下药材往主帅营帐里扎,整个大营的军医都进了营帐。
“殿下?”
虞白月想叫住湛宸,抱着萧令弈的湛宸一眼都来不及顾他,用手肘直接把他推开了。
虞白月亲眼看着湛宸小心翼翼的把萧令弈放到床上,看到湛宸眼里为萧令弈含着的泪水,所有人都围过去救治萧令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