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为中洲凤帝,神界落成。之后他征战四海,期间女娲照着自己的模样造人,充盈下界,人首蛇身的“人”便成为始人。
机缘巧合之下,凤帝于昆仑山遇一黑蛇,黑蛇是女娲创人时的“失败品”,被放养在昆仑山上自生自灭,凤帝具有窥世之眼,他看见此人会对创世有影响,便收他为徒,带在身边,果然,昆仑蛇受凤帝教导,封帝北洲,为玄帝。
始人灵力皆来自于女娲,后女娲陨落,始人的寿命和灵力越来越少,玄帝为人皇,悖逆凤帝,违反天道规律,开始清肃地界。
若一人之寿可得百年,那么数人之寿可得千年,百人之数可能万年。玄帝只留了心腹百人在身边,其余始人全数被他骗到下界,他教天上的始人剥离三魂,人魂入地界吞噬别的始人生命,天魂和地魂保留在神界,待人魂一世而过,带着寿数回天上与天魂地魂融合,以此延长始人寿命。
被吞噬了寿数的始人渐渐忘记自己曾是神,他们灵力消弭,寿数渐短,死后三魂七魄俱散,化为粉末,从此消失。
从此人神便有了寿数、灵力之分。
剥魂一术十分凶险,三魂分离不到片刻便会消散,只有用诞生于天地间的灵兽青骨兽的骨头储存魂魄,才能够完成整个剥魂融魂过程,也因此,短短数百年间,青骨一族消亡殆尽。
之后凤帝为此与玄帝展开大战,凤帝虽陨落,但隔绝了天上人间,使得“神”无法再用“下界历劫”的方式吞噬寿数,他斩断银河,落为忘川,建成地府,使得人死亡之后魂魄归于地府,再次投胎转世,自为一统,无需再受神的辖制。
因此裴朔雪根本想不到赵珩竟然不是人类。
如今只剩下玄帝为唯一的始人,玄帝为帝,受天道庇佑,自然不会有寿数减少的风险。而剩下的神皆是天地孕育出来的,且不说他们根本无需借寿,人间如今也无寿可借,而且没有青骨兽,哪怕剥魂成功也没有器皿来融合,现在神剥魂就是在以一种折磨玩弄自己的方式去寻死。
裴朔雪掌心的魂火微弱地跳动着,似是随意的一阵风就能将它吹散,而它一散,对应的神主也必定立时湮灭。
裴朔雪之前一直刻意回避,不断暗示自己不去怜悯赵珩,就是因为他一直认为赵珩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在神的思考方式中,生命是最为重要的,而人类的寿命可以随着轮回不断地延长,这是神不能企及的。
可是赵珩要是神,他若死了,便无转世轮回,只能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冥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定定地看了裴朔雪一会,道:“放开吧,这世间上已经没有青骨兽了,你存不住他的魂的。”
“而且,你也并没有那么在意他,不是吗?”
裴朔雪闻言自嘲地笑了,他曾经也以为,是赵珩一直离不开他,赵珩需要他养着,需要他爱着,没了他,赵珩便活不下去。
可在赵珩怀中脱离了躯壳之后,在辅帝阁被赵珩占据,他再也没有正当的身份可以留在人间的时候,他本可以还像从前一样隐居清玉山,静待良机。
可他没有,他变幻着身份,一直远远地看着赵珩,看着他醉酒画像,看着他战场重伤,看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个远去,再看着他独自走进苍山,又走出辅帝阁。
这百年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人间,赵珩经历的漫长岁月,裴朔雪也在人间陪着他熬着,只是他不敢出面,他怕出面赵珩便不肯再转世投胎。
在他死在赵珩怀中的一瞬,如潮水一般涌上的巨大悲伤让他不再顾忌一切,他没忍住摸了一下赵珩的头,以至于让赵珩与辅帝阁连接在一起,从而真的获得了常人难拥有的寿数。
他能改变赵珩的命运,而赵珩同样也能改变他的,这让裴朔雪行走的每一步都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尤其是在现在他知道赵珩为神之后。
“你有没有想过,人间和神界怎么样才算真正的分离?”裴朔雪突然问道:“我想过。这是凤帝毕生之愿,曾经我以为凤帝身死,隔绝了天上人间,这就是人界的落成。可是之后我送白帝入人间,又在黎国建立辅帝阁,若是真正的落成,即使我秉性特殊,也绝不能成为其中的例外。”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天道是一个完美的圆,每一界的落成都是一个个小圆,它们收尾相接,不会有任何旁支斜出。所以,即便是我,也不会是那个意外。”裴朔雪道:“赵珩死后,辅帝阁随着他消失了,可白帝的魂灵安然无恙,回到了你的身边。我是唯一能插手人界之事的人,而为了躲避赵珩,这百年来我再未插手,而因为这段因果,往后我也不会再插手,有没有可能,到了这里,才是一个完美的闭环。赵珩在人间的身死,才是人间真正的落成。”
“你想说什么?”冥王皱了眉头,道。
“我在黎国的时候,妖王曾经派人告诉我,银羽池曾预言,天生玄鸟,降而生黎。曾经我以为这指的是我去辅佐黎国建成时降下的祥瑞之兆,现在想来,或许就是指的赵珩的降世,因为他在人间的这一趟,辅帝阁没了,连同着神在人们之中的信仰也没了,这才是黎国真正的‘诞生’。”
“你想说他为分隔人神两界有功,所以天道为了这个闭环,便不会让他死吗?”冥王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疯子,“只有青骨兽的双膝可以储魂,而你知道的,我就是这世间最后一只青骨兽。”
冥王半个身子都淹没在血水中,他自嘲一笑:“而我的骨头,也早用来装师尊的魂。这个世上,你寻不到任何可以装他人魂的器皿了。”
“不,还有一个。”
“我可以。”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卷,冲冲冲
第102章 剥神骨
裴朔雪话音刚落,冥王周身忽地涌出汹涌的黑气,自黑气中亮起一双金色的竖瞳兽眼,直直地盯着裴朔雪看,像是要看清他灵魂深处的模样一般。
裴朔雪就站在那里,不躲不避,由着他看,没一会冥王就收了黑气,眸色也恢复如常。
“白首虎爪,状若狸……”冥王顿了一下,肯定道:“你不是青骨兽。”
“其实我曾经也想过,你会不会是我的同类。”冥王看向站在血水的裴朔雪,他的法术全用来护着手上那团魂火,任由血水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流下来,顺着眼睫滑落。
“毕竟除了这个原因,我也想不到为什么你肯帮我对付玄帝,又愿意冒着被天道惩罚的风险去人间创立辅帝阁,为我师尊安魂。”冥王继续道:“但是我困在冥界之中,实在是没有办法,即便一点也不知你的底细,也只能尽心托付。几百年来你未曾懈怠,倒是让我觉得心有愧疚。赵珩下一世的命簿我是亲自编了的,你也知道,能写上命簿的名字便是凡人,我也不知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相交多年,虽我们之间犹如隔雾隔纱,可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天命不可违,这些年来陨落的神仙也不在少数,何必强求呢?当初听师尊说过,在他还未降世的时候,你就存在天地之间了,这么多年,你看到的生离死别不比我少,少一个赵珩不会怎么样。何况……”冥王觑了一眼裴朔雪的脸色,继续道:“下世掠夺命数本就是凤帝当年最痛恨之事,即使他现下并不能夺走些什么,可他行此事,心便是走了歪路,你往常不是以凤帝毕生追求的目标为准则吗?难道为了他,不仅连性命都不要了,连自己的信仰都不要了吗?若你今日不能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无法帮你。”
“白帝是当初三个灵胎之中的龙,他本该和凤帝一同诞世的,却因为当年的变故,万年之后才降世。”裴朔雪道:“当初你和白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应给没少听过,凤帝和白帝本是天道所定的一对佳偶。可是现在,也不是如此,天道只是创世人,可他却无法把控每一个细节都按照他的设想严丝合缝地发展,为了避免凤凰相吞这样的意外再发生,你若是天道,你会怎么做?”
冥王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我是,我会创造一个不受任何一界影响的人出来,他诞生的使命就是陪伴着五帝各自落成,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将一切都推回天道预定的轨道上,他不受任何人,任何神的辖制,也没有人能够杀死他,在五帝落成之前,他会长长久久地留存在这世间。他是身在所有的劫数之中,又是所有劫数之中的意外,从他身上,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机缘。”裴朔雪放柔了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白帝可观过去,他之前应当同你说过一嘴,这世间有一段世人捕捉不到的机缘在,不然你觉得白帝身陨之前,为何要同你说,我是可信的。”
冥王惊诧地睁大了双眼,几乎不能立时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是……你……”
“我是。”裴朔雪浅浅一笑,笑中带了点自嘲的意味:“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我生来主战,战乱必起争夺,争夺之后便是一个新的世界,五帝的神力是天地间不可匹敌的存在,若遇到战,我虽不死,可灵力终究不能及,且我的灵力是有定数的,一帝落成,灵气随之散去部分,至此已经所剩无几。因此天道赐我三根神骨,就在这儿。”裴朔雪指指肋骨处,略过冥王惊愕的眼神,继续云淡风轻道:“第一根,始神大战之中,凤帝与玄帝刀兵相见,我带着凤帝的孩子杀出重围,被玄帝的分神挡住,彼时的玄帝,是创世到如今的最强,我抽出一根神骨,化成两刀,一为悯春,一为忍冬,破了玄帝的分神,带着小凤凰出了战场。之后玄帝再从我这里夺走了小凤凰,我与他长阶一战,忍冬嵌在他金殿的天柱上。战败之后,悯春被我沉入天河之中。”
“第二根,是你师尊和玄帝大战之时,白帝身陨,你当场剥离骨头存魂,我抽出第二根神骨,化为金弓,护你沿着断裂的银河而下,到了冥界做这冥界之主。”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根。”裴朔雪顿了一下,道:“现在还有两帝未曾落成。当初凤帝观未来时曾对我说,神帝的落成都是掠夺和征伐,大战是他们落成的温床,除却最后一位神帝以慈爱之心普照天地,自此以善止杀,轮回落成,因此还有一战未来。可我已经不准备留到那个时候再用了。”
“我生于战,伴于战,我的性命,我的信仰,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五帝的落成,若没有他们,我便没有存在的意义。”裴朔雪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总是淡漠而清冷的,如今竟隐隐发出些让人不敢直视的华光来,“因为生来知道,所以我不去想什么是属于我的,没有妄念,便能安分地去做一个神谕的传道者。可是这次,我想要把这根神骨用在我想要用的地方,不是因为天道,不是因为五帝,也不是因为使命,只是因为我想用在这里。”裴朔雪咬重了“我想”两个字,“就当是全了我这么多年终于能有一件自己能做主的事情,求你帮我剥骨存魂。”
冥王的心脏随着裴朔雪的一个“求”字震颤了一下,他陡然知道这样一件秘闻,只觉一时不能消化,可裴朔雪说这番话的时候,冥王能明显地看出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他身上活了起来,使他一贯清冷的性子都蒙上一层柔光。
天道可以创造一个无情无欲的旁观人,可他却不能阻止这个旁观人一脚踏进红尘之中,有了想要做的事,有了想要救的人。
“好。”冥王长叹一声,终于松了口。
他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拔了最后一根神骨,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实话,我不知道。”裴朔雪指尖凝聚出至纯至澈的灵力,围绕着赵珩的人魂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屏障,带着它飞跃停在半空,而后裴朔雪利落地下手,在冥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纤细的手化为利爪,刺向自己的腹部,自鲜血迸发的瞬间,从中扯出一根泛着金光的骨头来。
“可我知道,至少,我不会因此而死。”
剧烈的疼痛侵入神魂,几乎是瞬间裴朔雪支撑不住身子,单膝跪了下去,陷在自己腹中的手还在坚定地抓着那根骨头,而他的嘴角也随之溢出一道血。
“神君!”冥王看得心头一颤,不由出声。
裴朔雪已经没有力气回他的话,他全部的力气都用在抽骨之上,在身体里待了上万年的神骨早就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最后一根神骨的剥除无异于撕扯神魂,等裴朔雪满手鲜血地将那根骨头拔出来,颤抖的手递到冥王面前的时候,他已经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可他仍坚定地抬眼看着冥王,咬出几个极轻的字来。
“麻烦冥王……了。”
冥王伸出手接过那根泛着金光的骨头,冰凉的手沾上裴朔雪炙热的血,似是也要立时燃烧起来。
裴朔雪倒在地上,全身没有半点动弹的力气,只有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冥王,看着他用青骨兽一族特有的秘术打磨那根骨头。
神骨本就为战而生,嗜血噬杀,不适合去做一个温养的神器,冥王费了很大的力气,打磨了将近三天,裴朔雪就一直泡在血水之中,涣散的灵力让他渐渐地露出本相,起先是一对兽耳,然后是他的尾巴,最后变成一只奄奄一息的白兽,浸泡在血水之中。
直到神器成,他亲眼看着那团魂火飘到其中亮了一下,紧绷着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随之而来就是他一直没肯闭上的眼睛,终于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