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白帝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凤珩额间的魂印淡了下去,融入了凤珩的身体中,可是凤珩的眼睛还是紧闭着,整个人坐在那里像是一座风干的石头像,了无生气。
“裴子渊……”白帝看出裴朔雪情绪不对劲,可这个时候他还是得喊裴朔雪,这里就只有裴朔雪进入了凤珩的识海中,也只有他最了解凤珩的过去。
裴朔雪撑着身子从瘫软的状态爬了起来,一下子起来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可还是硬撑住了。
“他被玄帝喂过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裴朔雪咬牙道:“但是那个东西会控制他,这样的控制即便过了多年,他也不能摆脱,因此在深海的时候,他对于玄帝的控制宁愿率先出手。”
裴朔雪很快推测出凤珩曾遭遇的一切,“之后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是蓄意已久,总之妖王从玄帝困住凤珩的宫殿中发现了他,他们之间达成了交易,妖王设法将他从宫殿中放了出来,凤珩从北洲逃了出来,来了中洲。”
“他……”裴朔雪哽咽了一下,“他跑回来了,但是没有找到我。他在玄帝的宫殿中待得太久了,久到这几万年间不知外间的岁月也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朋友,他渐渐地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就连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被关在玄帝宫殿中不见天日的时光,甚至他觉得只有在那样的境遇下自己才算活着,于是他学着玄帝的法子给自己在地下建了一所宫殿,把自己捆在那里,麻痹自己。”
“可渐渐地,就连这样他都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他觉得自己永远摆脱不了玄帝,也找不回自己,如果一直用着凤珩这个皮囊的话……所以他选择了剥魂,他听说剥魂下界可以获得一副新的皮囊,可以拥有一个新的人生,这好像是神想要重新开始的唯一方法,即便这个法子十有八。九会要了他的命,可是他本来也就没什么命可以珍惜了。”
裴朔雪不管其他人能不能听懂前因后果,只管一股脑地将所有都倾诉出来,就好像是替凤珩把一切委屈一切疯癫的源头都诉说清楚。
“所以他才那么地抵触还魂,他一点也不想再切身感受一次当年的痛苦,也一点不想再被玄帝控制。”
“可是魂魄不全,他就算今日逃过一劫,以后还是会因为魂体不稳而出事。”白帝想了想,认真道:“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一切他都必须去面对,即便是混杂着难以忍受的伤痛……”
“让他堕妖吧。”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青鸾突然道。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裴朔雪觉得青鸾简直是疯了,可随着猛烈跳动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他又不得不承认,青鸾说的确实目前唯一一个可以解决凤珩对地魂抵抗的办法,也是他挣脱玄帝控制的办法。
玄帝现在为众神之首,但凡在神籍的,都会受到玄帝的统率,但是妖族不一样,即便这些年来妖族式微,一直仰仗着神族鼻息,可是他们毕竟是一个不受玄帝管辖的种族,只要凤珩能够堕妖成功,玄帝曾加诸在他身上的控制都会随之消失,地魂也能成功融合……
可是同样地,堕妖的风险也极大,青鸾在有准备的情况之下才堪堪能够承受,凤珩如今处于半昏迷半混沌的状态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天雷的打击——好在他们身在中洲,至少不用担心玄帝会过来诘难。
“我……”裴朔雪做不了这个决定。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多延迟一秒对凤珩来说风险更大,可裴朔雪还是做不了这个决定。
他的小凤凰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他本是凤帝的孩子,如果一直在裴朔雪的身边,裴朔雪一定会让他成为神族众人不可忽视的存在,他本就是那般尊贵的神,为什么要因为玄帝而失了神的身份,更何况他的身上还流着凤帝一半的血脉,本就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堕妖……”一只手忽地抓上裴朔雪的手腕,裴朔雪顺着被抓的力道看过去,凤珩抓着他的手腕挣扎着坐了起来,裴朔雪连忙扶了他一把。
凤珩盘腿运气,深吸一口气后睁开眼睛,一双凤眼坚定地看着裴朔雪,眼中流淌出的却是请求,“我要堕妖,你……和他们一起出去,离远点。”
话毕,凤珩又闭上眼睛,再次运气之后伸出手指封住了自己的几个大穴道,继而就要出手断去神骨,裴朔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对青鸾他们道:“麻烦白帝带他们去中洲槐树下待着,我在这里陪他。”
“我不用!”凤珩咬牙放出一句狠话。
裴朔雪恍若未闻,看着白帝带着人走出地宫,转头看着对凤珩道:“待会很疼,撑一下,你是凤帝的孩子,受到的天劫会比青鸾还要少,但是堕妖的风险更大,其实你不一定……”
他话还没有说完,凤珩突然道:“你是不想我把凤帝的血脉带到妖族去对吗?如果我不是凤帝的孩子,你根本就不会多看我一眼,就像是在人间一样,只是和他有关,你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挡在我的前面,凤帝对你有恩,但是我对你没有,你不需要对我这样,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我根本就不需要你!”
“你闭嘴!”裴朔雪打断他的话,继续嘱托道:“你执意要堕妖可以,记住你一共会受十五道天雷,每三道为一个属性的天雷,以金木水火土的顺序依次落下,我会给你输送相应的灵力,便于你度过天劫,最重要的是所有天雷落下之后,识海是一片清明,你要记住尤其是那个时候,心神不能放松,一定要重新运转周身,在识海中看一遍你自己的本相,确保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如果有异变,一定要告诉我。”
“你出去!”凤珩推了他一把,恶狠狠让他走,“你早去哪里了!你以为现在对我好一点我就能原谅你?做梦吧!我就算死在堕妖上我也……”
凤珩未说完的话消失在禁言术的光芒中,裴朔雪看着他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睛,捧住他的脸颊,用比他还狠的力道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落在他心口处的手微微一动,凤珩痛得弓起了身子,他感受着灵力自胸口疯狂流逝。
裴朔雪轻轻在他鼻尖上啄了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让我走的戏码对我来说一点也没有用。给我好好待着,成功之后再亲自让我滚!”
裴朔雪松开他,坐在离他差不多十几步远的地上。
凤珩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落了个灵力罩之后,居然在空中划出四个引雷符,贴在了灵力罩的四围。
引雷符——但凡落在凤珩身上的天雷都会先从裴朔雪身上滚一遍,而这一遍也不过才能削减这道雷三分之一的威力,但是承受者却要用肉身来承担一切。
凤珩已经知道裴朔雪要干什么了,可他在灵力罩中再怎么拍打也不能唤来裴朔雪的一个目光,胸口的疼痛还在家具,四肢慢慢变得绵软,凤珩只能咬牙盘腿坐好运气,余光中瞥到裴朔雪封住了自己灵力流通的几大穴道,肉体凡身地暴露在滚滚而来的天雷之下。
作者有话说:
裴裴:仗着自己目前不会死,死命地作ing
第136章 两心倾
紫色的星子摇摇欲坠,半明半暗地摇曳在冷风中,刚才还落霞布满的天空一瞬变色,拖拽的星尾指向中洲,地宫的方向,像是一个巨大的、流动的漏勺,自雷云中迸发的闪电就从漏勺中的空隙落下,一下一下地砸在遍布着杂草的中洲大地上。
被簇拥着的雷电聚起滚动的风云,顺着天道的召唤落在地宫中凤珩跪坐的地方,却在还没触到灵罩时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弯,凭空扭曲了一下,被强硬地扳成波浪的形状,最后落在离凤珩十几步的裴朔雪身上。
闷重的惊雷声和雷电没入皮肉的声音让凤珩跟着颤动了一下,这道雷电并未落在他的身上,他却像是凭受到了这一重击一般,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
雷电是惩罚同时也是恩赐,经过裴朔雪肉身的洗涤之后,其中的灵气愈发精纯,注入凤珩身体中的时候不仅带着雷电灼身的痛感还有藏在其中的功德,这份灵力重新洗涤了凤珩的全身经脉,让他灵台愈发清明。
最后一道天雷打下,带着天道的余威砸在裴朔雪身上,裴朔雪被砸得弯了下腰——今日他已经受了太多的天雷,内里稀薄的灵力几乎要用去全数对抗这些天雷,此刻几乎掏了个空,最后一道天雷他直接用肉身扛了一下,背脊处立时灼痛得要烧起来。
他勉强撑起精神朝凤珩看了一眼,见他虽面色苍白但看着意识还算清醒,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地软了身子,倒在了地上。
透过厚重的地宫岩壁,裴朔雪似乎看到了凤珩的神星摇曳着落下,而在西洲上正遥遥升起一颗新的命星,昭示着他破开了神族的身份和枷锁,重获了他想要的新生。
——
持续的被浸泡在半冷半热之间,裴朔雪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全身绵软,眼前就是一片胸膛,根本喘不过气来。
“热……难受……”裴朔雪扭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很奋力地挣扎了,其实他的力气只能支持他微微动了下身子,如果不是凤珩一直关注他的情况,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么微小的动作。
凤珩稍稍松开抱紧他的手,灼热的气息就吐在他的耳畔,带来微小的电流感,即便是在灵力冲突得冷热交替的时候,裴朔雪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凤珩身上的气息给他带来的颤栗。
“吓死我了,裴朔雪,你怎么忍心这么吓我……”凤珩一手摸着他的头发,一手按在他的腰际给他不要钱似地输送着灵力,似乎只要能让裴朔雪好受些,他能把刚顺开的灵力全部输入裴朔雪体内。
裴朔雪吃力地往后别手,找到凤珩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而和他十指相扣,挡住了他继续输送灵力的动作,“怕什么?我又不会死。”
凤珩顺着他的力道收回了,转而紧紧地与他手指相扣。
“可是你会疼。”凤珩抖着声音去摸裴朔雪被鲜血浸湿的后背,见裴朔雪抖了一下,又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像是不知所措一般,喃喃问道:“这怎么办,会好吗?”
“会的,养养就好了。”凤珩输送过来的灵力只是治标不治本,能稍微缓解一下裴朔雪的痛楚,却不能完全根治他身体内灵力稀薄和紊乱的问题。
被凤珩方才一碰,裴朔雪才感受到后背钻心的疼痛,像是被烈火烧掉了一层皮,现下只剩下一点漫着血珠的细嫩皮肤,惹上瑟缩的空气都足以让他疼得皱眉。
他今日灵力损耗过度,本是劳累至极,方才才那样直栽栽地昏了过去,可此刻听着凤珩不甚明了的。发着抖的声音,裴朔雪又觉得自己能打起一点精神来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趴在凤珩的身上,没有一处沾着床榻的——凤珩把他自己的身体当做了一个床榻,把裴朔雪端端正正地摆在自己的怀中,手脚并用地禁锢住他的身子,一是怕裴朔雪无意识乱动再次伤到,二是觉得这个姿势即便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裴朔雪一动便能把他唤醒。
裴朔雪醒了,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一点一点地扑在凤珩的胸膛上,激起一点细微的痒来。
凤珩默默地摸着裴朔雪柔软的白发,还沉浸在裴朔雪方才倒在地上的后怕之中,一句话也没有说。
裴朔雪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就要睡着了,而这一睡又说不准什么时候醒,于是他就先捡了点话头,问道:“青鸾和白帝他们呢?”
“青鸾带着席潮生走了,说过几日再来看你。白帝也走了,他身子本就没修养好,现下也回了冥府。”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诉说干巴巴地,没有趣味,总不能失了详实,凤珩又补了一句,“他们走之前都来看了你,白帝说你伤得很重,只是没有性命之忧……”
“那你还这么紧张做什么?”裴朔雪轻笑一声,低低的声音就打在凤珩的皮肤上,他逗他,“你不是要我滚的吗?怎么还抱得那样紧。”
在裴朔雪没看见的地方,凤珩抿紧了唇,他的紧张劲儿还没过呢,抱着裴朔雪就像是抱着一件刚才险险摔了一下的瓷器,此刻正宝贝得紧。
“等你好了,再滚。”凤珩这么说,他的手臂却收得更紧,裴朔雪觉得自己胸腔都隐隐作痛。
裴朔雪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快地睡着,拎着凤珩垂下的黑发绕圈玩,忽地直接问道:“你都知道我是养你的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凤珩身子僵了一下,摸着裴朔雪头发的手也顿住了,半晌才道:“你还地魂的时候知道的?”
“嗯。”裴朔雪自鼻子里哼了一声,以示回应,接着道:“但是你知道的要比我早,什么时候?”
凤珩没回话,裴朔雪想了想他对自己的态度转变,紧跟着问道:“在青鸾设的秘境里的时候?那个时候我问你梦到了什么,你不肯说,是不是那个时候?”
裴朔雪受天雷的时候想过,回到神界之后,即便知道人间的记忆,凤珩对他也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只是去了青鸾那里之后,那一场关于“林悯春”的黄粱之梦后,凤珩变得大不相同,不仅同意和他的亲热,对他也处处维护,瞧着倒很像是在人间追着自己跑的样子,只是那个时候裴朔雪一心扑在青鸾的事情上,并未多想。
“嗯。”被裴朔雪这么直白地点出来,凤珩也觉得自己再藏着也没什么意思,慢慢道:“青鸾的秘境中,我找到了之前的记忆,想起了你就是养着我幼时的神仙。其实这段记忆我一直封在地魂中,本来是不会这么早知道的,只是青鸾的秘境刺激了一下,让我提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