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一咯噔,不会是梦着阿砚把旁人给睡了吧!
封赫大骇,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卷着被子往外撤,一个不差掉到了床下,扑通一声闷响。
床上的人背对着他侧躺着,初冬的空气寒冷,他把被子卷走了,那人便忍不住打了个颤,瑟缩着伸手摸索被他拉走的棉被。
封赫抱着被子看着他摸,摸了半天没摸到,那人不满地嘟囔两句,声音嘶哑也听不清楚。
看身形好像还是个男人,封赫心想,昨晚上明明没去什么南风馆啊,这到底是哪儿出来的男人?
宋知砚梦中冻得不行,抓被子半天抓不到,于是迷迷糊糊中忍不住翻了个身。
“封赫,被子呢?”
他缓缓睁眼,跟一脸错愕的封赫四目相对。
第九十九章
封赫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惹得宋知砚不满地啧一声。
这是什么?人鬼情未了?
宋知砚被他这么盯着,也颇为不好意思,想起身好好谈谈,但后腰处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别说起来,动一动都疼地呲牙咧嘴。
封赫忙把手中的被子给他盖好,自己找了昨晚上几乎要扔到小桌上的亵裤,好歹先穿了件衣服。
宋知砚苦笑不得,扭头看他忙活,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先前是诈死。”
封赫也基本上猜到了,忙不迭地把他扶起来,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宋知砚不想跟他矫情,什么情话昨晚上也都说完了,看他这样子倒也没忘,倒也没必要再说什么你爱我我爱你之类的。
宋知砚身上难受,脾气也上来了,指挥着他打水拿衣服,忙得不亦乐乎。
封赫几乎要喜极而泣,朕的阿砚不仅回来了,还被我如愿以偿给睡了,这搁谁谁不高兴?
可惜昨晚喝醉了酒,这记忆不甚完整,还以为是做梦,唉……
他拧干了帕子,帮宋知砚擦身,一边擦一边看着他身上这些个青青红红的印子,居然也忍不住脸红起来。
可怜朕的好阿砚,都怪我没轻没重,他一贯注重仪表,这回得挨骂了。
宋知砚坐起来任他摆弄,瞧着他背上的抓痕和肩上的牙印也忍不住心虚。
“先休息休息还是先回宫?阿姐和姨母见到你肯定高兴坏了!”封赫问道。
宋知砚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心,本来以为他见到自己会很生气,毕竟诈死这事儿根本就没跟他商量,害他们白伤心了那么久。
“你不怪我吗?我消失这么久,你们都以为我死了,阿姐和姨娘肯定要伤心死了。”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小声问。
封赫动作顿了下,抓着他一只脚腕,抬起脸来,脸色终于有了些愠怒。
这倒是让宋知砚莫名放心了些。
“我们当然生气,”他说,“可是你回来了,没死,开心是大于伤心和生气的。你有苦衷,我可以理解。”
他成长了不少,宋知砚欣慰地想,要是搁在去年这个时候,肯定会暴跳如雷。
他鼻子忍不住泛酸,浑身酸软无力,但还是抬起了胳膊,朝他索求一个拥抱。
封赫笑笑,如愿以偿地抱住了他。
“其实这次诈死,是之前偷你令牌那个老头的主意,他说我命里合该有一劫,不知上一世算不算,便索性求个万无一失。”他的声音闷在封赫怀里,有些不甚清晰。
但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撞到封赫心上。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从前的诸多谜团疑点一一有了答案:
“你也重生了?”
他语气惊讶,有些不可置信。
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宋知砚点头嗯了声,说康胜仙人都告诉自己了。
封赫心情一时间复杂地很,不知该怎么形容。
像是终于找到了伙,像是火把找到了炭盆,像是砂砾找到了大海。
他弯腰亲了亲宋知砚,帮他穿好衣服,又抱着放到床上。
宋知砚坐在床边,手撑着他的肩膀,封赫便这么半跪着在他面前,昂头看着他,问:“所以你那么针对,难不成是因为上一世?”
宋知砚不愿回忆起那个夜晚,但这是他问的,不说清楚还是不行。
两人简单地把各自知道的信息说了下,已经惊讶到麻木了。
神明或许真的存在,封赫这么说,神明给了我们再续前缘的机会,给我一整个世界。
宋知砚好笑地点点他的额头,说道:“照你这么说,上一世是宰左带着曹康杀的你,那么这回,放信号弹的那个人,或许就是曹康。”
封赫闻言静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朕本想着他与你有恩,才放他一马,谁知……终究是朕心软了。”
宋知砚闻言沉默下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也不能全怪他,主要是自己百般袒护曹家,所以封赫才会心软。
谁能想到,他居然会想着谋反呢!
宋知砚叹了口气,又问:“找到曹康了吗?上次见他,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看起来倒不像是装的。”
封赫摇头:“还在找,不知他藏到哪儿去了。已经让人密切查着,一有消息马上来汇报。”
他伸了个懒腰,拿脚轻轻踢了封赫一下,声音有些骄纵的得意:“快给我穿上鞋,我要去见阿姐她们!”
封赫忙连声应了,任劳任怨地帮他收拾好了,扶着人出了门。
来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牵着辆马车立在一旁,见着宋知砚瞬间便是热泪盈眶,要不是瞧着封赫在旁边,估计能瞬间扑上去和他抱头痛哭。
不过王爷这神色,怎地如此古怪?走路老是扶着腰做什么?
宋知砚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轻声道:“回去再解释,先扶本王上去。”
于是这小太监也不敢多问,万般疑惑压在心头,只能先把他扶上了马车。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宋知砚几人刚到景仁宫门口,来喜便迎了过来。
这小子看着也沉稳了不少,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封赫如今成长了,他也跟着历练不少。
但见着宋知砚也哭了出来,比来福哭得更痛,鼻涕泡都要吹出来了。
来福拿手肘捣了他的胳膊,示意人收敛些。
“陛下,王爷……呜呜呜……您可算是回来了!奴才就知道,就知道您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来喜实在是情绪激动,根本不把来福的提醒当回事。
宋知砚也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闹的哪门子笑话,若是让人瞧见了,他这个御前大太监的脸还要不要了!
封赫不理他,扶着宋知砚径直就往寝殿里去,根本不管身后低声抽泣的那俩人。
“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觉?”他把手搭上他的额头试了试,感觉温度正常才稍微放心些。
昨天确实折腾了个够呛,宋知砚确实现在浑身都不舒服,但还是强撑着见了长公主和瀚王夫妇俩。
几人见面把原委一说,众人又是唏嘘不已,众多委屈坎坷,只一句不容易,唯能抱头痛哭耳。
第一百章
“见到你回来,大家心里高兴还是大于生气的。”封赫合上窗户,说道。
宋知砚懒懒地躺在矮榻上,点了点表示同意。
“身体好些了么?”封赫走到他跟前,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宋知砚脸一红,偏头躲过:“这都几天了,当然好了!我才没那么弱……”
最后一句话很是轻弱,估计也是底气不足。
封赫笑笑,并没有反驳他,换了个话题,又问道:“想什么时候回王府?”
听这话,宋知砚第一反应是生气。
这是什么意思?我在这儿住了才几天,这就嫌弃了?还说什么倾慕许多年,都是骗人的?
他是不是只是想让我帮他处理朝政,所以才拿这些个情情爱爱的来稳住我的?
也是,去年他刚重生的时候还对我表现地诸多嫌弃,针锋相对的,哪里像是他自己说的,喜欢了五六年,我呸!
宋知砚越想心里越难受,不一会儿便默默地把自己给说服了,于是从矮榻上坐起身来,伸手重重往他胳膊上拍了一把,声音倒是大,其实隔着衣服根本就不疼。
“我这就回去!陛下政务繁忙,我就不在这儿给你添乱啦!”
说着就要往下走,鞋被封赫方才不小心踢到一边,宋知砚低着头找了半晌没找到,于是又抬起眼瞪他,一脸的不耐。
封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他这么怎么又突然生了气,不过倒是可爱地紧。
“生什么气,朕巴不得你留在宫里。不过这立后不得先帮你恢复身份,不然突然冒出个男子来,群臣那里也说不过去不是!”
他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思,说的话倒是熨帖地很,宋知砚心里稍微好受些,放弃了找鞋,手撑着床榻,抬起脚踢他小腹:
“算你识相!”
封赫乐得被他欺负,乖乖受了,又问:“王府自从你……诈死,闲置许久,来福也一直在宫里侍候朕,若是真重新置办家仆之类,想来也是开支巨大,阿砚肯定不想劳民伤财对不对?”
宋知砚哼一声,说:“本来就没想回去。不过为什么是你娶我?你过来给本王当王妃不也是极好的?”
“那也行啊!”他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下来,“只要你愿意,怎么都可以。”
宋知砚见他这般坦荡,倒显得自己方才那副样子有些小家子气了,顿时羞愧难当,移过眼神支支吾吾道:“谁……谁都行,只不过现如今没有……没有合适的孩子来……过继给你,你还是得先当着这皇帝!”
封赫拍拍他的头,笑着说:“阿砚说得在理。姨母已经答应朕了,若是下一胎腹中是个男孩,便过继给我们。”
“姨母家不是还没有男孩,这若是把第一胎过继来,不合适吧?”
他话说完又反应过来,若是过继个弟弟,怕是到时候那哥哥要吃味,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算了算了,难为姨母了。生孩子那么痛苦……唉……我还挺对不起他们的。”
封赫给他把鞋找出来,边穿便说:“等那孩子继承了大统,姨母身份便是尊贵无比的太后,这皇宫大内,便是进入无阻。”
宋知砚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也行,到时候那哥哥做皇帝,弟弟当瀚王府的世子,两家离得又近,也好有个照应。”
封赫动作顿了顿,低着头语气有些失落:“瀚王想辞官。”
“……啊?为——”
“陛下,王爷,公主求见。”
来喜突然进来,打断了宋知砚的问话。
他连忙三两下穿好鞋,要躲到内殿里去。
来喜说的是“公主”,不是“长公主”,相比来的是那位跟红衣长了一样的脸的尔尔乌摩公主。
他们此行不善,宋知砚想,还是先不要暴露自己。
封赫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无奈只能拍拍他的手安慰说一会儿再解释。
宋知砚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拉过榻上的外衣便进了内殿。
待到门口,又觉得不放心,于是便又小心折返回来,在外殿寻了个隐蔽地方,指挥来福搬了个屏风挡着,想听听她此行何意。
来福手脚麻利地照做了,还帮他把矮榻也吭哧吭哧地搬了过去。
自从前几日回来后,这小太监对自己是越发殷勤了。
宋知砚欣慰地笑笑,放下外衣坐到榻上,招手示意来福也小点动静。
不多时,那公主来了,环佩叮当香风阵阵,虽然在屏风后看不真切她的样子,但据说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毕竟和石光霁那相好长得一样的脸,估计不会是浪得虚名。
“见过陛下。”
声音轻轻柔柔,颇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
宋知砚暗自咋舌,心说这姑娘不会是看上封赫了吧!
封赫让他平身,喊来喜给人赐了座。
“陛下,上回来跟您谈的那件事,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朕不会答应你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宋知砚在后边很是疑惑,她说了什么事,封赫怎地没跟我提起过?
来福看出他脸上的疑惑,纠结了一下还是在他耳边小声交代了清楚。
好家伙!
宋知砚瞪圆了双眼,心说看不出来啊,这姑娘路子倒是野得很!
“您为何不答应?这本就是互利的一件事,若是您同意,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公主好像急了,语速快了些,说完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宋知砚心说,这看样子不用装病,这根本就是真的病西施。
封赫自然是不会答应。
先不说早就答应了宋知砚立他为后遣散后宫,岂能再这公主招进宫里来?
就算是按她的说辞,自己不想和亲,想获得自由,那她若是脱了身,这厢没了公主,若是尔尔乌摩突然发难,那岂不是正中人家圈套?
公主看样子也是个病弱的,唇上若不是涂着口脂,估摸着会苍白地很。
这么弱柳扶风的公主,本身来和亲这件事,就充满疑点。
于情于理,封赫都不可能答应她。
话不投机半句多,封赫态度坚决,又实在是受不了她这个说几句就开始哭的性子,只能以精神不佳需要休息为由,强硬打发人离开。
宋知砚却是若有所思,等人走了,他缓步迈出,朝封赫眨眨眼,嘴角微勾:“依我说,不若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