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笑得开心,帮他包好了递过去,道:“今儿个来得可早,婶儿这刚整出来一屉,给你尝个鲜!”
男子抿嘴笑笑,眼角的狰狞伤疤也仿佛柔和了些许。
李婶看着他出了神,等人走了,叹口气给自家掌柜的说道:“你看小赤多好一孩子,要是没有脸上那道疤,我定然要认了这个女婿!”
掌柜的吸口烟,无奈道:“你倒是想人,人家一看那气质就是达官贵族出身,才来这儿仨月,指不定是避灾啥的,你还认女婿,先不说咱闺女愿不愿意,人家能看上咱么?!”
“你懂啥!去去去,去街头老张头那买点菜花回来!”
李婶踢他一脚,被下了面子也很是生气。
不过这小赤确实穿的用的都不像是什么平民百姓,说不定啊,真是什么落魄贵族!
落魄贵族宋知砚正在等着买豆浆,心里默默盘算着什么时候得想办法再搞点钱来。
眼看着又要交房租,那神棍儿也整日无所事事,现在花的钱还几乎都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当的。
也没多少银子,他不敢声张,上好的一块儿玉佩只当了三百多两银子。
剩下的也没什么能当的了,当初为了做戏做真些,跟那个小兵换得很彻底。
本来还想把脖子上封赫送的那块玉佩留下做留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买豆浆的大妈就是租给宋知砚和那个神棍落脚之地的房东,家里房产无数却还成天来卖豆浆,宋知砚也不知她是图什么、
是在家躺着不舒服,还是钱太多花不完?
第九十五章
周围来买豆浆的都是些周围村子里的砖瓦工,来得早,买的多,宋知砚恰巧没赶上上一波,便得排队等着了。
他嘴里咬着包子慢慢啃着,听着这些个汉子聊天。
昨天说到周家村的一个黄花大姑娘被一个小纨绔看上,宁死不从,结果父母告了官,不知这后事如何。
他支棱着耳朵等着听,结果今天却没接着聊那大姑娘。
“哎你听说了吗,明儿个那尔尔乌摩的使团就要进京来啦!”
“哈?这么快!”
“对啊,听说是送了公主来和亲,不知陛下会如何安排哦!”
“唉,这要是搁在三个月前,说不定便指给权势滔天的那位了,毕竟摄政王他尚未有妻室,可谁知世事难料……”
“小声点!你敢提那位贵人,不想活的不是?上回有人提了一嘴,说他其实是因为和那宰左勾结意图谋反,才被杀的,陛下可怜昔日情谊,给了个以身殉国的好听名头,当天便不知怎么传到了陛下耳朵里,被当街打了三十板子!”
宋知砚一口包子猝不及防被噎住,心说谁让他嘴臭,就是本王告的状!
前面队一动不动,宋知砚不想再等下去,便转头离开了。
旁边便是他落脚的宅子,三进三出的四合院,他跟那神棍住两间,对外只说是爷俩。
宋知砚拎着包子进去,把包子拍到桌上,气哼哼地灌冷茶。
“叔,你说陛下这回会把那尔尔乌摩的公主许给谁?”
“叫什么叔!叫我康胜仙长!没大没小!”
“……”
“哎哎把包子留下!这小兔崽子!”
宋知砚瞪他一眼,说道:“您快算算,我到底要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现在大家都以为我死了,我怕封赫会疯啊!”
“他疯什么!”康胜苦笑不得地瞥他一眼,“你们是什么过命的交情?他能疯?”
宋知砚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便说:“那我还不是怕阿姐跟姨母他们伤心么!您快算算,快算算!”
康胜不堪其扰,只能眯眼掐指给他算。
半晌,他神收气定,拿起个包子边咬着便说:“等你百天后,便可。”
宋知砚点点头,道:“那到时候我直接出现在百日葬礼上?不大合适吧?阿姐和姨娘前几天才刚到京都,我怕……”
“……大可一试,你要是怕白日里吓着人,晚上也可以。”
宋知砚听出他话里的揶揄,连忙摇头:“反正还有十天,明日尔尔乌摩使团进京,我想去看看,听说陛下亲自迎接。”
这回轮到康胜疑惑了,他紧盯着宋知砚,半晌幽幽开口:“你老实告诉叔,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其实早跟他好上了?”
宋知砚被他一语中的,吓得不行,瞳孔骤缩下意识就要往后躲,被康胜拦住。
他捋捋胡子眯着眼笑道:“我说怎么回事,我说怎么你死了他跟疯了似的全城都要吃素,连着半个月不理朝政。
我说这不管是长公主来还是瀚王来,只要是有他会出现的场合,你都要去凑个热闹,原来有这层关系在啊!”
宋知砚羞窘难堪,偏偏还要嘴硬:“你莫要胡说!”
“我胡说?哼!当初我给陛下看命,他红鸾星动,指的就是你那王府!”
“……”
“当时我还纳闷,想着你那附近也没什么大户人家堪当母仪天下,怎么就……合着是你啊!”
宋知砚这回是真真哑口无言。
“行了行了,你想去看就去吧,记得把那伤疤贴好,衣服穿得朴素点,上次差点被人认出来,长点记性!”
“谨遵教诲。”
宋知砚又拿了个包子出了门,说去帮他再买些豆浆回来。
买豆浆的人还是很多,宋知砚便索性寻了个空凳子坐着等。
先前那几个砖瓦工走了,换了一批年老的。
宋知砚一边摸着眼角的假伤疤,一边继续听人聊天。
聊得还是封赫。
“这尔尔乌摩的公主据说有着倾国倾城之美貌,不知会便宜了哪家小公子哦!”
“嗐!长得好看有啥用,那还不是得用来和亲?这……那位百天还没过,总不会现在一来就张罗这这事儿!”
宋知砚起身排到了他们几个身后,等着买豆浆。
“要说那位也是可怜!唉!不过陛下前些日子倒是把后宫那些个妃子都遣散了,不知这回这公主,会不会被他给……”
宋知砚一愣,心里有些发闷。
自己不都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他还是把后宫给钱遣散了?
难不成真想孤独终老?
他猜不透,但现在听这几个人这么说,他倒是想知道,这公主究竟会跟谁结为连理。
难不成真是封赫自己想娶?
宋知砚一时想不通,豆浆轮到他,他愣愣地呆站了半天,直到被老板提醒,才怔怔回神。
他端了豆浆到了谢,心里却是在愤愤地打算盘,明天我倒是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公主,能让封赫也牵肠挂肚!-
第二天全城戒严,宋知砚戴着个兜帽隐匿在人群里,隔着老远看热闹。
这使团倒是气派,来的人不少,衣着很有尔尔乌摩的特色,不过到了这北方的都城,也得加衣服才是。
封赫在前头,看样子是在轿子里,严丝合缝地被保护着,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
宋知砚有些失落,正要转身离开,那公主坐到轿撵却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待看清那女人的脸时,宋知砚几乎要把自己一双眼珠子给瞪出来。
这女人,怎地跟石光霁那相好长一个模样?!
他还来不及想清这其中关窍,一侧肩膀便被人拍了下。
宋知砚以为是什么小贼,正要回头抓人,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
那人把他拉出人群,不顾他的挣扎,拉到一处没人的巷子深处,作势就要掀他兜帽。
宋知砚吓了一跳,捏着嗓子尖叫:“干什么!杀人啦!”
来人吓一跳,先把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看着他冷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你倒是藏得好啊,让朕好找!”
宋知砚强自镇定下来,朝他踢了一脚就跑,一边还喊着杀人了救命啊之类的胡话,把封赫也给弄得不确定了。
巷子口有人听到动静进来看,宋知砚便趁机扎进了人群里,摆脱了他的追赶。
封赫戴上面具,望着这人山人海纳闷:脸也不像啊,难不成真是朕认错了?
阿砚怎会如此咋咋呼呼,定然是看走眼了!
第九十六章
尔尔乌摩的使团来的人真不算少,宋知砚只是在街上匆匆一瞥,便颇为震惊了。
至于那位公主,到底为何会长得和红衣一般模样,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当时见着红衣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她和寻常中原人长相不一样,原来竟是一位公主么……
宋知砚想不通。
四合院里人不多,大家都各有各的营生,哪儿跟宋知砚这个坐吃山空的一样。
康胜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见他来了,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洋洋地问:
“见着你那情郎了?如何?是不是比以前更英俊了?”
宋知砚大窘,脱下斗篷放在一边,并不做理会。
“那尔尔乌摩的公主……”
“咋了?你不是看陛下去了吗?怎么还惦记上人公主了?”
“不是,我是说她长得有些像我一个朋友的……朋友。”
康胜不以为意,哦了一声翻了个身,并不是很关心。
宋知砚在他身边找了个凳子坐下,也不说话,就坐着晒暖。
康胜心里有些纳罕,扭头看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宋知砚没告诉他自己被封赫抓了,摆摆手解释道:“我在想,过几日怎么跟封赫解释。若是真百天回去,会不会被他们抓起来作法烧了。”
“嗐!”康胜不屑地哼一声,“你这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他怎会把你烧了!你若是真不放心,到时候就让他去慈宁寺找那儿的方丈,那老头跟我熟,会帮你说话的。”
宋知砚哦一声,起身回了屋。
“嘿!你这小孩!”康胜瞪眼,叹了口气转过身,不想跟他过多计较-
皇宫。
“陛下,长公主求见。”
“宣!”
封赫从一堆奏疏里抬起头来,揉揉眉心,面色疲惫。
长公主自己来的,没带旁人。
“我昨晚,梦见阿砚了。”她说,嘴角浮起一丝苦涩,“她穿着一身雪白的棉衣,看起来还像个小少年……”
“阿姐。”封赫打断他,“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长公主本来还面色正常,被他这一问,便是忍不住了,眼泪噗嗤噗嗤往下掉,不消片刻便已经是泣不成声。
封赫有些不知所措,叫来喜帮她倒了杯水,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总觉得,阿砚没死。”长公主抬起一张哭花的脸,道,“他从小历经坎坷,好歹要过上好日子了,怎么会这么命苦?”
封赫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长公主又拉着他的袖子,说:“你和他在一起,阿姐自然是不会反对,若你能早些告诉我……或许……”
封赫望着桌上的玉佩叹了口气,语气轻缓:“早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都怪朕,当初就不该让他冒险……”
姐弟俩一时无言,偌大的景仁宫,只能听到她压抑的低泣和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来喜来福立在两旁,对视一眼,心里也是无限悲凉。
“那尔尔乌摩的公主,你打算如何?”长公主突然开口问,眼里满满的担心。
这怕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那尔尔乌摩明摆着是来和亲的,虽说没明说要跟谁和亲,但陛下前些日子刚遣散后宫,他们又怎么甘心把千娇百宠的公主随便许给什么朝中大臣。
定然是要进了这宫墙,为自家谋划的。
若是阿砚在,或许还能在朝堂中多帮他些,现如今他不在了,只靠齐书那几个根基不稳的,估计也很是勉强。
想到这,封赫便颇为头疼。
“朕是断然不会娶她的,”封赫说,“接风宴明日先办了,其他事再议罢!阿砚百天快到了,朕不想……”
长公主知道他心里难受,本来这次来也没什么大事,他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再过多干涉。
虽说自己是他的亲姐姐,但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这娘家的事,自然是不好过多干涉。
“百日那天,你记得去天香楼买些桃酥。”长公主起身告退,临了说,“阿砚最喜欢那个。”
“嗯,让来福送你。”
长公主福了福身,来福便提了个灯笼过去,恭恭敬敬把她送了出去。
待人走了,他想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奏疏,却发现怎么都不能如愿。
脑子里一会儿是今日白天见到的那个酷似宋知砚的身形,一边又是面熟至极的那位公主。
真是哪哪儿都不省心。
离宋知砚百天只有一天的时候,尔尔乌摩的公主要求见陛下。
封赫不知他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只能宣了。
今天难得是个大晴天,不过却是更冷了些,毕竟已经快到冬月了,这天气也是一天一天冷了下来。
公主身子好像虚地不行,穿得很多,脸色也很是苍白。
封赫看到她一瞬间便想起了宋知砚。
若是阿砚还活着,估计现在也是得抱着手炉窝在朕宫里不舍得出去罢!
他那么怕冷,身子又不好,相比脸色得比这公主的还白。
想到这,他忍不住露出些笑意,看起来跟前些日子那个凶神恶煞陛下相比,倒是多了些人气。
公主朝他福了福身,一口汉话说得很是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