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茗瑞就又笑嘻嘻地说起来:“那庄子旁有座青云观,里头有两位貌美道姑,说曾经是官宦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后在观中潜心修行。”
“那奚先生啊,住在庄子里的那几日,每天都要与那两位道姑讲经论道,实际上……”茗瑞捂嘴笑,“是为老不尊,与姑子行苟且之事。”
“这当世大儒算是声名扫地。”茗瑞感慨,“一夕的功夫,全盛京都传遍了!”
萧沐只顾埋头干饭,自成一道隔绝外物纷扰的气场,仿佛茗瑞的话都砸在了那道气场屏障上,碎成了渣。
殷离挑了挑眉,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萧沐,又问:“那奚先生德高望重,这样的流言也有人信?”
“这可不是捕风捉影,这回是监察御史沈大人为给病中的夫人祈福去了那青云,亲眼所见!”
殷离浅浅地扬了一下唇角,故作狐疑的模样,“既是苟且之事,又怎会让沈大人撞见?”
“巧了吗这不就是!”提到这里茗瑞更来劲了,“那天沈大人想寻住持亲自解签,便往寮舍方向去,正巧那天给奚先生望风的庄户拉肚子,一时走开了,而沈大人又误打误撞走错了寮舍,直接就闯进了那姑子的房里。”
茗瑞说时还捂着眼睛,仿佛亲眼看见似的,“简直不堪入目!”
殷离听到这里,心里给阿七点了个赞。
铉影卫虽然打架打不过一个病秧子,但这种事干得还算漂亮。
于是他意有所指地幽幽道:“还真是‘巧’啊。”
“是啊!真是巧上加巧,这要不是沈大人把所见所闻写成了折子,谁敢信?现在全盛京都知道了。”
“这一下,翰林院怕是要地震了。”茗瑞最后下了结论。
奚先生对文人清流的号召力就是他最有力的武器,如今一朝身败名裂,天下文人怕难再以此人马首是瞻。
殷离看着萧沐,心道我给你送这么一个大礼,高兴吗?
然而萧沐全程神游天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的干架,识海里已经自动出现了十数个小人摆开了阵型,正推演着。
想到出神处还自顾自地点头,嗯……刺客的剑招还能再优化一下。
下次见面什么时候呢?他已经等不及把想法付诸实践了。
还有,第一次与刺客交手时,追光似有些微灵力波动,他以为是错觉,便没多在意。
而昨晚,这个波动再次出现,虽然十分微弱,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说不定是因为那刺客有老婆剑的气息,产生了共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与刺客多见几次面,有助于养剑。
他越想越是兴奋,眼瞳都微微地发亮。
殷离见他还是毫无所动,便忽然没了胃口,默默把筷子放下了。
萧沐这时终于有了点反应,疑惑抬头看向殷离。
公主没睡好,胃口不好?
他想了想,夹起一片酱瓜放进殷离的碗碟里,淡淡道:“开胃的。”
殷离瞥一眼碗碟,又看一眼萧沐,唇角蠕动了一下,方才升起的那一点不痛快又自行消散了。
他捡起那片酱瓜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他咔哧咔哧地咬着酱瓜,视线不由自主在萧沐脸上梭巡,对方莹润的薄唇微抿,缓慢地小口地咀嚼。
看着那双沾了些许油渍而显得亮盈盈的唇,昨晚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跳进殷离的脑海里。
他忽然觉得有些渴,便端起了茶盏喝了好几口茶。
昨晚压下的那团火又烧起来了,还不停往下蹿,凉茶也压不下。
他啧了一声,精力太旺盛了?
干脆再把病秧子约出来打一架吧。
第16章
于是萧沐很快又收到了第三支箭。
见到河边的那个熟悉的人影,他眸光微亮,二话不说拔剑上前。
黑衣人瞬间涌出将他围在中间。
因为已经交手过两次,萧沐已经将这群刺客每个人的气息都记住了,所以即便众人都蒙着面,他还是瞬间就认出了所有人。于是有些欣喜地道:“你们人还挺齐的,看来太子对属下还不错,屡次刺杀失败都不怪罪。”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听说死士屡次任务失败都是要以死谢罪的。
看来太子还行嘛,没有他想的那样残暴不仁。
听见这句话的影卫们纷纷黑了脸,内心愧疚不已:殿下,我们给您丢脸了!
他们化悲痛为力量,摆开阵型冲了上去。
不消半盏茶,又全倒了。
殷离早已见怪不怪,但他这回约架无关刺杀,只是单纯地想消耗掉莫名旺盛的精力而已。
所以他拔剑丢开剑鞘,“接着来。”话落便化作一道迅疾黑影,裹挟着如练剑光迎了上去。
半柱香后……
殷离自从上回起就察觉的不对劲今天终于知道原因了,这家伙在给他喂招。
难怪他总是差那临门一脚却始终不能得手。
他收剑喊了一声:“停。”
萧沐一愣,也收了招,投去询问的目光。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如果不是殷离带着面罩,萧沐此时就能看见对方黑下的脸色。
萧沐很是无辜,“我很认真啊。”
他打架什么时候不认真过?这是污蔑。
“你没有。”
虽然十分不想承认,殷离蠕动了一下唇角,还是咬着牙道:“你没尽全力。”
萧沐恍然地哦了一声,“我怕若是尽全力,今后就没人陪我打架了,你挺好的,我不想太子换人来。”他这话说得诚恳,却听得殷离顿时心头火起。
这病秧子是在说自己若尽了全力,他就会落败而亡吗?
这是看不起谁?!
殷离的眸子里写满了不服气,将剑锋一甩发出呼地一声,扬起地方无数沙尘与落叶,随后化作一道疾光直击萧沐面门而去。
又是半柱香后。
恢复体力的影卫们纷纷抱膝坐在地上,围成一圈,专注地看着被围在中央的二人。
“对,就是这样。”萧沐一面帮殷离矫正动作一面循循善诱,“脚下用劲,腰间承劲,再用手腕出劲。”
殷离的手腕被萧沐握着,腰被萧沐扶着,身后人整个身躯紧贴着他,浅淡松香送至鼻尖,萦绕周身,他整个人都僵了。
腕间传来萧沐肌肤的触感,后背贴着萧沐的胸膛,微弱的心跳震动传导过来,一下下重重地敲打在殷离的心上。
他试图通过消耗精力压下去的心火不仅没灭,还烧得更旺。
围观的影卫们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嗯嗯……学会了学会了。
感应觉到殷离浑身僵滞,萧沐拍拍他的腰,“别挺着。”
殷离触电般浑身一震,强压下心跳以及逐渐乱掉的气息,绷紧了下颚道:“我知道,不用这样贴……”他含糊了一下,换了用词:“手把手地教。”
萧沐点点头,“你很聪明,应该看一遍就行,需要我再演示一遍吗?”
殷离连连摇头,喉结一滚,压下痒意。
而后他微微攥紧了剑柄,竭力忽视腰间那片被萧沐拍得滚烫的肌肤,按照萧沐的方式挥舞剑招。
直至剑尖用劲一推,果然掀起一阵劲风,隔空斩落大量树叶,伴随着榕树的针状粉色花瓣一同飘洒。
殷离一怔,耳边传来影卫们发出的喝彩声:“主子好厉害!”
他目光兴奋,将方才的尴尬抛诸脑后,全神贯注地再次挥剑,对萧沐道:“再来!”
萧沐像是个得了大宝贝,目光兴奋不已。
很好,这刺客学得很快,今后不愁没人陪练了。
直到萧沐练得尽兴,疲惫感再次袭来,便收剑留下一句:“今日到此为止,改日再来。”说完便告辞离开。
围观的影卫们跟他挥手道别。
片刻后……
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们不是来刺杀的吗?
刺杀没成功也就算了,怎么还跟刺杀对象道别起来了啊!
最终是阿七率先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地,“殿下,我们……”
殷离抬手打断他的话,对众影卫道:“方才的招式你们都看清了吗?”
众人点头如捣蒜。
“看清了就回去好好练,刺杀之事……”殷离停顿了一下,看着萧沐消失的方向道:“暂缓。”
话落殷离便也离开了。
徒留众人留在原地热泪盈眶,殿下!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殷离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夜色里,脑海里不断闪现萧沐教他剑术时的片段,一股莫名的痒意自心头升起。
病秧子……姑且让你再多活两年。
*
王妃忽然提出要进宫见亲家,萧沐与殷离措不及防,一早就被喊了去,一同入宫。
车驾行至宫门外,早有接引太监和轿撵等在宫门口,见了王妃,笑逐颜开地上前作揖,“皇后娘娘等待王妃多时了,特意派奴才来给王妃引路。”
王妃气定神闲地下了轿,招呼萧沐与殷离一同换乘轿撵,直到轿撵离地,王妃才笑吟吟地俯身对那接引太监道:“今日就不劳动皇后娘娘了,我是来看望亲家母的。”说完便招呼抬轿宫人掉头,往紫宸殿去。
接引太监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亲家母难道不是皇后娘娘吗,怎么往紫宸殿去了?
嘶……
想明白的太监不由打了个寒噤,哭丧着脸想:这回他可怎么交差啊?
殷离不由缓缓蹙眉。
既然是进宫见亲家母,皇后才是他的嫡母,要见也是去坤宁宫见,怎会去他母妃的宫里?
他忽然想到前几日王妃说要对付皇后,难道……
想到这他看一眼身旁表情平淡的萧沐,压低了声音:“你早就知道?”
萧沐疑惑看他,“知道什么?”
“母亲要去我母妃宫里。”
萧沐更疑惑了,“母亲说要看望亲家,自然该去你母妃宫里,怎么了?”
看萧沐一幅理所当然的表情,殷离怔了怔。
为什么这病秧子能把当着阖宫的面打脸皇后的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就是萧氏吗?
这一门上下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嚣张。
但是他喜欢。
殷离浅笑了一下,摇头,“没什么。”
消息如插了翅,顷刻就飞到了坤宁宫。
殿门内外侍女太监们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不断从里头传出的瓷器迸裂的声音令他们头埋得更低,好不容易消停了些,却又传出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怒斥声:“萧氏!岂有此理!”
众人不寒而栗。
“皇后娘娘息怒!”掌事太监硬着头皮上前试图给云皇后顺气,“千万别为不相干的人气着自个儿。”
皇后充耳不闻,依旧怒声道:“萧氏这是想干什么?抬举那个狐狸精,踩到本宫头上吗!”
掌事太监噤了声,退后半步不敢再言语。
云皇后发了一通火,又道:“皇上下朝了没有?这事通传他了吗?”
一定要让陛下知道萧氏的无礼,届时她再推波助澜,让陛下下旨训斥那乡野村妇!
太监闻言,支吾了一下,“陛下……下了朝就去紫宸殿了。”
云皇后闻言瞳仁一震,“你说什么?!”
*
紫宸殿内,怡妃毫无准备,措不及防就迎来了萧王妃,对方一见她就笑吟吟地喊亲家母,喊得怡妃心头一跳,差点脚下打滑。
她看一眼殷离,后者投来安抚的眼神,她才稍稍定下心来,招呼起了客人。
王妃又拉着殷离的手不住地夸,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夸得怡妃眉开眼笑,气氛终于活络了些。
萧沐则像是个局外人,尽了应有的礼数之后,就自顾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
糕点塞满了一边的腮帮子咀嚼着,像是个过冬藏食的小松鼠。
倒不是他贪嘴,属实是在宫里规矩多,他手脚没地方放,妃子们聊的话题又没趣,他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殷离看了他那圆滚滚又蠕蠕动的腮,不由想笑,像是毛茸茸的小东西住进了心房里,蹭得他心尖发痒。
不久,隆景帝来了。
他下了朝就听闻此事,本是不放心怡妃独自应对萧氏,却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一派其乐融融的场面,亦稍稍放下了心,亦加入进来,聊起了家常。
于是云皇后赶到时,便见到这样一幅场景,萧王妃拉着的怡妃手正聊得热络,一口一个亲家母。皇帝亦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几句,好一派和睦的一家五口。
倒显得她这个刚刚赶来的皇后成了局外人。
她觉得刺眼,但当着皇帝的面,却也不得不忝着脸打招呼。
气氛因为皇后的加入,突然安静下来。
隆景帝率先打破沉默,没话找话地问萧沐:“近日与离儿过得还好?”
萧沐想了想,看一眼殷离,据实回答:“有些波折,不过有惊无险。”
“哦?什么波折,说来听听。”隆景帝像是很有兴趣,意味深长看一眼殷离后,端起茶盏轻啄一口。
“有人在公主的安胎药里放了五行草。”萧沐对于无关剑的事情向来去头去尾只拣梗概说,一句话很短,却让皇帝与怡妃都惊呆了。
他这一句短话信息量巨大,惊得皇帝呛了一口茶水,连连咳嗽。
怡妃亦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殷离。
什么安胎药?谁喝安胎药?
萧沐没有解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自顾给皇帝下起保证来:“此事是我疏忽,今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公主,不会再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