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钤叹了口气,盯着燕泽玉那张昳丽又纯情的脸,似是无奈,似是妥协,将从进门起就端起的严厉的架子收了,抿直的嘴角也放松。
“准备好没?五个问题。”
“我……”燕泽玉偷瞄了眼男人的神情,虽说没有最开始那样骇人,但也算不得柔和,迟疑半刻,他缓缓道:“准备好了。”
“为什么说辛铭的威胁大过可汗,有答案了吗?”
“呃……”燕泽玉斟酌一番,继续道:“因为二皇子结交的朝中大臣多吗?”
闻言,辛钤只是轻轻挑眉,握着戒尺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根通体漆黑的戒尺在此刻对燕泽玉的压迫感达到了顶峰,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大过了辛钤这个人。
他有点着急,“那、那是因为二皇子在可汗面前也很得器重?”
眼瞧着辛钤缓缓摇头,燕泽玉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等等!是因为二皇子的母亲?!”
“具体说说看?”
辛钤嘴角勾了一抹笑,望着小家伙仰头急切的模样,也有种调教学生有所增益之感。
“呃……因为二皇子的亲生母亲是皇后?若是按照宫中礼制,继承大统之人,策立的太子之位应当是嫡出先于年长。”
对面安静了半刻,并未说他答对与否,只是点点头,“下一个问题。”
“辛铭的母亲,是哪个部落和亲而来的?”
那个地方的名称是以谐音化为中原字体的,并不好记忆,况且燕泽玉只是粗略阅读,脑海中对于事件有大致雏形,却少了些细节,绞尽脑汁从凌乱的记忆里反找出些模糊的词语。
“好像是叫……乌、无什么鲁的?”
……
五个问题并未耗费太多时间,烛台上的鲛人烛不过才燃了一小截。
燕泽玉哭丧着脸瞧了眼跃动的烛火,又去看辛钤的脸色,伸手扯了辛钤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真的要受惩罚么?第一个问题我到底有没有答对呀。”语气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燕泽玉见识过辛钤扬鞭抽打在马匹身上的力度,那震耳的鞭笞声足以说明。
他怕疼。
“没有完全答对。”辛钤道。
男人指尖略过戒尺尺身,白皙如玉的手在玄黑的材质衬托下更显柔润,燕泽玉却没心思欣赏,心底只有对未知的恐惧。
“二皇子真正值得忌惮的,是他身后站着皇后的母族,乌克鲁部。乌克鲁部虽面积不大,但近几年发展极好,已经摆脱了曾经送公主过来和亲的软弱,在北境已然排得上名号。”
男人语气稍顿,弯腰俯身,凑到他耳边低语,灼热的呼吸让燕泽玉不自觉耸了耸肩。
“若是未来,起兵谋反,杀掉可汗并非难事,难的是,江山易主后是否能守得住。虎视眈眈盯着这王位的人,可不算少。”
话音落下,男人悠悠站直。
右手握着戒尺轻轻在左手手心里敲击,并不清脆的声响一下下砸在燕泽玉的耳膜了,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总共没被尚学苑里的先生打过几次手心,每次被教训,他都跑去跟父皇告黑状,尚学苑的先生们一开始还是坚守为人师的职责惩罚他,只是不敢打得太重,本以为这样,八皇子总不至于去告状了。
谁曾想,他们还是低估了燕泽玉。从小娇养长大,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八皇子,一点儿罪也不想受,每次受罚都跑去大殿找父皇做主,皇帝竟也乐得纵容,三番五次请了先生过去。
久而久之,也没有先生敢罚他了。
但辛钤不是他那些文弱的先生啊!
燕泽玉偷偷觑了一眼男人单薄寝衣下肌肉线条分明且有力的手臂,手心已经开始泛疼了,继而畏惧地滚了滚喉结。
“能不能……这次的惩罚能不能……”语气中带了些乞求的意味,可怜巴巴的。
燕泽玉不自觉紧了紧手心,却发现已经起了层薄汗,湿腻腻的。
“不能。”辛钤利落地开口打断他,“床上躺着去。”
闻言,燕泽玉有片刻怔楞,迟疑地抬头望向轻挑眉头看着他的男人。
“不是惩罚吗?”惩罚他躺着睡觉?
作者有话说:
小玉(伸手/英勇就义):打吧!
狗太子(笑):谁说要打手了。
本以为这章可以写到那啥,结果没有QAQ
下一章,肯定有:D
第70章 报错加罚
燕泽玉听从辛钤的话,默默钻进被窝里躺好。
半张脸埋在软和的衾被里,只拿一双忽闪的杏眼去打量立在床边的男人。
“躺、躺好了……”原本清朗的声音被困于丝帛绵绸之下,显得氤氲模糊。
辛钤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并未启唇有所言语,寝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唯有雕花烛台上燃烧的鲛人蜡时不时传来些烛芯炸裂的‘噼啪’声。
燕泽玉等了半晌也不见对方有所动作,犹犹豫豫道:“今夜……不惩罚了吗?你、你是困了吗,若是困了……”
“不困。”辛钤这会儿倒是愿意开口了,短促地一句将燕泽玉打断,继而询问道:“小玉之前被戒尺惩罚过吗?”
话语间,男人手中玄黑色的戒尺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存在感十足,实在是叫燕泽玉难以忽视。
“小时候,教我诗词歌赋的先生用戒尺打过我。”想起那个时候惨痛的记忆,燕泽玉忽而打了个寒战。
其实他已经记不太清那个时候的疼痛了,先生当时不一定打得很重,但小时候他对那个严厉又凶狠的先生很畏惧,所以对于那天被打手心的记忆下意识刻画得更深。
辛钤似乎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英朗的眉头微微皱起,“疼吗?”声线比半刻前更冷了几分。
“疼!”燕泽玉将左手伸出被子外,摊开掌心给辛钤瞧,“我还记得是打的左手,当时手心有一条红印子都鼓出来了!”
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他,有人询问时,喊疼总是没错的,大哥会替他声讨,父皇会为他做主。
仿佛全世界上所有的关心都会偏向他。
但燕泽玉不确定辛钤这次会不会心软偏袒——他总是看不透这个男人。
男人垂眸看了眼他凑过去的掌心,白皙,就连掌心的纹路都很淡。
“那我们这次不打手心。”
闻言,燕泽玉猛地望向辛钤,视线正好与对方凝望而来的眸子撞上,仿佛陷入幽暗神秘的森林,诡谲、幽深。
手臂上的汗毛几乎是一瞬间乍起,身后也泛起密密匝匝的冷汗。
燕泽玉怔楞着眨了眨眼,再抬眸朝辛钤望去时,那双狭长且带有攻击性的眸子微敛下去,方才感受到的仿佛走入野兽庞然巨口的危机感才逐渐褪淡。
他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辛钤言语中的用词——这次、不打手心。
“之后还会有惩罚吗!?你耍赖!出那么难的问题,你就是想惩罚我!”燕泽玉抱怨着,将主动伸过去的手重新收回被子里。
辛钤竟然也并未反驳,眉眼间反倒染上一抹戏谑,像是小心思得以完成之后的餍足。
晃眼瞧见对方脸上坦荡又气人的神情,燕泽玉心头来了火气,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朝着男人怒目而视。
“你怎么这么坏啊!你就是想找个理由罚我!最后两个问题这么难!”
话音还未落下,辛钤动作甚至快于他的言辞。
燕泽玉只瞧见辛钤伸过来的手掌,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床上。
辛钤有力的大掌还按在他肩胛处,明明对方一脸轻松,他却丝毫也动弹不了。
他扭头用力挣扎,“你干什么啊!”
“当然是——今晚的惩罚。”
手心下挣扎的动作在听到这话后逐渐平稳,辛钤似乎是满意于他的听话,勾了勾嘴角,在他肩胛上轻轻捏了捏,“乖。”
“到底什么惩罚啊……?”燕泽玉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侧头瞥了一眼,不知道辛钤要干嘛。
男人的衣角逐渐消失在燕泽玉视线之外,脚步声渐远。
“呼——”
随着这声轻佻的吹气声,烛光骤熄,寝殿瞬间陷入黑暗。
眼瞳尚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夜,燕泽玉茫然地睁着眼睛,却看不清周围的视物。
他下意识往脚步声离开的方向望去,后腰处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抽打一下。
“唔!”
紧接着,下巴被涔凉的手指捏住转了回去,怀里被塞了个暖软的枕头。
辛钤沉稳却沙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趴好,不要乱动。”
迟钝的眼瞳终于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瞧见事物的轮廓,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他从没如此迫切地想要看见辛钤——
后腰上的触感、未知的惩罚,都让他陷入恐惧。
而这一切恐惧的来源,便是辛钤。
但在他转头的瞬间,玄黑的戒尺‘啪’地打在了他屁。股上,丝毫不留情面。
“啊!疼——”他没忍住惊呼出声。
短暂怔楞后,身后火辣辣的疼瞬间席卷上来,燕泽玉的眼眶很快湿润,蓄满了生理性的眼泪。
他何时受过此等委屈!哪有人这么大还被打。屁。股的!
刚要翻身起来,耳边却传来辛钤冷凝的威胁:
“动一次,加罚一板子。”
男人的语气冷得掉渣,与之前判若两人,仿佛他只是对方手底下一个落狱的囚犯,不存在丝毫尊严和反抗的权利。
若非这的确是辛钤的声音,燕泽玉几乎以为身后的人早被掉了包。
但他也的确被震慑住,眼眶积蓄的眼泪晃荡两下终于挂不住,顺着脸颊一颗颗滚落,落到床单上,氤出几朵深色的印记。
燕泽玉吸吸鼻子,眼眶湿漉漉、黏糊糊的,也不敢伸手去擦,浑身僵硬地趴在床榻上,抱紧了身下垫着的枕头。
“辛钤……?”他颤颤巍巍喊了一句,语气里夹杂着哭腔,鼻音很重。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太紧张,或许是太害怕,他就是想确认点什么。
好在辛钤并未不理他,从喉咙里“嗯”了声以作回应。
声音刚落,燕泽玉耳廓一痒,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胆怯,男人握着戒尺,略微晃动,尾部的流苏轻轻扫了他耳廓一下。
“今晚只打你五下,自己数着。”
“呜……”燕泽玉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发出个单音节。
他还能拒绝吗?
左边屁。股上还火烧火燎地发疼,他若是反驳拒绝,怕是下一秒右边屁。股蛋也跟左边一个下场了……
身后传来戒尺拍在手心的沉闷声响,明明不是打在自己身上,燕泽玉却浑身抖了一下。
辛钤这时候反倒不着急打他了,压着声线低低问了句:“疼吗?”
惩罚开始前辛钤也问过这个问题,他回答时候对方明显不太满意。这次燕泽玉没有着急回答,顿了许久才沉沉闷闷,唇边泄出声“疼”。
是真疼。
疼得他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
“比起你小时候,哪个更疼?”辛钤悠悠地询问。
燕泽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嗫嚅回答道:“你、你打得更疼。”话语间,眼角又落了一颗泪,辛钤伸手替他抹掉了。
第二下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右边屁。股,与左侧被打的位置对称,燕泽玉没忍住闷哼,豆大的眼泪断线珍珠似的,啪嗒啪嗒落个不停。
“报数。”辛钤冷冷道。
“唔……二……”穿插着抽泣声,断断续续的。
“报错了,加罚。”丝毫不心软。
漆黑的夜里,燕泽玉看不到给予他痛苦的男人,也不知道下一次鞭笞会落在何处,仿佛是被鱼钩穿刺了唇瓣的可怜小鱼。
疼痛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不是二吗……?难道第一下不算?
哦,对。
第一下是因为自己不听话,乱动了,辛钤才惩罚的。
他觉得自己真被辛钤下蛊了,明明这么疼,明明自己根本不用受罪的,却在想:只有五下了,很快就能结束……
戒尺扬起又落下时扰动气流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接着是落于皮肉的疼痛。
“唔,一。”尾音发着颤。
“很好。”辛钤语气中似乎带着满意。
燕泽玉一愣,心底竟升起一种怪异的餍足——像是从前得到先生表扬时的窃喜。
这种陌生的改变让他隐隐害怕,却又控制不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深谙此道 :D
第71章 淤青要揉
透进月光的窗棂被丝绸帷幔遮挡着,室内是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无月华也无烛光的黑暗。
少年埋在软枕里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凭空为暗夜添了丝藕断丝连的暧昧。
辛钤鹰隼般的眸子在幽阴中透着暗芒,手中威严稳重的玄黑戒尺准确而又轻盈地落在少年侧脸,缓而轻地刮蹭一下。
不知戒尺是以什么材料制成,通体无裂,色泽匀称,汇天寒之气,集夜凝之精。
直接接触皮肤时凉意激人。
但比起涔凉的触感,更叫人胆寒的是戒尺本身——让他吃尽了苦头。
燕泽玉不明显地颤抖,混沌的脑子根本来不及思考是否会让辛钤不喜,扭头避开蹭在侧脸的硬东西,往绵软温暖的枕头衾被里缩了缩。
等侧脸终于没了凉飕飕的触感,他才后知后觉,嗫嚅道:“你说好今晚只打五下的。”可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