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梧掏出小帕擦了擦手,刘榕紧着凑来瞧:“这是你绣的吗?好漂亮呢!”
林白梧有些不好意思:“我绣工不好。”
“这还不好呀,比我婶子绣的小燕儿都好看。”
林白梧被夸的羞红脸:“你若不嫌弃,我家还有些,挑了好的送你。”
“真的呀?那敢情好!”
踩高跷的队伍越来越远,唢呐声却又响了起来。
刘榕抻着颈子来瞧,林白梧也跟着站了起来,竟是迎亲的队伍排了一道长龙。
“咋会除夕成亲啊?”
民间成亲规矩多,要看黄历择吉日。正月前后成亲压太岁、触楣头,不吉利的,没谁家会在这天成亲。
刘榕看了良久,皱住眉:“该是吴家纳四房冲喜的吧……”
“吴家?”
“就是西街玉器行当的那个吴家。”他看向林白梧,“吴家掌权的本来是大爷,三年前他乘的那货船翻了,砸了脊梁骨,再没起来。吴老夫人三天两头的给他纳小冲喜。”
“冲喜为啥娶这多啊?”
“说是前几个都跑了,就连正房都哭着闹着和离了。说到底吴家大爷也才三十出头,大好的年纪,可惜了的。”
林白梧皱紧眉,久久没有说话。
大红花轿水面浮萍似的晃晃悠悠,里面坐着的该是王墨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墨的剧情本文不会太多,他有单独的故事,开了预收,感兴趣的宝儿可以先收藏哦,我放个小简介——
『妖蛇的冲喜夫郎』妖蛇*小夫郎
王墨阿娘早逝,阿爹另娶。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王墨水深火热的生活在后娘生了幺弟之后达到了顶峰。
唯一的亲姐嫁人后,没了倚靠的王墨终于被后娘嫁去了镇上吴家做四房。
镇上吴家是大户,做的玉器行当,可娶他的吴家老大却是个瘫子,娶他是为了冲喜的。
王墨得知此事并未哭闹,甚至觉得嫁去吴家也好,至少吃得上饭了。
他暗暗作誓,只要这瘫爷子对他过得去,他便好生生的伺候他死。
成亲当夜,瘫在床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吴庭川睁开眼:“我不迫你,你走吧。”
——
三年前,千年蛇妖玄鳞成蛟飞升,狂海翻浪间渡劫失败,巨尾打沉一艘货船。
玄鳞没死,肉身压入深海,一缕残魂却落在了货船上的吴庭川身上,占了他身。
在吴家的这三年,所有人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玄鳞虽醒的来却不能动,遭受的欺辱心知肚明。
本想着这来冲喜的四房小雌也一样,干脆眼不见为净走了得了。
却不想小雌嚅嚅开口:“我会好生伺候您的。”
玄鳞翻白眼,这套他见多了早不信了。
日复一日的相处下,这小雌真如所言般的好生待他。
可越这样玄鳞越是来气,除了这一缕魂,其余的一切都是吴庭川的啊!
第27章
年三十就嫁了,这也太赶了些。
林白梧正想着,就被刘榕拉住了腕子:“去瞧瞧热闹,吴家阔气,每回都能讨到赏钱呢!”
林白梧本想拒了,却被刘榕拉着跑出去好远。
吴家出手大方,讨彩头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刘榕活泛得浪里白条似的,很快就拉着林白梧钻到了前头。
前头两个妇人正在唠嗑,嗓子大的唢呐声都压不住。
“除夕阴气重,吴家这讲究的人,咋还能除夕娶呐?”
“说是给老道看过了,吴大爷起不来是魂儿没了,让娶个小的到阴曹地府唤他归魂儿呢。”
“说的好瘆人,什么人家愿意嫁过来呦!”
“聘礼下的多,咋都有人愿意嫁。哎哎哎快瞧!发喜钱了!”
接亲的队伍还没到大门口,已经有侍婢托着描金鸳鸯的红喜盘,在撒喜钱。人群顿时热闹起来,高举着双手等着接彩头。
吴家讲究,喜钱都是装在香囊里的。红色、黄色的精细布面,绣着吉祥如意、岁岁年年。
刘榕跳得高,抢到五六个,林白梧也接到两个。
待吴家侍婢收了喜盘,刘榕才拉着林白梧钻出人群。
刘榕将香囊打开,里头是些铜板,钱不多,只为讨个吉利。他红扑扑着脸:“咱们去买糖人吧,前头有一家做的可像样了!”
林白梧还没从“除夕阴气重”、“新娘子去地府叫魂”里回过神,心里又惊又惧,提线木偶似的点点头,跟上了刘榕的步子。
到申时两人才回去,天边起了霞,金灿灿的扑满半面天。
刘榕显然是还没逛够,到巷子口还依依不舍的拉着林白梧,“我还想去看放烟花爆竹,你不去,我只能叫上二哥哥了。”
“叫上哥哥也好,有人陪。”
“哎。”刘榕直叹气,“他顶不爱说话,阿父说他是个闷葫芦。”
两人有说有笑,刘榕笑声清清亮亮,银铃铛似的。到分别时候,他忽然问道:“梧哥儿,你可有许人家啊?”
林白梧脸色一红:“还没呢。”
刘榕蓦地来了精神,眼神明亮:“我两个哥哥没娶亲呢!我家虽算不上多富裕,可都是实在人,你要不要见见呀?”
“嗷!”一声吼,大猫儿猛的窜到刘榕跟前,眼睛瞪得溜圆。
刘榕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退,躲在林白梧身后,探出个脑袋和大猫儿对视。
“你干啥这凶啊!”
“嗷呜!”大猫儿犬牙呲出,凶得吓人。
刘榕缩起脖子,就露出双眼,小声嘀咕:“咋样也嫁不上你,凶什么凶嘛。”
只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渊啸的怒火,毛都炸了起来。
刘榕人好,想来刘家也不会差,林白梧自知身上带疾,又难生养,不敢高攀,本来也想推拒的,谁料这大猫儿反应这么大,小炮仗似的。
他赶紧将猫儿抱怀里,本躲在他背后的刘榕一瞧见逼近的猫儿脸,逃似的跳开好远。
林白梧搂着大猫儿:“榕哥儿日日给你带吃食,你咋能凶人家呢?”
渊啸仰头巴巴的看着小雌:“呜呜呜!”他说你不嫁我!
林白梧自是听不懂它在呜咽什么,只无端觉得大猫儿难过了。
他抱娃儿似的拍它小背,低头亲它毛耳朵:“干啥生气呀,又不是不爱你了。”
“唔?”渊啸下颌抵着他胸口,伸着脑瓜要贴贴。
刘榕在边上看得瞠目结舌:“我咋瞧着它……那稀罕你呢?”
“是我的猫儿啊。”林白梧看着大猫儿,颠了颠手臂,“可不能凶榕哥儿了,得道歉。”
“嗷!”大猫儿一歪头,埋林白梧怀里,没一点知错的样子。
林白梧满脸歉疚:“被我宠坏了,对不住啊。”
“没事没事。”刘榕摆摆手,轻轻眯起眼,边瞧着猫儿边对林白梧试探道:“我家大哥哥做的一手好面,人又稳重,下回你来……”
“嗷!”渊啸气的瞪圆眼凶他。
刘榕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啧啧啧。”
*
林白梧进家时,林大川还在工作间里打木头,木屑落了一身。
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林白梧敲了敲门:“阿爹,好晚了,就别做了。”
林大川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埋着头继续将木头刨平。
林白梧只得道:“阿爹,那我去将面和了,咱一会儿包饺子。”
林大川这才抬起头:“成。”
林白梧回了屋子,将小方桌擦了三四遍才作罢。
铺子里虽然没有菜板子,但因为林大川木匠的关系,干净的木板子还是很容易找。林白梧用猪毛刷刷了几遍,才拿进屋子里。
白面精贵,林白梧只买了少少一两,剩下的全都是杂面。他拿了两个盆子,将白面和杂面分开和了水,想着包两种皮的饺子,年节了,好歹让阿爹尝尝白面的滋味。
肉是早早就切好的,只要洗干净菜就行了。几把韭菜,一颗大白菜,林白梧端着盆子到后院清洗。
天色越来越黑,大猫儿怕他一个人害怕,蹭着他的脚踝陪着走。
林白梧将东西都洗干净,分批端进屋子里,林大川已经做完了工,坐在小方桌前擀面了。
在镇子上过年是临时起的意,年货都没怎么准备,唯一像过年样儿的就是这一桌饺子。
火烧得旺,屋子里热气腾腾的,林白梧脸色红扑扑:“阿爹,马上新一年了。”
自伤了腿后,林大川多是沉默寡言或唉声叹气,他点点头,自手边的小碗里捏起一枚洗净的铜板。
“阿爹还准备了彩头啊!”
正说着,外头忽然起了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将夜空炸出绚烂的星光。
林白梧道:“阿爹,咱们出去瞧瞧吧。”
林大川本不想动,可看着自家哥儿期待的小脸:“出去瞧瞧。”
门才打开,忽的自远空传来呲啦一声响,紧接着烟花如雨幕般漫天盛放。
“这是什么啊?”林白梧看傻了眼。
林大川淡淡道:“许个愿,兴许能成。”
林白梧赶紧闭上眼,他满是面粉的手紧紧合起,随着再一声的鸣响,缓缓睁开眼时,就见夜空五彩缤纷、绚烂夺目。
过了年,便到春了。
灶炉上热锅里滚水沸腾,饺子像小白船一样翻滚。
林白梧盛出一盘端出去,热气腾腾的饺子在冬冷的夜弥散着家的味道:“阿爹,吃饺子了。”
林大川笑着应下,将一个叠得四方的红布巾子放在林白梧手里:“压岁钱,岁岁平安。”
大猫儿也得了个杂面饺子,不过它不怎么爱吃,只扒开黑乎的饺子皮将馅儿吃了个干净。
林白梧气的捶它胖屁股:“臭猫儿!”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过了年天气逐渐回暖,封山的皑皑白雪开始融化,山路也慢慢显露出来。
林大川终于坐不住打算回村子。
还没出正月,返乡的人不多,林白梧问了许久,终于托刘榕刘家的关系,问到个往上河村方向去的。
这人姓田,唤二字“大树”,干得走商的行当。
林白梧本以为干走商的都是那高大威猛、面色不善的汉子,却不想这田大树高大是高大,却一副老实巴交、很好说话的模样。
刘榕站他身边只到他肩膀,却可神气的对人道:“你可得给梧哥儿送到了,这是我顶好的朋友。”
田大树“嗯嗯”点头,帮着林白梧将不多的行李搬上了车。
田大树驾一辆马车,因为拉货的关系,货箱没有窗子,位置又拥挤。饶是如此,还是腾出了可大的地方,给林大川和林白梧坐。
田大树看着那狭小的车厢直挠头:“实在对不住,这趟货要的急,地方不大够。”
“没事没事,已经很麻烦你了。”
田大树笑的憨厚:“阿榕的朋友就是、就是朋友,不麻烦。”
几人坐上马车,缓缓往上河村行去。出奇的是,大猫儿今儿个很是乖顺,竟没有对田大树表现出不待见。
林白梧将猫儿费劲儿的抱上腿面,大猫儿实在太大了,压得他腿骨头疼,可他一点不嫌,摸着它的毛脑瓜哄:“睡一觉,再醒来就要到家了。”
渊啸哼唧一声,装的柔柔弱弱的倒在小雌怀里轻蹭,它眯着眼睛假寐,耳朵却时刻保持警惕,生怕遇上什么危险。
今日的天气不大好,天地都泛着萧索的白,北风低吼,在旷野之上肆虐的疾驰,车轮滚滚,压着才化冻的土面嘎吱作响。
山峦悠远、乡路漫漫,道路两边成片的小树林枝桠光秃,未化的厚雪堆积,一切都还在冬里深眠。
到了酉时,终于到了上河村村口,那棵白梧桐树下。
一声马嘶,马车缓缓停了,田大树敲了敲车厢门,才将车门打开。
这一路的颠簸,林白梧昏昏欲睡,车门一开,一道冷风袭进来,他才敢忙睁开了眼:“是到了吗?”
田大树点点头:“不晓得你家在哪儿,所以……”
林白梧抱着猫儿下了车,暮色四合,天上已隐约挂了一轮月。正是晚饭的时辰,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炊烟袅袅,一股烟火气。
林大川先将拐杖落了地,又慢慢放下腿,林白梧赶紧过来扶住人,就听林大川道:“这一路真是麻烦你了,这么晚了,来家里吃顿便饭吧。”
各个村子都有自己的规矩,上河村是不许非亲故的外乡人留宿的,若是吃顿饭的功夫,和村长打过招呼便是了。
田大树走南闯北多年,明白个中规矩,他笑着摆摆手:“天色不早了,我正好趁着还没黑透往官路上赶赶。”
“饭都没吃怎么行啊?要么你等等,我叫梧哥儿装些吃食给你路上带着。”
见人要走,林白梧急忙道:“家就前头不远了,我来回一趟很快的。”
“真的不用,就不多打搅了。”说罢,田大树憨厚笑着上了马车,他扬了扬马鞭,朗声道:“再会。”
“吃了饭再走吧!”林白梧想追,可那马车已驾出去好远。
人家绕了远路送他们这一程,连口饭都没吃上,他们欠了好大的情,实是过意不去。
林大川道:“等回了镇子,爹去谢过刘家。”
林白梧蓦地想起刘榕来,那个顶开朗的小哥儿。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也新交了朋友,刘榕是他去镇子上的意外之喜。
他没旁的本事,只会绣绣小帕,之前年会时候,还应了要送他:“那我绣了小帕子送榕哥儿,爹帮我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