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啸生怕他喝到一半再变作熊,忙凑到林白梧耳边,小声道:“熊熊醉了,我先送他回去,你照顾好爹。”
林白梧也没想到熊熊竟喝得这么厉害,他轻声问:“要不我煮些醒酒汤呀,他这样回哪儿睡?”
熊熊酒品还算好,喝多了,也只是闷头嘟囔,不多闹人,渊啸道:“没事儿,不多远,我去送他。”
说着,渊啸半抱半抗的给熊熊架了出去,熊熊实在太重了,渊啸这样一个高壮汉子,拖他都顶不容易。
才出林家大门口,熊熊忽然“呜呜咽咽”了起来,渊啸吓了一跳,他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样。
就算刚相识那会儿,两人谁也不服谁,为了争个高下大打出手,熊熊被他咬掉半片毛,也是吭也不吭,这会儿竟呜咽了起来,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渊啸惊恐的瞧他的脸,既嫌弃又惊诧的伸手揩了揩他眼角,立马变了脸色:“嗷呜呜!”究竟是咋了!谁欺负你了!我弄死他!
熊熊伸着粗壮的手臂抱住渊啸的颈子,委委屈屈的嚎:“嗷呜呜。”郑芷,呜呜呜郑芷。
渊啸一听,伸手拍他后脑勺:“嗷呜呜嗷呜。”人家那矮个个子,欺负你就欺负呗,至于这么嚎?
“呜呜呜……”稀罕郑芷。
渊啸怔愣了、沉默了、无言以对了。
他瞧着熊熊这一身不同寻常的打扮,终于明白过来,原是看上郑家小哥儿,穿给人家看的。
可那郑家小哥儿有相好啊。
渊啸叹口气,认命的背着熊熊走了好一段路,待进了林子,才气喘吁吁的将他扶到树根下坐稳,陪着一起瞧月亮。
月亮圆圆一轮挂在天上,像块儿才切好的大莲藕。
熊熊想起忘记吃的糖藕了,闷闷道:“还没吃糖藕。”
渊啸气的锤他:“回头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淋上我带的蜂蜜。”
“知道了,蠢熊。”
“呜呜呜……”
*
经过一月余,林家的宅院紧赶慢赶,终于扩建完工。
以前的老屋子没多大变化,只将堂屋打通了,又挨着多建了两间新房。
新房是青砖砌造的,一块垒作一块,规整又气派。
上河村建房子,多是用的黄泥,黄泥作墙不牢固,受不住雨水冲刷,三四十年便不成了,但胜在便宜;青砖价贵,不是谁人都用得起的,林家算是头一户。
因着打井一事儿,林家在村子里很是张扬,这回搬新房,便没做排场。
林大川本想着一家三口吃吃饭便算,渊啸却主动提出来,想做东请客、叫上熊熊和郑家一块儿吃顿饭。
他从来不好热闹,既提了,林白梧高兴着应下,他乐得看他多结交朋友。
搬屋是喜事儿,林大川特地翻看黄历,择了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到那日,院子里鞭炮“噼里啪啦”的响,郑家婶子、郑芷和熊熊都上了门,带了乔迁的贺礼。
婶子实在,是她新贴的肉饼子,油亮亮的放在铺了油纸的小篮筺里,用布帘盖着,满满一篮;
郑芷手笨,倒也不会做啥,就赶了市集,买了两捆子好看的丝线;
倒是熊熊,怕林家的药材不够用,又叫林子里伙伴们采了不少,足足一背筺。
林白梧很是高兴,边道谢边笑着一一收下了。
经过上回那一面,熊熊已经好久没往村子口跑了,他没想着能碰上郑芷,也没咋拾掇,就穿的粗布单衣、灰布鞋,一见了人,没来由的紧张,恨不能赶紧回去换件好看的。
郑芷倒是大方,他一早听说熊熊会来,特地带了回礼。
一见着人,就将手里油纸包递了过去:“给你的。”
熊熊愣住,挠了挠脸,傻问道:“给我的?”
“你接着呀。”
纸包用麻绳子捆起,在顶头留了个拎绳,郑芷见他不接,又往前递了递。
熊熊脸刷的红了个透,伸手将纸包拎住了。他手大指粗,本来挺大个儿纸包,一到他手里就显得小。
他轻声问:“这啥呀?”
“听白梧哥说你爱吃甜,我和阿娘做的桃酥饼,撒了甜白糖。”他嘿嘿嘿的笑,“哎呀我手艺差,只和了面,你可别嫌弃。”
熊熊一听是他亲手做的,憨道:“不嫌弃!我爱吃!”
“你都没尝着呢,就爱吃。”
“啥我都爱吃。”
郑芷瞅着熊熊那憨样儿,捂嘴笑起来,和他一道进了门子。
郑芷瞧着新房,小鸟儿似的前后院子来回跑,边跑边夸:“白梧哥,你家好漂亮啊!可真气派!”
冯婶子看得摇摇头,挽起袖子,和熊熊、渊啸一起搬家具。
林白梧本也想帮忙,却被郑芷缠住了,郑芷挽着他手,自怀里掏出把糖,放到他手心:“我阿爹镇子上买的,快尝尝,好甜。”
林白梧剥了一颗放嘴里,花生味儿的,好吃呢。
两小哥儿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可高兴,只一件事儿,林白梧顶发愁的。
新婚那夜,渊啸将新打的红床撞塌了,林白梧面皮儿薄,一直没和人说,坏床就放在屋子角落,还断着“脊梁骨”。
天气暖和,林大川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瞧大伙儿帮着一件儿、一件儿的往新房里搬家具,瞧了许久,也没见着那张大红床,他走到堂屋、站到房门口。
彼时渊啸不在,只有熊熊一人在搬椅子,他一手一个往外拎,一抬头就瞧见林大川了。
林大川疑惑道:“这搬家不都是可着大件儿的来么,咋没瞧见搬床呢?”
熊熊放下椅子,指着角落里那半残的大木床:“林家阿伯,这床是坏的啊。”
“坏的?”林大川忙走过去,这一瞧,可不嘛!他皱紧眉,“咋坏成这样了?我问问去!”
林白梧害羞,这事儿还是渊啸解释给林大川听的,他脸皮厚,没觉得有啥。
起初林大川听他说,村子里人乱传他打林白梧,还摆手替他讲话:“他们胡说八道!”
到后来,听明白那床是咋坏的,恨不能举起拐杖打人,他瞪着渊啸:“你待我娃儿好些!那大个个子,谁能受的了啊!我说他那几天干啥门子都不出!”
渊啸站在角落里,无措的挠了挠脸。
“那红床……待我好些了,我来修吧。”林大川来气,举着拐杖啪啪直跺地,转身出门去了。
站在边上看热闹的熊熊瞧着渊啸,“啧啧啧”的摇头:“禽兽!”
郑芷和他同仇敌忾:“就是就是,禽兽!”
熊熊偏过头,正对上郑芷好看的眸子,亮闪闪的,像是日光晒着的蜂蜜水,甜呢。
*
夜幕低垂,天上挂了星子,终于送走了人,渊啸拉着林白梧回了屋子。
新屋比以前的大出一倍不止,摆了阿爹打的家具,显得可气派,尤其那大炕,终于能让渊啸伸直腿了。
两人洗漱好,林白梧才爬上炕,渊啸便果着上身,甩下鞋,自后头将人抱住了,他蹭着他背,声音低哑:“我想睡觉。”
渊啸说的睡觉,从来不是单纯的睡觉。
他一双黑金瞳仁又沉又深,如几年没吃过肉的野兽终于见了肉骨头,林白梧浑身一抖,就知道明儿个肯定起不来了。他捂着屁股,不认命的往前爬,还没爬出去两步,就被人一把捞住了。
渊啸给他翻过来,低头瞧着他笑:“炕就这么大,能躲哪儿去。”
林白梧知道躲不过,委委屈屈扯住被子盖身上:“床弄塌了,阿爹都知道了!老牛犁地似的,屁股可疼呜呜呜。”
他的梧宝儿可爱死了,渊啸抱着他亲,自额头、鼻尖、脸蛋儿到耳朵根儿……
眼看就要起火,林白梧忙推他:“吹灯、吹灯。”
其实吹不吹灯,并没有多少分别,虎族的夜视能力可以让它们在深夜里轻松捕猎,自然也可以在深夜里看清林白梧,可渊啸还是依言熄了灯。
窸窸窣窣声音里,林白梧将亵裤扔出被子,渊啸刚想解他的衣裳,林白梧却攥紧领口不愿了。
渊啸亲他软乎乎的嘴,贴着他耳朵问:“有啥不能、给相公看?”
他好像是头一回这么叫自己,声音低沉的像是陈年的酒,可是醉人。
林白梧睁着大眼,偷偷的瞧,许久后,终于鼓足全部的勇气,小小声的开了口:“我是双儿,与寻常哥儿、不大一样。”
“不一样?”
林白梧翻个身、背对着人,将自己裹成茧,闷声闷气道:“我有……胸。”
渊啸一愣,打他是虎的时候便日日枕着他睡,他早都知道啊。
林白梧许久听不见他说话,以为他是嫌弃了,埋头“呜呜呜”哭起来。
渊啸心疼,翻开被子给他抱怀里:“咋哭了?”
林白梧趴他肩头,张口咬他:“你是不是嫌我了?呜呜呜你娶都娶了,可不能嫌我。”
“咋会呢!”林白梧咬人猫儿似的,一点不疼,渊啸挺着膀子给他咬,低头亲了亲他,“我早知道的。”
“早知道?”林白梧仰起头,暗夜里,他的眼睛水润而明亮。
渊啸点点头,扯过被子将他裹紧,“旁的哥儿啥样,我没见过,也不在乎。”
他抱紧他,像抱着世上唯一的宝贝:“你什么样,我喜欢的、就是什么样,我是为你来的。”
我是为你来的。
他的声音那样笃定,没一丝一毫的犹豫。
林白梧愣了许久,才感觉起冰的心口生着热,不一会儿,便春暖花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熊熊会有老婆的,哈哈哈嘎~
第50章
林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顺心顺意。
新房入住,宽敞舒坦,砖石的墙面厚实,再不用担心刮风下雨, 旧屋子打扫过, 做了小仓房, 摆起上百张皮子。
水井投入使用, 因为打的颇深, 只得在井口处建了个辘轳,用来吊水。
林白梧可是高兴,这样一来, 他再不用费劲儿的往河边跑, 也不用听好事儿婆姨们的闲话了, 还有地里的小白菜,也有水浇了。
上河村地势高,气候寒,叶菜要比寻常地界晚熟, 却也更好吃。
趁着家里事情不那么忙,林白梧又往地里跑了几趟。白菜长了小两个月,再有十来天, 就能采摘了。
这还是林白梧头一回自己种成菜, 他蹲在田垄边,咋瞅小白菜咋高兴, 伸着手小心翼翼的将菜叶子上的泥土拍净了。
白菜长的好, 可也免不了有虫子蛀。
五六月份, 天气渐暖, 正是闹蝗虫的时候。
林白梧学着农家人用烟火熏燃, 起初还管点用,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处理干净,蝗虫竟又卷土重来了。
不止如此,地里青菜虫、蛾子也多,林白梧可是发愁,草木灰水、食盐水都用了,效果平平,想着要不提前将小白菜摘了算了。
他蹲着发呆,就听见身后“叽叽咕咕”的声响,下意识回头,就见一顶草帽从天而降,扣在了他的脑顶。
林白梧忙伸手扶正了,渊啸的声音缓缓传来:“出来了,也不戴草帽,晒破了皮,回头哭。”
林白梧仰头看他:“你咋来了呀?”
渊啸俯下/身,伸着粗手指帮他将草帽带子系紧:“上回你说,地里有虫,来帮你除虫。”
林白梧见他手里也没拎着虫药,正疑惑,就听见“叽叽咕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一偏头,就见家养的野山鸡呼呼啦啦的往菜地里钻。
林白梧一惊:“哎呀,它们叨我小白菜咋办呀!”
他慌张的跳起来,就见这群毛色艳丽的野山鸡,抻着颈子咕咕哒哒,竟然还知道不踩到他的小白菜,翘起红红的爪。
他惊讶的看去渊啸:“它们是在帮我捉虫吗?”
渊啸摸了摸他的小脸:“嗯。”
这么新奇的事儿林白梧还是头一回见,鸡是吃虫子,可也没谁家真敢把它们往菜地里赶,因为鸡也吃青菜呀,它们若进了菜地,还不得撒欢儿的给青菜都叨干净了。
可他家的野山鸡,竟这般听话,拍着翅膀、撅着腚,生怕弄坏了他的小白菜,小心翼翼的伸着尖嘴叼叶片上的肥虫子。
林白梧的小脸儿露出笑,他挽住渊啸的手臂:“阿啸,它们咋会这听话呀?”
“因为是你养的。”
“才不是。”他又不是没养过鸡,家里那几只下蛋的母鸡,从来不听他的话,见他端着簸箕出来喂食,扑扑拉拉的乱飞。
渊啸瞧他好奇的小脸,挺了挺胸膛:“它们听我话。”
“真的呀?”
“真的。”渊啸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一霎间,地里的野山鸡全夹着膀子不动了,缩着脖子害怕的瞧他。
林白梧轻着拍他手臂:“它们咋都不动了?”
接着,渊啸短促的“嗷”了一声,野山鸡转动起圆溜溜的眼珠子,埋头在菜地里继续吃起虫子来。
林白梧眼睛亮晶晶的,发出“哇”的一声惊叹,渊啸顶神气的挑挑眉毛,它若是虎形,定要欢快的甩起尾巴了。
林白梧可开心:“那我的小白菜,就不怕虫蛀了。”
渊啸点点头,他喜欢看林白梧笑,眉眼弯弯的,生机盎然。他想他,合该是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性子,他以前不是,可眼下有他了,林白梧再不会受半点儿委屈,他要将他养回来,养回天真烂漫的模样。
过了小半个时辰,三十来只野山鸡终于吃饱了虫,蹲在田坎里歇脚,渊啸不说话,它们不敢擅动,三十来双小眼睛全滴溜溜的朝向渊啸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