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头头模样的人立马笑了:“殿下不愧是真龙之子,果然聪明绝顶。”
我冲那人笑了笑:“你做梦!”
那人当即脸色一僵。
“王庭他藐视王法,胆敢谋杀上级,不等朝廷任命就自立为王,是谋逆的大罪。根据《大周律》,谋逆之罪,罪无可恕,王庭他非死不可。”
“本来就是霍伦他有罪在先,朝廷都派钦差下来查他了,大都护杀他本来就是遵从圣意!”
我冷笑了一声,“那钦差呢?”
一帮人顿时哑口无言。
“朝廷派钦差来就是来给霍伦定罪的,罪名没定下之前,他还是安西的大都护,你们杀他就是谋反!”我冷冷扫了这群人一眼,道:“你们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杀霍伦,甚至还要杀钦差灭口,该不会是霍伦知道了你们什么秘密吧?”
那群人一僵,之前那个头头眼里闪过一抹狠厉的杀意。
当初他们追杀韩棠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按说霍伦勾结“大帅”,已经是难逃一死了,王庭他们为什么还要那么着急地要发动兵变?等朝廷一纸判决诏书下来,岂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最大的可能就是霍伦手里握着这些人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个秘密甚至比他们的身家性命还重要,他们不惜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也要在韩棠他们找出这个秘密之前杀人灭口。
我只觉得眼前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任凭漠北最猛烈的风也吹散不开。
不过眼前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脱身,我冲这些人道:“你们跟着王庭是没有出路的,圣上不惜调动抗击突厥的大军也要诛杀王庭,王庭他必死无疑。哪怕是你们拿我来做筹码,顶多也就是拖延个一时片刻,只要圣意不改,王庭就得死。既然是死路一条,诸位又何必要跟着王庭一条路走到黑呢?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可以当做今晚的事没有发生,还可以在景将军面前给你们说个情,就说你们是来主动投靠的,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但也有无动于衷的,比方说刚才那个小头目,这会儿就冷冰冰看着我,一脸不屑道:“大都护对我们恩重如山,你以为你花言巧语我们就会信你,我们归顺了你,你转头再杀了我们,谁也不知道。”
“我以我的皇子身份起誓,”我冲天竖起了三根手指,“我今晚所说的若有一句虚言,我就枉为李氏子孙。”
反正我也不是真的。
这群人又面面相觑了一番,之前断了手的那个附到那个小头目耳边耳语了几句,小头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头对我道:“四皇子殿下诚意满满,我们也不是不识抬举的,只不过……”
那人拖长了调子,突然阴恻恻地看了大狗子一眼:“这位小兄弟方才伤了我的弟兄,公平起见,我们也得剁他一只手。”
我猛地回头看了看大狗子,碰上那双无措的眼睛一时间心都揪了一下,不等那些人再开口,便喝道:“放肆!”
那个断手的人冷冷笑道:“殿下如此便是不想谈了?”
“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我瞥了那个断手一眼,冲小头目道:“我奉劝这位大人一句,有些人是为了报私仇,置你们所有人的性命于不顾,大人就宁愿带着这样的蠢人一条船沉下去。”
“殿下不必挑拨我们兄弟的情分,我们既然走到这一步了,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另外,我也想看看殿下是不是真的有诚意,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殿下这都舍不得吗?”
“下人?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我看了看大狗子,一字一顿道:“他是景行止的私生子,那位正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少将军的亲弟弟!”
大狗子猛地瞪大了眼。
小头目带着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愣了。
“你们要动我,毕竟天高皇帝远,传到皇上耳朵里还得有一阵子。可若要是伤了他,景行止三十万大军就在边境,到时必然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谁也救不了你们!”
“景行止还有私生子呢……”一群人被我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然他这个年纪为什么能从军?少将军又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营地里?”我远远看着天边一片火海中有一团黑云慢慢压了过来,会心一笑,继续道:“他这一身装扮一看就是身份尊贵,也就是你们这些瞎眼的看不出来。”
“竟然是景家人,”之前断手的那个道,“难怪一下手就敢砍我一只手。”
“玉哥儿……”大狗子上前来轻轻拉了拉我,我反手把他拉住,“一边是皇上,一边是景行止,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奶奶的!”那个小头目在自己脑袋上兜了一把,“一个都动不了,那老子的气往哪儿撒!”
“这口气你只怕是得憋着了,”我轻轻一笑道,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席云霆披风裹着夜风猎猎而来,刀锋一路闪着寒光,划破了浓稠的黑暗。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是铁蹄踏地的声音,带着山呼海啸之势,烈风一般逼近而来。
全副武装的骑兵很快就把这群人围了个囫囵,这一帮残兵败将毫无反抗之力便束手就擒,那个小头目被压在地上,扯着嗓子冲我嚎叫:“四皇子,你说过的话得算数!”
阿恒带着滕子珺翻身下马,径直来到大狗子面前,单膝跪下:“末将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小头目:“……”
第172章 军令
大狗子赶忙高兴地把阿恒接起来:“阿恒哥哥,我没事。”
阿恒又回过头来看我,我冲他笑了笑,“我也没事。”
小头目还没回过神来,“他是四皇子,那你是谁?!”
“我只是个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过我也说话算话,”我回头看了看阿恒,“阿恒,别杀他们,我有话要问他们。”
阿恒点了点头,吩咐道:“把人带走,看押起来,任何人不许靠近!”
几个人都被滕子珺领着人押走了,放松下来我这才留意到并不是大军都回来了,回来的只有这一小队人,我急忙问道:“那边战事如何了?是不是还没打完?”
阿恒道:“问题不大,他们没有准备,一冲就散了,祁风在那。”
我点点头放心了,大狗子也跟了过来,边走边冲我道:“玉哥儿你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们死定了呢。”
我把大狗子揽过来拍了拍,“干得不错,都能保护我了,”
“你说我是景将军的私生子时我整个人都懵了,就跟当初你说我是皇子时一样,我差一点就当真了。”
我看了看阿恒,见人不为所动才笑了笑,对大狗子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先自作主张,让我顶替了你,我不得已只能再给你找一个假身份。这群人怕的也就是皇上和景将军了,我占了皇子的名额,你就只能当景将军的私生子了。”
大狗子点头笑笑:“玉哥儿你真厉害。”
一场意外总算有惊无险,我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大狗子笑了笑,再回头看阿恒,脸上那点笑意就僵住了。
自从回来阿恒就没说几句话,这会儿只见他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盯着滕子珺的背影,一直等到滕子珺安排好了关押事宜回来复命,阿恒才一股脑地爆发了。
“滕子珺,你可知罪!”
滕子珺愣了愣,就地跪下:“末将知罪。”
阿恒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冰碴:“什么罪?”
滕子珺抿了抿唇:“我违抗军令,擅自出营……”
阿恒冷冷垂眸看着他:“那你知道违抗军令该怎么罚。”
“杖五十,革除军籍,永不录用……”滕子珺喃喃道,猛地又直起了身子,“可我那是因为……因为当时看着没事……”
我也被这个罚法吓了一跳,急忙道:“是我让他去的,我把事情想简单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阿恒连理都没理我,直接上去给了滕子珺一脚:“当时没事你就敢自作主张离开,我让你守的是当时吗?当时没事你能保证一整晚都没事吗?你能断定我们就一定能赢,他们俩就一定能安全吗?!”
滕子珺挺直了身子,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满脸的不服气。
大狗子犹豫了一会儿,虽然平时他都是跟阿恒一伙的,但这会儿也有点替滕子珺叫屈,鼓起勇气上前道:“阿恒哥哥,是我让他走的,我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阿恒回头道:“你要是在我军里,今天就是你跟着他一起受罚。”
大狗子愣在原地,不消片刻眼眶就红了。
我知道这件事错不在阿恒、不在滕子珺、更不在大狗子,谁也没想到那群人会回头杀个回马枪。但军令如山,阿恒当初为了救我,如今还一个月几军棍地还着,换了滕子珺自然也不会例外。
只是这会儿看到大狗子委屈成这样我还是心疼了,把人拉回来按在肩头拍了拍,片刻后只觉得肩膀上一片温热。
“走就走!”过了一会儿滕子珺从地上爬了起来,“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们都是名门、将门出身,你们高高在上!我是谁,不过一个小县城的小捕快,你们看不上我也在情理之中。”
滕子珺一边走一边扒了身上的军服:“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一群大少爷,我伺候不起,我走就是了,你别为难一个孩子!”
“我从来没看不起你,”阿恒对着滕子珺的背影道,“相反,因为当初你救过玉哥儿,我感激你,所以才一直把你带在身边。祁风思维缜密,而且有多年的作战经验,我都是让他打头阵。你性子冲动一些,所以才让你负责军备,多学多看,把自己做捕快留下来的那些小性子好好磨一磨。你一个捕快在半年时间里提成了我的副将,跟祁风平起平坐,你知道有多少人不服你,也不服我,我就想让他们看看,咱们牛角山出来的人也可以做出一番功绩来,建功立业的不一定都是王侯将相,可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这个样子别说祁风了,就连一个普通士兵最基本的服从军令都做不到!”
滕子珺立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回过头来冲着阿恒跪下来叩了个头,便头也不回地冲着刑场去了。
阿恒看样子气还没消,又对一旁的小兵吩咐道:“你去盯着,谁敢徇私放水,就跟他一块受罚。”
小兵看了看阿恒铁青的脸色,领了命跟过去了。
我先送大狗子回了营帐,虽然大狗子今晚异常镇定,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一晚上又受惊,又受挫,这会儿整个人看着都蔫巴了。
大道理我也不想再给他讲了,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只是陪他说了一会儿小时候的事,等他睡着了才从帐篷里出来。
一眼就看见阿恒还站在原地,像是一直没动过。
“生谁的气呢?”我上前在他后肩胛上搓了搓,“滕子珺?大狗子?还是我?”
阿恒慢慢转过头来,我这才发现他一双眼睛里盛的并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倒像是个孩子劫后余生还没返过劲儿来时的迷茫,张开手轻轻抱了抱我,“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吗?”
我愣了愣,慢慢回过味来,也将他轻轻环抱住:“我不是没事嘛。”
“我这一路上都是你满身是血栽倒在我面前的场景,”阿恒狠狠吸了口气,“我知道破城的时候有人趁乱逃出去了,也看见了他们人并不多,滕子珺带着留下来的人应该能应付。可是当我看见滕子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手脚都软了,差点拿不住兵器,还是祁风帮我挡了一下我才回过神啦。”
我想了想当时的情形,也不由心有余悸,在阿恒背上使劲搓了搓,恨不能把他连带着我那一身白寒毛都搓下去。
“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我苦笑了下,“你看,你再来晚一点,他们就被我劝降了。”
“我知道咱们玉哥儿厉害,”阿恒松开了我,勉强笑了笑,转头却又沉下脸来,“但我也知道,无论他们三个里头哪一个有事,你都会奋不顾身,我怕你会为了保护大狗子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决定来。”
“我也不是不惜命的,”我无奈笑道,“而且现在不是我保护他们了,大狗子可厉害了,一刀就砍掉了那些人一只手,不愧是阿恒大侠教的徒弟。”
“你先不用拍我的马屁,”阿恒冷冷道,“我问你,如果不是大狗子让你顶替了他的身份,你打算怎么脱身?”
“我……”我愣了愣,笑了,“那就只能我是景行止的私生子了。”
阿恒僵了片刻,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我可没你这么个弟弟。”
“景少侠你想什么呢?”我笑道,“我就算是景行止的私生子,那也是你哥!”
“就你还想做我哥?”阿恒伸手拉住了我的腕子,引着我的手贴近他冰冷的盔甲。
我往回抽腕子,一下没抽动,反倒被阿恒一用力拉着向前,差点撞在他盔甲上。阿恒俯下身来用只有我俩能听清的声音小声道:,“憋了好几天了,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谁才是哥哥。”
“……你这个样子景将军知道吗?”
阿恒哈哈一笑,松开了我,“走,咱们先去看看行刑的怎么样了。”
阿恒时间掐的刚刚好,我们过去时五十军棍刚打完,滕子珺趴在一根长条凳子上,大腿以上腰以下,血肉模糊成一片。
我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不知道阿恒每次挨完军棍是不是也这样。我还特地瞄了一眼那根棍子,一根差不多有一个壮士的腕子粗,滕子珺挨完五十棍这棍子还完好如初,要打断也不知道得打多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