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我们回来,二狗子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你们去哪儿?”
小莺儿一脸兴奋地手舞足蹈,“我们……”
我一个眼神扫过去,小莺儿立即悻悻地住了嘴,冲二狗子吐了吐舌头:“玉哥儿不让说。”
我不让她说是觉得范大董毕竟为难过二狗子,而二狗子如今已经能跟着柳骞读书了,我不想他再为这些事分心。但听着小莺儿这意思,倒像我是个挑拨事端的坏人,破坏了他们兄妹的感情。
“别听他们瞎说,他们没干什么正经事,”我打头开门,问二狗子:“跟着柳老听学还适应吗??”
二狗子立即来了精神,“今天老师教我《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有几个地方我不太明白,玉哥儿一会儿你再给我讲讲呗。”
“呦,都叫老师了,你对柳骞行拜师礼了?”阿恒从后头揉了揉二狗子的头,又从怀里掏出两个核桃来塞进二狗子手上,“来,奖励你的。”
二狗子一边打理被揉乱的头发一边把核桃接过来,“老师说上次雅集的时候其实是考验我的心性,最后我选择如实相告说明我有悔过之心,算是通过他的考验了。老师还说一个人再聪明,哪怕他是天下第一神童呢,心术不正到最后也只会害人害己。阿恒哥哥你哪儿来的核桃?”
阿恒皱了皱眉:“那老头瞎说什么呢。”
“柳老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那一把倒算是赌对了,”我偏头瞥见了二狗子手里的核桃,回头问阿恒:“你的核桃不都用来打……那谁了嘛?”
阿恒冲我一笑:“我看那谁都快扑到我面前了,当然是逃跑要紧,最后剩了俩没打完。”
我轻轻一笑:“阿恒大侠也不过如此啊。”
二狗子越发好奇了,“你们到底去哪儿摘的核桃啊?”
大狗子上来从怀里掏了俩核桃给二狗子,“你读了一天书辛苦了,吃个核桃补补脑。”
小莺儿也从袖子里掏了两颗出来,“二哥,这是我特地给你留的。”
二狗子对着手里一捧核桃面面相觑一番,半晌后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玉哥儿,他们都瞒着我,我觉得他们跟我不是一条心了。”
我在人肩上拍了拍,把怀里的存货掏出来放到那堆核桃上,“吃个核桃,冷静一下。”
二狗子:“……”
晚饭准备吃豆腐。新下的豆子,早晨我给泡上的,这会儿已经泡胀变软了,我让小莺儿去找柳二婶借了点卤水,用来点豆腐。
二狗子要给我打下手,却被大狗子拦下来:“以后这种洗衣裳做饭的事你都别干了,你就好好读书,将来要有出息。”
大狗子生平第一次有了点为人兄长的样子,我一时没好意思打断。二狗子却是摇了摇头,“没事,我来就行,做饭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大狗子一把抢过二狗子手里的汤勺,“咱俩谁跟谁啊,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二狗子:“你做饭不好吃。”
大狗子愣了愣,扔下汤勺默不作声出去了。
我和阿恒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二狗子回过头来看着我俩问:“我是不是说的太直白了?”
阿恒忍着笑点点头:“看样子是伤得不轻。”
二狗子:“可是是他让我别客气的啊?”
我把大狗子扔下的汤勺捡起来,“行了,你也别忙活了,这有阿恒帮我就行。”
“阿恒哥哥……”二狗子一脸深意地看了看阿恒。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阿恒做饭也不好吃,这不是还有我嘛。”
二狗子慢慢把目光移向了我,“你……”
我心里没由来地紧了紧。
只见二狗子最后总算是点了点头,“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我一时间哭笑不得,忙不迭地把这位小祖宗请了出去,“那可真是谢您赏识了。”
磨豆子,滤豆渣,再把豆浆煮沸。阿恒负责掌控火候,我把卤水往滚沸的豆浆里洒上几滴,只见原本翻滚沸腾的锅里竟然缓慢凝结出了块状。
阿恒第一次见做豆腐,啧啧两声,感叹道:“真稀奇。”
我笑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再不听话的豆浆,遇到卤水,都得乖乖成块。”
“一物降一物,原来是这么来的,”阿恒道,“那你跟我,算不算一物降一物?”
我笑道:“那是你降我还是我降你?”
“自然是你想我啊,”阿恒突然从后边抱了抱我,“当然了,我也想你。”
“胡闹,”我拿着汤勺作势要打,最后却是从锅里挖了一勺吹了吹送到阿恒嘴边,“不过现在还不能叫豆腐,只能叫豆花,你尝尝,小心烫。”
阿恒一口吞下去,又借机在我脸上亲了亲,最后埋在我肩头上笑了,“好嫩,玉哥儿的豆腐就是好吃!”
我一脸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豆汁,“我看你就是想讨打。”
最后一锅豆浆做了五碗豆花,剩下的都做成了豆腐。吃饭之前我又让小莺儿去给柳二婶送了块豆腐,好借好还,再借才不难。
调蘸汁的时候我问大家要甜的还是咸的,小莺儿要甜的,大狗子和二狗子都要了咸的,我最后问阿恒:“你呢?”
阿恒犹豫了一番,最后反问道:“你呢?你要什么的?”
“我要甜的,”我往豆花上浇了一勺糖水,又加了两勺熬好了的红豆,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我要咸的,”阿恒道,“我跟大狗子一样,吃咸的。”
咸的里头加盐、葱姜蒜末,最后在上面浇一层红油辣子。
大狗子一时间很是开心,“阿恒哥哥,你也觉得咸的好吃是吧?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吃咸豆花!”
阿恒尝了口自己碗里的之后腆着脸凑到我碗边,“玉哥儿,给我尝尝你的。”
大狗子:“……”
二狗子看罢之后也把勺子伸了过来,“我也想尝。”
大狗子:“…………”
小莺儿笑嘻嘻把勺子伸向了二狗子碗里,“二哥,我尝尝你的行吗?”
大狗子:“………………”
最后我们几个都吃到了两种口味的豆花,就大狗子秉承男子汉要吃咸豆花的思想,死要面子活受罪。
吃完了饭大狗子抢着洗碗,我隔着窗户远远看见他拿起我的碗,悄悄舔了舔碗底。
我摇头笑笑,把窗子关上了。
“怎么了?”阿恒坐在床沿上问我。
“天凉了,”我回头道,“明天你跟我去镇子上瞧瞧,找几个砖瓦匠回来把房子修一修。”
“哦,对,怎么把这茬忘了,”阿恒锤了锤手,一本正经盘算着:“天凉了,以后野湖就去不了了,得让他们抓紧修。”
我回了个白眼,“你就这点出息吗?”
“当然不是,”阿恒一本正经道,“我还要找木匠给我打一张大床,结结实实的,怎么动都没有动静。再换两扇门,能从里头上锁的那种,免得我夜里还得提心吊胆的。再打张桌子。”
“打桌子干嘛?”
“当然是吃饭啊,你那张瘸腿桌子都用了多久了?”
我愣了愣:“……哦。”
阿恒问:“那你想干嘛?”
谁能想到一张不会响的床和能从里面上锁的门之后会是一张正经的桌子,我干咳了两声,“桌子嘛,不就是用来吃饭的。”
阿恒四下看了看,突然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你要是愿意躺上去给我吃,那自然更好了。”
第64章 安得此心处
当天晚上阿恒没能上床,被我责令抱着被子去睡香案,大狗子二狗子不明所以,一个劲儿地跟在阿恒身后问:“你又把玉哥儿怎么着了?”
阿恒冲两个孩子抿唇一笑,“没事儿,你们玉哥儿心里头其实欢喜着呢,他就是口是心非。”
两个孩子竟然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冷冷一笑,“有人替我打桌子打床我自然欢喜,你那些桌子、床打好之前你就睡在香案上吧。”
一晚上我倒是睡的还算踏实,眼睛一闭一睁便是天光大亮,一直等做好了饭还是没见人出来吃,这才觉察出几分异样来。
平日里这个点儿阿恒领着他们晨练都该回来了,院子里早就是鸡鸣狗叫、热闹喧腾了。如今却四下都静悄悄的,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我找回房里,只见一大三小全都蒙着被子睡的昏天黑地。
这是昨夜里被人下了迷药了?
那我怎么没事?
我先把二狗子薅起来,一会儿过来接他去听学的马车都来了,人还没起来,成何体统。
紧接着又是大狗子,闭着眼睛往袖子里伸,伸了几次都没找对地方。
“你俩这是怎么了?”我帮大狗子把袖子扶正了,“昨晚没睡吗?”
“玉哥儿,你晚上是不是冷啊?”大狗子眼睛眯了条缝看我,“你干嘛总往我被子里钻啊?”
“啊?”我愣了愣,“有吗?”
“也往我那边钻,”二狗子总算穿好了衣裳,边收拾被褥边道:“还在我身上乱摸,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吓得我一晚上没睡踏实。”
我不禁汗颜,敢情这俩人没睡好还是我导致的?小声道:“我睡觉还挺老实的吧?”
阿恒这会儿也醒了,在我身后笑道:“你们玉哥儿睡觉都是要抱点东西的,他没找到要抱的东西,自然不肯罢休。”
“抱东西?”大狗子歪着脑袋问:“那玉哥儿平时都是抱什么?”
阿恒回了他俩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笑笑没作声。
小莺儿耷拉着两条睡散了的麻花辫从隔间里出来,也是一脸没睡醒的样子,“阿恒哥哥,你昨天晚上在他们床头站着干嘛呢?”
阿恒:“啊?”
“我昨天半夜里起夜,看见你在玉哥儿他们床头前站着,我叫你你也不答应,直勾勾盯着大狗子,面无表情的,特别吓人。”
“有吗?”阿恒搓了搓脸,“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叫夜游症,”我总算也有机会扳回一城,“患有夜游症的人通常晚上会无故过来,能自己穿衣、喝水、开门和做一些平日里常干的事,但是第二天醒来又毫无印象。”
“我以前没这毛病啊?”阿恒挠了挠头,“我平时也不常在床头站着啊?”
我略一思忖,“可能是你半夜起来干完那些事想回床,却发现位置被人占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才一直站在床头吧?”
昨晚大狗子睡的地方就是平日里阿恒睡的那侧,他在梦里肯定是还循着以前的习惯回床上睡,看见没有他的位置之后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这才有了小莺儿看见的那一幕。
阿恒问:“那如果我一直找不到地方会怎么办?”
我道:“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一是就跟你昨晚那样又找回去了,也有可能,你会把属于自己的地方抢回来。”
大狗子脸上一瞬惨白,“我错了阿恒哥哥,我不睡床了,我以后再也不睡床了!”
一顿早饭,吃的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抱着东西睡的习惯,阿恒更不知道自己还患有夜游症的毛病。这些习惯亦或是病症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显现,如今却一夜之间全暴露出来了。
吃完了饭送走了二狗子,我跟阿恒依照昨天的打算去镇子上请来了砖瓦匠和木匠。
两个人东瞅瞅西看看,把我这破庙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我在后头跟着,一路听下来不是唉声就是叹气。
木匠道:“这门、窗户早都烂透了,椽子没几根还是好的,都得换。最要命的还是头顶上这根主梁,都被虫子蛀透了,这一换只怕房顶就得拆了。”
砖瓦匠也道:“这墙都歪了你们看不出来吗?我都不敢在里头大声说话,动静大点都能给震下一层墙皮来。还有这大口子,不堵留着冬天往里头灌风吗?你当你这是个风箱肚子啊,还四面八方受气呢。”
我跟在后头听的心肝直颤:“我之前一直住的好好的,也没出过什么问题呐。”
瓦匠啧啧两声,“那可真算你命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地方竟然能住人。”
阿恒在后头轻轻拉了拉我,我冲人点了点头,待安排好那两个匠人后随阿恒找了处隐蔽的地方。
阿恒把我拉过来道:“这两个人是故意夸大了说的吧?哪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我看他们就是想讹钱。”
我轻点了点头,“这屋子我住了这么些年了,具体什么情况我心里也有数。破是破了点,但还没到风一刮就散架的地步。”
阿恒小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还修吗?要不换两个人?”
“修自然是得修,我还指望以后在这儿养老送终呢。”我顿了顿,“不过也不能由着他们漫天要价,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恒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冲阿恒挑了挑眉,“擎等着吧。”
回头冲那两个匠人道:“照你们这说法,这地方是得扒了重建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瓦匠道:“能拆了重新盖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然留着也是个隐患,今天修这头,明天补那头,早晚还是得塌。”
“那就算了,”我静默了片刻,突然冲两人摆了摆手,“重新建还得拆,有那功夫我还不如找处地方置办座新宅子呢,就不劳两位费心了。”
两个人一听又互相看了看,先前那瓦匠不作声了,木匠道:“不拆的话倒也能修,就怕是用不长久,过阵子还是得翻修。”